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無情
佛門有個典故，一位大師講法，突然風卷幡動，大師問下面眾僧，是風動還是幡動。
眾僧有的認為是風動，有的認為幡動，爭論不休，難分高下。
大師最後指點道：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無明是法相宗宗主，對佛經雖沒太深的研究，卻知道這個典故。
高正陽一問，他沒有多想，隨口答了一句。其實話一出口，他也覺得有些不對了。
以高正陽的狡猾，問題怎麼會這麼簡單。
果然，高正陽來了一句「是我拳動」。
無明是按照經文對答，中規中矩。高正陽卻是以實際情況靈活應變，既有實指又有佛法上的譬喻，可謂精妙。
這種禪機佛偈，是智慧和佛法的結合，或用來辯法論道，或用來指點迷津，本就是佛門最常用的手段。
這幾句對答，無明自知落在了下風。在論法層面上，自然是輸了。
可高正陽居然讓他就此下去，無明卻不幹了。
打機鋒不過是嘴炮，和動手戰鬥可是兩回事。嘴炮贏了能說明什麼！
無明冷笑，「說兩句機靈話就想讓我認輸，做夢。」
「佛法妙理在心中，不在拳鋒上。」
高正陽微微搖頭，「你枉為一宗之主，只知道好勇鬥狠。卻不通佛理，和尋常武夫又有什麼區別！」
無明本就不擅長辯論，碰上了高正陽鋒利如刀的利嘴，被說的啞口無言，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周圍還有佛門眾多宗主、長老，下面坐滿了天下各國各族強者。無明也不好意思直接耍賴動武。
「老光頭，我老公是為你好，才叫你下去。你站在那，我都替你尷尬……」
胡菲菲見高正陽佔了上風，異常得意，在台下大呼小叫放著嘲諷。
她的活躍，也引發了一陣鬨笑。
眾人其實也都被高正陽繞的有些發懵，完全不懂無明怎麼就輸了。
但看到堂堂法相宗宗主，站在那尷尬的樣子，都覺得好笑。他們到不是偏幫高正陽。
畢竟，九階強者的笑話，可不容易看到。
無明脾氣本就剛硬，被眾人一笑，心裡更是不快。但他修為深厚有著強大自信，此刻反倒能沉得住氣。
「說法論禪，我不如你。」
無明沉聲說道：「聽聞你悍勇絕倫，拳出無敵。就讓我領教一下你的拳法。」
他說著緩緩舉起雙拳，擺出開門見山的拳勢。
這一門須彌神山拳，取的就須彌神山厚重無盡承載神佛的廣闊宏大之意。
須彌山高出水面八萬四千由旬，水面之下亦深達八萬四千由旬。其山直上，無所曲折。諸鬼神住於其中。須彌山頂有三十三天宮，為帝釋天所居住之處。
無明苦修須彌神山拳兩百年，在此拳法上造詣出神入化。
開門見山，也須彌神山拳的第一招。所謂開門見山，最為直截了當，絕不耍任何花招。
無明拳勢一擺，拳還沒到，拳意已經先到了。
巍巍然如須彌神山的厚重拳意，從天而落，直壓在高正陽身上。
高正陽雖神色不動，可千萬鈞拳力壓落下來，周圍元氣都被壓的扭曲變形。
在周圍眾人眼中，高正陽身影也跟著扭曲。似乎隨時都可能被無形力量碾碎。
無明的拳意只籠罩著高正陽，但拳意攜帶的無盡威勢，卻自然統御全場。
九階巔峰強者的力量散發出來，也壓住了全場。
對於周圍的旁觀者來說，這會就像遠遠看到一座恢宏巍然神山從天而降。雖然不會壓到他們。可那股磅礴之勢，卻籠罩八方。
修為沒達到九階的人，不論是法師還是武者，都被巍然厚重拳意壓的神魂震顫。
每個人都雙股戰慄，心生驚懼，哪有心思再去鬨笑。
胡菲菲小臉也是一片蒼白，她還想笑笑表示的不在意，可小臉上肌肉冷硬緊繃，強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師涵也沒笑話她，反而用力的握住她小手。
九階強者她見過許多，也見過九階強者戰鬥。高正陽在天岳都大戰武安王時，她就在旁邊旁觀。
那時候兩人打的天昏地暗，氣勢十足。讓師涵大開眼界。
今天一戰，和天岳都那一次又完全不同。
高正陽的力量始終內斂不放，一絲都不漏。讓人看不出他的深淺。
無明的拳意氣勢，則都鎖定三尺之內。但只是氣勢的自然外放，就壓的她們喘不過氣。
要知道她們只是旁觀看熱鬧。身在其中的高正陽，所承受的壓力將是她們的千萬倍。
九階巔峰強者的實力，的確不是普通強者能比的。
從氣勢上看，高正陽似乎屈居於下風。
師涵雖然自負，但在此刻也不得不承認，九階才是真正的分界線。九階之下，連看熱鬧的資格都沒有。
無明威勢如此強大，她也有些擔心，高正陽能否接住對方一擊。
兩個女孩的手緊緊握著，胡菲菲手心都是冷汗。師涵的手沒汗，可冰冷一片。
只是這會胡菲菲也沒心思注意師涵。
另一面的月輕雪，眼神也凝重起來。以她的冷靜，也不由的為高正陽擔心起來。
她身旁的月輕雲，雖然想看高正陽倒霉。可這會被九階巔峰拳意壓的，連氣都喘不上來，心裡只有驚懼惶然，早把看熱鬧的心思扔到了一旁。
就是國師月觀山，老臉也是一片凝重。手中死死握著玉如意。
無明還沒出手，展露的聲勢已經穩穩壓住他了。無怪能名列天榜二十名。
道門的張鶴齡，也皺著長眉。他和無明打過交道，知道對方的厲害。讓他驚訝的是，高正陽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不露氣息，分明是遊刃有餘。
無性剛才把高正陽的戰績說了一遍，的確很驚人。
但張鶴齡也沒太在意，海外的那些九階強者，誰知道有多少水分。而且，在特殊的環境中，利用法器、法陣擊殺同階強者，也並不太奇怪。
唯一能證明高正陽實力的，就是他擊敗了火天發和風韻。要是用這兩個人來衡量，高正陽已經有資格稱為絕世強者。
可風韻和火天發都活的好好的。可見，高正陽也不比他們兩個強多少。
以兩人為尺度，衡量高正陽的實力應該沒什麼錯了。
現在看來，高正陽卻比想像中的更強。
張鶴齡不由的看了眼西方總壇那面，這群外來的和尚最好夠強悍，把高正陽和無相一併殺掉。
佛門雖大，張鶴齡卻只在意這兩個人。高正陽是前途無量，無相是老謀深算。都是道門大敵。
到是西方總壇，縱然強勢，在東神州也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絕對立不住腳！
不論台下的人想什麼，都無法影響兩位強者的戰鬥。
無明此刻也是專心凝神，眼中只有高正陽。他拳意瞬間拔升到極致後，雙拳一擺，他身後的忿怒金剛法相也跟著做出了同樣動作。
就在無明準備出手時，高正陽突然開口說話了。
「我以拳布法，以殺渡人。你拳何用？」
高正陽的聲音不高，可強大神識波動震蕩，恍如天龍在吟唱，有著降服一切的無上威嚴。選擇的時機極其微妙。
無明正要出拳的氣勢，也被這一句話打斷。這就像一個人深吸一口氣想要大叫時，卻一口吸進了個蟲子。到了嘴邊的大叫一下被堵回去。
「廢話少說。贏了我的拳頭隨便你說什麼！」
無明自知說不過高正陽，隨口答了一句，重新調整氣息後，進步出拳，直轟高正陽中門。
無明雙拳一前一後，前拳直進，後拳橫架，雙拳搭成十字，攻守兼備。
高正陽心裡嘆口氣，這個世上，說的再妙也沒用。所有人最終都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這個無明，佛理雖然一般，拳法卻真的高明之極。
晦明雖號稱佛門拳法第一，拳法上的造詣勝過無明。可無明拳勢厚重無匹，真要動手，無明足以憑修為穩勝晦明。
像風韻、火天發，也都要被無明穩穩壓制。
高正陽自忖，要是沒有進入幻靈界，成就九階上品金剛體，就算有血神旗作弊，想贏無明也很難。
不過，金剛體突破到九階上品的不破層次，就達到了質變。
就算只憑肉身力量，他也能穩穩壓住無明。
高正陽平心靜氣，雙拳如錘，直接迎上無明。
無明雙拳一直一橫，就像兩座神山從兩個方向擠壓砸落。要把在中間的高正陽砸死碾碎。
高正陽握拳如錘，就像天神舉起手中神錘，要轟破一切阻礙。
無明也有些動容，但他毫不遲疑催發層層拳力，要在一招間轟殺高正陽，解決所有麻煩。
兩個絕頂強者，才動手就正面對轟。也超乎了絕大多數人的預料。
高正陽才多大，無明修鍊的時間是他十幾倍。他居然選擇最簡單也最蠢的方式，直接比拼力量。
在許多人看來，高正陽犯了大錯。
當然，這樣層次的戰鬥，也不是普通人能看明白的。眾多九階強者都看的出來，高正陽拳勢至剛至猛，把金剛錘的剛猛發揮的淋漓盡致。
只說拳勢剛猛霸道，卻比無明還要強盛幾分。
眾多九階強者心也都懸起來，看樣子勝負就在這一擊了。
四拳交轟之際，高正陽威猛無匹的金剛錘突然如輪轉動。
無明如同兩座須彌神山般沉重的雙拳，被高正陽的右拳一轉一帶，竟然硬生生被帶偏了。
這一變化，正是金剛拳中的金剛輪。
誰也沒想到，幾乎是人人都會的金剛輪，在高正陽手中施展出來，宛如日夜更替四季輪轉，其轉動變化簡單卻無跡可尋，又有著無可匹敵的宏大偉力。
厚重宏大的須彌神山拳力，就這麼被輪轉之力所破。
旁觀的眾多強者，不少人都露出驚色。西方總壇中的眾人，阿難不由自主低喧佛號，俊美無儔的伽羅緊握雙拳。
一直閉目靜坐的羅睺，也不由的睜開了眼睛。兩道神光如同實質般透出面具，直指高正陽。
所有強者都清楚，高正陽的金剛輪變化固然精妙，更可怕是他右拳上無儔神力。
無明雙拳上須彌神山拳力，抵不住高正陽神力，才會失手。
這一下無明就危險了！
講法台上的無性，意識到無明情況不妙，就想不顧一切出手。
她身旁的紅日突然念了句法咒：「臨！」
咒出法隨，臨字法咒轉化元氣如層層屏障，一下擋住了無性。
區區法咒，當然不可能擋住無性。可瞬間的遲滯，那面戰鬥已經有了結果。
高正陽右拳封住無明雙拳，左手立掌如刀，劈向無明胸口上。
金剛刀，由高正陽施展出來，有股無堅不摧的凌厲鋒銳。掌刀還沒到，無明已經感到了死亡的恐怖。
無明全身力量被高正陽壓制，眼睜睜看著掌刀斬落，卻根本無法躲避。只能催發武魂和忿怒金剛法相合為一體，猛然向高正陽轟下。
三丈高的忿怒金剛法相，雙拳同時砸落在高正陽頭上，爆發出萬鈞雷霆之勢。
誰都不懷疑，忿怒金剛雙拳能把高正陽轟成齏粉。
讓所有人驚訝的是，高正陽不躲不避，硬挨了忿怒金剛兩拳。他的掌刀，也毫不遲疑斬在高無明胸口。
掌刀無聲，無明胸口也沒留下任何痕迹，卻終止了他所有動作。
忿怒金剛法相，也隨之片片崩碎瓦解。
高正陽收掌而退，一言不發。
無明神色複雜的看著高正陽，呆了下才澀聲道：「好強的力量，我輸了。」
講法台下，大部分人其實還都沒看清楚。兩人交手就是一照面的事情，沒想到就決出了勝負。
眾人都有些發懵。
最高興的是胡菲菲，她拉著師涵的手用力搖晃到，「老公贏了！」
可不知怎麼的，胡菲菲只覺的很壓抑沉重，再沒心情像剛才那樣高聲大喊。
她覺得也許無明乾脆的認輸，這份磊落也算的上英雄好漢！
師涵沒理會胡菲菲，只是看著無明若有所思。
事實上，眾多九階強者大都在關注著無明。勝利者高正陽，反倒沒幾個人去看。
眾人注視下，無明對高正陽合十一禮後，轉身走到無性面前。
他苦笑道：「我輸了，沒辦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無性猛的伸手握住無明的手，溫婉明眸不知何時湧起淚光，「你個廢物，這樣就輸了……」
「別哭，我們下輩子再見。」
無明輕柔幫無性擦去眼睛淚，威嚴方正的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約好了，不要失信啊……」
「好。」無性強抑悲色，用力的答應著。可相依相伴幾百年的人要走了，她是怎麼也抑制不住悲戚，眼淚難以控制的流下來。
無明還想幫著無性擦眼淚，可手再伸出來，人已經化作無數白色流光，片片消散。
受了高正陽一記分山破海掌刀，他連武魂都被斬碎了。
九階至精至純的法體，全部燃燒起來，才能勉力支持到現在。
「我佛慈悲。」無相低喧了一聲佛號。
眾僧也跟著一起低喧佛號。高正陽也垂眸合十，低聲道：「我佛慈悲。」
坐在貴賓席上的西方總壇眾僧，也都站起身同時低喧佛號。
莊嚴悲憫的氣息，籠罩全場。
道門的張鶴齡，因為和無明有過節，對他極其憎恨。動手前也希望高正陽能把他打死。
可眼見無明就這麼死了，張鶴齡心裡也是空蕩蕩的，有種說不出的感慨。
他慢慢起身，拂塵一擺，低喧道：「無量天尊。」
有張鶴齡帶頭，其他道門高人也都起身。
不管是什麼立場，無明都是當世絕頂強者，都有資格享受禮遇。
蠻族的眾多強者都沒動。他們沒那麼多禮節，無相也不是蠻族。
最關鍵的是，熊霸沒動。也沒人願意亂表態。
「是條漢子。」
熊霸沉聲道：「但這就是戰鬥，只有勝敗死活，什麼人情禮節都是虛的。」
眾多蠻族強者都點頭應是。的確，輸了就是輸了。眾人再如何哀悼悲戚，又能如何！
絕世強者也只有一條命。
不過，高正陽能一招擊殺無明，這份本事和殺性，還真是讓人驚懼。
前面無性說的那些戰績，聽著很厲害，卻沒有直觀的印象。
無明的死，卻讓所有人突然意識到，高正陽要比他們想像的更兇殘。
眾人沉默了一會，目光都自然轉到高正陽身上。
不同於剛才，現在眾人看著高正陽的目光，都多了幾分敬畏和驚懼。
像火天發、絕忍等人，更是滿臉驚色。
尤其是火天發，現在的高正陽，明顯比龍宮遺址時更強了。
高正陽這種進步速度，也讓火天發絕望。
也許再過幾年，高正陽就會成為聖階。以他的性子，沒準真會把火國皇室滅族。
火天發心虛的同時，愈發堅定殺高正陽的決心。
「高正陽！」
講法台上的無性，突然厲聲喝道。她溫婉清麗的玉容，神色凄厲又有幾分猙獰，顯得頗為可怖。
高正陽到是面色如常，「無性宗主。」
高正陽的平靜，也讓無性立即冷靜的下來。她臉上殺氣怒意收斂起來，沉聲問道：「同門切磋，你卻痛下殺手，你到底想幹什麼？」
「戰鬥凶威，生死一發，豈容輕慢。」
高正陽正色道：「不論和誰動手，我都會全力以赴。」
無性轉過頭對其他佛門宗主道：「大家也看到了，高正陽此人心狠手毒，對同門尚且如此。不是心懷異志是什麼？」
紅日法王悠悠道：「高正陽也給無明機會了，動手前就指出他輸了。非要生死搏殺，輸了又能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