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訶城,金剛寺。
一間乾淨的靜室內,緊那羅一襲白色法衣,赤足盤坐在蒲團上。她雙眸微閉,呼吸綿長,如白玉般無暇的面容上神色恬淡安雅。
在她面前的小巧三足銅爐上,一縷焚香裊裊飄散,散發的幽香遍布整座靜室。
這間靜室內,最珍貴的就是這一柱洗心香了。這可是乾達婆親手煉製,能驅邪除穢,安神洗心,直見本性。是入定修鍊的聖品。
就算是佛門八大尊者,手上也沒有幾柱洗心香。緊那羅和乾達婆感情最深,這才能近乎不限量的使用洗心香修鍊。
在摩訶城這兩年的時間,緊那羅從沒離開過金剛寺,甚至極少離開這間靜室。兩年來更是只飲甘露,不吃任何食物。
通過兩年的靜心修鍊,氣血純凈,精神上也洗鍊如新,雖然沒能突破,卻已經觸摸到了聖階的門檻。
緊那羅雖有勇猛精進的意志,心卻寧若止水。並沒有任何急躁煩惱。對她來說,這樣安靜修鍊,沒有煩惱憂愁,沒有喜怒悲歡,心神無比寧靜平和。這種淡然安適,正是她最喜歡的狀態。
但在今天,緊那羅心裡隱隱有種預感,似乎有著事情要發生。
由靜入定,由定生慧,由慧通靈。故能心若明鏡,映照過去未來。
緊那羅現在的層次,說是預知未來有些太誇張了。但兩年靜修,她現在就像平靜無波的水面。任何關於她的一點波動,都會引發她的感應。
換做其他強者,哪怕是聖階強者,心思時時刻刻在變化,更有強大氣血如江河運轉,神意如日月行天。幾乎不可能察覺到這樣一點細微的變化。
緊那羅此時心思明凈無污,其中的道理一想就通。她也不由生出一分喜悅,入定到了這種層次,已經勉強可以稱作領悟般若智慧了。
「兩年不見,你修為大有進境,可喜可賀。」
不知何時出現的高正陽,隨意坐在緊那羅對面,深邃而明凈雙眸中流露出幾分笑意,對緊那羅的進步大為讚賞。
高正陽到不是客套,修為達到九階巔峰,再進步一分一毫都異常艱難。緊那羅心神通明,隱隱間已經有了要突破聖階的氣象。這進步可謂神速。
緊那羅的資質自然是極好,否則也當不上八部眾。但和真正的天才相比,卻遜色不少。能有如此巨大進步,就更是難能可貴。
緊那羅慢慢睜開的眼眸,在幽暗中閃著如水般純凈明亮的光澤,又充滿的安靜平和的勃勃生氣。
她現在心神通靈,已經能看到高正陽幾分力量本質。
幽暗中的高正陽,就像是透明的金色琉璃所鑄,血肉筋骨臟腑甚至隱隱透出神妙毫光,內外明澈,凈無瑕穢,直若神人。
高正陽身體里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可他坐在那裡,偏偏無比和諧,和整個天地似乎完全一體。但在用神看去,高正陽又如天寬廣,如海深邃,力量似乎如宇宙天地,廣闊無盡,無法測度。
「摩訶無量……」
在緊那羅心中突然冒出了這四個字,力量達到高正陽這個層次,似乎只有這四個字能夠形容了。
她猶豫了下道:「高宗主,您煉成摩訶印了?」
高正陽到也不隱瞞,微笑道:「摩訶印神妙無窮,若說煉成就有些自大了。我算是領悟了幾分奧義。」
「高宗主真是有無上大智慧,短短的兩年時間,就領悟了摩訶印。」
緊那羅由衷讚歎道。
摩訶印是佛祖所傳無上秘法,萬年以來,不知有多少智者天才潛心修鍊,可真正領悟摩訶印的卻屈指可數。
到了現在,佛門總壇強者如林,卻至今還沒人能煉成摩訶印。高正陽不過的是東神州的佛門旁支,卻在這兩年時間裡就領悟摩訶印,武功也更進一層。這份天資智慧,當真可敬可畏。
佛門總壇的強者天才雖多,在這一點上卻無人能和高正陽相比。
緊那羅不由的想到了最為心高氣傲的帝釋,他以武力稱雄西佛州,其聲勢甚至隱隱蓋過了八大尊者,說起來也是絕世強者。可和高正陽一比,卻似乎差了許多。
這種差距,又不是簡單的力量差距。緊那羅也說不清楚,差距到底在哪裡。可她就是有這種明悟,雙方現在並不在一個層次,一同比較對帝釋來說太殘忍了,對高正陽卻是侮辱。
緊那羅心思起伏,情緒變化,再無法保持那種定靜通靈的狀態。她不由輕輕嘆口氣,果然,塵世才是最大泥潭,也是修行者最可怕的深淵。
哪怕只是心思一動,就會引發無盡糾葛。身在其中,強如高正陽這樣的絕世強者,也不免為命運所牽引,奔波忙碌,難以自己。
可這紛擾塵世又是一切根基,譬如蓮花,若如泥潭植根,如何盛開不污之花。任何智慧生命,若不經過塵世洗鍊,又如何知道本心,見得本性。
佛祖這般無上神靈,也要入世後出世,再傳播自己的道,改變世界。
緊那羅想到這裡,不由嘆息,她心靈終究太過弱小,還沒有找到自己真正的道。所以,稍有打擾,心就亂了。
她想了下道:「高宗主,你這次專程過來找我有什麼事么?」
高正陽哈哈一笑:「從天妖境出來,感覺到故人氣息,就過來看看。」
到了他現在的層次,怎麼想就怎麼做,無需有任何顧忌。更沒必要對緊那羅說謊。
正因為如此,高正陽愈發顯得光明正大、從容洒然,不羈於物也不羈於人。自由往來,心動則行,心定則止。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盡隨本心,超然於世間。
緊那羅感受到了高正陽的氣度,更不禁為他的姿態所傾倒。這到不是男女之愛,而是對於超脫無拘的自由嚮往,對於強大無盡的力量嚮往。
「高宗主,我很羨慕你。」緊那羅明眸閃著傾佩的光芒,誠懇地說道。
「那你要更努力才行啊……」
高正陽鼓勵道:「只有走到巔峰,才能從容看盡世間的風景。我現在也不過是在山腰,距離巔峰還遠著呢。」
緊那羅心有戚戚的點點頭,她雖沒有高正陽的無雙天資,卻在他身上看到了前進的路,不禁大受鼓舞,滿心喜悅。
「不過,還有件事情要麻煩你。」
高正陽話鋒一轉,又道:「我要去佛門總壇,還要你引路才行。」
緊那羅明眸一轉,露出幾分少女天真狡黠的意味:「讓我幫忙,不知有什麼好處?」
以緊那羅的年紀,這麼做本來有裝嫩的嫌疑。但她本性純潔,如此姿態都由本心而發,沒有任何做作的意味,到有極其動人的風情。
高正陽大方的道:「我可以以身相許,哈哈……」
緊那羅如玉的臉頰上露出一抹微紅,她雖然欣賞甚至崇拜高正陽,這不是男女之情,卻也是有著難以言明的情愫。突然被高正陽調戲,她的也有點措手不及,心也有些亂。
她突然覺得靜室的房間有些太小了,光線也有些太暗了。
摩訶尊者已經回總壇了,她是金剛寺中武功最強者。要是高正陽突然想對她做點什麼,她居然沒什麼抵抗的辦法。更可怕的是,她也沒什麼抵抗的心思。
緊那羅乾笑了一聲道:「我們是朋友,幫忙是應該的。金剛寺有大日慧刀,可以送我們直接去總壇。」
意識到情況可能有些不妙,緊那羅可不敢再調戲高正陽,說著起身就要領著高正陽去正殿。
高正陽卻一伸手按住緊那羅肩膀,左手輕撫她柔嫩臉頰,嘴角帶著幾分邪魅笑容:「如此佳夜,正適合卧而論道,深入交流……」
緊那羅更慌了,再這樣下去不知會發生什麼。她噌的站起來,急匆匆向外走去,一面道:「大日慧刀是金剛寺的鎮寺神器,也不知多久沒用過了,我要去檢查一下。還要通知其他人做些準備……」
緊那羅很快就走遠了,高正陽好笑的聞了聞指尖一抹幽香,緊那羅身上的香氣自然遠不如乾達婆神妙,卻有著獨屬於她的氣息:純凈、靈動充滿生氣。
不過,要是剛才是乾達婆,她應該不介意和他一起愉快的滾滾床單。想到乾達婆身上變化無窮的香氣,高正陽竟然生出了幾分懷念。
睡了也好,擦肩而過也好,和兩個美女結識的經歷,這也是人生樂趣。他日回想起來,靜室里的輕輕撫摸,也必然別有意趣。
高正陽明悟摩訶印,四聖之力融合為一,世間的種種法則規矩,對他的約束也越來越小。可以說,快到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地步。
不過,並不是為所欲為就是快樂。當約束越來越少時,反而愈發要恪守自己的道。這才不會因為放縱而墮落腐朽。
正如他說的那樣,巔峰還遙不可及,他現在只是在山腰而已。
高正陽慢悠悠的起身出了靜室,在安靜的夜色中信步而行。
摩訶城的金剛寺不過幾百年的歷史,底蘊也不夠深厚。建築多用巨石,木樑也都是原木無漆,整體風格也結實而粗糙,隱隱有種堡壘般的戰鬥氣息。
作為佛門寺院,不免有些古怪。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卻是有著獨屬於摩訶城味道。
高正陽饒有興趣的在金剛寺轉了一圈,最後才到了正殿。
正殿足有三重,高十餘丈,香案上供奉是大日如來忿怒化身,三頭六臂,手中拿著金剛杵、劍、棍、鈴等法器,也就是降魔金剛明王。
緊那羅正跪在金剛明王佛像前,低聲頌咒。高正陽雖不知她念的什麼,卻能看的出來,緊那羅正和遠方建立聯繫,通報情況。
高正陽也不在意,西佛總壇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他想要的東西就必須要拿到。如果對方不識時務,他也不會客氣。
事實上,西方總壇肯定是把他當做敵人。緊那羅和乾達婆跑過來,還不是為了迷惑他。包括天妖境,也只是把他當槍來用。
可惜,總壇計算的再精,終究只是陰謀詭計。面對高正陽絕世無匹武功,所有計算陰謀都成了笑話,反而把摩訶印和七妖聖平白便宜了他。
西方總壇還不知道這個消息,要是知道了,又不知該是什麼嘴臉。
高正陽當然還沒有天下無敵,但他自忖橫掃西方總壇卻沒任何問題。緊那羅想幹什麼,就隨便她好了。
緊那羅也知道高正陽來了,但事關重大,她也不能隱瞞,必須把事情說清楚。
此刻,總壇那面和她對話的正是摩訶尊者,也是摩訶城的主人。他用計把高正陽送進天妖境後,本想召集強者隨後殺進去,把高正陽和天妖一網打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高正陽前腳才進天妖境,總壇那裡就出事了。摩訶尊者無奈,只能先回總壇,只把緊那羅留在金剛寺。
這兩年的時間,一直沒有高正陽的動靜。總壇大部分人都覺得高正陽已經死了,摩訶尊者卻不這麼看。每隔數月,總要問一下這裡的情況。
所以,緊那羅通過金剛明王法像發來消息後,摩訶尊者第一個做出反應。
「高正陽出來了,他還要來總壇?」
摩訶尊者有些震驚,高正陽還活著到不稀奇,奇怪的是他怎麼敢來總壇。真以為他們都是吃素的不成!
高正陽隻身一人滅殺天狼部億萬生命,又獨闖天妖境,安然歸來。這份本事,摩訶尊者也要自嘆不如。
但是,總壇強者如雲,更有萬年來不斷加強的法陣。神祇降臨總壇,也難以活著離開。區區一個高正陽,更不在話下。
摩訶尊者雖然覺得高正陽不足為患,卻也不敢太過小覷。他立即聯繫了迦葉大尊者。
迦葉大尊者也沒大意,他肉呼呼圓敦敦的身影,很快就到了大日如來殿。
「高正陽已經從天妖境出來了,還要來總壇,緊那羅說,高正陽武功似乎更強了幾分。」
摩訶尊者有些擔憂的道:「他不會真領悟了是摩訶印吧?」
迦葉大尊者看了眼摩訶尊者,滿是肥肉的圓臉上一片淡定:「不用胡亂猜測,他不是要來么,有什麼問題可以當面問清楚。」
摩訶尊者慎重的道:「高正陽行事霸道冷酷,卻是有大智慧的人。他要來總壇,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以己度人,摩訶尊者覺得自己要是高正陽,絕不會靠近總壇半步。高正陽卻大張旗鼓的要過來,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迦葉大尊者圓臉神色一冷:「能有什麼陰謀,我佛門強者無數,還怕一個高正陽不成,簡直是笑話!」
「師兄教訓的是,到是我多慮了。」
摩訶尊者有些慚愧,他也覺得自己太多慮了。這裡又不是摩訶城,就算是十個高正陽,也翻不起浪來。
迦葉大尊者神色一緩道:「這事情的確反常,你去召集人,也讓他們都見識見識東土神州的宗主氣派。」
這話說的就帶著幾分戲謔,頗有些不符大尊者氣度。但迦葉大尊者生性如此,摩訶尊者到也習慣了。
八大尊者除了三個尊者外游,其他幾個尊者都在總壇。還有八部眾的首領帝釋,以及幾位護法明王。
聽到摩訶尊者的心鐘敲響,眾多佛門強者很快齊聚大日如來正殿。
「帝釋的聖階力量日益圓熟,金剛明王也愈發強橫,一二三四五六七,這可是七位聖階啊……」
摩訶尊者看了一下,到場的強者中共有七位聖階。這是足以橫掃西佛州的強橫力量!他更是心中大定,覺得自己剛才想的太多了,得意笑起來。
「大尊者,叫我們過來,不知有什麼事?」
帝釋當先發問。他統領天龍八部眾,負責統管總壇巡視、戰鬥等事務。總壇有事情,一般都是先報到他那裡。突然被召集過來,他覺得很意外。
其他佛門強者也都一臉疑問,他們各有事務,都極其繁忙。除了一年一度佛法大典,他們才會齊聚一堂。現在這個時候把他們叫來,也不知出了什麼大事?
迦葉大尊者環顧一周,微笑道:「大家不必驚疑,這次是有貴客來訪,所以請大家來見識一下。」
眾人更是莫名,要真是貴賓,自然要擺出相應的接待禮儀。可迦葉大尊者語帶調侃,好像不怎麼歡迎來客。
但這裡是西方總壇,佛門祖庭,西佛州的聖地。有哪個不受歡迎的傢伙敢來這裡放肆!
摩訶尊者急忙在一旁解釋,把高正陽要來總壇的事情說了一遍。
眾多強者聽後,都是滿臉驚奇。他們各個見多識廣,卻從沒見過這種事。
「他是瘋了么?」護法金剛明王忍不住大聲問道。
這句話,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他肯定沒瘋。」摩訶尊者保證道。他雖然沒見過高正陽,卻近距離感受過高正陽的氣勢,深知他的厲害。
「那他是來挑釁的?」帝釋不可思議的問道。
他五官端正,身材高大,穿華美金色龍袍,頭戴金龍法冠,說話時聲音渾厚有力,頗有幾分帝皇般的威嚴氣勢。
「不知道。」摩訶尊者老老實實地答道。
「不管他來幹什麼,這裡可不是他放肆的地方,等他來了就先擒下再說!」
金剛明王大聲說道。
其他佛門強者紛紛點頭,表示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