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他都沒有翻身,只是一動不動的躺在當做床的舊麻袋上,聽著呼嘯而過的風聲和浪一下下拍在船舷上的聲音。
滿月掛在桅杆上方,它跟著我順流而下,像只巨眼一樣監視著我。儘管有溫暖的破獸皮蓋著,但是小個子的男人還是一陣顫慄。我需要一杯葡萄酒,許多杯葡萄酒。但是在那個婊子養的格里夫撲滅他的乾渴的火焰前,月亮眨了眨眼。非但沒水喝,相反,他被懲罰以失眠的夜晚和揮汗如雨與搖擺不定的白晝。
侏儒起身,用手托著腦袋。我剛才是在做夢么?剛才的一切記憶都消退了。夜晚對提利昂·蘭尼斯特從不仁慈。即使在柔軟的羽毛床墊上他也睡不好。在害羞小姐號上,他在船艙頂上鋪床,用一卷麻繩做了個枕頭。比起船艙的狹窄,他更喜歡這裡。這裡的空氣更清新,水流的聲音也比鴨子的鼾聲悅耳的多。但是這也是有代價的,倉頂很硬,當他醒來時總是渾身僵硬酸痛,雙腿又痙攣的疼痛難忍。
它們現在又在抽搐了,他的小腿變得向木頭似的僵硬。他用手指揉搓著它們,想把那些疼痛搓走,但是當他站起來是那痛楚依然扭曲了他的臉。我得洗個澡,他那身男孩的衣服都發臭了,他自己也一樣。其他人都在河裡洗澡,但是迄今為止他還沒試過加入他們。有些沙洲上的海龜看起來一口就能把他咬成兩半。骨甲,鴨子是這麼叫它們的。另外,他不想讓萊莫爾看到他赤身的樣子。
有個木梯搭在船艙頂邊,提利昂套上他的靴子下到後甲板上,火盆邊格里夫正裹在他的狼皮斗篷里。僱傭劍士親自守夜,就像他的手下一樣在太陽升起才回去睡覺。
提利昂蹲在他對面烤火,河對岸可以聽到夜鶯的歌聲。「天就要亮了,」他對格里夫說。
「不會那麼快。我們要起航了。」如果能由格里夫決定的話,害羞小姐號早在夜裡就會像白天一樣向下遊行進,但是楊恩德里和伊西拉不願意冒險讓船在黑暗中穿行。羅伊達上游的水中漂浮著木樁等各種障礙,任何一種都可能把害羞小姐號的船體撕得粉碎。格里夫當然不希望那種事發生,他想要的就只有瓦蘭提斯。
僱傭劍士的雙眼中的警惕從未消失,他一直在搜索著夜色……但他想找什麼?海盜?石人?奴隸販子?河流是危險的,注入知道,但是對於提利昂格里夫是個更危險的存在。他讓提利昂想起了Bronn,但是Bronn有著僱傭劍士的黑色幽默而這半點沒有體現在格里夫身上。
「為一杯紅酒我就能拼個你死我活,」提利昂喃喃。
格里夫沒有回應,在你能嘗到它前你早死了,他的淺色眼睛這樣說。提利昂在害羞小姐號上的第一個晚上喝得爛醉,他早上醒來時的感覺就像有巨龍在腦袋中戰鬥。格里夫看了一眼在船舷邊乾嘔的提利昂說,「你的酒量還真差。」
「紅酒助我入眠,」提利昂反對道。紅酒會淹沒我的夢,他本來要說。
「那就清醒點,」格里夫執意回答。
東邊第一縷蒼白的日光彌散在河的上空。羅伊達河的河水漸漸由黑色變藍,正好呼應了僱傭劍士的鬚髮。格里夫起身。「大家也快起床了,甲板是你的了。」當夜鶯歸於沉寂,水雀接過它們的工作繼續歡歌。白鷺在蘆葦叢中濺起一片水花在沙洲上流下了它們的印記。天空中的雲彩看起來鮮亮無比:粉紫相映,褐紫與金色交織,珍珠白中透著橘色。其中一片看起來像條龍。若一個人看見一條飛龍,那還是讓他好好獃在家裡中照顧花園吧,有人曾這樣寫道,這個世界上在沒有比這更偉大的奇蹟了。提利昂抓撓著他的疤痕試圖想起這句話的主人。最近他越來越多得想到龍。
「早安,雨果。」萊莫爾修女身著白袍出現,腰間系著一條七彩編織腰帶,她的秀髮流瀉在肩上。「睡得怎麼樣?」
「時醒時睡,親愛的女士。我又夢到你了。」白日夢。他睡不著,只好將手置於胯間想像著修女伏在他身上酥胸跳動的樣子。「毫無疑問是個下流的夢,你這個下流的小子。你會對我祈禱寬恕你的罪么?」
除非我們以盛夏群島的方式祈禱。「不,但是請務為我必給少女一個吻。」
修女大笑著走向船頭,她習慣早上在河中沐浴。「毫無疑問,這條船不是以你命名的,」提利昂在她褪去袍子時說道。
「天父和聖母以他們的模樣創造了我們,雨果。我們要以之自豪,我們都是天神的傑作。」
天神大概在創造我的時候喝醉了。侏儒看著萊莫爾滑進水中,這光景總讓他變硬,想像著褪下修女那身純潔的白袍張開她的雙腿還真是邪惡的美妙。奪走她的純潔,他想著……但顯然萊莫爾不像她看起來那麼純潔。從她的肚子上妊娠紋來看她有過孩子。
楊恩德里和伊西拉隨太陽升起回到了他們的崗位。楊恩德里在他檢查纜繩時總時不時偷看一眼萊莫爾修女。他又小又黑的老婆伊西拉對此熟視無睹。她往後甲板上的火盆里丟了些木屑,用把焦黑的刀攪拌了下煤渣,然後就揉起作為早餐餅乾的麵糰。
當萊莫爾爬回甲板後,提利昂欣賞著她雙乳間流淌的水流,在晨曦中她光滑的肌膚泛著金光。她已年逾40,端莊更勝美麗,但依舊養眼。他發現衝動是除了醉酒外第二美好的事。那讓他感受到生命依舊留存在體內。「你看到那些烏龜了么,雨果?」修女擰著頭髮里的水問他,「那些拱著背的傢伙?」
清晨是看見烏龜的最佳時間。白天它們沉在水底,或者在岸邊潛伏,但是在太陽初升時它們會浮到水面。有些會跟著船邊游泳。提利昂一眼掃去看到好幾個品種:大的和小的,平背和紅耳的,軟殼兒的和骨甲的,棕的綠的黑的,爪龜和角龜,還有有著金、翡翠和奶油色呈螺旋狀覆蓋的龜殼和背脊的烏龜。有的大到能馱一個男人在背,楊恩德里發誓有個羅伊達的王子曾騎著它們渡河。他們夫婦倆都有綠血血統,作為一對多恩的孤兒回到了羅伊達母親的懷抱。
「我錯過了脊背。」我當時正在看裸女。「我真抱歉。」萊莫爾從頭頂穿上袍子。「我知道你早起是為了看烏龜。」
「我也喜歡看日出。」就像看一個少女裸身出浴一樣。有些可能長相出眾些,但是每個都很有希望。「我得承認那些烏龜有它們魅力。再沒有什麼比一對形狀姣好的……殼能取悅我了。」
「萊莫爾修女大笑。像這條船上的其他人一樣,她也有她的秘密。她在他們中間很受歡迎,我不想了解她,我只想操她。而且她也知道這點。當她把他的修女水晶掛在脖頸搭在雙乳間時她露出個嘲笑的笑容。
楊恩德里升起錨,從艙頂拖下一根長桿然後起航了。兩隻白鷺抬起頭看著害羞小姐號離岸滑進水流,緩緩向下游駛去。楊恩德里來到舵柄跟前,伊西拉正在翻烤餅乾,她將一個平底鐵鍋置於火盆上,放了片培根進去。有時候她烤培根加餅乾,有時則是餅乾加培根。每隔兩周,也許會有烤魚,但今天沒有。
趁著伊西拉轉身,提利昂從火盆上偷抓了片餅乾就飛快溜走以防遭到她大木勺的招呼。若蘸著蜂蜜和黃油趁熱吃味道最好了。很開培根的香味就把鴨子從船艙里引了過來,他嗅過火盆,遭到伊西拉大木勺的招待後轉身去了船尾撒尿。
提利昂蹣跚走來加入了他。「看看現在的景象,」他在釋放膀胱的同時打趣,「一個侏儒和一隻鴨子,讓強大的羅伊達河更強。」
楊恩德里用鼻子哼了哼。「母親河羅伊達才不要你那點噓噓,尤羅,她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河。」
提利昂抖下最後幾滴。「大的足以淹死一個侏儒,我保證。雖然曼德河也一樣寬廣,當然還有三岔河,黑水河則深一些。」
「你不了解河流,等著瞧吧。」
培根已經烤的鮮脆而餅乾則泛著金棕色。小格里夫爬上甲板吼道。「早上好,各位。」男孩比鴨子矮些但是他細長的身軀顯示他還沒長成。這個沒毛的小子無論是不是個藍毛兒,放在七大王國能得到任何女孩的芳心,他的眼睛就能使她們融化。像他老子一樣,小格里夫有著一對藍眼睛,但是不像他父親的淺色,他的眼睛是深藍。在燈火中它們看起來如墨色一般,而在暮光中則映出紫色的神彩。他還有著長長的像女孩似地睫毛。
「我聞到培根了。」男孩說,拉上他的靴子。「很不錯的培根,」伊西拉說。「坐吧。」
她在後甲板上給他們分食物,給小格里夫蜂蜜餅乾,在鴨子伸手要更多的培根時用大木勺招呼他。提利昂把掰開兩片餅乾夾著培根,給了在舵柄邊的楊恩德里一份。之後他幫鴨子升起害羞小姐號的風帆,帶著大家行駛到河中央的急流。害羞小姐號是條可愛的傳船,她的吃水是如此之前於是她可以載著大家在河流最細的支流中行駛,在會使大船陷入困境的沙洲間遊走,同時風帆鼓張、水流承托,她可以輕盈疾行。楊恩德里聲稱在羅伊達河的上遊河段這決定著生死。「傷心地上遊河段無法可依,至少近一千年來是這樣。」
「就我所看,人也一樣。」他瞥到沿河兩岸的廢墟,雜草叢生,爬滿了藤蔓青苔和野花,滿目瘡痍,再沒有人類棲居地的痕迹。
「你不了解河流,尤羅。海盜船可能在任何溪流里窺伺,出逃的奴隸則在那些廢墟中潛伏。奴隸販子絕少來到這樣北的地方。」
「對於那些烏龜來說奴隸販子肯定很受歡迎。」自己不是在逃的奴隸,提利昂不用擔心會被抓。也沒有哪個海盜會自找麻煩劫掠一艘順流而下的平底船。商品都是從下游的瓦蘭提斯向上游運輸。
當培根吃完後,鴨子拍了拍小格里夫的肩膀。「是時候來點兒訓練了。今天練劍吧。」
「劍?」小格里夫咧嘴一笑。「練劍最好了。」
提利昂幫他船上格鬥用裝,厚重的褲子,緊身上衣,還有一套凹痕累累的舊鐵甲。洛里爵士套上他的鎖子甲和熟皮甲。兩人都帶上了頭盔從武器箱里選了鈍劍。他們在後甲板上打起來,那天上午的其他時間,在大家的微觀中,有力的擊打對方。
當他們開始用狼牙棒和長鈍斧戰鬥時,洛里爵士偉岸的身軀和力量很快就壓倒了對方,加上劍的話更甚。這天雜訊兩人都沒有用盾,所以這是一場在甲板前後揮砍與避閃的遊戲。河流應和著他們格鬥的節拍,小格里夫的擊打次數較多但是鴨子的更重。一會兒,大塊頭開始疲勞了,他的劈砍變的有點遲緩,攻擊力也變弱。小格里夫開始反擊發起了狂暴的攻擊迫使洛里爵士後退。當他們退到船尾時,男孩絞起他們的刀刃用肩膀猛撞了鴨子一下,於是大塊頭就掉進了河裡。
他變的氣急敗壞不斷咒罵,吼著在那些烏龜咬掉他的老二前讓人把他釣上來。提利昂扔了條繩子給他。「鴨子該游的好些,」他說著同時和楊安德里一起把落水的其實拽回害羞小姐的甲板。
洛里爵士抓住提利昂的領口。「讓我們看看侏儒怎麼游,」他說著把侏儒猛扔進羅伊達河。
侏儒笑到了最後;他划水劃的能力還不錯,而他也確實是……知道他的雙腿開始抽筋。小格里夫伸給他一根杆子。「你不是第一個想把我淹死的人,」他一邊把鞋子里的水倒出來一邊告訴鴨子,「我爸在我出生那天就把我扔下了井,但我實在太丑所以井裡的老巫婆把我吐了回去。」他脫下另一隻靴子,沿著甲板做了個側手翻,甩了大家一身水。
小格里夫笑道。「你在哪兒學的那手?」
「伶人教的,」他沒說實話。「我媽媽最疼我了,因為我是孩子里最小的。直到我滿7歲她都親自哺乳我。那讓我的哥哥們吃足了飛醋,所以他們把我塞進了一個麻袋賣給了馬戲團。當我試圖逃走時老闆割掉了我半個鼻子這樣我別無選擇只好跟著他們學逗樂。」
真想遠非這樣。他的叔叔在他六七歲的時候教了他點翻跟頭,他太高興了,有半年時間他都高興的在凱岩城裡翻著跟頭走,給修士,侍從和僕人之類的人逗樂。甚至瑟熙看到他也笑過一兩次。
一切在他父親從君臨的旅居回來後結束了,那天提利昂用手走了長桌那麼長的距離驚訝的發現他的父親一點兒也不高興。「上天把你造成了諸如難道你就得表現的像個白痴?你生為一頭獅子不是一隻猴子。」
你現在是死人啦,老爹,所以現在我想怎麼樣裝蠢你也管不著。「你逗人發笑真有一手,」萊莫爾修女在提利昂晾乾腳趾的時候告訴他。「你得感謝天父,他賜予他所有的孩子以天賦。」
「他的確,」他高興的同意了。所以當我死後,請讓一個十字弓與我陪葬,這樣我就可以像感謝地底下那個老爹一樣感謝天上的天父的賜予的天賦。
他的衣服依舊如剛才那不情願的落水時一樣濕漉漉的,粘在胳膊腿上弄的他很不舒服,小格里夫隨萊莫爾修女去接受信仰神秘的指導去了,提利昂脫下濕衣服換上乾的。鴨子一上甲板就又開始一陣狂笑,他不好責備他,穿成這樣一定很滑稽。他的緊身上衣在中間分成了兩半:左半邊是紫色天鵝絨鑲嵌青銅紐扣,右邊是刺著花朵圖案的黃色羊毛。他的褲子同樣分兩種顏色,右腿是純綠色,左腿的是紅白相間的條紋。伊利里歐給的其中一個箱子里塞滿了兒童服飾,雖然陳舊但是質量上乘。萊莫爾修女把每件衣服都撕成兩半然後把他們交叉縫好,造就了一種粗獷混雜的款式。格里夫堅持要體諒幫助她撕裂拼接那些衣服,他的以為是羞辱提利昂讓他學著點謙卑,但是提利昂對於針線活還玩的蠻開心。除了每當他對神靈說點不敬的話就會批評他的嗜好外,萊莫爾總的來說是個愉快的夥伴。若格里芬之一讓我當個小丑,那我就陪他玩這個遊戲。
他要做的工作除了裝蠢就再無其他。鴨子有他的劍,我有羽毛筆和羊皮紙。格里夫讓他寫下他所知的所有關於龍的知識。這是個困難的工作,但是侏儒每天都對它盡心儘力雖然當他在艙頂席地而坐時,得盡量讓字不那麼歪斜。
提利昂多年來讀了很多關於龍的知識。其中的大部分都是沒法依靠的無根據的傳說,另外伊利里歐提供的那些書並不是他所希望的那些。他真正想要的是那些關於The Fires of the Freehold、伽蘭德羅關於瓦雷利亞歷史的全文記載。但在維斯特洛伊,卻沒有什麼全抄本留存,即使是學城的遺失的27卷捲軸也是。在古老的瓦蘭提斯毫無疑問肯定有座圖書館。若能找到方法進到「黑牆」進入城市中心,我在那可能能找到一份好點的抄本。
關於巴斯修士的《龍,Wyrms和Wyverns:他們的非自然史》這本書他就更沒信心了。巴斯是個鐵匠的兒子,最後在「人瑞王」傑赫里斯一世當政時期晉陞到國王之手。他的敵人總說他是巫師而非主教。「受神祝福的」貝勒登上鐵王座後下令焚毀巴斯的所有著作。十年前,提利昂曾讀到一片逃脫貝勒魔掌的《非自然史》的殘片,但是他懷疑巴斯的著作是否有幸跨越狹海得意留存。當然他找到那些不知名的,殘破的,血浸的磚頭似的書,比如叫《血與火》,有時被稱為《龍之死》的書,據說它現存的唯一的抄本在學城的地下墓穴埋藏。
當「半學士」打著哈欠出現在甲板上時,侏儒正在寫剛剛想起的關於龍交配的習性,在這點上,巴斯,芒坤和托馬克斯各執其詞。哈爾頓大步走向船尾,朝著太陽的方向撒尿,太陽倒影閃閃發光隨著每一陣風碎裂。「我們到晚上就能和諾伊尼匯合了,尤羅,」「半學士」大聲說。
提利昂從奮筆疾書中抬起頭,「我的名字是雨果。尤羅藏在我褲襠里,你要讓它出來溜達溜達么?」
「最好別,你可能會嚇到烏龜的。」哈爾頓的笑容鋒利的如同匕首的刀刃。「你告訴我的那條蘭尼斯特港你出生的街道叫什麼來著,尤羅?」
「那是個無名小巷。」提利昂從胡謅出雨果·希爾,或者被稱為尤羅——蘭尼斯特港遺棄的雜種——的這個傢伙多彩的人生上感到一種諷刺的滿足。最棒的謊言總有點真相來調味。侏儒知道他的口音聽起來是個西方人,而且是個出身高貴的西方人,所以雨果得當過某位大人的私生子。出生在蘭尼斯特港是因為比起君臨和舊鎮他對那兒更熟悉,而且那時大多數侏儒要去的地方,還有鄉下地主女人的小崽子。鄉下可沒有滑稽戲和啞劇表演……不過倒是不少水井供顏色那些不想要的小貓咪、三個腦袋的牛犢和像他這樣的怪胎。
「我看你已經損壞了不少羊皮紙了,尤羅。」哈爾頓繫上了他的褲帶。
「不是我們中的所有人都能當個半學士的。」提利昂的手在痙攣,於是他放下羽毛筆搓了搓粗短的手。「有興趣再來玩一盤錫瓦斯棋?」「半學士」總是能贏他,但是這不失為一個打發時間的法子。
「今晚吧。你要來參加小格里夫的課程么?」
「為什麼不呢?總得有人挑你的刺兒。」
害羞小姐上游四個船艙,楊恩德里和伊西拉共用一間。
格里夫和小格里夫用另一個。萊莫爾修女有她自己的一間,哈爾頓也是。「半學士」的房間是四個裡面最大的。一面牆排滿了書架和裝滿了捲軸和羊皮紙的罐子;另一面牆則是一排排藥膏、草藥和藥水。金色的陽光斜灑進微微晃動的圓窗黃玻璃。傢具則包括床鋪、書桌、椅子、凳子還有一個「半學士」的錫瓦斯棋遊戲桌,到處都是木頭碎屑。
課程由語言開始。小格里夫把通用語說得就像母語一樣,高等瓦雷利亞語,潘托斯、泰洛西、密爾、里斯的下層方言和水手們的行話也很流利。而他和提利昂一樣對瓦蘭提斯語一竅不通。所以每一天他們都學一點辭彙,而哈爾頓來糾正他們。彌林語要更難一些,它瓦雷利亞語同源,但是像嫁接到灌木上的大樹一樣,帶著難聽的舊基斯發音。「得要只蜜蜂蟄一下你的鼻子你才能正確的說出基斯語,」提利昂抱怨。小格里夫一陣大笑,但是「半學士」只是說,「再來一遍。」男孩服從了,但是這回在發「zzzs」這個音的時候他不免翻了翻白眼。他有個比我更靈敏的耳朵,提利昂不得不承認,但我打賭我的舌頭要更靈活。
接下來是幾何課程。這方面男孩就沒那麼機敏了,但是哈爾頓是個耐心的老師,提利昂也有他自己的方法。他在凱岩城他父親的學士那裡已經學過了關於矩形圓形和三角形的謎題,他發現想起這些比想像的容易。
等到開始上歷史,小格里夫變得不耐煩了。「我們正在討論瓦蘭提斯的歷史,」哈爾頓告訴他。「你能告訴尤羅如何區分老虎和大象么?」
「瓦蘭提斯是九個自由城邦里最古老的,瓦雷利亞的第一個女兒。」男孩用無聊的口吻回答。「在瓦雷利亞末日浩劫後它依舊讓瓦蘭提斯人認為自己是世界的統治者和不動產(Freehold)的繼承人而自鳴得意,但是他們卻為如何取得統治地位產生分歧,「舊血(The Old Blood)」支持動武而商人和放貸者則提倡商貿。當他們爭奪城市統治權時,兩派分別叫做虎黨與象黨。
「在瓦雷利亞末日浩劫後虎黨的統治長達一世紀。曾幾一時他們也輝煌過,一隊瓦蘭提斯艦隊政府了里斯而瓦蘭提斯陸軍則橫掃密爾,在長達兩代人的時間內三個城市的統治者居於『黑牆』之內。但是這一切在虎黨吞併泰洛西的企圖中終結,當時潘托斯和維斯特洛伊大陸的暴風王加入了泰洛西一方。布拉赴死給里斯流放者們提供了百艘戰艦,伊耿·坦格利安乘巨龍『黑死神』參戰,而自由的里斯和密爾人則起義造反。戰爭留給『爭執之地』一片焦土,而里斯和密爾的聯盟也解除。虎黨們還遭受了其他的挫敗,他們排除收復瓦雷利亞的艦隊消失在『煙海』。當德加湖上的火炮戰艦開戰後,科霍爾和諾拉佛斯摧毀了他們在羅伊達的的有生力量。從東邊來的多斯拉克人將平明從其寒舍貴族從其田產中驅逐出去,直到科霍爾森林和Selhoru河源間只剩下野草和廢墟。在長達一個世紀的戰爭過去後,瓦蘭提斯已破敗不堪,窮困潦倒,人丁稀少。接著就是象黨的崛起,自此他們通知瓦蘭提斯至今。有的年份里虎黨也會參選三元老(triarch),有的年份則不會,但他們從來得不到超過一個席位,所以象黨已經統治城市長達300年了。
「大體如此,」哈爾頓說。「那現在的三位元老們是誰?」
「瑪拉闊(Malaquo)是老虎,尼耶索斯(Nyessos)和多尼弗斯(Doniphos)是象黨。」
「那從瓦蘭提斯的歷史我們得出什麼結論?」
「如果你想征服世界,最好有龍相隨。」
提利昂忍不住大笑。
接著,小格里夫登上甲板幫助楊恩德里駕船撐篙,哈爾頓為晚上的遊戲鋪好他的錫瓦斯棋遊戲桌。提利昂用他大小不一的眼睛審視著一切,說,「那男孩很聰明。你把他教的很好。很悲哀的是維斯特洛伊大陸一半的領主大人都沒如此博學的程度。語言、歷史、詩歌、算數……對於一個僱傭劍士的兒子,還真是大口味呢。」
「如果用的好書本可以像劍一樣危險,」哈爾頓說。「這次試著打敗我吧,尤羅。你玩錫瓦斯棋的糟糕程度堪比你翻滾。」
「我正試圖將你引入自大的歧途,」在他們於木雕的棋盤上把牌排排列到各自的一方時,提利昂說。「你認為是你教了我玩法,但是事情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也許我是從乳酪商那裡學的,你考慮過這點么?」
「伊利里歐不玩兒錫瓦斯棋。」
他是不玩,侏儒想,他玩的是權利的遊戲,而你和格里夫只是其中的棋子,在他的授意下移動在必要時做出犧牲,就像他犧牲了韋賽里斯一樣。「所以過失依舊歸結於你,如果你玩的很爛,那時你自己的問題。」
「半學士」輕笑。「尤羅,當海盜割開你喉嚨後我會想念你的。」
「這些著名的海盜都在哪兒?我都開始認為你和伊利里歐編造了他們的存在了。」
「他們聚集在阿爾諾伊和傷心地之間的河段。在阿爾諾伊的廢墟之上河段,科霍爾人統治河流,而傷心地之下則歸瓦蘭提斯的戰艦統治,但沒有城市聲稱對之間的河段負責,所以海盜們就在那裡做了窩。達格湖裡的眾多島嶼是他們的聚居點和藏身地。你準備好了么?」
「對你?毫無疑問。對海盜?有點兒。」
哈爾頓遠離棋盤,兩人都凝視著對方的陣仗。「你學的很快,」「半學士」說。
提利昂幾乎抓住了他的龍但是又好好想了想。上次遊戲他太早放她出來結果把她輸給了一個投石機。「若我們真的遇到了這些飄渺的海盜,我可能就直接加入他們了。我告訴他們我的名字是雨果·半學士。」他將輕騎兵移向哈爾頓的山。
哈爾頓用一頭象回應。「雨果·半桶水更適合你。」
「我只需用我一半的智慧就可以與你比肩。」提利昂讓他的重騎兵前去支持輕騎兵。「你要不要賭一盤?」
「半學士」抬起半邊眉毛。「多少錢?」
「我沒有錢。我們用秘密賭吧。」
「格里夫會割了我的舌頭。」
「害怕了吧?我若是你就會。」
「你在錫瓦斯棋上打敗我的那天我就讓烏龜從我屁眼裡鑽出來。」「半學士」移動了他的長槍隊。「你得到了你要的賭約,小個子。」
提利昂向他的龍伸出手。
三個小時之後小個子的男人才終於爬出甲板去撒了泡尿,鴨子正在幫楊恩德里卷帆,與此同時,伊西拉掌舵。夕陽低低的懸掛在河西岸的蘆葦盪上空,風開始嘶吼了。我需要一皮囊的紅酒,侏儒心想。他的雙腿由於蹲坐在凳子上太久而抽搐,他感覺頭重腳輕沒掉進河裡算是幸運。
「尤羅,」鴨子喊道。「哈爾頓在哪?」
「他上床睡覺去了,有點不舒服。他屁眼裡有些烏龜在爬進爬出。」他離開了騎士去收拾東西沿梯子爬上了艙頂。遠在東方,有暗影在石島後聚集。
萊莫爾修女發現他在那兒。「你能感受到醞釀於空氣中的暴風么,雨果·希爾?逡巡著海盜的達格湖就在前方等著我們,在那之後就是傷心地了。」
不是我的。我走到哪我就把我的帶到哪。他想起了泰莎想知道哪裡是妓女的去處。為什麼不是瓦蘭提斯呢?也許在那裡我可以找到她。人要緊抓希望。他又想自己若見到她該說些什麼:我很抱歉我讓他們操了你,親愛的;我認為你是個妓女;你能打心裡原諒我么?我想回到我們的小木屋,回到我們還是夫妻的時候。
小島在身後漸遠,提利昂看見東岸的一排排廢墟:殘垣斷塔,漏雨的圓頂和腐爛的木柱,街道塞滿了泥漿和茂盛的紫蘚。又一個死城,有Ghoyan Drohe十倍大。烏龜在那定居了,大大的骨甲龜。侏儒認出它們在陽光下由其背甲中央向下,邊緣粗糙的棕黑小丘反射的光。有些看見了害羞小姐號於是劃入水中,在身後留下漣漪。這可不是個適合游泳的地方。
接著,穿過岸邊半浸於水中的樹和寬廣潮濕的街道他瞥見陽光照射在水面的光澤。那邊還有一條河直匯羅伊達河。隨著兩條河間的土地越來越窄,廢墟變的更為高大,直到整個城市到達終點,在那裡有座由粉色和綠色大理石建造的巨大宮殿的遺迹,它坍塌的圓頂和破損的尖頂陰森的凸顯在一排有頂拱門上方。提利昂看見更多的骨甲龜在曾經停留著數十艘大船的碼頭睡覺。這是尼米莉亞的宮殿,而這篇廢墟屬於尼薩爾,尼米莉亞的一座城市。
「尤羅,」楊恩德里在他們駛過那個河流交匯處時吼道,「再說一次維斯特洛伊那些像母親河羅伊達一樣大的河。」
「我不知道,」他吼回去。「七大王國沒有一條河有她一半寬。」那條剛剛匯入的河流是一條他們剛駛過的河流的近親,而他們之前駛過的河就已經有曼德爾和或者三岔河那麼寬了。
「這裡是尼薩爾,在這裡母親河與其『狂野的女兒』諾伊達會師了,」楊恩德里說,「但是要在她和其他的女兒們匯合後她才會達到她最狂野的樣子。在達格湖,科伊達河流入,她是『黑暗的女兒』,帶來了從『斧地』的金子和琥珀以及科霍爾森林的松果。再往南,母親會遇見來自『金色平原』『微笑的女兒』赫茹露,在那裡她們加入曾經屹立的克羅亞尼——由水路鋪成和金子建房的節日之城。繼續南下,接著再次往東奔流很久很長一段距離,最終流淌入賽爾胡露,隱匿河道於蘆葦與亂流的『害羞的女兒』。在那裡母親河羅伊達變的如此龐大,一個在其中心的人甚至無法看到她的兩岸。你會看到的,我的小朋友。」
我會的,侏儒想,同時當他發現距船六碼的地方有一道漣漪,在它浮上水面激起一股水流撞擊了害羞小姐的側舷時,他幾乎要向萊莫爾指出。
那是又一隻烏龜,一隻角質的巨龜,它深綠色的殼上蓋著棕色的茂盛的水蘚和黑色的脆殼軟體動物。它抬起頭髮出一陣咆哮,它低沉單調的怒吼比任何提利昂聽過的戰號都要響。「我們受到了祝福,」伊西拉淚流滿面地大叫,「我們受到了祝福,我們受到了祝福。」
鴨子滿不在乎,小格里夫也是,哈爾頓來到甲板詢問騷動的事由……但是太晚了。那隻巨型烏龜再一次消失在水底。「什麼東西導致了剛才的巨響?」「半學士」問。
「一隻烏龜,」提利昂說。「一隻比這條船都大的烏龜。」
「那是他,」楊恩德里大叫。「這條河的河神。」
為什麼不是呢?提利昂笑了。在國王誕生之際總有神靈和奇蹟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