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是女王的人,」萊茲納克·莫·萊茲納克說,「國王主持御前會議時要見他自己的人。」
我現在也還是女王的人。今時,明日,永遠,直到我最後一口氣,或者是她的。巴利斯坦·賽爾彌拒絕相信丹妮莉絲·坦格利安死了。
也許這就是他被撇到一旁的原因。一個接一個,希茲達赫把我們全都除掉了。壯漢貝沃斯在死亡之門前徘徊,藍衣恩者在照料他……儘管賽爾彌懷疑他們正在進行那些蜜汁蝗蟲沒能完成的工作。剃頂之人斯卡哈茲被剝奪了指揮權。無垢者撤回了他們的兵營。喬戈、達里奧·納哈里斯、艦隊司令格羅萊,還有無垢者頭領仍是淵凱人的俘虜。阿戈,拉卡洛,還有其他女王的卡拉薩騎手被派遣到河對岸搜尋失蹤的女王。就連彌桑黛也被頂替了,國王認為讓一個孩子來做他的傳令官並不合適,繼任者是一名曾經身為奴隸的納斯人。而現在輪到我了。
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會將解任視作榮譽的污點。但那是在維斯特洛。在彌林這樣的一個蛇窟里,榮譽看起來就跟小丑服一樣可笑。而這種不信任是相互的。希茲達赫·佐·洛拉克也許是他的女王的夫君,但他永遠不會成為他的國王。「如果陛下希望我從御前會議中自辭職位……」
「光輝之人,」總管糾正道。「不,不,不,你誤解我的意思了。崇高之人正要接見淵凱人的使節團,商討撤軍事宜。他們也許會要求……啊……補償,為了那些因龍之怒而丟了性命的人。那會是一個棘手的情景。陛下認為如果讓他們看到彌林的國王被彌林的勇士保衛著,這樣會更好。你肯定能明白這一點,爵士。」
我比你想的還要明白。「我能知道陛下選了哪些人保護他嗎?」
萊茲納克·莫·萊茲納克露出他那噁心的笑容。「可畏的勇士們,而且他們相當敬愛崇高之人。巨人高古爾、卡拉茲、斑紋貓、碎骨者貝拉寇。全都是英雄。」
全都是深坑鬥士。巴利斯坦爵士並不驚訝。希茲達赫·佐·洛拉克在新王座上坐得並不安心。彌林最後一次有國王已經是一千年之前的事情了,即便在這些古老的血脈之間也有一些人認為自己比他更適合王位。城市外面有帶著傭兵的淵凱人和他們的同盟;城市裡面還有鷹身女妖之子。
況且國王的保衛者也日益減少。希茲達赫對灰蟲子的所為令他失去了無垢者。國王曾試圖將他們安排在他掌管銅面獸的堂弟麾下,可灰蟲子告訴國王說他們是自由人,只聽從龍母的差遣。至於銅面獸,一半是自由人,其餘的則是剃頂之人,後者仍然忠於斯卡哈茲·莫·坎達克。這些深坑鬥士是希茲達赫國王僅存的可信賴的擁護者,來對抗浩瀚如海的敵人。
「但願他們能為陛下阻擋一切危險。」巴利斯坦爵士的腔調一點也沒透露出他真實的情緒;多年前他在君臨時就已經學會了隱藏思緒。
「莊嚴之人,」萊茲納克·莫·萊茲納強調道。「你的另一項職責仍然沒有改變,爵士。假如沒能達成和平協議,崇高之人仍然希望由你來統領他的部隊,對抗我們的敵人。」
他至少還有這點判斷力。碎骨者貝拉寇和巨人高古爾可以作為希茲達赫的護衛,但想到他們帶領著軍隊作戰的滑稽模樣,老騎士差點笑了出來。「我遵從陛下的命令。」
「不是陛下,」總管抱怨著。「那是維斯特洛的說法。莊嚴之人,光輝之人,崇高之人。」
虛榮之人對他更合適。「如你所言。」
雷茲納克舔了添嘴唇,「那我們談妥了。」這一次他油滑的笑容預示著免職。巴利斯坦爵士轉身告辭,很高興能將總管那刺鼻的香水味拋在身後。男人聞起來應是汗水的味道,不該像朵花。
彌林的大金字塔從底部到頂尖有八百尺高。總管的房間在第二層。而女王的寢宮,還有他自己的房間位於頂層。對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是一段漫長的路,巴利斯坦爵士這樣想著,開始動身攀登。他之前為女王辦事時,曾有一天爬了五或者六次,雙膝和後腰的疼痛可以作證。它們總有一天會發作,而我將無法應付這些台階,他想,而且那一天會比我希望的來得更早。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至少要確保有幾個孩子做好準備接替他的位置,站在女王的身旁。當他們能稱職時,我會親自冊封他們為騎士,送給每個人一匹坐騎和一對金馬刺。
王室的寢宮寂靜無聲。希茲達赫還沒開始在這裡居住,他更願意把自己安置在位於大金字塔中央屬於他自己的套房裡,那裡有厚重的磚牆從四周環繞著他。梅扎拉,米克拉茲,奎扎,還有其他女王的年輕侍酒——她們雖然只是人質,但賽爾彌和女王都開始喜愛上她們了,儘管對他來說很難從那個方向上去想她們——也已跟隨國王離開了。伊麗和姬琪與其他多拉斯克人死在了一起。只有彌桑黛活了下來,一個被遺棄的小幽靈在金字塔尖女王的房間里遊盪。
巴利斯坦爵士登上露台。彌林上方天空的顏色像是屍肉,灰暗、蒼白而又陰沉,大片的烏雲從一側的地平線延續到另一側。太陽被隱藏在雲牆之後。它會在不知不覺中落山,就像早上也沒有人看到它升起。這裡的夜晚相當悶熱,那是一種讓人窒息,多汗,渾身黏膩而又沒有一絲風的夜晚。這三天的天氣預示著降雨,但還沒有一滴雨落下。雨水將會成為一種救贖。它能將這座城市清洗乾淨。
他從這裡能夠看到四座小金字塔,城市西側的城牆,還有位於奴隸灣的淵凱人營地,一道濃重油膩的柱狀煙霧從那裡滾滾升起,就像是一條畸形的蛇。淵凱人在焚燒死者,他意識到。蒼白母馬在他們的帳篷之間飛馳。儘管女王都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情,但疾病還是已經開始蔓延,無論在城牆內外。彌林的市場被關閉,街道上空空如也。希茲達赫國王允許角斗深坑保持開放,觀眾卻很稀少。傳聞彌林人甚至已經開始迴避聖恩神廟。
那些奴隸為此總會用某種方式來責怪丹妮絲莉,巴利斯坦爵士苦澀地想。他幾乎可以聽到他們的耳語——那些偉主大人們,鷹身女妖之子和淵凱人正在一個個地傳言——他的女王死了。城市裡有一半人相信這句話,儘管目前他們還不敢大聲說出來。可我想很快就會了。
巴利斯坦爵士感覺又老又疲憊。那些歲月都到哪兒去了?近來這段時日,只要他跪在水池前喝水,總能在水池深處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凝視著自己。那些魚尾紋是何時開始出現在他淡藍色的眼睛旁的?他陽光般的頭髮又是在何時變得雪白?在多年之前,老傢伙,數十年前。
可他在君臨的比武大會上獲得騎士身份的那一刻好像還是只在昨天。他仍然能夠記起伊耿國王將長劍放在他的肩頭,輕如少女的親吻。當他立誓時,那些詞句早已在喉頭懸而待發。當天的晚宴上他吃的是野豬肋骨,那是用龍胡椒粉以多恩配方烹制的,辣得他嘴裡像是被火燒過。四十七年了,那味道始終留在他的記憶里,可他卻不能說出十天前的晚餐吃的是什麼,儘管七大王國都壓在上面。煮狗肉,好象是這個。或是別的某道嘗起來一樣糟的菜。
賽爾彌不只一次感嘆帶他來這兒的命運是何其不可思議。他曾是一名維斯特洛的騎士,一個來自風暴之地與多恩疆界的男人;他的位置在七大王國,而不是在這個悶熱的奴隸灣海岸邊。我是來帶丹妮莉絲回家的。可他失去了她,正如他失去了他的父親和他的兄弟。即使是勞勃,我也辜負了他。
也許希茲達赫比他所知的更明智。若是十年前,我就能察覺到丹妮莉絲想要做什麼。若是十年前,我就有足夠快的身手來阻止她。相反他只是困惑地看著她跳進鬥技場,徒勞地呼喊著她的名字,追在她身後跑過猩紅的沙地。我變得又老又遲鈍。難怪納哈里斯嘲弄地稱他作祖父爵士。倘若那天換作達里奧陪在女王身邊,他能行動得更快嗎?賽爾彌認為自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儘管那不是他喜歡的答案。
昨天晚上他又一次夢到了它:貝沃斯跪倒在地,吐出膽汁和鮮血,希茲達赫催促著屠龍者們,人們在恐懼中逃跑,在看台上打鬥,從別人的身上爬過去,尖叫著,呼喊著。而丹妮莉絲……
她的長髮躍動如火。她手持長鞭,高聲呼喊,旋即騎在龍背上,飛向空中。卓耿展開雙翼時揚起的沙粒迷進了巴利斯坦爵士的雙眼,但透過淚水他看見那條龍飛離了鬥技場,他拍打著巨大的黑色雙翼,飛過門前青銅勇士的肩膀。
其餘的部分他是後來才知道的。在大門上方有大量擁擠的人群。而下面的馬匹嗅到龍的味道,發狂地揚起前蹄,掀翻了水果攤和轎子,踩傷了人群。長矛橫飛,弩箭齊射。卓耿被擊中了要害,他在空中劇烈地扭動,傷口冒出滾滾濃煙,而女孩始終緊緊貼在他的背上。隨後,他肆意地噴洒出火焰。
銅面獸在當天餘下的時間都在搜集屍體,直至深夜。最終確認的死亡人數是兩百一十四人,受傷的人數則有三倍。那時卓耿已經離開了城市,最後有人見到他在斯卡札丹的上空,飛向北方。沒有人找到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的蹤跡,有些人發誓看到她掉了下來,其他人則堅持那條龍吞了她。他們全都錯了。
巴利斯坦爵士對龍的了解並不比小孩子從故事裡聽到的更多,但是他了解坦格利安家族。丹妮莉絲一直騎在那條龍背上,就像伊耿曾經騎過老邁的貝勒里恩。
「她也許正飛向家鄉,」他大聲對自己說。「不,」一個低柔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她不會那樣做,爵士。她不會撇下我們自己回家。」
巴利斯坦爵士轉過身。「彌桑黛。孩子。你在那兒站了多久了?」
「沒多久。小人很抱歉,假如她打擾了您。」她猶豫著。「斯卡哈茲·莫·坎達克希望和您說話。」
「剃頂之人?你和他講過話了?」那太輕率了,太輕率了。斯卡哈茲和國王之間的敵意日益加深,這個女孩足夠聰明到明白這一點。斯卡哈茲曾經直言反對女王的婚姻,希茲達赫還沒有忘記他的所作所為。「他在這裡嗎?在金字塔里?」
「他願意的時候。他來了又去,爵士。」
是的,他能辦到。」是誰告訴你他要和我講話?」
「一個銅面獸.。他戴著貓頭鷹面具。」
他和你說話時戴著一頂貓頭鷹面具。現在他可能是條豺狼,一隻猛虎,一個樹懶。巴利斯坦爵士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些面具,而現在更是厭惡至極。正直的人從不需要隱藏他們的面孔,可那個剃頂之人……
他在想什麼?在希茲達赫將銅面獸的指揮權交給他的堂弟瑪迦茲·佐·洛拉克之後,斯卡哈茲被任命為運河守護,負責掌管所有的渡口,漁船和斯卡札丹河沿岸五十里格的水渠。希茲達赫稱這是一個古老而光榮的職位,可剃頂之人拒絕了他,提出希望隱退於坎達克的小金字塔。沒有女王的保護,他來這裡都冒著的巨大風險。假如巴利斯坦爵士被看到與他交談,懷疑也將落在老騎士身上。
他不喜歡這種味道。那聞起來像是欺騙的味道,耳語,謊言還有暗地裡的密謀的味道。他希望把這種事留給八爪蜘蛛和小指頭那種人。巴利斯坦·賽爾彌不是一個好學的人,但他常常從頭至尾翻閱白典,上面記錄著他前任的事迹。有些人成了英雄,有些人則是弱者,暴徒或是懦夫。但大多數人只是人——比常人更迅速更強壯,更善於使用長劍和盾牌,卻仍然難免驕傲,野心,慾望,情愛,憤怒,嫉妒,對財富的貪婪和對權力的渴望,還有其他所有令凡人困擾的弱點。他們當中最優秀的人能夠克服這些弱點,完成自身的職責,持劍而終。而最糟的……
最糟的就是那些參與權力遊戲的人。「你能再找到這隻貓頭鷹嗎?」他問彌桑黛。
「小人可以試試,爵士。」
「告訴他我願意和……和我們的朋友談談……天黑以後,在馬廄旁。」日落後金字塔的大門將會關閉,並插上門閂。馬廄在那個時候會相當安靜。「要確定是同一隻貓頭鷹。」若是別的銅面獸聽到就不會有事發生。
「小人明白。」彌桑黛轉身要走,卻又停下來說,「他們說淵凱人已經用攻城弩圍住了城市,準備在卓耿回來的時候向天上發射鐵弩箭。」
巴利斯坦爵士也聽說過這件事。「射殺一條飛在空中的龍不是件容易的事。在維斯特洛有許多人試圖將伊耿和他的姐妹射下來。但沒人成功過。」
彌桑黛點了點頭。很難說她有沒有安心。「你認為他們會找到她嗎,爵士?草原是那麼廣闊,龍在天上飛過也不會留下痕迹。」
「阿戈和拉卡洛是她的血盟衛……況且有誰能比多斯拉克人更了解多斯拉克海?」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們會找到她,只要她能被找到。」只要她還活著。還有其他卡奧在草原上巡遊,手下擁有數以萬計的卡拉薩騎手。但這個女孩沒必要聽到這些。「我知道你很愛她。我發誓我會保證她的安全。」
這些話似乎給了女孩一些安慰。言語不過是一陣風,巴利斯坦爵士想,若我不在女王身邊,又怎麼能保護她?
巴利斯坦·賽爾彌了解許多國王。他生於不該成王的伊耿--他深受平民愛戴--統治的動蕩年代。在他二十三歲那年,傑赫里斯為他披上了白袍。隨後他在九銅板王之戰中擊殺了「怪物」梅里斯。當瘋狂吞噬了傑赫里斯的兒子伊里斯時,他也身披同一件白袍站在鐵王座旁。站著,看著,聽著,卻什麼也沒做。
不,這不公平。他盡到了職責。在夜裡,巴利斯坦爵士懷疑自己是不是沒能完善職責。他在諸神與世人的注視下立下了誓言,出於榮譽,他不能違背……但在伊里斯國王統治的最後幾年裡,遵守誓言變得越來越困難。他見過太多令他痛苦的往事。不止一次,他懷疑自己的雙手究竟沾上了多少鮮血。如果他沒有潛進暮谷城,從達克林伯爵的地牢中救出伊里斯國王,當泰溫·蘭尼斯特率軍攻入城牆時,國王很可能會死在那裡。那麼雷加王子就會坐上鐵王座,有望使整個王國恢復如初。暮谷城之戰曾是他最美妙的時刻,可回憶卻讓他的口中充滿苦澀。
可正是那些過失讓在夜裡飽受折磨。傑赫里斯,伊里斯,勞勃。三個國王都死了。雷加本能成為比他們中任何一人都更出色的國王。伊莉亞公主和她的孩子。伊耿只是一個嬰兒,蕾妮絲還和她的小貓在一起。死了,全都死了,只有誓言保護他們的他還活著。現在又輪到丹妮莉絲,他那光輝耀眼的年少女王。她沒死,我不相信她死了。
下午的時光讓巴利斯坦爵士的疑慮得到了片刻的緩解。他在金字塔第三層的訓練大廳里花了整個下午來訓練男孩子們,傳授給他們駕馭長劍與盾牌、馬匹與長槍的技藝……還有騎士精神,準則會令一名騎士優於任何一個深坑鬥士。在他去世之後,丹妮莉絲會需要和她年紀相仿的保衛者。而巴利斯坦爵士決定填補她的需求。
他教導的男孩們年紀從八歲到二十歲不等,最初有六十多人。但是訓練對許多人來說都太過嚴厲,現在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堅持了下來,不過有幾個男孩大有前途。沒有國王要守護,我會有更多的時間來訓練他們,當他走過成對的男孩,看著他們用鈍劍和鈍矛對練時突然意識到。勇敢的孩子們。出身卑微,是的,但卻能成為優秀的騎士,而且他們都愛女王。若不是她,他們已經全都死在了鬥技場。希茲達赫國王有他的深坑鬥士,可丹妮莉絲卻會擁有騎士。
「舉高你們的盾,」他喊道,「讓我看看你們的攻擊。現在一起來做。下,上,下,下,上,下……」
賽爾彌當晚帶著簡單的晚餐來到了女王的陽台,伴隨著日落用餐。透過紫色的黃昏,他看到階梯大金字塔一個接一個燃起了火光,密林多彩的磚塊漸漸褪色,從灰暗變為漆黑。陰影在街道和小巷中匯聚成河。這座城市在薄暮中看起來相當平靜,甚至可以說是美麗。那是出於瘟疫,而非和平,老騎士咽下最後一口酒時對自己說。
他不想引人注目,所以當他用完晚餐就換下了宮廷服飾,用一條人們常穿的帶著兜帽的旅行者斗篷代替了女王鐵衛的白披風。他留下了他的劍和匕首。這還可能是某種陷阱。他完全不信任希茲達赫,對萊茲納克·莫·萊茲納克更甚。噴香水的總管很有可能參與其中,想要引誘他去參加一次秘密會面,這樣他就能指控他和斯卡哈茲密謀反對國王,從而除掉他們。倘若剃頂之人揚言叛國,我就別無選擇,只能逮捕他。儘管我一點也不喜歡,可希茲達赫還是我的女王的夫君。我要為他盡責,而不是斯卡哈茲。
是這樣嗎?
御林鐵衛的首要職責是保護國王免受傷害和威脅。白騎士同樣也宣誓服從國王的命令,保守他的秘密,在國王需要的時候提供諫言,在不需要時保持緘默,為國王所願效力,還有保衛他的名譽和榮耀。嚴格地講,是否將鐵衛的保護範圍延展到王室血脈,甚至他人,都完全取決與國王個人的確定。有些國王認為派遣鐵衛保護他們的王后,子女,兄弟姐妹,姑媽,叔父,血脈遠近的堂親,為他們效力是正確而且適當的,甚至有時他們還會派遣鐵衛去為他們的情人,情婦和私生子服務。但是另一些國王會選擇讓王室騎士和士兵去完成這些工作,而將七名鐵衛留作自己的貼身護衛,始終不離身旁。
假如女王曾經命令我保護希茲達赫,我別無選擇,只能服從。可丹妮莉絲·坦格利安既沒有設立嚴格意義上的女王鐵衛,她甚至也沒有下達任何有關他夫君的命令。在我還有一名鐵衛隊長來決定這些事情的時候,世界簡單多了,賽爾彌細細思索著。而現在我是鐵衛隊長,卻很難分辨哪條道路才是正確的。
當他走下樓梯的最後一段,才發覺自己已孤身處於金字塔厚重的磚牆構成的火炬走廊當中。大門如他所料地關著並插上了門閂。四名銅面獸守衛在門外,四名守衛在門內。他們和老騎士見過的銅面獸一樣——都是大塊頭,戴著野豬,巨熊,田鼠還有蠍尾獸的面具。
「一切正常,爵士。」巨熊對他說。
「繼續。」巴利斯坦爵士時常在夜間巡視,確認金字塔的安全。他這樣做並不少見。
金字塔更深處,另外四名銅面獸守衛在龍穴的鐵門前,韋賽利昂和雷哥用鐵鏈栓在裡面。火炬的光亮照亮了他們的面具——巨猿,公羊,惡狼,鱷魚。
「已經餵過他們了嗎?」巴利斯坦爵士詢問。「是的,爵士,」巨猿回答,「每條龍一隻羊。」
不知道這還能滿足它們多久?龍日漸長大,它們的胃口也一樣。
是時候去尋找剃頂之人了。巴利斯坦爵士走過象群與女王的銀色母馬,來到了馬廄的末端。一頭驢在他經過的時候發出嘶叫,還有幾匹馬被提燈的火光驚醒。除此以外一切都沉浸在黑暗與寂靜當中。
陰影自一個空畜欄分開,那裡站著另一名銅面獸,穿著帶褶的黑色短裙,護脛甲,還有裝飾著肌肉花紋的胸甲。「一隻貓?」賽爾彌爵士看到兜帽下青銅面具時問道。剃頂之人統帥銅面獸時深愛一頂蛇頭面具,盛氣凌人而又令人畏懼。
「貓兒到處都是,」回答他的是斯卡哈茲·莫·坎達克那熟悉的聲音,「沒人注意它們。」
「如果希茲達赫知道你在這裡……」
「誰會告訴他?瑪迦茲?瑪迦茲只知道我想讓他知道的事。銅面獸仍然屬於我。別忘記這一點。」剃頂之人的聲音被面具阻隔,但賽爾彌還是能聽出其中的怒意,「我抓到犯人了。」
「是誰?」
「希茲達赫的甜點師傅。他的名字無關緊要。那個男人只不過是被人利用了。鷹身女妖之子抓走了他的女兒,並告訴他只要女王死了就把她平安地送回去。貝沃斯和那條龍救了丹妮莉絲。卻沒人能救那個女孩。他們在深夜把她送回給她父親,只是切成了九段。每一歲一段。」
「為什麼?」疑惑啃噬著他。「鷹身女妖之子已經停止了殺戮。希茲達赫的和平——」
「是虛假的。不,起初不是。淵凱人害怕我們的女王,害怕她的無垢者,害怕她的龍。在過去,這片土地了解龍。約克哈茲·佐·淵扎克讀過歷史,他知道。希茲達赫也一樣。為什麼不達成和平?他們能看出丹妮莉絲想要和平,非常想要。她本應該已經向阿斯塔波進軍。」斯卡哈茲走近一步。「那是在以前。鬥技場改變了一切。丹妮莉絲不在了,約克哈茲死了。一群豺狼代替了一隻老獅子。血鬍子……那個人對和平沒有興趣。還有更多的事變得更糟。瓦蘭提斯發動了艦隊對抗我們。」
「瓦蘭提斯,」賽爾彌握劍的手感到一陣刺痛。我們和淵凱簽訂了和平協議,不是和瓦蘭提斯。「你確定嗎?」
「確定。賢主大人們知道,他們的朋友也知道。鷹身女妖,雷茲納克,希茲達赫。這個國王會在瓦蘭提斯人到達的時候向他們敞開城市大門。丹妮莉絲解放的人們會再次被奴役。甚至那些不曾是奴隸的人也將帶上鐐銬。而你可能會死在角斗深坑裡,老頭,卡拉茲會吃掉你的心臟。」
他開始感到頭痛,「必須告訴丹妮莉絲。」
「那得先找到她。」斯卡哈茲抓住他的手臂,手指如鋼鐵般有力。「我們不能等她了。我已經和自由兄弟會,龍母衛士,還有堅盾守衛談過了。他們都不信任洛拉克。我們必須擊敗淵凱人。但我們需要無垢者。灰蟲子會聽你的話,去跟他談談。」
「出於什麼目的?」他句句叛國。這是密謀。「人命。」剃頂之人的雙眼在貓面面具下看起來像是黑色的池塘。「我們必須在瓦蘭提斯人到達前出擊。突破保衛,殺掉奴隸主,收買他們的傭兵。淵凱人沒有預料到一次突襲。我在他們的營帳里安排了間諜。他們說疾病在那裡發作,日益惡化。紀律已經蕩然無存。那些奴隸主每天大吃大喝,談論著攻下彌林後該如何劃分財產,爭論誰該居於首位。血鬍子和破爛王子互相輕視。沒人會預料到一場戰鬥,現在還沒有。他們相信希茲達赫的和平協議已經令我們麻木。」
「丹妮莉絲簽署的和平協議,」巴利斯坦爵士說,「沒得到她允許,我們不應該破壞它。」
「如果她死了呢?」斯卡哈茲質問,「那又怎麼辦,爵士?我說她會要我們來保護她的城市。還有她的孩子們。」
她的孩子是自由人。米薩,那些她打破枷鎖,解放的人們這樣稱呼她。「母親。」剃頂之人說的沒錯。丹妮莉絲要她的孩子受到保護。「怎麼處理希茲達赫?他仍然是她的夫君,她的國王,她的丈夫。」
「還是給她下毒的人。」
是他?「你的證據何在?」
「他戴著的王冠就是充分的證據,還有他坐的王位。睜開你的雙眼好好看看,老頭。這就是他想要從丹妮莉絲身上得到的一切。一旦得到了它,他為什麼還要分享統治?「
的確,為什麼?那天鬥技場內非常炎熱。他仍然能看到猩紅沙地上方扭曲的熱氣,嗅到那些為貴族消遣而死的人們留下的鮮血味道。他仍能聽到希茲達赫催促女王嘗嘗蜜汁蝗蟲。它們非常可口……香甜而熱辣……可他自己一口卻沒動……賽爾彌揉了揉太陽穴。我沒有向希茲達赫·佐·洛拉克里下任何誓言。即便我立了誓,他也已經將我解職,就像喬弗里做過的一樣。「這個……這個甜點師傅,我要親自審問他。單獨審問。」
「非要這樣嗎?」剃頂之人將雙臂抱在胸前。「那說定了。隨你怎麼問。」
「如果……如果他的話能讓我信服……如果我參與你這件……這件事……我要求你保證希茲達赫·佐·洛拉克不受到傷害,直到……除非……能證明他和這事有關。」
「你為什麼這麼關心希茲達赫,老頭?假如他不是鷹身女妖,就是鷹身女妖的親兒子。」
「我只知道他是女王的夫君。我要你保證這一點,否則我發誓我會對付你。」
斯卡哈茲露出了野蠻的笑容。「那我保證,希茲達赫不會受到傷害,直到他的罪行被證明為止。只不過一旦我們有了證據,我要親手宰了他。在他死前,我要先把他的腸子拽出來給他看。」
不,老騎士想。倘若是希茲達赫密謀了我的女王的死亡,我會親自解決他,而他會死得乾淨俐落。維斯特洛的諸神遠離此地,但巴利斯坦爵士還是停頓了片刻做無聲的祈禱,祈求老嫗的智慧照亮他的前路。為了孩子們,他告訴自己。為了這座城市,為了我的女王。
「我會和灰蟲子談談。」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