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老鼠,大人。」憂鬱的艾迪引領瓊恩走下台階,手裡提著一盞燈籠。「如果你踩到它們,它們會發出可怕的尖叫。我小時候,我媽媽經常發出同樣的聲音。她一定有不少老鼠的血統,現在我想起來了。棕色的頭髮,明亮的小眼睛,喜歡乳酪。也許她也有一條尾巴,我從沒留神去看。」
一個隧道迷宮在地下連接著黑城堡的各個地方,兄弟們稱之為蟲道。它黑暗、令人沮喪、隱藏在地下,因此蟲道很少在夏天使用,但是,當冬天風開始刮、雪開始下時,隧道成為在城堡各處移動的最快路徑。事務官們早已最大限度的使用它們。當他們沿著隧道前行,瓊恩看見牆上的若干壁龕里燃燒著蠟燭,他們的腳步聲回蕩在他們前面。
博文·馬什正等在四條蟲道的交匯路口。威克·惠特斯蒂克跟他在一起,又高又瘦像一根長矛。「這些是自三次季節轉換以前的統計數字,」馬什告訴瓊恩,拿出一紮厚厚的文件給他,「與目前的貯存品作比較。我們從糧倉開始好嗎?」
他們穿過地底下陰沉的幽暗。每個儲藏室都有一扇堅實的橡木門,用一把像晚餐盤子那麼大的鐵鎖緊鎖著。「偷竊是個問題嗎?」瓊恩問。
「迄今為止,還沒有,」博文·馬什說。「不過,一旦冬天來了,大人布置守衛下到這裡來站崗可能是明智的。」
惠特斯蒂克脖子上掛著一圈鑰匙。對瓊恩來講它們看上去都一樣,然而不知為什麼,威克找得到開每扇門的正確的一把。一進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粉筆,在每個酒桶、麻袋、圓桶上作標記,作為他點的數目,當馬什將新數與舊數作比對時。
在糧倉里是燕麥、小麥、大麥、和桶裝的粗麵粉。在菜窖里成串的洋蔥、大蒜懸掛在椽條上、成袋的胡蘿蔔、防風、蘿蔔、白色和黃色的蕪青裝滿了貨架。一間儲藏室存貯著整輪的乳酪,大到需要兩個人才能移動它們。下一間,桶裝的鹹豬肉、咸牛肉、咸羊肉、咸鱈魚堆積了十英尺高。三百條火腿和三千根長長的黑香腸掛在熏制室下面的天花板橫樑上。在香料箱里,他們發現了胡椒、丁香、肉桂、芥末籽、香菜、鼠尾草、快樂鼠尾草、香芹、大塊的鹽。在別處是桶裝的蘋果、梨、干豆、干無花果、袋裝的核桃、栗子、杏仁、成板的干熏鮭魚、泥罐包裝的橄欖油並用蠟封口。一間儲藏室提供罐裝的野兔、蜜腌的鹿腰腿肉、腌白菜、腌甜菜、腌洋蔥、腌蛋、和腌鯡魚。
當他們從一個底下室前進到另一個,蟲道似乎變得越來越冷。不久以後,在燈籠的光照下,瓊恩看到他們的呼吸結成霜氣。「我們在長牆的下方。」
「而且馬上進入它裡面,」馬什說。「在寒冷中肉不會變質。作為長期貯存,它比腌制要好。」
下一道是生鏽的鐵門。它後面有一段木頭台階。憂鬱的艾迪舉著燈籠領路。上到頂部,他們發現了一條像臨冬城大廳一樣長的隧道,雖然它不比蟲道更寬。兩壁是堅冰,遍布著鐵鉤子。每隻鉤子上掛著一具動物屍體:帶皮的鹿和麋鹿,一爿爿的牛肉,巨大的母豬吊在天花板上擺動,無頭的綿羊和山羊,甚至馬和熊。白霜覆蓋了一切。
他們統計的數字時,瓊恩摘下左手手套,摸最近的那條鹿腰腿肉。他能感覺到手指逐漸粘住,當他把它們扯回來,他被粘掉了一點皮。他的幾根指尖失去了感覺。你想什麼呢?在你的頭上有一座冰山,甚至博文·馬什也數不清它有多少噸。即便如此,這個房間感覺冷得不正常。
「情況比我擔心的更糟,大人,」馬什清點完畢,宣布。他聽起來比憂鬱的艾迪更悲觀。
瓊恩剛才還在想,世界上所有的肉包圍了他們。你什麼都不知道,瓊恩·雪諾。「怎麼會這樣呢?在我看來,這好像有大量的食物。」
「這是一個漫長的夏天。五穀豐登,領主們慷慨大方。我們有足夠的儲蓄以確保我們度過三年的嚴冬。四年,稍微精打細算的話。可是現在,如果我們必須繼續供養所有這些國王的人、王后的人、野人……僅鼴鼠鎮就有一千張無用的嘴,他們還是來了。昨天又有三個人出現在門口,前一天十二個。不能這樣繼續下去。贈與他們禮物,話是不錯,但種莊稼為時已晚。在年底以前,我們會以蕪青和豌豆麥片粥度日。之後,我們會喝我們自己馬的血。」
「美味,」憂鬱的艾迪宣稱。「在一個寒冷的夜晚,沒有什麼比一杯熱馬血更好的了。我喜歡我那杯灑一小撮肉桂在上面。」
總務長不理會他。「還會得疾病,」他接著說,「牙齦出血和牙齒鬆動。伊蒙學士曾說過,酸橙汁和鮮肉會補救這個,但我們的酸橙一年以前就沒了,我們沒有足夠的飼料為了鮮肉保持畜群的活動。除了少許種畜我們應該宰殺掉所有的。今不如昔。過去在冬天,食物可以從南方沿著國王大道運來,但伴隨著戰爭……現在仍然是秋天,我知道,但儘管如此,我會建議我們進行冬季定量配給,如果大人允許。」
人們會愛這個。「如果我們必須。我們將削減每個人四分之一的口糧。」如果我的兄弟們現在抱怨我,當他們吃雪和橡子面時他們會怎麼說?
「這將改善狀況,大人。」總務長的口氣清楚地表明,他不認為狀況將有足夠的改善。
憂鬱的艾迪說,「現在我明白了為什麼史坦尼斯國王讓野人穿過長城。他本意是讓我們去吃他們。」
瓊恩笑了。「到不了那地步。」
「哦,好的,」艾德說。「他們看起來筋多,我的牙齒不像年輕時那樣鋒利了。」
「如果我們有足夠的錢,我們可以從南方買食物,用船把它們運過來,」總務長說。
我們可以,瓊恩想,如果我們有黃金,有人願意賣給我們食物。食物和錢兩樣都缺。鷹巢城可能是我們最大的希望。艾林谷非常肥沃,在戰爭期間未受波及。瓊恩想知道凱特琳夫人的妹妹對於供養奈德·史塔克的私生子會有何感受。當他還是一個男孩時,他經常覺得,好像夫人捨不得他吃的每一口。
「我們總可以打獵,如果需要。」威克·惠特斯蒂克插嘴。「森林中仍有獵物。」
「還有野人,和更黑暗的東西,」馬什說。「我不會派出獵人,大人。我不會。」
是的。你會永遠關閉我們的大門,用石頭和冰把它們封起來。黑城堡半數的人同意總務長的看法,他知道。另一半蔑視他們。「封閉我們的大門,好讓你的大黑屁股安穩地坐在長城上,對,那些自由民就會從骨橋蜂擁而過,或通過某扇你認為五百年以前你已經封閉了的大門,」兩天前,老林務官戴文在吃晚飯時大聲地宣布。「我們沒有守衛一百里格長城的人手。巨人剋星托蒙德和血腥的哭喪者也知道這點。見到過鴨子兩隻腳被凍在池塘的冰里嗎?這道理同樣適用於烏鴉。」大多數遊騎兵附和戴文,同時事務官和工匠傾向於博文·馬什。
但是,改天再考慮這件左右為難的事。此時此刻,食物是個大問題。「我們不能讓史坦尼斯國王和他的人挨餓,縱然我們希望,」瓊恩說。「如果需要的話,他可以動用武力輕易地搶走這一切。我們沒有人手去阻止他們。也必須向野人提供食物。」
「怎麼做,大人?」博文·馬什問。
但願我知道。「我們會找出辦法。」
他們返回地面的時候,陰暗的下午越來越長。雲劃破了天空像破爛的旗幟,灰色、白色、扯破。軍械庫外面的院子空空蕩蕩,但進到裡面瓊恩發現國王的侍從正等待著他。戴馮是名瘦小的男孩大約十二歲,棕色的頭髮和眼睛。他們發現他靠著熔爐嚇呆了,幾乎不敢動,白靈上上下下地嗅他。「它不會傷害你的,」瓊恩說,但這個男孩聽到他的聲音一退縮,這突然的動作讓冰原狼呲起了牙。「不!」瓊恩說。「白靈,離開他。離開。」狼溜回到它的牛骨頭旁邊,趴下來默不做聲。
戴馮看起來蒼白得像鬼,他的臉上全是汗。「大、大人。陛下命、命令你出席。」男孩身穿拜拉希恩的金色和黑色,飾有王后的人自己縫上去的燃燒之心。
「你的意思是邀請,」憂鬱的艾迪說。「陛下邀請司令官大人出席。這就是我要說的。」
「由他去,艾德。」瓊恩沒有心情為此爭吵。
「里查德爵士和朱斯丁爵士回來了,」戴馮說。「您願意來嗎,大人?」
『騎錯方向』的遊騎兵。馬賽和霍普曾經往南騎,而不是往北。無論他們獲悉了什麼,都與守夜人無關,但瓊恩仍然很好奇。「如果使陛下高興的話。」他跟隨年輕的侍從穿過院子。白靈如影隨行,直到瓊恩說,「不。留下!」冰原狼反而跑開了。
在國王塔,瓊恩被收走了武器並被允許晉見國王。頂樓又熱又擁擠。史坦尼斯和他的隊長們聚集在北境的地圖上面。『騎錯方向』的遊騎兵同他們在一起。賽貢也在那裡,瑟恩的瑪格拿,身穿皮革上縫有青銅鱗片的鎖子甲。叮噹衫坐著用有裂縫的黃指甲抓撓手腕上的手銬。棕色的胡茬遮蓋了他凹陷的臉頰和向後傾斜的下巴,一縷縷骯髒的頭髮垂在他的眼睛上。「他來了,」他說,當他看到瓊恩,「勇敢的男孩殺死了曼斯·雷德,當他被捆著關在籠子里的時候。」大塊的方形寶石裝飾著他的鐵袖口,閃爍著紅光。「你喜歡我的紅寶石嗎,雪諾?紅夫人送的一個愛的標誌。」
瓊恩不理會他,單膝跪下。「陛下,」侍從戴馮通報,「我帶了雪諾大人。」
「我看到了。司令官大人。我相信,你見到過我的騎士們和隊長們。」
「我很榮幸。」他特別留意儘力記住在國王身邊的人。全部都是王后的人。瓊恩感到奇怪,國王周圍沒有國王的人,但情況看起來好像是這樣。如果瓊恩聽到的傳聞屬實,國王的人在龍石島惹怒了史坦尼斯。
「酒。或檸檬水。」
「謝謝,但不必了。」
「隨你的便。我有一件禮物給你,雪諾大人。」國王朝叮噹衫揮了一下手。「他。」
梅麗珊卓女士微笑。「你說你想要人手,雪諾大人。我相信我們的骨頭大人仍然能勝任。」
瓊恩大吃一驚。「陛下,這個人不可信任。如果我把他留在這裡,會有人替他割了他的喉嚨。如果我派他去巡邏,他就會趁機跑回到野人那邊。」
「我不會。我與那些該死的傻瓜沒關係了。」叮噹衫輕敲他手腕上的紅寶石。「問你的紅女巫去,私生子。」
梅麗珊卓用一種陌生的語言輕聲吟誦。她喉嚨上的紅寶石緩慢地搏動,瓊恩看到叮噹衫手腕上那塊較小的石頭也時明時暗。「只要他戴著寶石,他的血和靈魂就被所我束縛,」紅衣女祭司說。「這個人將竭誠為您服務。熊熊火焰不會說謊,雪諾大人。」
也許不會,瓊恩想,但你會。
「我會為你巡邏,私生子,」叮噹衫宣布。「我會給你睿智的忠告或為你唱漂亮的歌,只要你喜歡。我甚至會為你戰鬥。只是別請求我穿上你們的衣服。」
你不配穿,瓊恩想,但他管住了舌頭。在國王面前爭吵不會有好事發生。
史坦尼斯國王說,「雪諾大人,告訴我有關莫斯·安柏的事。」
守夜人不參與紛爭,瓊恩想,但另一個聲音在他的體內說,言語不是利劍。「大瓊恩的伯父。他們叫他鴉食。一次,烏鴉把他當成死屍來吃,啄出他的一隻眼睛。他將鳥抓在拳頭中並把它的頭咬了下來。年輕時他是一名令人生畏的戰士。他的兒子們死在三叉戟河,他的妻子死於難產。他唯一的女兒三十年前被野人背走了。
「這就是為什麼他想要那個頭,」哈伍德·費爾說。
「莫斯這個人可以信賴嗎?「史坦尼斯問。
莫斯·安柏會曲膝下跪嗎?「陛下應該要他在他的心樹前宣誓。」
巨人殺手歌德利狂笑。「我忘了你們北方佬崇拜樹木。」
「什麼樣的神讓自己身上被狗撒上尿?」法林的朋友克萊頓·薩格斯問。
瓊恩決定不理會他們。「陛下,我可以知道安柏家是否已經宣布支持你了嗎?」
「他們家的一半,只要我滿足這位鴉食的開價,」史坦尼斯用惱怒的語氣說。「他想要
曼斯·雷德的頭骨做一盞酒杯,他希望赦免他的弟弟,往南騎加入了波頓。他被叫作妓魘。」
歌德利爵士又被這逗笑了。「這些北方佬都有著什麼名字!這一位是咬掉了某個雞女的腦袋嗎?」
瓊恩冷靜地注視著他。「你可以這樣說。五十年前在舊鎮,一名賣笑的試圖搶劫他。」奇怪到不可置信,老霍法斯特·安柏曾經相信他的小兒子有學士的素質。莫斯愛吹噓啄走他眼睛的烏鴉,但哈澤爾的故事只是低聲講述……好像是因為被他開膛破肚的賣笑的是個男人。「還有其他領主宣布支持波頓嗎?」
紅袍女徐徐靠近國王。「我看到了一個小鎮,有著木頭圍牆和木頭的街道,擠滿了人。旗幟在它圍牆的上空飄揚:一頭駝鹿,一柄戰斧,三棵松樹,長斧交叉在一頂王冠下面,一隻長著燃燒的眼睛的馬頭。」
「霍伍德,賽文,陶哈,羅斯維爾,和達斯汀,」克萊頓·薩格斯爵士補充。「全都是叛徒。蘭尼斯特的走狗。」
「羅斯維爾家和達斯汀家與波頓家有連姻關係,」瓊恩告訴他。「其他的家族在戰鬥中失去了他們的領主。我不知道現在是誰領導他們。不過,鴉食沒有當走狗。陛下最好接受他的條件。」
史坦尼斯把牙齒咬得咯咯響。「他通知我,任何情況下,姓安柏的不會自相殘殺。」
瓊恩一點也不奇怪。「倘若兵戎相見,看見哈澤爾的旗幟在哪裡飄揚,便把莫斯放在戰線的另一端。」
巨人殺手不同意。「你會使陛下顯得軟弱。依我說,顯示我們的實力。燒光最後的壁爐城,騎馬作戰,高舉插在長矛上的鴉食的腦袋,給下一位領主一個教訓,相信他會主動宣誓效忠一半。」
「一個不錯的計劃,如果你想要北境的每一隻手舉起來反對你。一半比沒有強。安柏家對波頓家沒有好感。如果妓魘加入了那個私生子,只能是因為蘭尼斯特家扣留著被俘的大瓊恩。」
「那是他的借口,不是他的理由,」歌德利爵士斷言。「如果侄子在囚禁中死了,那些叔叔們可以宣布他的領地和權力屬於自己。」
「大瓊恩有兒有女。在北境,死者子女的繼承權仍然排在他叔叔的前頭,爵士。」
「除非他們死了。無論在哪兒,死孩子的繼承權都排不上號。」
「建議說給莫斯·安柏聽,歌德利爵士,你會對死亡有更新的認識。」
「我殺死過一個巨人,小子。為什麼我要怕某個盾牌上畫巨人渾身跳蚤的北方佬?」
「巨人會逃跑。莫斯不會。」
大個子騎士面紅耳赤。「在國王的頂樓里你可以口吐狂言,小子。到院子里去我會讓你吐鮮血。」
「哦,別說了,歌德利,」朱斯丁·馬賽爵士說,一位四肢柔軟,肥胖的騎士,讓你隨時感覺到他在微笑,有一頭蓬鬆凌亂的亞麻色頭髮。馬賽是『騎錯方向』的遊騎兵中的一位。「我們都知道你有一把『巨』劍,我確信。不需要你氣勢洶洶地再耍一次。」
「這裡唯一耍著的是你的舌頭,馬賽。」
「安靜,」史坦尼斯厲聲地說。「雪諾大人,加入我。我在此逗留原本期望,野人會蠢到再一次向長城發動攻擊。當他們不再是威脅,是時候處理我其他的敵人了。」
「我明白。」瓊恩的語氣很謹慎。他要我做什麼?「我對波頓或是他的兒子都沒有好感。但守夜人不能拿起武器反抗他們。我發誓禁止——」
「我知道關於你的誓言的一切。省省你的正直吧,雪諾大人,沒有你我也有足夠的兵力。我想向恐怖堡進軍。」當他看到瓊恩的驚愕表情,他笑了。「你意外嗎?很好。另一位雪諾會更意外。波頓的私生子往南走了,帶著哈澤爾·安柏和他一起。對此莫斯·安柏和阿諾夫·卡史塔克的意見一致。這隻代表一件事,襲擊卡林灣,打通道路,好讓他的領主父親返回北境。那個私生子想必認為我忙於應付野人不會去找他的麻煩。也好。那個男孩向我露出了喉嚨。我打算捏碎它。盧斯·波頓可能重返北方,但當他回來了,他會發現他的城堡、畜群、和收成都屬於我。假如我出其不意地拿下恐怖堡——」
「你不能,」瓊恩脫口而出。
好像他拿棍子捅了馬蜂窩。一位王后的人大笑,一位吐口水,一位小聲詛咒,其他所有的人七嘴八舌同時講話。「這小子的血管里流淌的是奶水,」巨人殺手歌德利爵士說。斯威特勛爵氣呼呼地說,「這個膽小鬼看到歹徒躲藏在一每片草葉子後面。」
史坦尼斯舉手示意大家安靜。「解釋你的意思。」
從哪裡開始?瓊恩移到地圖邊。蠟燭被放在地圖的四角以防止羊皮卷邊。一注溫暖的蠟淚匯聚淌過海豹灣,慢如冰川。「要到達恐怖堡,陛下必須沿著國王大道南下渡過末江,由南轉向東並穿越獨山。」他指出。「這些都是安柏的領地,在那裡他們熟悉每一棵樹和每一塊石頭。國王大道沿著他們的西部地區延伸了一百里格。莫斯會把你的軍隊攔截成一斷一斷的,除非你滿足他的條件並贏得他的支持。」
「那好吧,譬如說我這麼做。」
「你會順利抵達恐怖堡,」瓊恩說,「但是,除非你的軍隊能跑得過一隻烏鴉或一組烽火,城堡會獲悉你的駕臨。拉姆齊·波頓將輕而易舉地切斷你的退路,使你遠離長城,沒有食物和藏身之處,被你的敵人所包圍。」
「只有當他放棄圍攻卡林灣。」
「在你到達的恐怖堡之前,卡林灣就會淪陷。一旦盧斯伯爵和拉姆齊會師,他們的兵力將是你的五倍。」
「我哥哥在更糟的逆境下贏得了戰鬥。」
「你認為卡林灣會迅速淪陷,雪諾,」朱斯丁反對,「但鐵種是勇敢的戰士,我聽人說過,卡林灣從未被攻陷過。」
「從南面。駐守卡林灣的一小隊人馬會擊潰任何沿著堤道向北進攻的軍隊,但這座廢墟的北面和東面是薄弱環節。」瓊恩回頭望著史坦尼斯。「陛下,這是一個大膽的舉措,但風險——」守夜人不捲入紛爭。我對拜拉席恩和波頓應該一視同仁。「如果盧斯·波頓和他的主要兵力在他的城牆下堵住了你,你的一切都將結束。」
「打仗哪有不冒風險的,」里查德·霍普爵士斷言,這名精瘦的騎士有著一張嚴重損傷的臉,他的夾層緊身上衣上描繪著骨頭與灰燼上的三隻骷髏飛蛾。「每一場戰鬥都是一次賭博,雪諾。什麼也不做的人照樣冒風險。」
「多重的風險,里查德爵士。這個……它太多,太倉促,太遙遠。我了解恐怖堡。它是一座堅固的城堡,全部由石頭建造,有厚實的牆壁和巨大的塔樓。冬天來了你會發現它食物儲備充足。幾百年前,波頓家族起兵反抗北境之王,哈倫·史塔克圍攻恐怖堡。他花了兩年時間把他們餓出來。對於有任何希望拿下這座城堡,陛下需要攻城車,攻城塔,攻城撞槌……」
「如果需要,攻城塔可以架起來,」史坦尼斯說。「如果需要撞錘,可以砍倒樹木做撞錘。阿諾夫·卡史塔克的信上說,在恐怖堡里剩下不到五十個男人,其中一半是僕人。強大的城堡弱小的守衛。」
「城堡裡面的五十個人頂在外面的五百個。」
「這取決於人,」里查德·霍普說。「守軍會是些老人和沒長大的男孩,那個私生子也不認為這樣的兵適合作戰。我們自己的人經受過黑水河戰役血的考驗,而且他們是由騎士來率領。」
「你看到過我們是怎樣衝垮野人的。」朱斯丁攏回一綹亞麻色的頭髮。「卡史塔克家發誓在恐怖堡加入我們,我們還會有我們的野人。三百名成年男人。當他們經過大門時,哈伍德勛爵清點了人數。他們的女人同樣能打仗。」
史坦尼斯瞪了他一眼。「不是為我,爵士。我還不想早死。女人會留在這裡,和老人、傷員、孩子們一起。他們將作為人質以確保他們的丈夫和父親忠誠。男野人將組成我的先鋒。馬格拿將指揮他們,由他們自己的酋長當長官。不過首先,我們必須武裝他們。」
他想搶劫我們的軍械庫,瓊恩意識到。食物和衣服,土地和城堡,現在是武器。他讓我每天越陷越深。言語可能不是利劍,但劍就是劍。「我能找到三百支長矛,」他不情願地說。「還有頭盔,如果你要老舊生鏽有凹痕的。」
「鎧甲?」瑪格拿問。「板甲?鎖子甲?」
「當唐納·諾伊去世,我們失去了我們的武器師傅。」其餘的瓊恩留下沒說。給野人盔甲,他們對王國的威脅會翻倍。
「熟皮甲就夠了,」歌德利爵士說。「一旦我們嘗試了戰鬥,倖存者可以掠奪死者的。」
能活那麼久的少數人。如果史坦尼斯讓自由民當先鋒,大多數會很快的死掉。「用曼斯·雷德的頭骨喝酒也許令莫斯·安柏滿意,但看著野人穿過他的領地則不會。從黎明紀元起自由民就襲擊安柏家,穿越海豹灣掠奪黃金、綿羊、和女人。其中之一被搶走的是鴉食的女兒。陛下,把野人留在這裡。帶著他們只會讓我父親大人的封臣反對你。」
「在任何情況下,你父親的封臣似乎都不喜歡我的事業。我必然認為他們把我看成……你們叫我什麼來著,雪諾大人?又一位難逃一死的覬覦高位者?」史坦尼斯盯著地圖。一時間,唯一的聲音是國王在磨牙齒。「走開。你們所有的人。雪諾大人,你留下。」
粗暴的散會,朱斯丁·馬賽還沒坐穩,但是他別無選擇只好微笑並退出。霍普打量了瓊恩一眼後,跟著他出去。克萊頓·薩格斯喝乾了酒杯,對哈伍德嘀咕些什麼,使那位更年輕的人大笑。『男孩』是會議的一部分。薩格斯是一位新晉僱傭騎士,粗魯又強壯。最後一個離開的是叮噹衫。在門口,他嘲弄地給瓊恩鞠了一躬,咧嘴而笑,露出一口棕色破碎的牙齒。
你們所有的人似乎並不包括梅麗珊卓女士。國王的紅色影子。史坦尼斯叫戴馮拿更多的檸檬水。當杯子滿上後國王喝下,說,「霍普和馬賽都渴望你父親的座位。馬賽還希望娶野人公主。他曾是我的哥哥勞勃的侍從,養成了他對女性肉體的欲(和諧)望。如果我命令,霍普會娶瓦邇為妻,但戰鬥才是他渴望的。作為一名侍從他夢想能披上白袍,但瑟曦·蘭尼斯特講了他的壞話,勞勃忽視了他。也許不無理由。里查德爵士太喜歡殺戮。你要哪一位當臨冬城領主,雪諾?笑面虎還是殺人魔?」
瓊恩說,「臨冬城屬於我妹妹珊莎。」
「我已經聽夠了蘭尼斯特夫人和她的要求權。」國王把杯子放在一邊。「你可以把北境帶給我。你父親的封臣會支持艾德·史塔克的兒子。甚至胖的騎不上馬的領主。白港會成為我現成的補給來源和困難時我能撤退的安全堡壘。糾正你愚蠢的行為,還不太晚,雪諾。跪下一隻膝蓋把雜種劍放在我的腳邊宣誓,作為瓊恩·史塔克站起來,臨冬城主和北境守護。」
他會讓我說多少次?「我的劍向守夜人宣過誓。」
史坦尼斯一臉嫌惡。「你的父親也是一名固執的人。他稱之為榮譽。好啊,榮譽有它的代價,當艾德公爵嘗到了他的苦果。如果這能給你任何安慰,霍普和馬賽註定要失望。我更傾向於將臨冬城授予阿諾夫·卡史塔克。一位不錯的北方人。」
「一位北方人。」卡史塔克比波頓或葛雷喬伊更好,瓊恩告訴自己,這想法只給了他一點安慰。「卡史塔克家把我哥哥丟給了他的敵人們。」
「在你哥哥砍掉瑞卡德勛爵的頭以後。阿諾夫遠在一千里格之外。他體內流著史塔克的血。臨冬城的血。」
「不比北境半數其他家族的更多。」
「那些其他家族沒有宣布支持我。」
「阿諾夫·卡史塔克是一位彎腰駝背的老人,即使在他年輕時,他也從未像瑞卡德勛爵那樣是一名戰士。嚴酷的戰役完全可能殺了他。」
「他有繼承人,」史坦尼斯打斷他的話。「兩個兒子,六個孫子,一些女兒。如果勞勃曾留下幾名嫡子,他會雖死猶生。」
「陛下有鴉食莫斯的支持會做得更好」
「鴉食將證明這個。」
「那麼你打算前去進攻?」
「不顧偉大的雪諾大人的勸告?是的。霍普和馬賽也許野心勃勃,但他們沒有錯。我不敢坐視盧斯·波頓的星光閃耀而我的變得暗淡。我必須出擊,向北境展示,我仍然是一位不懼任何風險的男人。」
「梅麗珊卓女士從她的火中看到的那些旗幟里沒有曼德勒的男人魚旗,」瓊恩說。「如果你有白港和威曼伯爵的騎士……」
「『如果』是傻瓜用的詞。我們沒有收到戴佛斯的信。也許他從未到達白港。阿諾夫·卡史塔克的信上說,風暴已席捲了狹海。即使這是真的。我沒時間悲傷,也不侍候太胖的伯爵。我必須考慮白港敗給我。沒有臨冬城的兒子站在我旁邊,我只能希望靠戰鬥贏得北境。這需要從我哥哥的書本里取經。並不是說勞勃曾經讀過一本書。我必須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在他們知道我對付他們之前。」
瓊恩意識到他的話白說了。史坦尼斯將拿下恐怖堡或死於進攻。守夜人不捲入紛爭,一個聲音說,但另一個回答,史坦尼斯為王國而戰,那些鐵人為了奴隸和掠奪。「陛下,我知道你在哪裡可以找到更多的士兵。給我野人,我會很樂意告訴你地點和方法。」
「我給你叮噹衫。滿意了吧。」
「我要他們全部。」
「你自己的一些宣誓兄弟讓我相信你是半個野人。是真的嗎?」
「對你來說他們只是些箭靶子。在長城上我能更好地利用他們。像我希望的那樣把他們給我,我會告訴你在哪裡可以找到你的士兵……還有勝利。」
史坦尼斯按摩後頸。「你像個賣鱈魚的老太婆似的討價還價,雪諾大人。奈德·史塔克幹了某位漁婦生下的你?有多少人?」
「二千。也許三千。」
「三千?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驕傲、貧窮、刺頭的。重視榮譽,作戰勇猛。」
「這最好不是某個雜種的把戲。三百名士兵換三千?對,我會的。我不是十足的傻瓜。如果我離開留下那位女孩和你在一起,你能保證,密切監視我們的公主嗎?」
她不是公主。「如您所願,陛下。」
「我需要叫你在一棵樹前宣誓嗎?」
「不需要。」這是個玩笑?對於史坦尼斯,這很難說。
「那麼,成交。現在,那些人在哪兒?」
「你會在這裡找到他們。」瓊恩在地圖上張開他燒傷的手,國王大道以西,新贈地以南。
「那些山區?」史坦尼斯表示懷疑。「我沒看到那裡標有城堡。沒有道路,沒有城鎮,沒有村莊。」
「我父親常說,地圖不是土地。人們千百年來一直生活在高山谷地和山地草原,由他們的氏族首領統治。你會稱他們為小領主,不過他們自己之間不會使用這樣的稱號。氏族勇士手持巨大的雙手巨劍戰鬥,同時普通人擲石頭猛擊另一名揮舞著山灰樹木棍的人。必須得說,一群好爭吵的人民。當他們不相互戰鬥,他們照料他們的牲畜,在寒冰灣打漁,培育你會騎上的最耐勞的坐騎。」
「你相信他們會為我而戰?」
「如果你請求他們。」
「為什麼我要乞求本應服從我的人?」
「我說的是請求,不是乞求。」瓊恩收回了手。「派遣使者不好。陛下需要親自前往。吃他們的麵包和鹽,喝他們的啤酒,聽他們的風笛,稱讚他們的女兒漂亮、兒子勇敢,你將得到他們的支持。自從托倫·史塔克彎曲了他的膝蓋,部族還沒有見到過一位國王。您的駕臨是他們的榮譽。如果『命令』他們為你戰鬥,他們會面面相覷,說,「這個人是誰?他不是我的國王。」
「你說有多少氏族?」
「四十,有大有小。燧石、瓦奧、諾芮、利德爾……爭取到老燧石和大水桶,其餘的會跟隨。」
「大水桶?」
「瓦奧。他有全山區最大的肚皮,和最多的人。瓦奧家在寒冰灣打漁並嚇唬他們的孩子,如果他們不聽話鐵人會來抓走他們。無論如何,要到達他們那裡陛下必須經過諾芮的領地。他們靠近新贈地居住,一直是守夜人的好朋友。我可以給你幾名嚮導。」
「可以?」史坦尼斯強調。「還是會?」
「會。你會需要他們。還有一些穩健的矮種馬。那裡的盤山路和羊腸小道差不多。」
「羊腸小道?」國王眯起了眼睛。「我說兵貴神速,你讓我在羊腸小道上浪費時間?」
「當那位年輕的龍征服多恩時,在骨路他利用羊腸小道繞過了多恩的瞭望塔。」
「我也知道那則故事,但戴倫在他自吹自擂的書里寫得太多了。戰船贏得了那場戰爭,不是羊腸小道。橡木拳頭打破了普蘭奇鎮並席捲一半的綠血河,同時多恩的主力軍隊被王子的進軍牽制住。」史坦尼斯用手指敲擊著地圖。「這些山地領主不會攔我的路?」
「只會大擺宴席。每個人爭先恐後地熱情招待。我父親說他從未像巡視氏族時吃得那麼好。」
「為了三千名士兵,我想我可以忍受一些笛子和麥片粥,」國王說,儘管他的語氣嫉妒味十足。
瓊恩轉向梅麗珊卓。「女士,坦率的提醒。舊神在那些山區有影響力。氏族人不會容忍冒犯他們的的心樹。」
這似乎逗她發笑。「不要害怕,瓊恩·雪諾,我不會打擾你的山地蠻人和他們的黑暗之神。我呆在這裡與你和你的誓言兄弟們在一起。」
這是瓊恩·雪諾最不希望的事,但在他反對之前,國王說,「如果不對抗恐怖堡,你認為我領導這些忠實擁護者該去哪兒?」
瓊恩掃了一眼地圖。「深林堡。」他用一隻手指輕敲。「如果攻打鐵人對波頓來說很重要,那麼你必須這麼做。深林堡位處一片茂密的森林之中,是一座山寨,容易出其不意地悄悄爬上去。一座木製的城堡,靠土堤和一道木柵欄防禦。誠然,翻越群山進軍會比較緩慢,但是在那裡,你的軍隊可以悄無聲息地移動,幾乎突然出現在深林堡的大門前。」
史坦尼斯揉搓他的下巴。「當巴隆·葛雷喬伊第一次反叛的時候,我在海上打敗了鐵人,在那裡他們是最兇猛的。在陸地上,打他個措手不及……好。打敗野人和他們的塞外之王,我已經贏得了一場勝利。如果我能同樣打敗鐵人,北境會知道又有了一位國王。」
而且我將有一千名野人,瓊恩想,而且沒辦法餵飽哪怕是一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