第303章 計算
烏雲密布，夜空晦暗黑沉，隱隱有種風雨欲來的壓抑。
高正陽從藏經堂出來，經過觀水亭時，突然生成感應，本能的看了一眼。
觀水亭建在山腰一塊向外突出的巨石上，從這裡看下去視野特別好，不但能俯覽大片江域，還能看到大半個九江城。
這裡也是降龍下院著名的景觀，但因為位置特殊，等閑的人絕沒資格上來。何況夜色已深，降龍下院大門關閉，山上本不應該外人。
此時，觀水亭中卻有一人負手而立，正在欣賞風景。
這人身穿華貴的水藍長袍，頭戴烏金紗冠，腰間系著白玉帶。身材雖然不高，站在那卻如滾滾長江，有股磅礴大氣的威勢。
雖然看不到這人相貌，高正陽卻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江正功。
「大師，何不進來一敘。」江正功突然出聲邀請道。他沒回頭，態度似乎倨傲，可又有著不拘俗禮的洒脫，到讓人難以生出惡感。
高正陽才得到金剛明王咒，正急著回去好好研究秘法，本沒心情看風景。但對方身份不凡，又是專門來找他的，也不好推辭。
沉吟了下，舉步邁入觀水亭。
奔流的江水發出陣陣低沉的咆哮，向東洶湧而去。
江水上游的九江城，一座高高燈塔散發著明亮強光，照亮大片水域。
從觀水亭看下去，那燈塔就像黑夜中的最最耀眼的星辰。燈塔後面的九江城，也散發著點點微光。展現著人間的繁華熱鬧。
「這裡風景不錯，卻一直被真言宗這群禿驢占著，等閑的人是絕沒資格進來的。」
江正功負手而立，頗為感慨地說道。
高正陽無語，當著和尚罵禿驢，這老頭也太直接了。
江正功慢慢轉過身來，雙眸中精光閃閃，似乎能貫穿人心。他對高正陽笑道：「大師文采絕世，禪詩雙絕，和那群裝模作樣的禿驢絕對不同。」
此刻的江正功，氣勢霸氣張揚，真正展現出了九江幫幫主的豪雄氣魄。
「江幫主過獎了。」高正陽合十謙虛道。
江正功微微眯了下眼眸，高正陽淡然的樣子，讓他有些不高興。以他的身份，對一個小輩這麼客氣奉承，對方居然這個反應。
他壓住心中的不悅，又道：「大師清凈如蓮，但降龍下院這潭污水，卻容不下大師啊。」
高正陽正色道：「恕貧僧愚魯，不明白江幫主的意思。還請江幫主講清楚。」
江正功皺著花白雙眉道：「降龍下院藏污納垢，禿驢們驕奢淫逸，不知有多少險惡陰毒。大師初來此地，還沒察覺到他們的危險。我奉勸大師儘早脫離這個是非之地。」
頓了下，江正功神色極其凝重的道：「否則，大師會有性命之危。」
高正陽有些疑惑的道：「性命之危？貧僧和真言宗諸位師兄無冤無仇，怎會如此？」
江正功長長嘆氣，「大師，你文采雖高，可到底涉世不深，不知道人心險惡。在這個泥潭中，人人一身污泥，就你乾乾淨淨，這就是罪過。你要麼也染一身污泥，要麼，就只能死。」
高正陽露出深思之色，停了一會才道：「江幫主的話貧僧記住了。」
說了半天，高正陽還是不為所動。這讓江正功頗為生氣。「老夫也是敬佩大師才華，手下的老兄弟又受過你的恩惠。這才直言相告。你若不信，只當老夫沒說過。」
江正功說著一拂袖，就要轉身走人。
高正陽合十道：「江幫主好意，貧僧心領。只是師門有交代，事情沒做完，卻不能這麼離開。」
「大師竟然如此迂腐。」
江正功老眼中都是憐憫之色，卻似乎懶得多說。踏步邁出觀水亭，御空遠去。
「明夜子時，我會在山下碼頭安排一艘快船。過了子時就離開。事關生死，大師好好考慮一下。」
話音還沒消散，江正功的身影已經在夜空中遠去無蹤。
高正陽待了一會，默然轉身離開。
等高正陽離開了一會，觀水亭旁邊的稀疏竹林中走出一位僧人。他身披紫羅袈裟，臉上笑容溫和，卻是掩蓋不住骨子裡透出的精明。正是降龍下院主持圓通。
圓通走進觀水亭後，離去的江正功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
「師兄，你的怨念很大啊。」圓通對江正功合十見禮後，笑著說道。
這種玩笑話，雖帶著幾分譏諷，卻也透著一股親近的意味。
江正功冷冷瞥了眼圓通，「我在江湖上奔波操勞，哪有師弟在安逸悠閑。當然有怨念。」
圓通哈哈笑起來，「師兄，這卻怪不得我。當初師父讓你先選。你覺得當和尚不自在，還是縱馬江湖來的快意，選擇了九江幫。這個主持，可是你不要的。」
「哼……」江正功冷哼了聲，沒再說話。他也就是說說，其實他對九江幫主的位子很是喜歡。
降龍下院到底是佛門宗派，做事有各種顧忌。哪像九江幫，統御數百萬幫眾，何等威風氣派。就算是九江王，也要對他禮讓三分。
人都是有私心的，江正功臨到老了，就想把幫主位置傳給自己兒女。這就和降龍下院有了矛盾。說話時自然免不了帶著幾分怨氣。
不過，真言宗強者眾多。要滅九江幫不容易，要殺幫主卻易如反掌。江正功也不敢真的和降龍下院翻臉。
「區區一個六階，反手就可以拍死。何必費事。」
江正功說道。
為了殺悟空，還要他親自出馬，設計行騙。江正功覺得有些誇張了。
圓通搖頭道：「師兄，這件事不能大意。悟空身份不一般，佛皇也對他頗為重視。無我師叔更是想拉他入伙。」
「他們想讓悟空參加大祭？」江正功露出怒色，「圓通，我女兒的名額是你答應的。這絕不能變！」
圓通淡然道：「我答應師兄的，自然不會反悔。但大祭是無我師叔主持，我說了也不算。所以，安全起見，還是除掉悟空。」
江正功眼中露出冰冷殺意，「如此說來，悟空是必須死了。」
「呵呵……」圓通也冷笑起來，「圓性把《金剛明王咒》都傳給悟空了，難道是開玩笑不成！」
圓通轉又一臉嚴肅的道：「師兄，師父去了。現在是無我師叔做主。不同以前了。無我師叔行事很是詭秘，只怕有問題，你我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有問題？」江正功有些不解，這到底是指的什麼。
「我覺得他可能是魔族！」圓通也不隱瞞，直接說出了他的猜測。
簡單的一句話，卻如同天雷一般，讓江正功也是神色大變。
一百多年來，他在江湖中經歷無數風雨。表面上一副豪勇霸氣的樣子，心思卻早磨鍊陰沉狠毒。臉上的各種表情，大多是裝出來的。
但在此刻，他卻是真的被震驚了。
三百多歲的無我，不但掌控著降龍下院，更是每次大祭的主持者。在整個真言宗都佔據重要地位。
江正功也好，圓通也好，都是因為通過大祭獲得了強大力量，才能有現在的成就。
如果無我是魔族，那大祭只怕也有問題，獲得的力量更有問題。他們這些人怎麼辦！
而且，事情一旦敗露，不但降龍下院完蛋，真言宗都會遭受重創。
江正功越想越害怕，他是渴望力量和名利，卻沒想過要變成魔族。
「這話可不能亂說。」江正功強自冷靜下來，沉聲說道。
圓通姦猾，他的話也不能全信。
「師兄，這種事情我能騙你么！」圓通苦笑道：「我也是臨近大祭，心血涌動難以自制，這才覺得有些不對。」
江正功壓下心中起伏情緒，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
圓通有些無奈，「大祭已經準備好了，可不能半途而廢。我們先參加大祭。然後再想辦法除掉無我……」
江正功默然，的確，為了大祭他們準備了二三十年，付出了巨大代價。
不說別的，只是千名處女就不知花費多少心力。祭祀用的各種天才地寶，更是價值不凡。
「我給宗主發了密信。」圓通繼續說道：「這次宗主也會親自過來。大祭過後，就會想辦法除掉無我。」
圓通殺氣騰騰說道：「所以，悟空這個變數必須先除掉。」
江正功突然明白了，圓通是一定要殺無我的。不管無我是不是魔族，他都擋了圓通的路。
圓通的膽子也的確夠大，敢計算一個九階強者。
不過，圓通真要能除掉無我，真正掌控降龍下院，對他也是有巨大好處。
江正功想通這一點，心也怦怦直跳。計算九階強者風險很大，收益同樣巨大。
果然，圓通又說道：「師兄，等我能做主了。幫主的事情，都好商量。你我師兄弟，聯手主宰九江。豈不快哉。」
江正功沉吟了一下，「好，一言為定。」
「那悟空的事情，就交給師兄了。」圓通說道。
「這個容易。」江正功滿口答應。他雖然很欣賞悟空，那也只是欣賞。現在悟空擋了他的路，就必須死。
圓通和江正功又商量了一些細節，這才分開。目送江正功離開，圓通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笑容。
事情到了這一步，都在他的計算之中。殺悟空不難，但這事還是讓江正功出手。真有事情，也可以把江正功推出去替罪。
只要悟空不死在降龍下院，誰也怪不到他的頭上。
圓通在心裡盤算了一番，覺得沒什麼遺漏，才舉步來到高正陽所住的院子前。
「主持……」開門的小和尚惠普，看到門外的人是圓通，嚇的幾乎聲音都變調了。
「悟空可在……」圓通似乎沒看到惠普的失態，溫和笑著問道。
「啟稟主持，悟空沒在。」
「嗯？」圓通有些驚訝，人沒在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