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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席恩(七)

所屬書籍: 第五卷 魔龍的狂舞

  白日像是被史坦尼斯偷走了一樣:無影無蹤。

  臨冬城已經從睡夢中醒來幾個小時了,它的城垛和高塔上擠滿了穿著羊毛身披盔甲和皮衣的人,等著似乎永遠不會到來的襲擊。當天空開始泛白,鼓聲也漸漸消失,但是戰號聲又吹響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接近。雪還在下。

  「風暴今天就能停,」一個倖存的馬夫大聲堅稱。「為什麼呢,現在還不到冬天啊。」席恩若有膽的話一定笑出聲來。他想起老奶媽曾經給他們講的故事:風暴呼嘯了40日,40夜,一年,接著十年……風暴埋葬了城堡與城市,整個王國都埋藏在百尺積雪之下。

  他坐在大廳的後面,離那些馬兒不遠,看著阿貝爾、羅文和一個名叫松鼠的鼠棕色頭髮的洗衣婦對著用厚片的培根油煎炸的隔日棕麵包發動了襲擊。席恩用一大杯黑色淡啤酒和足以咬動的厚發酵麵餅解決了早餐問題。若再來幾杯啤酒,大概阿貝爾的計劃聽起來就不那麼瘋狂了。

  盧斯·波頓睜著淺色的眼睛打著哈欠和他滾圓的孕婦老婆——胖薇爾達——走了進來。幾位貴族和頭領早已在等待,其中就有霍斯本·安伯,恩尼斯·弗雷和羅格·里斯維爾。在長桌的遠處,懷曼·曼德利虎視眈眈的盯著香腸和煮蛋,而坐在他旁邊的老邁的洛基大人則用勺子舀起粥送到掉光了牙的嘴裡。

  拉姆西大人跟著出現了,他按著劍柄走進前廳。今早他心情極端不佳,席恩可以確定。他猜戰鼓讓他一夜無眠,又或者有人惹他不快。說錯一個詞,一個不妥的眼神,或者一次不合時宜的笑聲,任何人都會惹得大人狂怒不已而代價便是那個不知趣的傢伙的皮了。求求你,我的大人,不要看這邊。只需一瞥,拉姆西就會知曉一切。我的臉上明白的寫著,他會知道的,他總是知道的。

  席恩轉向阿貝爾。「這不會成功的。」他把聲音壓得很低,連馬也聽不到。「在我們離開城堡前我們就會被抓住。就算我們成功逃脫了,拉姆西大人也會追我們到天涯海角,不光是他,還有本·布恩斯和他的女兒們(指那些獵狗)。」

  「史坦尼斯大人就在牆外,聽聲音來說離得不遠。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與他會合。」阿貝爾的手指在他的琴上舞蹈著,歌手有著棕色的鬍鬚但是他的頭髮大多已經變得灰白。「若私生子真來追我們的話,在他剩下的生命力恐怕得悔得不輕。」

  考慮一下,席恩想。相信吧,告訴你自己那時真的。「拉姆西會用你的女人們要挾的,他會折磨她們,」他這樣告訴歌手。「他會捕獲她們,蹂躪她們,再拿她們的屍體去喂狗。若她們之前讓他一翻好逮的話,也許他就用她們的名字給他的下一批母狗命名了。至於你,他會扒了你的皮。他和扒皮人還有為『我舞蹈的達蒙』會以消遣你為了,到時候你會痛苦到求著他們讓你解脫。」

  「阿貝爾的話,」松鼠說。「堅如橡木。」阿貝爾自己卻只聳了聳肩。「別管她說的,我的王子。」

  拉姆西正在高台上和他父親爭吵,但是他們離席恩實在太遠所以他不能聽清他們在說什麼,但是胖薇爾達的圓圓的粉臉說明了一切。他能聽到的是懷曼·曼德利叫著要再來點香腸,羅格·里斯維爾被獨臂的哈伍德·斯托特的笑話弄得哈哈大笑。

  席恩猜測自己是不是還能活著看見淹神的含水大廳,或者只有他的幽靈徘徊在臨冬城。父親已死。寧願死也不要以臭佬的身份就這麼活下去。若阿貝爾的計謀出了差錯,他們都得在拉姆西手上痛苦而緩慢的死去。這次他非得把我從頭到腳的剝皮。席恩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痛苦能比得上皮膚被一點一點從肉上剝離下來的苦楚的百分之一。阿貝爾很快就會知道了。但是為了什麼呢?珍妮,她的名字叫珍妮,她有著錯誤的眸色。一個戲子參與了這一切。波頓大人知道的,拉姆西也一樣,但是其他人都被蒙蔽了,即使是這個有著狡猾微笑的血腥詩人。這次命運用你開玩笑了,你和你的婊子殺手門。你們都會為一個錯誤的女孩而死。

  在羅文把他交到燃燒塔的廢墟里的阿貝爾手上時,他幾乎要說出真相,但是他最後還是管住了他的嘴巴。歌手看起來急於帶走艾德·史塔克的女兒,若他知道拉姆西的新娘只是個管家的女兒的話,那麼……

  大廳的門被撞開了。

  寒風席捲,夾雜著冰晶的在空氣中閃著藍白的光芒。霍斯汀·弗雷爵士裹著及腰的雪抱著一具屍體大步走進來。長桌邊的人都放下了被杯子勺子轉而對這番恐怖景象目瞪口呆。大廳安靜了。

  又是一起謀殺。

  當霍斯汀大步走向高桌時,雪從他的斗篷上滑落,只聽見他的靴子與地板的碰撞聲。一大批弗雷家的騎士和武裝人員緊隨其後,其中席恩認識的有大瓦德,那個小個子的狐狸臉的瘦棍。他的胸膛和雙手以及斗篷都濺滿了鮮血。

  濃重的血腥味驚了馬,狗從桌子底下溜出,四處嗅聞,人們則從長椅上紛紛起身。霍斯汀爵士懷裡的屍體在火炬的光芒下閃閃發亮,那是結在盔甲上粉色冰霜。外面的寒冷已經把他的血凍結了。

  「我哥哥梅里特的兒子。」霍斯汀·弗雷將屍體放到高台下的地板上。「像豬一樣的被宰了然後推下了雪堤。他只是個男孩。」

  小瓦德,席恩心想。那個塊頭大的。他看了一眼羅文。他們有六個人,他記起。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做了這一切。但是洗衣婦注意到了他的眼光。「這不是我們的傑作,」她說。

  「安靜點,」阿貝爾警告她。

  拉姆西大人從高台上走下來到男孩的是提前。他的父親緩緩的站起來,淺色的眼,淡漠的臉,無比嚴肅。「這是邪惡的罪行。」這一次盧斯·波頓的聲音足夠響亮。「這具屍體在那兒找到的?」

  「在廢墟下,大人,」大瓦德回答。「有著古舊的怪獸滴水嘴的那個。」男孩的手套凝結在他表弟的鮮血里。「我告訴過他不要獨自外出,但是他說他要去找個欠他銀鹿的人。」

  「哪個人?」拉姆西詢問。「給我他的名字。把他只給我,男孩,我就用他的皮給你作件斗篷。」

  「他沒說,大人。只知道是在玩骰子時欠下的。」弗雷男孩遲疑了一下。「只有白堡的人玩骰子。我說不出名字,但是在他們中間。」

  「大人,」霍斯汀·弗雷沉不住氣了。「我們知道誰做了這一切,殺了這個男孩還有那些其他的人。但是,他沒有親自動手,從沒。他太肥太懦弱去自己動手。但是是他的主意。」他轉向懷曼·曼德利。「你能否認么?」

  白堡領主一口咬掉了一半的香腸。「我承認……」他用袖子擦了擦滿嘴的油光。「……我承認我對這個可憐的男孩知之甚少。拉姆西大人的侍從,是么?這男孩幾歲了?」

  「上次命名日時是九歲。」

  「真是年輕,」懷曼·曼德利說。「但這也算因禍得福,若他長大了,他得長成一個弗雷。」

  霍斯汀爵士一腳踏上桌面,打翻了的桌板直接撞上懷曼大人臃腫的肚子。杯子碟子四處翻飛,香腸灑落了一地,許多曼德利的人不停咒罵,有些則抓起刀碟酒壺,任何可以用作武器的東西。

  霍斯汀·弗雷爵士從長劍出鞘跳向懷曼·曼德利。白堡領主試圖躲開但是桌板把他死死釘在了椅子上。血花四濺,劍刃削掉了他四分之三的下巴。薇爾達夫人渾身發抖僅僅抓住她領主丈夫的手臂。「停下來,」盧斯·波頓命令。「別抽風了。」在曼德利的人越過長桌試圖伸手去抓弗雷的人時,波頓的人衝上前去。有個人拿著匕首沖向霍斯汀爵士,但是大個的騎士轉了個圈抓住了他的肩膀將他的手臂擰了下來。懷曼大人放低重心,結果翻倒在地。在曼德利像一頭棍狀的海象一樣躺倒在擴散的血泊中時,年邁的洛基大人正不斷呼喚著學士。

  恐怖堡用了40名槍兵才分開混戰的雙方結束了這場屠殺。此時已經有六個白堡的人和兩個弗雷家的死在地板上了。一打多的人受了傷而其中一個私生子的男孩,盧頓,則做著吵鬧的垂死掙扎,哭爹喊娘的同時試圖將一把粘稠的內臟塞回他大張的肚子里。拉姆西大人讓他閉了嘴,他從一個斯蒂爾山克斯的人手中抽過長矛一把扎進了盧頓的胸膛。即使如此屋頂之下依舊迴響著叫喊祈禱與咒罵聲,還得加上受驚的馬屁的嘶鳴和拉姆西的母狗們的狂吠。斯提爾山克斯·威爾頓不得不用他的長矛的末端重擊地面好幾下,這樣整個大廳才安靜到足以聽到盧斯·波頓的聲音。

  「我見到你們都想要血債血償,」恐怖堡伯爵說。手臂上站著一隻渡鴉的羅德里學士站在他旁邊。烏鴉油黑滑亮的羽毛如同火炬里的煤油。濕的,席恩發現。在他的主人的手裡有一卷羊皮紙。那應該也是濕的,黑色的翅膀黑暗的消息。「在我們自己兵戎相見前,你們不如將它們用在史坦尼斯大人身上。」波頓大人打開羊皮紙。「他的軍隊在三條路程外的地方,被雪封住忍飢挨餓,我這次可是受夠了任由他高興等著他了。霍斯汀爵士,召集你的騎士和武裝到大門,既然你對戰鬥是如此的渴望,那麼就充當前鋒好了。懷曼大人,集合你白堡的人馬到西門,他們也會從那裡進攻。」

  霍斯汀·弗雷的長劍到劍柄為止都幾乎染滿了鮮血。他臉上也濺滿了血點看起來就像雀斑一樣。他放下了劍說,「謹遵大人命令。但是在我呈上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項上人頭後,我會來取豬油大人的。」

  在四個白堡騎士環繞下,曼德里克學士伏在懷曼大人身上為他止血。「你得先過了我們這關,爵士。」他們之間最年長的開口道,他是個留著灰鬍子的面貌冷峻的騎士,他的騎士袍上顯示著紫底三條銀色美人魚的紋章。

  「樂意之極。一次一個或者全部解決都一樣。」

  「夠了,」拉姆西大人揮舞著他沾滿血的長矛吼道,「再威脅一次我就統統砍了你們。我的父親大人剛剛說了!忍著你們的憤怒,統統對覬覦者史坦尼斯發泄去吧。」

  盧斯·波頓點頭表示讚許。「如他所說。一旦我們解決了史坦尼斯你們有的是時間對付對方。」他轉過了頭,他淺色的眼珠在大廳里來回搜尋直到他找到了席恩旁邊的石人阿貝爾。「歌手,」他叫道,「唱點撫慰性的歌兒。」

  阿貝爾鞠躬致意。「若大人樂意的話。」他抱著琴,漫步上高台,靈敏的挑過一兩具屍體,接著翹著腿坐在了高桌上。當他開始彈時——那是一首席恩從沒聽過的憂傷溫柔的歌——霍斯汀爵士,阿尼斯爵士和他們的弗雷家的人馬轉身領著馬匹離開了大廳。

  羅文抓住了席恩的手臂。「洗澡。就是現在。」

  他從他的觸摸中扭出來。「白天?我們會被看到的。」

  「大雪會掩護我們的。你聾了么?波頓現在正放出他的人馬。我們得在他們之前回到史坦尼斯國王那裡。」

  「但是……阿貝爾……」

  「阿貝爾能照顧好他自己,」松鼠小聲說。

  這簡直瘋了。無望,愚蠢,註定完蛋。席恩喝乾他最後的幾滴淡啤酒然後勉強站起來。「找到你們的姐妹。灌滿小姐的浴盆要很多水。」

  松鼠像她平時一樣輕聲輕腳溜走了,羅文帶著席恩也離開了大廳。自從她和她的姐妹們在神木林里找到他開始,她們的其中一個就頑強地跟著他,從不讓他消失在視線里。她們不相信他,她們憑什麼呢?我以前是臭佬而可能再變成臭佬。臭佬,臭佬,押韻偷跑。

  外面的雪依舊不停,那些守衛堆的雪人變得異常巨大,千奇百怪足有十英尺高。當他們去神木林的途中兩遍的雪牆拔地而起,監獄和塔樓、大廳之間的小徑變成了冰雪砌成的深壕迷宮,用鏟子挖了數小時才清理出一條小路。在這凍結的迷宮中本來很容易迷失,但是席恩·格雷喬伊熟悉每個轉彎岔路。

  現在就算是神木林也已經變得雪白。心樹前的水潭上已經結起了冰,而蒼白的樹上刻著的臉長出了一叢冰柱凝結的鬍子。這種時節她們已經不能指望酒神的拯救了。羅文將席恩從在樹下祈禱的北方人身邊拉開,躲到營房後面一個隱秘的地點,旁邊有個暖泥泊散發出臭雞蛋的味道。席恩看到這些泥巴的邊緣也開始結冰了。「凜冬將至……」

  羅文嚴厲得看了他一眼。「你沒權說史塔克家族的箴言。你不行,永遠不,在你做了那一切之後——」

  「你也殺了一個男孩。」

  「那不是我們做的,我告訴過你了。」

  「話語如風。」他們比我好不了多少。我們都一樣。「你們殺了其他幾個,幹嘛不一起做掉他?黃老二——」

  「和你一樣臭的要命。豬一樣的人。」

  「那麼小瓦德就是個豬仔。殺了他能讓弗雷和曼德利刀劍相向,真是狡猾,你——」

  「不是我們。」羅文掐著他的喉嚨把他甩到營房的牆上,她的臉離他近在咫尺。「再說一遍我就把你這個說謊的舌頭割掉,弒親者。」

  他的笑聲自殘存的牙縫裡溢出。「你不會的。你需要我的舌頭來讓你們通過守衛,你需要我的謊言。」

  羅文扇了他一巴掌。接著她放開了他,用帶著手套的手擦了擦腿,好像碰他是一種玷污一樣。

  席恩知道他不該刺激他。在她眼裡,自己就和剝皮人和「為我起舞的達蒙」一樣危險。但是他又冷又倦,他的頭重得很,他已經幾天沒睡覺了。「我做過可怕的是……背叛了我的同伴,轉變了陣營,宣布了信任我的人的死亡……但是我不是弒親者。」

  「史塔克家的男孩們從來不是你的兄弟,是的。我們知道。」

  那沒錯,但是這不是席恩的意思。他們不是我的同族,但即使如此,我也從未傷害過他們。我殺掉的兩個是磨坊主的兒子們。席恩不像回憶起他們的母親。他已經認識磨坊主的妻子多年了,甚至睡過她。豐滿的胸脯上綴著又黑又寬的乳頭,有張甜嘴,快樂的笑容。那是我不能再享受到的歡樂。

  但是把這些告訴羅文無濟於事,她不會相信他的否認,就像他也不信她的一樣。「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但是沒有我兄弟們的,」他不耐煩地說。「而且我已經被懲罰了。」

  「這不夠。」羅文轉身背對他。

  愚蠢的女人。他可能殘缺不堪,但是席恩依舊帶著一把匕首。拔出它從她雙肩間划下應該不是什麼難事。至少那樣他能做到這些,雖然他掉了幾顆牙碎了另外的。這對她來說甚至是種仁慈——一個利落快速的了結,遠比她和她的姐妹們被拉姆西抓到時所要面對的好得多。

  臭佬可能就下手了,他會這麼做的,希望取悅與拉姆西大人。這些妓女們打算偷走拉姆西的新娘;臭佬不會允許那樣的事發生。但是舊神們了解他,他叫出了他的名字,席恩。鐵民出身,我是鐵民出身,巴隆·格雷喬伊的兒子,鐵群島的正統繼承人。他殘餘的手指們又癢又顫,但是他還是把匕首留在了鞘中。

  當松鼠回來後,其他的四個人也跟著來了:骨瘦如柴的灰發密爾陶,有著長長辮子的薇洛·巫眼,粗腰大胸的弗蘭雅,帶著刀的霍麗。蓋著一層褐灰色粗針織衣的裝作應召女郎的女孩們,底下穿著棕色用白兔毛點綴的羊毛斗篷。沒有佩劍,提恩注意到。沒有斧頭,垂頭,除了刀子外沒有任何武器。霍麗的斗篷用一隻銀別針系住,弗蘭雅的胸部與臀部之間則繞著著一條麻制繩索。這讓她看起來更龐大了。

  密爾陶帶給羅文一件女僕的制服。「院子里爬滿了白痴,」她警告他們。「他們希望能安然度日。」

  「都是些小卒,」薇洛說道,輕視的吸了下鼻子。「他們的大人們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他們就要死了,」霍麗高興的提高了聲音。「他們和我們,」席恩說。「就算我們能繞過重重保衛,我們又怎麼把艾麗婭小姐帶出去。」

  霍麗微微一笑。「六個女孩進去,六個出來。誰會看女僕一眼?我們會把史塔克女孩喬裝成松鼠。」

  席恩掃了一眼松鼠。他們幾乎一樣的身材。這也許能行。「那麼松鼠要怎麼脫身?」

  松鼠為她自己回答了。「從窗子,從那直接下到神木林。在我十二歲時我的哥哥帶我向南洗劫你們的城牆。在那我取了現在這個名字。我哥哥說我在樹間跳躍的樣子就像松鼠一樣。我已經爬過那堵牆六次了,上上下下。我想爬石塔也不是什麼難事。」

  「高興了,變色龍?」羅文問。「我們開始吧。」

  臨冬城的廚房獨佔了一棟建築,為了防火所以和其他的主樓分開。在裡面,隨著時間的不同,味道也不同——烤肉,韭蔥,洋蔥,剛出爐的麵包。盧斯·波頓派人看守著廚房的們,有這麼多張口,沒一點食物都顯得尤其珍貴。即使廚師和侍酒也一隻在嚴密監控下。但是守衛們認識臭佬。他們總在他為艾麗婭小姐來打洗澡水時取笑他。但是沒有人敢更進一步。臭佬眾所周知是拉姆西大人的寵物。

  「臭氣王子來取熱水嘍,」一個守衛在席恩和他的女僕出現在面前是宣布。他為他打開門。「現在利索點,在溫暖的空氣溜走前弄完。」

  」

  在裡面,席恩抓住一個路過的侍酒的胳膊。「為夫人準備熱水,男孩,」他命令。「六個桶都裝滿,又好又熱。拉姆西大人希望她粉嫩乾淨。」

  「是的,大人,」男孩說。「馬上,大人。」

  這個『馬上』比席恩預想的要長。大桶們都髒兮兮的所以侍酒得把在裝水前把它們刷乾淨。接著看起來它們永遠燒不開了,而接下來更花了兩倍的時間裝滿六個木桶。在這段時間內,阿貝爾的女人們只是等著,她們的臉都隱匿在兜帽下的陰影里。她們大大的錯了,真正的女僕會一直對侍酒們嘲笑個不停,和廚師們調情,騙這個吃那個。羅文和她的姐妹不想引起注意,但是她們陰鬱的沉悶很快引來了守衛古怪的注目。「梅西還有潔茲還有其他的女孩呢?」他們中的一個問席恩。「平常的那幾個。」

  「艾麗婭夫人不喜歡她們,」他撒了個謊。「上次她的洗澡水在倒到盆里前就全冷了。」

  熱水的蒸汽瀰漫了整個空間,融化了飄落的雪片。回頭時他們排著隊穿過雪牆迷宮間的小溝,每晃一下水就變涼一點。這條狹窄的過道擠滿了隊伍:穿著羊毛騎士袍和毛皮斗篷的鎧甲騎士,扛著長矛的武裝士兵,拿著緊繃弓箭和裝滿的箭袋的弓箭手,自由騎手,照料戰馬的馬夫,弗雷家的人帶著雙塔徽章,白堡的人則標記著男人魚和三叉戟。他們在相反方向行進時肩膀每每相撞,滿眼警惕的看著對方,但是沒有人動武。不是在這兒。在外面的樹林里可能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半打的久經沙場的恐怖堡親兵守衛著大監獄的大門。「又一次該死的沐浴?」在他們的頭領掃到那幾桶滾水時說。他把自己的雙手插進腋窩驅寒。」她昨晚就沐浴過了。一個成日待在床上的女人能由多臟?「

  要是拉希姆同床共枕的話,比你想像的髒的多,席恩想,回憶起婚禮當晚他和珍妮被迫做的事。「拉希姆大人的命令。」

  「那就進去吧,趁水還沒結冰,」頭領說。兩個衛兵為他們推開了雙重門。

  入口的通道幾乎和外面一樣寒冷。霍麗把她靴子上的雪甩掉,放下了她的兜帽。「我還以為剛才要麻煩點兒。」隨著她開口,呼吸似乎凍結了空氣。

  「樓上大人的卧房前有更多的守衛,」席恩警告她。「拉希姆的人。」他不敢稱之為「雜種的男孩」,在這裡不行。隔牆有耳。「拉上兜帽,低下你們的頭。」

  「照他說的做,霍麗,」羅文說。「有些人可能認得你的臉。我們不想因此惹麻煩。」

  席恩領路上樓。我曾在這些樓梯上攀爬過上千次。當他還是個男孩時,他總是跑著省去三步一跨的跳下來。有一次他直接跳進了老奶媽的懷裡把她撞翻在地。那次他得到了在臨冬城最嚴厲的懲罰,但是與早鐵群島他的兄弟們對他的毒打相比那簡直算得上溫柔。他和羅柏曾在這些台階上玩英雄式的搏鬥,用木劍與對方揮砍。那是很好的訓練;那證明了在螺旋的階梯上面對頑抗的對手以向高處進軍是多麼的困難。羅德里克爵士喜歡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們現在都已經死了。喬里,老邁的羅德里克爵士,艾德公爵,哈爾溫和胡侖,凱恩,戴斯蒙德和胖湯姆,做著騎士夢的阿利,給了他第一把真劍的米肯。很可能甚至老奶媽也是。

  還有羅柏。他對席恩來說比巴隆·格雷喬伊的任何一個兒子都像個哥哥。在血色婚禮上被謀殺了,被弗雷家的人屠殺了。我應該和他在一起的。我那時在那兒呢?我應給隨他一起去死的。

  席恩突然停下來以至於薇洛差點撞上他的背。在他面前就是拉姆西的卧房了,兩個「雜種的男孩」——尖酸的阿利還有咕嚕特。

  舊神們大概在保佑我們。咕嚕特沒舌頭而尖酸的阿利沒腦子,拉希姆大人喜歡這樣說。一個兇殘一個刻薄,但是他們兩個的大半輩子都花在服役於恐怖堡,只知聽命。

  「我要給艾麗婭夫人送熱水,」席恩這樣告訴他們。「你自己怎麼不好好洗洗,臭佬,」尖酸的阿利說。「你有種馬尿的芳香。」咕嚕特咕嚕著表示同意。或許他試圖發出那種聲音代表一個嘲笑。但是阿利還是打開了卧房的們,揮手示意席恩和女人們進去。

  這間房沒有白日。影子籠罩著一切。最後一根柴火在壁爐的餘燼中微弱的發出一聲爆裂,褶皺的空床邊一根蠟燭在桌上搖曳。女孩不見了,西恩一度認為,她在絕望中從窗戶跳了下去。但是緊閉著的抵禦寒風的窗戶,早已被暴風雪刮來的積雪雪凝結封死。「她在哪兒?」霍麗問。她的姐們們將木桶的水倒入一個巨大的圓澡盆里。弗蘭雅鎖上了卧室門用背抵住。「她在哪兒?」霍麗又問了一遍。在外面有軍號在迴響。集結號。是弗雷們,為戰鬥在集合。席恩可以感覺到他消失了的手指在發癢。

  接著他看家了她。她蜷縮在卧室最黑暗的角落裡,身體在一張狼皮下的地上縮成了一個球。要不是她是那樣的顫抖席恩可能永遠不會發現她。珍妮將皮毛拉到頭頂以躲藏。躲我們?或者她擔心進來的是他的領主丈夫?一想到拉姆西隨時可能進來就讓他想要尖叫。「夫人。」席恩無法讓自己叫她艾麗婭更不敢叫她珍妮。「沒必要躲藏了。這些都是朋友。」

  皮毛動了動,一隻閃著淚花眼睛偷偷向外瞄了瞄。深色,顏色太深了。一隻棕色的眼睛。「席恩?」

  「艾麗婭夫人。」羅文走近些。「你得和我們一起走,要快。我們來接你去你兄弟那裡。」

  「兄弟?」女孩的臉從狼皮下探出來。「我……我沒有兄弟。」

  她忘了自己是誰。她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好了,」席恩說,「但你曾經有過兄弟。三個,羅柏、布蘭和瑞肯。」

  「他們都死了。我現在沒有兄弟了。」

  「你又一個同父異母的,」羅文說。「他現在是烏鴉們的首領。」

  「瓊恩·雪諾?」

  「我們會把你帶給他的,但是你得立刻動身。」

  珍妮把狼皮一直拉到下巴。「不,這是些詭計。是他,是我的……我的大人,我可愛的大人,他派你們來的,這只是個考驗,考驗我對他的愛。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勝過任何東西。」一滴眼淚滑落她的臉頰。「告訴他,你告訴他。我會按照他想的左的……無論他要什麼……和他或者……或者和他的狗……或者……求求你們……他不需要砍掉我的腿的,我不會再試圖逃走了,永遠不,我會給他生男孩,我發誓,我發誓我會……」

  羅文輕吹口哨。「神靈咒死那個男人。」

  「我是個好女孩,」珍妮嗚咽。「他們訓練過我。」

  薇洛有點動怒。「誰讓她別哭了。那些守衛既不是啞巴也不是籠子。他們會聽見的。」

  「讓她站起來,變色龍。」霍麗拿著刀。「讓她站起來要麼就讓我來。我們得走了。讓這隻小雞站起來壯壯膽。」

  「若她尖叫怎麼辦?」羅文說。

  我們就死定了,席恩想。我告訴過他們這麼做簡直犯傻,但他們一個也不肯聽。阿貝爾讓他們全完了。所有的歌手都是半個瘋子。在歌謠里,英雄總能從魔鬼的城堡里拯救出少女,但是現實生活可不是歌謠,更別說珍妮扮作的艾麗婭·史塔克。她有著錯誤的眸色。這裡沒有英雄,只有妓女。及是這樣他還是跪在她身邊,拉下那些毛皮,輕觸她的臉頰。「你認識我,我是席恩,你記得的。我也認識你,我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她搖了搖她的頭。「我的名字……是……」

  他將手指移到她唇前示意噤聲。「我們一會兒再談。你現在得安靜點兒。和我們一起,和我。我們會把你帶離這的,帶離他。」

  她的眼睛睜大了。「求求你們了,」她輕語。「哦,求你們了。」

  席恩將手滑入她的手中,當他拉著女孩站起來時,他消失手指的殘根鑽心的疼。狼皮從她身上滑落,在那之下她什麼也沒穿,蒼白的乳房上布滿了牙印。他聽到其中一個女人深吸一口氣。羅文將一捆衣服塞進他手裡。「讓她穿上。外面冷得很。」松鼠脫下她的小衣服,鑽進一個雪松木雕的箱子找些暖和點的。最後她找到一件拉姆西大人的縫了襯墊的緊身上衣和一條老舊的褲子,穿在她身上就像鼓風的船帆一樣。

  有羅文的幫助,席恩把珍妮·普爾套進松鼠的衣服里。若神靈慈悲而守衛瞎眼的話,她大概可以通過。「現在我們要出去並下樓了,」席恩告訴女孩。「低著頭帶著兜帽。跟著霍麗。別跑,別哭,別出聲,別看任何人的眼。」

  「和我待在一起,」珍妮說。「別離開我。」

  「我就在你旁邊,」在松鼠溜進艾麗婭夫人的床拉上毯子時席恩保證。

  弗蘭雅打開了卧室門。「你好好洗了洗她么,臭佬?」尖酸的阿利在他們出來後問。咕嚕特在薇洛經過時擠了下她的胸。他們對這一點很慶幸。若那個男人碰了珍妮的話,她可能會尖叫起來。接著霍麗就會用她袖子里藏著的刀割開他的喉嚨。而薇洛只是繞到一邊走了過去。

  一瞬間席恩幾乎飄飄欲仙。他們一眼都沒看,他們沒看見,我們剛剛從他們身邊帶走了女孩。

  但是在下樓時他的恐懼又回來了。若是他們遇見剝皮人或者「為我起舞的達蒙」或者斯提爾山克斯·瓦爾頓怎麼辦?或者拉姆西他本人?願神靈救我,不要是拉姆西,不要是他。但是把女孩偷離她的卧房又能怎麼樣呢?他們依舊在城堡里,所有的門都關著攔著,而城牆上到處都是守衛。不管怎樣,監獄外的那些守衛都會攔下他們的。霍麗和她的刀對於六個穿著鎧甲佩劍帶矛的男人來說都渺小的可以。

  但是外面的守衛們都縮在門邊,背對著冰風吹雪。即使是長官也沒多看他們一眼。席恩有一瞬間對他和他的手下有點同情。當他發現他的新娘跑了的時候,拉姆西會把他們都剝了皮,至於他會對咕嚕特和尖酸的阿利做什麼簡直不忍想像。

  離門還不到十碼,羅文就放下了她的空桶,她的姐妹們紛紛效仿。大監獄已經在他們身後不見了蹤影。這塊地方是個白色的死角,充滿著在暴風雪中迴響的古怪的含糊不清的聲音。冰築的壕在將他們圍了起來,開始有膝蓋高,接著就變得齊腰了,再後來比他們的頭還高。他們在臨冬城的中心地帶而被一座隱形的城堡環繞著。他們可能很容易就會在長城外一千里格的「永冬之地」中迷路。「好冷,」珍妮·普爾蹣跚在西恩身邊啜泣著說。

  很快就會更冷。在城堡的牆外,寒冬長著它的冰牙在等著我們。若我們能走那麼遠的話。「這條路,」在他們來到三天小路分叉處是他說。

  「弗蘭雅,霍麗,和他們一起,」羅文說。「我們會和阿貝爾一起。不要等我們了。」說罷,她飛快投身入冰雪中,前往大廳。薇洛和密爾陶緊跟在她身後,斗篷在翻飛。

  瘋了,越來越瘋了,席恩·格雷喬伊想。看起來不能指望和阿比爾的六個女人一起了逃亡了,只剩下兩個,這場逃亡看起來幾乎不可完成。但是他們已經走得太遠,把女孩送回她的卧房假裝這一切從未發生同樣不可能。結果他用手臂拉上珍妮引導她去城垛大門。只算半個門,他這樣提醒自己。即使那些守衛讓他們通過,他們也沒辦法通過外牆。以前的那幾個夜晚,守衛讓席恩通過,但那時候他孤身一人。拉著三個女僕通過看來不會那麼容易,而若是守衛看到了珍妮斗篷下的臉認出了這是拉姆西大人的新娘……

  過道彎向了左邊,在那前方,雪簾之後,張開著城垛大門,他的側面有兩個守衛。在羊毛、皮毛的層層包裹下,他們看起來和熊一樣高大。他們的長矛足有八英尺高。「那邊是誰?」其中一個喊。席恩沒認出這個聲音,多數人的面貌都被圍巾蓋著,只露出眼睛。「臭佬,是你么?」

  是的,他本來想說。但是他聽到自己回復,「席恩·格雷喬伊。我……我帶了幾個女人給你。」

  「你們這些可憐的男孩可凍壞了,」霍麗說。「來這兒把,讓我暖暖你。」她繞過守衛的矛尖伸手拉開他半僵的圍巾給他的嘴來了一個吻。當他們的唇碰觸時,她的刀划過他耳下的脖頸、席恩看著男人的眼睛張大了。當霍麗退後時她的嘴唇也沾上了血,而當他倒下時血從他的口中滴下。

  當弗蘭雅抓住他的矛桿時,第二個守衛依舊疑惑的睜大了眼。他們搏鬥拉扯了一會兒,直到女人從他手中奪過武器用槍托猛擊了他的太陽穴。當他跌跌撞撞的後退時,她轉過矛用尖端刺穿了他的肚子,發出咕嚕的聲音。

  珍妮·普爾發出一聲極端尖利的叫聲。「哦,該死的,」霍麗說。「毫無疑問這下會把那些嘍啰們都引來。快跑!」

  席恩一把捂住珍妮的嘴,把她架在腰間跟著另兩人,帶著她走過了死掉的和垂死的守衛穿過了大門,越過了冰凍的護城河。也許舊神們依舊眷顧他們;弔橋是放下來的,讓臨冬城的衛隊可以跨越,對於外面城垛上的就更快了。他們身後傳來警報聲還有奔跑的腳步聲,接著是內牆上突然爆出的鼓號聲。

  在護城河上,弗蘭雅停下腳步轉過身。「你們繼續走,我來拖延一下那些嘍啰。」她寬闊的手掌里依舊拿著沾血的長矛。

  席恩拖著蹣跚的腳來到樓梯下,他將女孩背到肩上開始攀爬。直到這時珍妮才停止掙扎,她還真是個瘦小的東西……但是鬆軟新雪下的台階覆滿了一層滑溜溜的冰,當爬到一半時他一個踉蹌狠狠的磕上一個膝蓋。疼痛如此劇烈讓他差點失手摔下女孩,一瞬間他以為這就是他能走的最遠的距離了。但是霍麗拉住了他,他們一起將珍妮抬到了城垛上 。

  當席恩喘著粗氣斜靠著一個城齒時,他可以聽到下面的叫喊聲,冰雪中弗蘭雅正與半打的守衛搏鬥。「哪條路?」他吼向霍麗。「我們現在該怎麼走?我們怎麼出去?」

  霍麗臉上的暴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哦,我這該死的。繩子。」她歇斯底里的大笑。「繩子在弗蘭雅那裡。」接著她咕嚕了一聲就抓緊了自己的肚子。一根箭頭從她的腸間穿出。當她握著它時,血從她的指縫間滴下。「內牆上有些嘍啰……」喘息間,第二隻箭矢穿過她的胸膛。霍麗抓著她最近的城齒接著就掉落了下去。那些她碰松的雪輕輕的埋住了她。

  他們的左邊想起了吶喊聲。珍妮·普爾凝視著下面的霍麗,蓋過她的雪逐漸被染成紅色。內牆上的十字弓手應該正在重裝箭,席恩知道。他看看右邊,但是那裡也有人趕來,揮舞著劍向他們重來。從更遠的北方他聽到了戰號的響聲。史坦尼斯,他不禁想到。史坦尼斯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若我們能到他那裡的話。寒風呼嘯,而他和女孩身陷重圍。

  十字弓發出尖利的聲響,箭在離他一英尺的地方擦過,將塞滿炮口的凝固的積雪射的粉碎。阿貝爾、羅文、松鼠還有其他人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他們被孤立了。若被他們生擒,我們會被直接交給拉姆西。

  席恩抱著珍妮的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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