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到達瓦蘭提斯時,西邊的天空泛紫而東邊的漆黑一片,星星正逐漸開始閃爍。和維斯特洛伊的星星一樣,提利昂·蘭尼斯特回憶。
若沒被拴在馬鞍上捆得像只鵝的話,他會更舒服點。他已經放棄了扭動,他身上的結打得太緊了。相反他任隨他們帶著就像一塊鬆鬆垮垮的肉一樣走。省點力氣,他告訴自己,但是他卻不能說出口。
瓦蘭提斯在入夜後就關閉了大門,守在北門的守衛們對來來往往的流浪者報以不耐煩的嘟囔。他們跟在一隊裝著酸橙和橙子的馬車後,守衛們揮揮火炬示意馬車通過但是狠狠的看了一眼穿著盔甲配了劍的大塊頭安達爾人和他的戰馬。趁守衛隊長被招來與騎士用瓦蘭提斯語交談的當口,一個守衛拽下護手狠狠的揉了揉提利昂的腦袋。「我可是渾身好運,」侏儒告訴他,「割掉我的繩子放我下來,我想你會被好好獎勵的。」
捕獲他的人無意聽到了這句話。「對那些能聽懂你花言巧語的人說吧,小惡魔,」當瓦蘭提斯人示意他們可以通過時他說。
他們穿過城城鎮巨大城牆下的大門又上路了。「你就說我的預言,我是否可以動搖你的承諾,或者你打算用我的腦袋買個爵位么?」
「我以前就有爵位,以血統為證。我可不要什麼虛假的頭銜。」
「那是你希望從我那可愛的姐姐那裡得到的。」
「在這兒我聽說蘭尼斯特有債必還。」
「哦,沒分錢……但是我現在半分都沒有,大人。你會的到你討要到的肉,但是可不會用感恩作醬,最後它也不會滋養你。」
「我所希望的就是看你罪有應得。弒親者在神人眼裡都活該受詛咒。」
「神靈們都是瞎子,人們則選擇性失明。」
「我看清你了,小惡魔。」騎士的語調爬上一絲陰暗。「我曾做過我並不感到榮譽的事,他們為我的家族和父親蒙羞……但是殺害自己的血親?什麼樣的人幹得出這種事?」
「給我把十字弓然後脫了褲子,我會展示給你的。」而且很樂意。
「你認為這是個玩笑?」
「我認為人生就是個笑話。你的,我的,每個人的。」
在城牆裡,他們路過市政廳,市場和澡堂。寬廣的廣場上噴泉飛濺輕吟,那裡人們坐在石桌前,玩著錫瓦斯棋從玻璃管子里呷著葡萄酒,而奴隸們提著的燈籠讓黑暗無處遁形。石子路邊成條的種植著棕櫚和香柏,每個路口都立著一個紀念碑。許多的雕塑沒有頭,侏儒注意到,但是在紫色的黃昏下他們依然看起來甚是莊嚴。
隨著戰馬緩慢的沿河向南,商店們變的越來越小而寒酸,街邊的樹也越來越趨於殘花敗柳。石子路則在他們的馬蹄下演替成鬼草,接著是濕軟的如同嬰孩糞便顏色的泥巴路。跨過將匯入羅伊達河的細流的小橋在他們走過時發出讓人心驚的吱呀聲。在曾經是個可以俯瞰河流的城堡的舊址上只有一座破爛的大門,想無齒的老翁一樣張開嘴。越過矮牆,能瞥見一些山羊。
古瓦蘭提斯,瓦雷利亞的第一個女兒,侏儒打趣。驕傲的瓦蘭提斯,羅伊達的女王,盛夏海的女主人,古老血統的可愛女士和高貴的領主們的歸宿。哦,還是忽略在那些在巷子里光著屁股尖叫亂竄的孩子們吧,或者那些到處都是的佝僂著肩背滿臉紋身的奴隸們像蟑螂一樣步履不停的身影。強大的瓦蘭提斯,九個自由城邦里最大與人口最多的城邦。但是古代的戰爭已經使這個城市人口銳減,但不管怎樣,瓦蘭提斯的大片土地還是開始吞噬著屹立其上的廣大地區,塵歸塵,土歸土。美麗的瓦蘭提斯,泉水與鮮花之城。但是它半數的噴泉已經乾涸,一半的水池業已乾裂停滯。開花的藤本植物爬滿了牆上和人行道的每個裂縫,幼嫩的樹苗則在廢棄的商鋪和無頂的廟宇牆上紮根。
接著還有那股氣味,飄散在潮濕炎熱的空氣里,濃烈、特別、無處不在。混雜著魚腥、花香和大象的糞臭,甜美的、泥土味的、死亡的、腐爛的。「這個城市聞起來就像個明日黃花的妓女,」提利昂稱。「一個皮膚鬆弛的老婦用香水塗抹私處以掩蓋雙腿間的惡臭。不是我在抱怨,關於妓女,年輕點的聞起來好些,但是老的那些技巧更甚。」
「你當然對此比我了解。」
「啊,當然。我們見面的那家妓院,你找間房睡過了么?是不是那位在你膝上扭動純潔的姐姐啊?」
這讓他露出了怒容。「讓你的舌頭消停會兒要麼我就把它打個蝴蝶結。」
提利昂咽下了他的反駁。自從上次他將大個的騎士推了老遠後他的嘴唇依舊又肥又腫。一雙硬手而沒有幽默對婚姻來說簡直是災難。自賽爾霍利斯以來的一路上他應該發現這點了。他的思緒回到了他的靴子上,那些腳趾頭處的蘑菇。他的捕獲者沒像他應有的那樣徹底搜查他。總有逃脫的方法。至少保證瑟熙不會捉到一個活著的我。
更遠的南方,繁榮的景象又開始顯現。廢棄的房屋不那麼常見了,沒穿衣服的孩子也消失了,而門口站著的亡命徒們則衣著華麗起來。他們路過的有些旅館看起來睡覺時候也無須過慮會被抹了脖子。路邊一排鐵柱上掛著隨風搖晃的燈籠。街道變的寬闊,建築也更加莊嚴。有些頂著彩繪玻璃的圓頂,在聚攏的黃昏中,有著點燃的火焰在下面燃燒,圓頂遊覽變紅接著變綠,最後變紫。
即使如此,空氣中依舊流淌著某些讓提利昂柑橘不舒服的東西。羅伊達的西岸,他知道,瓦蘭提斯的碼頭上擠滿了水手,奴隸和商人,而酒館,旅舍還有妓院都應和著他們的需要。而在河東岸,狹海對面的異鄉人則少見的多。我們在這裡不受歡迎,侏儒發現。
當他們第一次經過一頭大象時,提利昂不可抑制的盯著它。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蘭尼斯特港的小動物園裡曾經有頭大象(竟然有動物園……太高級了),但是在他七歲那年她就死了……而這隻灰白的巨獸看起來有她兩倍那麼大。
繼續向前,他們跟在了一頭小一點的象後面,它像白骨一樣白,拉著一輛華麗的馬車。「牛車是不是一個沒牛的牛車?」提利昂問他的捕獲者。騎士以沉默回應他的妙語,於是他也重新回歸沉默,轉而凝視前面那頭晃動著臀部的白矮象。
瓦蘭提斯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白矮象。當他們走到離黑牆和長橋附近擁擠的街區更近的地方時,他們看見了很多白象。巨大的灰象也不是不常見——背上拖著城堡的巨型野獸。在夜晚不太明亮的光線下,那些運糞車出來了,被那些半裸的奴隸推著剷除那些大象小象留下的熱氣騰騰的糞便,這就是他們的工作。總有成群的蒼蠅緊跟著那些推車,所以這些運糞奴隸們的臉頰上就紋上了蒼蠅以彰顯他們的職業。這個對我那甜美的姐姐來說倒是個不錯的交易,提利昂想到。她可愛的粉色臉頰上要是紋上一個小小的鏟子和幾隻蒼蠅看起來可漂亮極了。
這時候他們簡直像爬一樣的前進。沿河的道路擠滿了車輛行人,這幾乎是一股向南的洪流。騎士就夾在裡面,像一根順應水流的浮木。提利昂盯著過往的人潮。十個裡面有九個的臉上都紋著奴隸標記。「這麼多的奴隸……他們都要去哪兒?」
「日落時分紅袍僧會點燃他們的夜火。而大神僧會發表演講。我也想儘可能的避免,但是去長橋的路上一定得路過紅廟。
三個街道之外,道路在他們眼前開闊起來,接著他們就來到了一個巨型的火炬照明的廣場。七神救我,這足有貝勒大聖堂的三倍大。數不清的支柱、台階、牆垛、拱梁、圓頂,那些高塔鱗次櫛比的爭相攀附好像他們都是從一塊整個的巨石上雕刻出來的,光之神之廟隱似伊耿高峰(Aegon』s High Hill)。廟牆呈現出紅黃金橘疊加混合形成的百種色彩,如日落時的晚霞融匯層疊。它細長的高塔盤旋向上,在它們直指天際的同時舞動著凝固的火焰。火焰凝成了石塊。神廟梯級邊燃燒著巨型的夜火,在其中央是剛剛開始演講的大神僧。
班奈羅。他站在一根紅石柱上,由一條細長的石橋連接著一座高聳的平台,在那裡站著一些地位稍低的僧侶和侍僧。侍僧們穿著淺黃和亮橘的袍子而僧侶和僧女則穿著紅色。
他們前方的大廣場擠到差不多實心,大多數的參拜者都穿著袖子上縫了破爛紅布的衣服或者在額頭上系了一條紅布。每一雙眼睛都看著高處的神僧,願神拯救他們。「借過,」騎士在他的馬擠過人群時低聲咆哮。「清出一條路。」瓦蘭提斯人低語著對他們投以憤恨的眼神不清不願的讓開了路。
班奈羅的高聲調則很易聽清。他又高又瘦,面容憔悴,皮膚白的堪比牛奶。他的雙頰下巴上紋滿了火焰刺青,剃著光頭好做出一個亮紅色的面具蓋滿他的眼睛周圍並且盤旋而下環繞著他沒有唇的嘴。「那是個奴隸刺青嗎?」提利昂問。
騎士點了點頭。「紅廟在他們年幼時就買下他們教育他們成為僧侶、廟妓或者戰士。看那兒。」他指著台階,在那裡神廟門前站著一列身著華麗鎧甲和橘色斗篷的士兵,他們的長矛頂端都如同燃燒的火焰。「燃燒之手,光之王的神聖士兵,神廟的守衛者。」
火騎士。「那請勞煩告訴我,這隻手有幾根手指?」
「1000根,不多不少。每一支火焰熄滅都伴隨著新火焰的誕生。」
班奈羅用一根手指指向月亮,握緊了拳頭,誇張的伸著手。當他的聲音一點點抬升時,火焰從他的手指尖飛快竄的「嗖嗖」聲出引的人群吸氣連連。神僧同樣能讓燃燒的火焰在空氣中留痕。瓦雷利亞的象形文字,提利昂能認出了十個里的兩個;其中一個寫著「厄運」而另一個是「黑暗」。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喊叫。女人們垂淚而男人們揮舞著他們的拳頭。對此我有種不好的感覺。侏儒想起了彌賽拉起航去多恩的那天,他們回紅堡的途中爆發的暴動。
提利昂回想起來半學士哈爾頓曾經提起過要紅袍僧為小格里夫所用。鑒於現在他已經親自見識了這個人所言所行,他堅信那會使個壞主意。他希望格里夫的感覺能靈敏些。有些同盟可是比敵人更危險的存在。但是康寧頓大人不得不自個兒想明白了。我現在也自身難保。
神僧正指著神廟後面的黑牆,確切的說是指著上面的矮牆,那裡有一些武裝的守衛正站著俯視他們。「他說了神廟?」提利昂問騎士。
「丹妮莉絲正面臨極大危險。黑暗的眼睛落在了她身上,黑夜的走狗正密謀她的覆滅,在欺詐的廟宇里向錯誤的神靈祈禱……與不信神的異國人密謀背叛。
提利昂後頸汗毛倒立。伊耿王子在這裡找不到盟友,紅袍僧篤信古老的預言——一個英雄會將世界從黑暗中拯救出來。一個,不是兩個。丹妮莉絲有龍,而伊耿沒有。侏儒就算不是先知也知道當班奈羅和他的追隨者知道有另一個坦格利安存在後會如何應對。格里夫也會知道的,當然,他想,驚訝的發現他竟然如此擔心。
騎士已經在廣場後方的人群中擠出一條道路,忽視他們擠過人群時收到的咒罵。有個男人一步跨到他們前面,但是他的捕獲者僅僅是按住劍柄將長劍略微抽出露出一小截寒鐵,那個擋路的男人就就溜走了,而一瞬間一條小道展現在他們眼前。騎士跨上坐騎一陣小跑將擁擠的人群甩在身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提利昂依舊能聽到班奈羅的聲音在身後漸漸模糊,接著就是他的話語激起的一陣咆哮,一瞬間如雷鳴滾滾。
他們來到一個馬廄前。騎士下馬,狠命的捶門直到一個臉上紋著馬頭的面容枯槁的奴隸跑來。在他的捕獲者叫醒馬廄的主人與他就馬匹和馬鞍討教還價的時候,提利昂被粗暴的從馬鞍上拉下來拷在一根馬栓上。與將一個半人運過整個世界的費用相比賣馬所得就便宜太多了。提利昂感覺到在不遠的將來他的命運會與一艘船聯繫起來。大概他也成了一個預言家了。
當成交結束,騎士抽出他的武器,盾牌,還有肩上的褡褳詢問最近的鐵匠鋪的方向。事實上那家店也早已歇業,但是在騎士的大喊中還是很快開門了。鐵匠瞥了一眼提利昂,接著點點頭接受了一把的錢幣。「來這兒,」騎士命令他的囚犯。他抽出匕首割開提利昂的綁帶。「謝謝,」侏儒一邊揉著手腕一邊說,但是騎士只是大笑著說,「把你的感恩留給某個受得起的人吧,小惡魔。接下來的你可不會喜歡。」
他說的沒錯。
那手銬是黑鐵的,又硬又沉,若侏儒算是個鑒定家的話,他得說每個足有兩磅重,還不算上鏈條的重量。「看起來我得比所想的更害怕些才對,」提利昂趁著最後幾個環被錘緊的同時坦白。每一擊幾乎都讓他連肩膀都震起來。「或者你認為我在這些發育不良的小短腿的幫助下跑掉?」
鐵匠沒有從他的工作中分心,但是騎士陰暗的笑了笑。「你的嘴更讓我擔心,不是你的腿。帶上鐐銬你就是個奴隸。沒有人會聽你說一個字,即使那些說維斯特洛伊語言的人。」
「這一切完全沒有必要,」提利昂反對。「我會做一個聽話的小囚犯的,我會的,我會的。」
「那就證明這點,閉上你的嘴。」
所以在鐵鏈完成後,他低下頭要緊了舌頭,手腕間,腳踝間,手腕與腳踝間都連著鎖鏈。這些該死的東西比我自個兒還重。但是至少他還有口氣。他的捕獲者可以輕易砍掉他的腦袋,畢竟那也是瑟熙所要求的。沒把它弄下來是他的捕獲者的第一個失誤。在瓦蘭提斯和君臨間隔著半個世界,而那之間的變數可謂眾多,爵士。
接下來他們步行趕路,提利昂在努力跟上不耐煩的大步流星的前進著的捕獲者時鎖鏈叮噹作響。每當他威脅落後,騎士就會抓住他的腳鐐一陣猛拽,於是侏儒便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邊。這本會更糟,他還可以用條鞭子抽著我走的。
瓦蘭提斯坐落於羅伊達入海的河口處,城市以河為界的兩片由長橋相連。城市最古老最富裕的地區在河的東岸,但是僱傭劍士、野蠻人和其他粗野的外族人在那裡不受歡迎,所以他們得過橋去西邊。
通往長橋的大門是座雕刻有斯芬克斯、人頭獅身蠍尾獸(不記得遺憾客謀殺丹尼時是不是用的就是這個)、龍以及其他更奇怪的生物的黑石拱門。在石拱門之外延伸著的是瓦雷利亞全盛時期建造的橋面,它熔岩石砌的橋體下支撐著巨大的橋墩。路寬僅允許兩輛馬車並行,所以當向東的馬車和向西的馬車相遇時,不得不減速徐行。
在他們還能前進這點上其實還不錯。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後,一輛滿載甜瓜的馬車和一輛堆著高高的地毯的馬車的輪子發生碰擦,導致整個交通陷入癱瘓。甚至步行的人也停下來圍觀司機間的尖利指責與咒罵,但其實抓住提利昂的鎖鏈在人群中硬是擠出了一條容他倆通行的路。在擠的途中,一個男孩試圖偷他的錢包,但只消手肘的一下碰撞便讓小偷半張臉都灑滿了血。
建築物在他們兩邊拔地而起:商店,廟宇,酒館,旅店,錫瓦斯棋棋室還有妓院。它們中的大多數有三四層樓高,一層疊著一層,頂樓幾乎相連。過橋感覺像是穿過一條火炬隧道。沿著橋走是各種商店攤棚;紡織工人們與吹玻璃的、造蠟燭的和賣魚婦擠破頭得向過往行人展示兜售他們的商品還有鰻魚牡蠣。每個金匠店鋪門口都有守衛把守,而每個香料店則有兩個,因為他們的商品有兩倍的價值。某處不時的旅行者們可以在商鋪之間的空隙瞟到一眼他們正在跨越的河流。向北看羅伊達像是一條寬廣的閃著星星的黑色綢帶,足有君臨黑水河的五倍寬。從橋向南看河則變得豁然開朗,與海洋相擁。
在橋中央,小偷扒手的斷手像穿在線上的洋蔥一樣釘在道路旁的鐵柱上。有三個頭也在列——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的罪行潦草的寫在他們下面的板子上。一對覆蓋著光亮頭盔和銀色鎧甲上衣的槍兵把守著它們,他們的臉上畫著如翡翠般碧綠的虎紋。不時的他們會揮舞長矛趕走那些窺伺死屍的禿鷲、海鷗還有食腐的烏鴉。但這些鳥很快又會飛回頭顱這裡。
「他們做了什麼?」提利昂無辜的詢問。
騎士看了一眼牌上的指示。「那個女的是個對她女主人抬手的奴隸。老點的男人被控煽動叛亂與為銀女王的間諜。」
「那個年輕的呢?」
「殺了他的父親。」
提利昂又看了一眼那個腐爛的頭顱。為什麼,看起來它的嘴唇似乎在微笑。
繼續走,騎士停下來琢磨了一下一個在紫色天鵝絨底座上展示的寶石鑲嵌的三重冠。他忽略了它繼續走了幾步,但是在一個皮匠的攤棚前又停下來對一副手套討價還價起來。提利昂感謝這點停頓,他們倉促的行進已經讓他開始氣喘,而他的手腕也已經被手銬磨得腫的老高。
從長橋老遠的盡頭,只需走一段就可以穿過豐富的河西側的河濱街區,繼續往下穿過火炬照耀著的擠著水手、奴隸和醉醺醺的尋歡者街道。有一次一隻大象拖著沉重的步伐路過,馱著半打半裸的奴隸女孩在上面的小城堡上揮著手,嘲笑著不時偷瞥她們胸部的路人並高喊著「莫拉闊,莫拉闊」。這番神魂顛倒的情景讓提利昂幾乎蹣跚的踏進一坨無不昭示著一頭大象經過痕迹的冒著熱氣的糞便。他在最後一秒被騎士拉到一邊避免了踩下去的悲劇,而騎士拽鐵鏈拽得太狠導致他幾乎晃到絆住腳。
「還有多遠?」侏儒問。「就在那而,魚商廣場。」
他們的目的地原來是商人之屋,這座四層的的巨物蹲踞在貨倉、妓院和水邊的客棧中,像一個兒孫環繞的體型龐大的胖子。它的公共房間比維斯特洛伊半數的城堡大廳都要大,它是個有著無數凹室和隱秘角落的昏暗的迷宮,發黑的房梁和有裂縫的天花板間回蕩著水手、商販、船長、貨幣兌換商、託運商、奴隸們用幾乎半百種不同語言咒罵,扯謊、相互欺騙的嘈雜聲。
提利昂贊同這個來到旅館的選擇。遲早害羞小姐號會來到瓦藍提斯。這是這個城市最大的旅社,是託運商,船長和商人們的首選。在這個公共房間的角角落落都進行著一系列的交易。他所知的瓦藍提斯知識這樣告訴他。讓格里夫帶著鴨子和哈爾頓在這出現吧,那麼他就能很快重獲自由了。
同時,他得耐心。他的機會總會來的。
樓上的房間非常小,尤其是四樓這些便宜的房間。在旅館傾斜屋頂下方的角落裡,捕獲者選擇的卧室有著低矮的天花板、氣味難聞的塌陷羽毛床,還有傾斜的木地板,這讓提利昂想起了鷹巢城的天牢。至少這個房間還有牆,而且還有窗戶,那些是房間主要的風景,旁邊是嵌在牆上方便用來拴住奴隸的鐵環。他的捕獲者點了支牛油蠟燭後便把提利昂的鎖鏈栓在鐵環上。
「你一定要嗎?」侏儒無力的抗議。「我去哪裡,窗戶外面?」
「你可以試試。」
「我們在四層樓高,而且我可不會飛。」
「你可以掉下去,我要你活著。」
是啊,不過為什麼呢?瑟曦可不會關心。提利昂把鎖鏈弄的叮噹作響。「我知道你是誰,爵士。」這並不難猜。他外套上的熊,他盾牌上的武器,他提到的失去的統治權,他說:「我知道你是誰正如你知道我是誰,你也知道我曾是國王之手,和蜘蛛出席御前會議。你有沒有興趣知道是太監讓我踏上這條旅途?」他和詹姆,但我離開了我的兄弟。「我和你一樣都是他的人。我們不該是敵人。」
這並沒有讓騎士發笑。「我不否認我拿了八爪蜘蛛的錢,但我並不是他的人。而如今我的忠誠在別處。」
「為瑟曦?別傻了,我老姐只想要我的腦袋,你有把好劍。幹嘛不結束這場鬧劇讓我們都輕鬆點呢?」
騎士笑了。「這是侏儒的伎倆嗎?求死以期望我讓你活下來?」他走向門。「我去廚房給你找點吃的。」
「你真是太好了。我會在這裡等的。」
「我知道你會。」但是當騎士離開後,他還是用一把重重的鐵鑰匙把他關在了門後。商人之屋以其鎖而聞名。安全程度堪比監獄,侏儒苦澀的想,但是至少還有窗戶。
提利昂知道他逃出枷鎖的概率小之又小,但即使這樣,他還是覺得有必要得試試。他努力將一隻手抽離手銬,但是知識磨掉了更多的皮膚讓手腕被血鎖潤滑,而無論他怎麼又拉又扭,還是不能從牆上拔下那個鐵環。操XXX,他想,在鐵鏈允許範圍內猛的一蹲。他的腿開始抽筋了。著看起來會是個很糟糕難過的夜晚。這僅是苦難的開端,我從不懷疑。
房間沉悶,所以騎士打開了百葉窗通通風。可以勉強看到建築屋檐下的一角,這個房間很幸運的有兩個窗戶。一個可以看到長橋和河對岸瓦藍提斯黑牆環繞的心臟地帶。另一個則能看見下面的廣場。魚商廣場,莫爾蒙是這麼叫它的。若將鎖鏈拉到最緊,整個人傾斜到一邊並讓鐵環支持體重,提利昂發現他可以看到廣場。雖然不用像從萊莎·艾林的天牢掉到地上那麼久,但是足以讓我死掉。也許若我喝了酒的話……
即使到了現在這個時間,廣場依舊人滿為患,水手們高聲喧嘩,妓女們尋找著恩客而商人們則談著生意。一個紅袍女僧匆匆走過,跟著一打拿著火炬的侍僧,身後擺動著他們摩擦著腳踝的袍子。別處還有一對錫瓦斯棋玩家在小旅館外殺得正歡。一個奴隸站在他們桌旁,在棋盤上方舉著一個燈籠。提利昂能聽見一個女人的歌聲,他聽不懂個詞,但是語調溫柔憂傷。若我知道她在唱什麼,大概會哭出聲來。近處,一堆人圍在一對雜耍戲子,看著他們將火炬來回拋擲。
他的補貨者一會兒就回來了,拿著兩個啤酒杯和一隻燒鴨。他用腳關上了門,把鴨子撕成兩半扔了一半給侏儒。若不是他抬手的時候鎖鏈把他拉住了他本來可以在空中接住的。於是相反,那隻鳥擊中了他的太陽穴流下了滾燙的肥油,他不得不坐下來拖著叮叮噹噹的腳鐐伸手去夠它。他第三次嘗試,終於夠到了它,於是他高興的用牙把它撕開。「能來點淡啤酒下飯嗎?」
莫爾蒙遞給他一個杯子。「大多數的瓦蘭提斯人都喝醉了,你幹嘛例外呢?」
淡啤酒也很香甜。嘗起來有點水果味。提利昂滿意的咽下一大口打了個嗝。這是個錫制的酒杯,沉重的很,喝乾後用它丟向他的腦袋,他想。若我幸運的話,這可能會打碎他的頭骨。如果我非常幸運的話,那我就打偏了等著他用他的拳頭把我照死里打。他又咽了一大口。「今天是不是什麼神聖的日子?」
「他們大選的第三天,總共持續十天。十天的瘋狂。火炬遊行,演講,伶人表演,詩人吟唱,舞者起舞,勇者為他們的候選人進行殊死搏鬥,大象的身上塗著那些准元老的名字。那些個雜耍的人就是為麥西索表演的。」
「這讓我想給別人投票。」提利昂舔著他手上的肥油。他們下面,圍觀人群向雜耍藝人扔著硬幣。「所有的這些准元老們都提供伶人秀么?」
「他們做一切認為能贏得選舉的事,」莫爾蒙說。「食物,飲料,公開展示……阿列斯派出了100個美麗的奴隸女孩上街和投票者睡覺。」
「我投他一票,」提利昂決定。「給我帶來個奴隸女孩。」
「她們是提供給自由出身的有足夠家產能參與投票的瓦蘭提斯人的。河西岸的少數投票者。」
「這種情況會持續十天?」提利昂大笑。「我大概會很享受的,但是三個國王的話就多了兩個了。我得想像一下和我甜美的姐姐和勇敢的哥哥一起統治七大王國的情景。我們中的一個會在一年之內把另外兩個殺掉。很難想像這些怎麼不會再這幾個元老身上發生。」
「有些人嘗試過。大概瓦蘭提斯人是聰明人而維斯特洛伊人都是白痴。瓦蘭提斯有著她一定比例的愚行,但是從未經歷過男孩元老這種事。的那個一個瘋子被選上後,他的同僚就會儘可能遏制他知道他任期結束。想像若瘋王伊利斯有另外兩個國外和他一起統治的話,也許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了。」
他有的是我的父親,提利昂想。「有些自由城邦的人認為在狹海另一端的我們都是野蠻人,」騎士繼續道。「那些人不認為我們是小孩,哭著鬧著要拉父親強壯的手。」
「或者母親的?」瑟熙肯定喜歡這個。當他將我的腦袋雙手奉上時就更甚了。「你好像很了解這個城市。」
「我在一年中最好的時節都待在這兒。」騎士晃了晃貝蒂的泡沫。「當史塔克放逐我後,我與我的第二任妻子逃到里斯。布拉佛斯大概更適合我,但是里斯要更暖和點。與其服役於布拉佛斯,我選擇了在羅伊達河上與他們戰鬥。但是我每賺到一分錢我的老婆就花掉十分。當我回到里斯的時候,她已經另攀情人,那人愉快的告訴我若我不想賣身為奴還債的話就放手離開城邦。於是我就這樣來到了瓦蘭提斯……與奴隸販子擦肩而過,除了我的劍和身上的衣物一無所有。
「現在你想回家。」
騎士喝乾了他最後的啤酒。「明天我就為我們找艘船。床是我的,你的鏈子允許的地方你自便。若能睡著你就睡吧,睡不著,你可以數數你的罪行,不過那樣的話你恐怕的數到明天早上。」
你有你需要負責的罪,喬拉·莫爾蒙,侏儒想,但看起來還是只在心裡想想不說出來為妙。
喬拉爵士將自己的劍掛在床柱上,踢掉靴子,從頭頂卸下鏈甲,脫掉那身羊毛與皮質的汗涔涔的上衣,在那下面蓋著滿是傷痕,覆蓋著一層黑毛的強健軀幹。若我能剝了他的皮,賣了它能換一件軟毛斗篷。提利昂在莫爾蒙翻上那個有點發臭的破皮床上時想道。
騎士簡直倒頭就睡接著就打起呼嚕來,把他的小獎品撂在一堆鐵鏈里。兩扇窗戶都是全開的,蒼白的月亮光灑滿了卧室。傳來下面廣場的聲音:一陣醉酒般的歌聲,燙了尾巴的貓叫,遠處的金鐵交鳴聲。有人要死了,提利昂想。
他手腕破皮的地方一陣抽痛而他的腳鐐讓他無法坐下,更別說伸直了。他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扭到一邊斜靠著牆,而在他連手也感覺不到前這也僅僅支持了一小會兒。當他想動一動舒展下繃緊的軀體時,疼痛如潮水般湧來。他不得不咬緊牙關防止叫出聲來。他想知道當他的箭穿過他父親的腸子的時候是怎樣的疼痛,當他將鎖鏈勒在雪伊那說謊的喉頭時她是什麼感覺,當泰莎被輪姦時又是怎麼想的。他現在的磨難與他們的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但是這不會讓他減輕疼痛。就讓它消停一下吧。
喬拉爵士翻身側卧,所以提利昂所能看見的就是他寬闊、多毛、筋肉的後背。就算他能滑脫這些鎖鏈,我也得爬過他才能呢個夠到劍帶。也許能把匕首弄鬆……或者她能找到鑰匙,開門,爬過階梯穿過公共房間……然後去哪兒呢?我沒有朋友,沒有錢,甚至不會說當地的語言。
精疲力盡終於勝過他的疼痛,提利昂飄入了一種不安的睡眠中去。但每一次一次痙攣席捲他的小腿,抽搐著,侏儒就會在睡夢中尖叫,在鎖鏈中發抖。他醒來時每塊肌肉都在疼痛,看見晨光像蘭尼斯特雄獅一樣穿過窗戶金燦明亮。在樓下,他能聽見魚商的喊叫還有鋼鐵包邊的車輪壓過石子路的隆隆聲。
喬拉·莫爾蒙正俯視著他。「若我摘掉這鐵環,你會照我說的做么?」
「這包括了跳舞嗎?我覺得在我感覺不到腿的時候要我跳還是有點困難,跳掉了我也不知道。其他的嗎,我是您的人了。以我作為蘭尼斯特的榮譽起誓。」
「蘭尼斯特沒有榮譽。」喬拉還是解開了他的鎖鏈。提利昂搖擺的走了兩步就摔倒了,血流再次湧入他的手讓他幾乎哭出來,他咬著嘴唇說,「我們要去哪兒,你得把我滾到那兒了。」
相反,大個騎士攥著他手腕之間的鎖鏈把他拎了起來。
商人之家的公共大廳是由許多小隔間組成的昏暗迷宮。它環繞著的中心庭院里,爬滿開花藤蔓的格子在石板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影子,石縫中生長著綠色和紫色的苔蘚。奴隸女孩們在光影之間穿梭,送來淡啤酒、葡萄酒和一些冰涼的綠色飲料,聞起來有薄荷的味道。早上的這個時間,一張桌子上擠了二十個人。
其中之一是一個侏儒,粉紅色的臉頰乾乾淨淨,梳著栗色的拖把頭,眉頭緊縮,扁扁的鼻子。他坐在一把高腳椅上,手裡拿著木勺,紅腫的眼睛正在若有所思地盯著一碗紫色米粥。醜陋的小混蛋,提利昂想。
另一個侏儒感覺到他的目光,當他抬起頭看到提利昂時,他的勺子從手上滑落。
「他看到我了,」提利昂警告莫爾蒙。「那又怎麼樣?」
「他認識我,知道我是誰。」
「我是不是該把你塞進麻袋裡,這樣就沒人能看見你了?」騎士摸著他的劍柄。「如果他想把你搶走,歡迎來試試看。」
你是說歡迎去死,提利昂想。他對你這樣的大個子能有什麼威脅?他只是個侏儒。
喬拉爵士選了一個安靜角落的桌子,要了食物和飲料。他們吃了溫軟的切片麵包、粉紅色的魚子、蜂蜜香腸還有炸蝗蟲,就著半糖的黑啤酒。提利昂的吃相就像是餓壞了一樣。「你今天早上胃口不錯,」騎士說道。
「我聽說地獄裡的食物糟透了。」提利昂瞥向門口,一個高個駝背男人剛走進來,他的尖鬍子染成斑駁的紫色,泰洛西商人。帶進來外面的喧鬧,海鷗的叫聲、女人的笑聲、魚販的聲音,半拍心跳後他以為他看見了伊利里歐·莫帕提斯,但那只是一頭經過前門的白矮象。
莫爾蒙用些魚子抹了抹麵包片,咬了一口。「你是在等什麼人么?」
提利昂聳肩。「你沒法預料風會把誰掛來。我那唯一的愛人,我老爹的鬼魂,一隻鴨子。」他扔了一隻蝗蟲進嘴嚼了嚼。「味道不壞,鑒於它是只蟲子。」
「昨晚這裡的留言全是關於維斯特洛伊的。某位流=流放在外的領主僱傭了黃金團來打回他的土地。瓦蘭提斯半數的船長都湧向上游的佛龍泰利斯要讓自己的艦隊加入。」
提利昂剛剛吞下另一隻蝗蟲,他幾乎被噎著了。他是在玩兒我么?對於格里夫和伊耿他知道多少?「操他X的,」他說。「我還指望僱傭黃金團弄回凱岩城呢。」這會是格里夫的計謀么,故意傳播的假消息?除非……小王子上鉤了?讓他們西行代替東進,放棄與丹妮莉絲女王和親的希望?放棄那些龍……格里夫會這麼放手么?「我當然也很高興僱傭你,爵士。我父親的爵位怎麼說都是我的。對我宣誓,我馬上就會把它弄回來然後用足夠淹死你的金子打賞你。」
「我看過一個人被金子淹死。那可不是什麼美好的景象。若你真的取得了我的劍,那一定是在你的腸子中間。」
「治療便秘的好方法,」提利昂說。「去問問我老爹吧。」他伸出手去夠他的酒杯,慢慢的吞著酒以掩飾臉上的表情。這肯定是個計謀,為了撫慰瓦蘭提斯人的猜疑。用虛假的承諾把人們騙上船,接著在出海後奪取船的領導權。這就是格里夫的計劃?這也許能行。黃金團有一萬名經驗豐、富強壯而紀律嚴明的士兵。但是他們沒有一個是水手。格里夫得在他們每個人喉嚨上架一把刀才行,而且他們還必經奴隸灣,在那肯定有一場戰鬥……
侍女回來了。「一會兒寡婦會召見您的,尊貴的爵士。您為她準備了禮物了嗎?」
「是的,謝謝。」喬拉爵士扔了一枚銀幣給那女孩遣走了她。
提利昂皺眉。「這個寡婦是什麼人?」
「河濱的寡婦。在羅伊達的東岸人么依舊叫她佛加羅的妓女,當然不會當面說。」
侏儒對這些一無所知。「那個佛加羅又是……?」
「一個象黨成員,七次當選元老,富可敵國,在碼頭也有權有勢。當其他人都在建造船隻然後起航時,他就建造了碼頭和倉庫,進行貨物中轉和貨幣兌換還有為出海船隻保險的生計。他也買賣奴隸,當他被其中一個誘惑時,一個在淵凱被訓練有七種呻吟之術的床奴,在當時可算一大丑聞……更大的醜聞是他給了她自由並娶了她。在他死後,她繼承了他的冒險精神。當時沒有自由人可以在黑牆內定居,所以她被迫賣掉了佛加羅的豪宅,在商行里避難。那都是32年前的事情了,而她一直居住至今。她就在你身後,庭院的後面,在她的例座那裡見客。別,別看。現在有個人和她在一起。他完事後就輪到我們了。」
「那麼這個老潑婦要怎麼幫我們?」
喬拉爵士起身。「走著瞧吧。他離開了。」
提利昂從他的椅子上跳下來,叮叮噹噹金鐵交鳴。這大概夠引人注目的了。
這女人坐在庭院她的角落裡,像狐狸一樣。她有著爬蟲一般的眼睛。她的白髮如此稀少,可以透過它看到她的粉紅色頭皮。一隻眼睛下淡淡的疤痕像刀一樣切斷了她的淚痕。她早飯的殘渣落在桌上——沙丁魚頭、橄欖核、麵包屑。提利昂很快注意到她精心挑選的「例座」,她背後是堅固的石頭,一側是作為出入口,被綠葉覆蓋的壁龕;能夠一覽無餘的看到旅店前門,而她自身隱藏在暗影之中,幾乎完全看不見。
老女人看見他的時候笑了。「一個侏儒」,她咕嚕道,用柔軟而又陰險的聲音,她說的通用語只有一點口音。「看起來瓦蘭提斯充斥著遲到的侏儒,這一個會不會變戲法?」
是的,提利昂想說。給他一個十字弓,我會給你展示我的拿手好戲。「不,」喬拉·莫爾蒙回答。
「真是遺憾。我以前有一隻會耍各種聰明把戲的猴子。你的侏儒讓我想起了他。他是個禮物嗎?」
「不。我給你帶了這些。」喬拉爵士拿出一副手套,將它們甩到寡婦今天早上收到的各種禮物旁邊:一支銀質高腳杯,一把薄到透明的雕刻著翡翠葉片的華麗摺扇,一把刻上著詩歌的古代青銅匕首。在這些寶貝旁邊手套看起來廉價而俗麗。
「一副適合我衰弱的起皺的手的手套。真是不錯。」但寡婦並沒打算碰它們。
「我在長橋上買的它們。」
「在長橋上什麼都能買到。手套,奴隸,猴子。」歲月壓彎了這個乾癟瘦小的老太婆的背形成一個隆起的駝峰,但是寡婦的眼睛依舊又黑又亮。「現在告訴我這個老寡婦她要怎麼幫你的忙?」
「我們需要儘快趕往去彌林。」
一個詞。提利昂·蘭尼斯特的世界完全顛覆了。
一個詞。彌林。或者他出現幻聽了?
一個詞。彌林,他說的是彌林,他要帶我去彌林。彌林意味著生機,或者至少說是生命的希望。
「為什麼來找我?」寡婦說。「我可沒有船。」
「但是許多船長欠你一筆債。」
將我送給女王/王后,他這樣說。是啊,但是哪個女王/王后呢?他沒準備把我賣給瑟熙。他將把握交給丹妮莉絲·坦格利安。這就是他為什麼沒砍掉我的腦袋。我們在向東行,而格里夫和他的王子則向西,該死的蠢貨。
哦,這真是太多了。一環套一環,但是條條大路都通向巨龍的咽喉。他的嘴裡發出一聲大笑,接著他就笑得停不下來了。
「你的侏儒看來突然抽風了,」寡婦得出結論。「我的侏儒會安靜下來的,或者我就堵上他的嘴。」
提利昂用手捂住嘴。彌林!
河邊的寡婦決定無視他。「我們來喝一杯怎麼樣?」她問。在女僕為喬拉爵士和寡婦用兩個綠酒杯斟滿酒時,可以看見空氣中飄著的浮塵。提利昂的喉嚨幹得要命,但是沒人給他也斟一杯。寡婦呷了一小口,在口中回味一番才咽下去。「所有其他的放逐者們都往西起航,至少我是這麼聽說的。而欠我債的船長們則爭先恐後的將他們帶到那,從黃金團手裡拿到一點傭金。我們尊貴的元老們則為他們的事業允諾會派出一打的軍艦,保證他們安全抵達石階列島。即使老邁的多尼弗斯也同意了。這還真是個輝煌的冒險。但是,你卻希望走另一條道,爵士。」
「我有事要在東方辦。」
「可否讓我知曉那是什麼事呢?不是奴隸交易,銀女王已經終結了它。她還關閉了角斗場,所以也不可能是血腥的嗜好。彌林還能有什麼給一個維斯特洛伊騎士的呢?磚頭?橄欖?龍?啊,就是這個了。」老女人的微笑變得狂野起來。「我聽說銀女王用幼兒餵養她的龍,而她自己則用處女之血沐浴並且夜夜淫愉,從不相同。」
喬拉爵士有些咬牙切齒。「淵凱人不斷毒害你的耳朵。夫人不應該相信這些淫詞濫調。」
「我不是什麼夫人,但是即使是佛加羅的妓女也知道謊言的模樣。這都是真的,但是……龍後有她的敵人……淵凱,新吉斯,Tolos,魁斯……哎呀,很快還有瓦蘭提斯。你要去彌林?還是等等吧,爵士。在戰艦們划槳想動起航去推翻銀女王的時候,劍士們可會被召集的。老虎喜歡亮出爪子,甚至大象在受到威脅時也會殺人。瑪拉闊對榮譽有種饑渴,而尼耶索斯大多的財富都是從奴隸交易中賺到的。只要阿里歐斯、帕奎羅或者拜拉闊三人里的一人得到元老席位,那麼戰艦就該出發了。」
喬拉爵士有些不快。「若多尼弗斯回來的話……」
「佛加羅總是領先一步,而我親愛的大人已經作死人作了30年了。」
在他們身後,有些水手正大聲咆哮。「他們管這叫淡啤酒?操,猴子都可以尿出更好的。」
「而你會喝掉它,」另一個聲音回答。
提利昂回頭看,希望他聽到的是鴨子和哈爾頓的聲音。但是他之看到了兩個陌生人……還有一個侏儒,在旁邊幾步遠的地方注視著他。他看起來有點眼熟。
寡婦呷了一口她的葡萄酒。「第一批的象黨有些事女人,」她說,「他們推翻了虎黨的統治結束了古戰爭。提安娜四次當選,但那時300年前的事情了,哎。瓦蘭提斯自從那之後就沒有女性元老當選,但有時候會有女性參選。那些住在黑牆後面出身高貴的女人,可沒有我這樣的。那些『古老血脈』寧願讓他們的狗和孩子參選也不會讓自由人參選的。不,可能是貝里克,或者阿列斯,但是無論如何都會有場戰爭。或者他們這麼認為。」
「那你怎麼想?」喬拉爵士問。
好傢夥,提利昂想,問對了問題。「哦,我認為也會有場戰爭的,但不是他們想要的那種。」老女人向前傾了傾身,她的黑眼睛閃著光芒。「我認為紅色的阿赫洛在這個城市裡比其他神有更多的崇拜者。你聽過班奈羅的宣講沒?」
「昨晚。」
「班奈羅可以在火焰中預見未來,」寡婦說。「瑪拉闊原來試圖僱傭黃金團,你知道么?他試圖清掃紅廟,把班奈羅插上劍。但他不敢用老虎軍。他們中的一半都崇信光之王。哦,在古瓦蘭提斯這些真是可怕的日子,對滿臉皺紋的老寡婦也一樣。但是我想,卻連彌林的一半也不及。所以告訴我,爵士……你幹嘛去找銀王后?」
「那是我要關心的問題。我可以很好的付清你要的過路費,我有的是銀子。」
傻瓜,提利昂想。她想要的不是錢而是尊重。你有在聽她說的么?他又回頭瞟了一眼。那個侏儒往他們桌子的方向又移了移,他手上好像拿了把刀。提利昂的後頸有點發麻。
「留著你的銀子吧,我有的是金子。收著你的黑臉吧,爵士,我見多了這種怒火了。你是個堅實的男人,毫無疑問我也知道你擅長用劍,但這是我的地盤。我動一動手指你就發現你被拷在一個前往彌林的大船里了。」她拿起她的翡翠扇子打開了它。一陣沙沙的響聲一個男人穿過雜草叢生的拱門來到她左邊。他的臉上傷痕纍纍,其中一隻手握了一把像殺豬刀一樣又短又重的劍。「『去找河濱寡婦』,有人這樣對你說過,但是他們忘了告訴你『小心寡婦的兒子們』。但不得不再說一下,真是個愉快的早晨啊。你幹什麼去找丹妮莉絲·坦格利安,而半個世界的人都想要她死呢?」喬拉·莫爾蒙的臉因為憤怒而陰沉,但是他回答了。「去效忠於他,保護她,若需要可以為她而死。」
這讓寡婦笑出了聲。「你想拯救她,是不是這個意思?從無數的我可以列出的佩劍的敵人手中……這就是你想讓我這個可憐的寡婦相信的?一個忠實的騎士風度的維斯特洛伊騎士跨越半個世界去拯救這個……恩,她可不是什麼處女,但還是個正經女孩。」她又一次大笑。「你難道認為你的這個侏儒會取悅她么?你認為她是用這個傢伙的血沐浴,或者通過砍掉他的頭來滿足自己?」
喬拉不清不願的說。「這個侏儒是——」
「——我知道這個侏儒是誰干過什麼。」她的黑眼睛轉向提利昂,硬的像塊石頭。「弒親者,弒君者,謀殺犯,變色龍。蘭尼斯特。」她說出了最後的詛咒。「你準備給龍母準備些什麼啊,小個子?」
我的仇恨,提利昂想說。但是相反他盡鐐銬所能攤開他的手。「任何她想從我這裡得到的。智者的勸誡,野性的智慧,幾個筋斗。我的老二如果她想要的話。我的舌頭,若她不想要的話。我可以為她領軍或者搓她的腳若她希望。而我唯一所要的酬勞是讓我姦殺我老姐。」
這番話讓老女人重回微笑。「這個起碼還誠實,」她稱,「至於你,爵士……我認識一打維斯特洛伊騎士和上千個家族的投機者,但是沒有一個像你這樣把自己裝飾的這樣目的純潔。男人都是野獸,既自私又無情。無論有什麼甜言蜜語,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潛藏。我不信任你,爵士。」她彈了彈他的扇子,好像除了蒼蠅沒什麼在她耳邊嗡嗡。「若你想去彌林的話,自己游過去吧,我不會幫你的。」
接著七層地獄立刻降臨。
喬拉爵士開始起身,寡婦「啪」地合上了他的扇子,她的疤臉男從陰影里滑出……而他們身後一個女孩尖叫起來。提利昂剛好轉身看見一個侏儒向他奔來。那是個女孩,他立即認出來,一個穿著男人衣服的女孩。而她準備用那把刀宰了我。
在心跳半拍的時間內,喬拉爵士、寡婦和疤臉男都像石頭一樣定住了。旁邊桌子的無關者呷了一口美酒和其他美食,但是沒有人站出來干預。提利昂不得不立刻移動雙手,但是他的鎖鏈只允許他夠到桌上的大酒壺。他抱著它旋轉,將裡面的液體潑向向他衝過來討債的侏儒女孩的臉,然後閃到一邊躲避女孩的刀子。酒壺摔的粉碎的同時,他就頭撞地面。接著那個女孩又追著他來了。提利昂從一邊滾到另一邊躲避著女孩刀子一下下落下嵌入地面又拔出再刺……
……接著她被從地面拎起,在喬拉爵士的緊抓下兩條腿瘋狂得亂踢。「不!」她用維斯特洛伊通用語哭號。「放下我!」提利昂聽見她掙扎時衣衫撕裂的聲音。
莫爾蒙用一隻手揪著她的領子,另一隻擰下了她手上的匕首。「夠了。」
接著店家來了,抓了一隻棍子。當他看見碎裂的大酒壺時他狠狠的咒罵然後詢問發生了什麼。「侏儒打架,」一個有紫色鬍鬚的泰洛西人輕笑著說。
提利昂對著扭曲地吊在空中的女孩眨了眨煙。「為何?」他想知道。「我對你做過什麼?」
「他們殺了他。」她說的時候再也不掙扎了,她無力地吊在莫爾蒙的手上眼中充滿了淚水。「我的兄弟,他們帶走了他殺了他。」
「誰殺了他?」莫爾蒙問。「水手們。來自七大王國的水手們。他們五個都喝的爛醉,他們看見我們在廣場雜耍就跟蹤了我們。當他們意識到我是個女孩就放走了我,但是他們帶走了我的兄弟把他的頭砍了下來。」
提利昂突然認出來了。他們看見我們在廣場雜耍。他接著就知道這個女孩是誰了。「你是不是騎著一隻豬?」他問她。「或者狗?」
「一隻狗,」她啜泣道。「奧博總騎著豬。」
那些喬佛里婚禮上的侏儒們。正是他們的表演拉開了那個混亂之夜的序幕。真奇怪,在半個世界外有遇到了他們。也許也不是那麼奇怪,如果他們有他們騎的豬一半聰明的話就會在當晚在,瑟熙懸賞他們也參與了那場謀殺之前立馬逃出君臨。「放開她,爵士,」他告訴喬拉·莫爾蒙爵士。「她不會再對我們不利了。」
喬拉爵士把侏儒女孩放回地上。「對於發生在你兄弟身上的是我很抱歉……但是我們沒參與謀殺他。」
「他參與了。」女孩把身體蜷到膝蓋,拉了拉她撕壞的沾滿了葡萄酒的衣服蓋住小小的乳房。「他們想要的是他。他們把奧博當成了他。」女孩哭泣著,向任何聆聽的人祈求。「他必須死,就像我可憐的兄弟那樣。求求你們,任何人,殺了他。」店家粗暴的用一隻手捉住她把她的背擰道腳上,用瓦蘭提斯語大罵,想知道誰來為這場損失賠付。
水前的寡婦給了莫爾蒙一個冷冷的眼神。「據說騎士總是扶貧濟弱,而我是瓦蘭提斯最公正的女士。」她的笑聲充滿了輕蔑。「你叫什麼,我的孩子?」
「佩妮。」
老女人用古瓦蘭提斯語招來店家。提利昂知道她說的是把女孩帶到他的房間給她些葡萄酒壯膽和穿的衣服。
當他們走開後,寡婦端詳著提利昂,她的黑眼睛在閃爍。「對我來說怪物應該要大點。在維斯特洛伊你價值一個爵位,但是在這裡,我得說你沒那麼值錢了。但是我依然認為我可以好好幫你個忙。瓦蘭提斯對侏儒來說可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
「您真好心。」提利昂給她一個最甜美的微笑。「也許你好心到可以幫我把這些鐵枷鎖打開?這個小怪物有半個發癢的鼻子而鎖鏈阻止他去撓撓它。我會很高興用這些鎖鏈做個精美的禮物送您的。」
「真是慷慨,但是我早就有了舊鐵,現在我更喜歡金銀。雖然很難過但我不得不說,這是瓦蘭提斯,手銬腳鐐比舊麵包還便宜,而幫助一個奴隸逃走就更不被允許了。」
「我不是奴隸。」
「每個奴隸都唱著這樣的歌。我可不敢幫你……在這兒。」她再次前傾。「今後兩天,Selaesori Qhoran號會起航去途經新吉斯去Qarth,載著罐頭和鐵,成捆的羊毛和蕾絲,五十個密爾木匠,一個浸在鹽水裡的屍體,20罐龍胡椒和一個紅袍僧。在她出發時登上她。」
「我們會的,」提利昂說,「謝謝。」
喬拉皺了皺眉。「Qarth不是我們的目的地。」
「她不會到達Qarth的,班奈羅從他的火焰中預見了。」乾癟的老太婆詭異地笑了。
「如您所願。」提利昂回憶微笑。「若我是個自由熱血的瓦蘭提斯人,你參選元老時會得到我的選票的,親愛的女士。」
「我可不是什麼女士,」寡婦回答,「只是個佛加羅的妓女。你一定想在老虎來之前離開這裡的。當你到你的女王那裡時,記得帶封來自古瓦倫提斯奴隸們的信。」她摸了摸她阡陌縱橫的臉頰上眼淚圖騰被剔除後留下的褪色的疤痕。「告訴她我們會在這裡等著她,請快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