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緩慢黑暗的腳步不知不覺地走過。蝙蝠時讓位於鰻魚時,鰻魚時讓位於鬼時。王子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醒著出神,回想著,想像著,在亞麻被單之下輾轉反側,腦中焦慮不安地想著血與火。
終於,睡眠無望,昆廷·馬泰爾往頂室走去,在那裡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在黑暗中飲用。舌頭上的味道甜蜜撫慰,所以他點燃蠟燭,給自己倒了另一杯。酒能幫我入眠,他告訴自己,但是他知道這是一個謊言。
他盯著蠟燭很長時間,然後放下杯子,將手掌放在火焰上方。一點一點下降,直到火焰灼傷了他的皮膚,立馬抽回了手,痛得嗚咽一聲。
「昆廷,你瘋了嗎?」
沒有,只是害怕。我不想被燒焦。「傑瑞斯?」
「我聽到你走來走去。」
「我睡不著。」
「燒傷能解決問題?一些熱牛奶和一首搖籃曲能很好地滿足你。或者更好的是,我可以帶你去夫人的神殿,給你找個女孩。」
「一個妓女,你的意思是。」
「他們叫她們夫人。她們穿著不同顏色的衣服。只有穿紅色的可以操。」傑瑞斯坐上了桌子。「修女們回家應該繼續這種習慣,如果你問我的話。你有沒有注意到老修女總是看上去像皺巴巴的李子?這就是貞潔的生活會對你做的。」
昆廷瞥了一眼陽台,樹木間夜影濃重。他能聽到雨點墜落的輕柔的聲響。「下雨了?你的妓女們都會離開。」
「不是所有的。在快樂花園有塊小小的舒適的地方,她們每個夜晚在那裡等待,直到被一個男人挑走。那些沒有被選到的必須繼續徘徊直到太陽升起,感覺孤獨和被忽視。我們可以去安慰她們。」
「她們能安慰我,你的意思是。」
「也可以這麼說。」
「我需要的不是這種安慰。」
「我不同意。丹妮莉絲·坦格利安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女人。你想以處男之身死去?」
昆廷根本不想死。我想回到伊倫伍德城,親吻你的兩個姐妹,迎娶格溫妮絲·伊倫伍德,守候她長成美女,她會懷上我的孩子。我想騎馬比武,放鷹狩獵,探望我在諾佛斯的母親,讀那些我父親送給我的書。我想克萊特、威爾和學士凱惴都還活著。「你認為丹妮莉絲聽到我和一些記女發生姓關係會高興?」
「她有可能。男人也許喜歡處女,但女人喜歡一個知道在卧室該幹什麼的男人。它是另一種劍術。接受訓練才能擅長。」
這奚落刺痛了他。當他站在丹妮莉絲·坦格利安面前,乞求她的幫助時,昆廷從未感覺如此像個男孩。一想到跟她上床,差不多和她的龍一樣令他恐懼。要是他不能取悅於她將會怎樣?「丹妮莉絲有一個情夫,」他防禦地說。「我父親不是送我來這兒在卧室里讓女王愉快的。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而來。」
「你不能娶她。她有丈夫。」
「她不愛希茲達赫·佐·洛拉克」
「婚姻要愛情有什麼用?一名王子應該更清楚。你的父親為愛結婚,難說。他有多少的快樂?」
少之又少。道朗馬泰爾和他的諾佛斯妻子花了他們婚姻一半的時間分離,另一半時間爭吵。這是他父親做過的唯一魯莽的事情,聽到一些談論,唯一一次他跟隨了自己的心而不是頭腦,他也曾對此感到後悔。「不是所有的冒險都導致毀滅,」他堅持。
「這是我的責任。我的命運。」你理應是我的朋友,傑瑞斯。為什麼你一定要嘲笑我的希望?我有足夠多的疑慮,就算你不火上澆油增添我的的恐懼。「這將是一場偉大的冒險。」
「人們死於偉大的冒險。」
他沒有錯。在故事裡也一樣。英雄與他的朋友們和同伴們出發,面對巨龍,勝利回家。只是他的一些夥伴根本無法返回。英雄永遠不死,不過。我必須成為英雄。「勇氣是我需要的一切。你希望我作為一名失敗者被多恩記住?」
「多恩不會記住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很久。」
昆廷吸吮著手掌上的燒傷斑點。「多恩記得伊耿和他的姐妹。龍不是那麼容易忘記的。他們同樣會記得丹妮莉絲。」
「如果她死了就不會。」
「她活著。」她必須。「她迷路了,但我能找到她。」當我做到了,她看我的方式就會像,看她的僱傭兵那樣。我證明了一次自己配得上她。
「從龍背上?」
「打六歲起我就一直騎馬。」
「你曾被摔下來一次或三次。」
「這從未阻撓我回到馬鞍上。」
「你從沒在離地面一千英尺高處被扔下來,」傑瑞斯指出。「而且馬很少把它們的騎手變成燒焦的骨頭和灰燼。」
我知道有危險。「我不想再聽到這個。我允許你走。找一艘船跑回家去吧,傑瑞斯。」王子漲紅了臉,吹熄蠟燭,躡手躡腳地回到床上,汗水濕透了亞麻布床單。我應該吻德林克沃特雙胞胎中的一個,或許她們兩個。當我可以的時候,我應該吻她們。我應該去諾佛斯去見我的母親,她出生的地方,讓她知道我並沒有忘記她。他能聽見外面雨點落下,敲擊著地上鋪的磚。
到那時,狼時不知不覺中到來,雨不停的下,猛烈地抽打著地面,冰冷的急流很快將彌林磚鋪的街道變成河流。三名多恩人在黎明前的寒冷中吃早餐——簡單的食物:水果、麵包和乳酪,用羊奶衝下肚。當傑瑞斯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時,昆廷攔住了他。「不要喝酒。以後會有足夠的時間喝。」
「希望如此,」傑瑞斯說。
大人物望向陽台。「我知道要下雨,」他用鬱悶的語氣說。「昨晚我的骨頭酸痛。它們總是在下雨前疼。龍不會喜歡這個。水與火不相容,這是事實。你點燃一堆漂亮的炊火,燒得好好的,之後老天就開始下雨,接下來你的木頭濕透了而你的火焰熄滅了。」
傑瑞斯低聲輕笑。「龍不是木頭做的,阿奇。」
「有些是。老國王伊耿,好色的那個,他建造了木頭龍要征服我們。結果它壞掉了,雖然。」
幸虧這樣,王子想。愚蠢又卑鄙的的失敗伊耿不值得關心,但是他滿懷疑慮和擔憂。他的朋友們不自然的逗樂是唯一讓他頭疼的。他們不懂。他們也許是多恩人,但我是多恩。多年以後,當我死去,這將是他們歌頌我的歌。他突然站起來。「是時候了。」
他的朋友們都站了起來。阿奇博爾德爵士喝乾剩下的羊奶,用手背擦掉沾在他上唇小鬍子上的殘奶。「我去取我們的演出服裝。」
他返回來拿著一個包裹,是與破爛親王第二次會面時從他那裡領取的。裡面有三個長連帽斗篷,由無數小方格布縫在一起,三根棍子,三柄短劍,三個拋光黃銅面具。公牛,獅子,和猿。
一切有賴於成為一個銅面獸。「他們會問一個口令,」破爛親王曾警告過他們,當他遞交包裹時。「是狗。」
「你確定嗎?」傑瑞斯問他。「足夠確信去賭上一生。」
王子沒有誤會他的意思。「我的生命。」
「這會是一個。」
「你是怎樣得知他們的口令的?」
「我們偶遇一些銅面獸,梅里斯漂亮地問他們。但一名王子應該比提出這樣的問題懂得更多,多恩人。在潘托斯,我們有一種說法。不要問麵包師餡餅里放了什麼。只管吃。」
只管吃。其中含有智慧,昆廷認為。
「我是公牛,」阿奇宣布。
昆廷遞給他公牛面具。「獅子歸我。」
「給我剩下一隻猴子。」傑瑞斯將猿面具扣在臉上。「戴上這些東西他們怎麼呼吸?」
「直接把它戴上。」王子沒有心情開玩笑。
包裹里也裝有一根鞭子——一根危險的的舊皮革鞭子,帶有黃銅和骨質握柄,結實的足夠揭開一頭牛的皮。「為什麼帶它?」阿奇問。
「丹妮莉絲用鞭子嚇唬那頭黑野獸。」昆廷捲起鞭子掛在他的腰帶上。
「阿奇,也帶上你的戰錘。我們可能需要它。」
在夜間進入彌林的大金字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天日落後,門都關閉上閂,直到第一道曙光出現。衛兵在每一個入口處站崗,更多衛兵在最低的平台上巡邏,在那裡他們可以俯瞰街道。以前那些衛兵是無垢者。現在他們是銅面獸。這將使所有的情況不同,昆廷希望。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交班換崗,三名多恩人走下僕人樓梯時,離天亮還有半個小時。環繞他們的牆由五十種顏色的磚砌成,但陰暗把它們都變成了灰色,直到被傑瑞斯舉著的火炬照射到。長長的下降他們沒有遇到一個人。唯一的聲音是他們靴底磨損處刮擦著腳下的舊磚。
金字塔主門朝向彌林的中央廣場,但多恩人走的是開口於一個衚衕的側門。以前奴隸為主人辦事用這道門。小販和商人從這裡進進出出交付貨物。
門是實心青銅的,用一個沉重的鐵閂閉鎖著。在他們面前站著兩名銅面獸,裝備有木棍,長矛,和短劍。火炬下閃爍著他們的拋光黃銅面具——老鼠與狐狸。昆廷示意大人物呆在陰影里。他和傑瑞斯一起闊步向前。
「你們來早了,」狐狸說。
昆廷聳了聳肩。「我們可以再離開,如果你們喜歡。歡迎你們站我們的崗。」他的發音不十分像吉斯語,他知道;但一半銅面獸是被釋放的奴隸,有各種各樣的母語,所以他的口音並未被人注意。
「瑪的,」老鼠評論。
「告訴我們今天的口令,」狐狸說。
「狗,」多恩人說。
兩名銅面獸交換了一個眼色。有三個心跳那麼長,昆廷害怕什麼事出了毛病,不知怎的,漂亮的梅里斯和破爛親王弄到的口令是錯誤的。那時,狐狸哼了一聲。「狗,那麼,」他說。「門是你們的了。」他們離開之後,王子又開始能呼吸了。
他們沒有多長的時間。真正的換崗者無疑不久就會來到。「阿奇,」他說,大人物出現,火炬照耀著他的公牛面具。「門閂。快點。」
鐵門閂又厚又重,但上好了油。阿奇博爾德爵士舉起它毫不困難。當他把它豎起來的時候,昆廷拉開門跟傑瑞斯走了出去,揮舞著火炬。「現在把它帶進來。快點。」
屠夫的馬車停外面,在衚衕里等著。車夫給了騾子一下,轟鳴著緩慢穿過,鐵框車輪在磚地上發出很大聲響。一頭牛的四分之一部分填滿車箱,和兩隻死羊一起。六個人徒步進入。五個穿著披風戴著銅面獸面具,但漂亮的梅里斯沒有費事偽裝自己。「你家大人在哪裡?「他問梅里斯。
「我沒有『大人』」她回答。「如果你指的是你的同類親王,他在附近,和五十名手下在一起。把你的龍帶出來,他會在安全的距離下看著你,像承諾的一樣。在這裡卡苟指揮。」
阿奇博爾德爵士失望的看了一眼屠夫的貨車。「這輛貨車能裝下一頭龍?「他問。
「應該能。它能裝下兩頭牛。」屍體殺手穿戴得像個銅面獸,他的皺紋,臉上的疤痕隱藏在眼鏡蛇面具下,但熟悉的黑色亞拉克彎刀掛在他的腰部出賣了他。「我們被告知這些野獸比女王的怪物個頭小。」
「深坑使他們的成長減慢了。」昆廷的讀物表明,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七大王國。沒有在君臨龍窟里飼養和繁殖的龍,大小曾經接近瓦哈格爾或米拉西斯,更不用說黑死神,國王伊耿的怪獸。
「你帶來足夠多的鏈子了嗎?「
「你有多少頭龍?」漂亮的梅里斯說。「我們的鏈子足夠十頭龍用的,藏在肉下面。」
「很好。」昆廷感到頭暈。這似乎很不真實。一瞬間就感覺像是一場遊戲,其次像某些夢魘,像是一場惡夢,他發現自己打開黑暗之門,知道恐怖和死亡在另一邊等待,卻不知怎的無力去阻止自己。他的手掌汗濕光滑。他在腿上擦了擦,說。「坑外面會有更多的守衛。」
「我們知道,」傑瑞斯說。「我們要準備好對付他們。」
「我們準備好了,」阿奇說。
昆廷的肚子一陣絞痛。他突然覺得需要上趟廁所,但知道他現在不敢請假。「這條路,然後。」他難得地覺得自己更像一個男孩。然而,他們跟隨著;傑瑞斯和大人物,梅里斯和卡苟和其他風吹團的人。兩名僱傭兵拿出了十字弓,從貨車裡某處隱藏的地方。
馬廄的另一邊,大金字塔的地平面變成一個迷宮,但昆廷·馬泰爾曾和女王經過這裡,而且他記得道。他們走過三個巨大的磚頭拱門,沿著陡峭的石頭斜坡到深處,通過地牢和刑訊室。經過一對深深的石砌蓄水池。他們的腳步聲沿著牆壁空洞地迴響,屠夫的貨車隆隆地跟著他們。大人物從壁燈上一把抓起一支火炬帶路。
最後,一對沉重的鐵門矗立在他們前面,鏽蝕又令人生畏,大門緊閉,上面纏繞著一根每個環粗如人臂的鏈子。這對門的大小和厚度,足以使昆廷·馬泰爾懷疑,這次行動方式是否明智。更糟糕的是,兩扇門都清楚地被打出凹痕,裡面有什麼東西想逃脫。厚鐵有三處地方瓦解裂開,左門的頂部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熔化了。
四名銅面獸站立守衛著門。三位手握長矛;第四位,是名士官,武裝著短劍和匕首。他的面具鍛造成蛇怪腦袋的形狀。其他三人戴著昆蟲面具。
蝗蟲,昆廷意識到。「狗,」他說。
士官變僵硬。
這讓昆廷·馬泰爾意識到一點,某事已經失敗了。「拿下他們,」他低沉沙啞地說,正當蛇怪的手飛快地伸向他短劍的時候。
他很快,那名士官。大人物更快。他將火炬扔向最近的蝗蟲,反手取下戰錘。蛇怪的刀刃勉強從皮革劍鞘中抽出,戰錘的錘尖猛烈撞擊他的太陽穴,嘎吱作響地穿過薄黃銅面具、血肉和下面的骨頭。士官橫斜蹣跚了半步,雙膝跪下,並倒在地板上,整個身體奇形怪狀地抖動。
昆廷呆若木雞地盯著看,腹部翻江倒海。他自己的刀刃仍然插在鞘里。他甚至沒有伸手去拔它。他的眼睛鎖定在他面前垂死的士官,抽搐。落下的火炬躺在地板上,忽明忽暗,使每一個陰影扭曲跳躍,死人的顫動像是可怕的嘲諷。王子從未看見蝗蟲的長矛向他擲來,直到傑瑞斯撞上他,把他撞到一邊。矛尖擦過他戴的獅子頭的面頰。即使這樣,打擊如此兇猛幾乎戳破了面具。它會穿透我的喉嚨,王子茫然的想。
傑瑞斯咒罵,當蝗蟲們包圍了他。昆廷聽見跑步聲。然後僱傭兵們從陰影中衝出來。守衛中的一個瞥了他們一眼,正好時間足夠長讓傑瑞斯衝進他的長矛內側。他的劍尖從銅面具下方,向上穿透佩戴者的喉嚨,正當第二名蝗蟲從他的胸部長出一根弩箭的時候。
最後一位蝗蟲丟掉他的長矛。「投降。我投降。」
「不。你死。」卡苟將亞利克彎刀一揮,這個人的頭飛了起來,瓦雷利亞鋼切割肉、骨頭和軟骨,好象它們是那麼多的板油。「響聲太多了,」他抱怨。「任何長耳朵的人都能聽得到。」
「狗,」昆廷說。「今天的口令應該是『狗』。為什麼他們不讓我們過去?我們被告知……」
「你被告知你的計劃是瘋狂的,你忘了嗎?」漂亮的梅里斯說。「做你來這兒要做的事。」
龍,昆廷王子想。是的。我們來是為了龍。他好象覺得他可能生病了。我在這裡做什麼?父親,為什麼?幾個心跳間四個人死了,為了什麼?「火與血,」他呢喃,「血與火。」血彙集在他的腳下,滲透進磚頭地面。火是在門的另一邊。「鎖鏈……我們沒有鑰匙……」
阿奇說,「我有鑰匙。」他掄起戰錘,猛烈又迅速。鎚頭擊中鐵鎖火星四濺。然後,一下,一下,再一下。在他第五次揮擊時,鎖被砸碎了,鏈條叮呤咣當地落下,如此大的響聲,昆廷確信金字塔里半數的人一定都聽到了。
「把車帶過來。」一次餵食後龍會更聽話。讓它們用燒焦的羊肉填飽自己。
阿奇博爾德· 伊倫伍德抓住鐵門,把它們拉開。其生鏽的鉸鏈發出一對尖叫,為所有那些直至砸碎鎖頭可能還在睡覺的人。一股熱浪席捲而來,充滿了灰燼、硫磺、和燒焦的肉的氣味。
門的另一邊是黑暗,陰沉的幽暗的黑暗感到好像活著、威脅、飢餓。昆廷能感覺到黑暗中有東西,盤繞等待著。戰士,請賜予我勇氣,他祈禱。他不想做這個,但他認為沒有其他辦法。此外,丹妮莉絲為什麼會給我看龍?她要我向她證明我自己。傑瑞斯遞給他一支火炬。他走進門內。
綠色的一頭是雷哥,白色的是韋賽利昂,他提醒自己。用它們的名字,命令它們,平靜地對它們說話,但要堅決。控制它們,如同丹妮莉絲在坑中控制龍。這女孩獨自一人,身著幾縷絲綢,但毫不害怕。我不能害怕。她做的,我也能。最重要的是表現出無所畏懼。動物能聞到恐懼,至於龍……他對龍懂得些什麼?任何人對龍懂得些什麼?它們已經從世界上消失了一個多世紀。
坑沿就在前面。昆廷慢慢地向前移動,火炬從一邊照到另一邊。牆壁、地板和天花板吸收了光線。燒焦的,他意識到。磚塊燒黑,粉碎成灰。每邁一步空氣就變得更熱。他開始出汗。
兩隻眼睛在他面前升起。
青銅色的,它們是,比拋光的盾牌更明亮,帶著自有的熱量發著光,在龍鼻孔升起的煙的後面燃燒著。昆廷火炬的光亮掃過深綠色的鱗片,黃昏時刻森林深處的綠色苔蘚,恰好在最後的光線消失之前。然後龍張開嘴,光和熱衝擊了他們。在一欄鋒利的黑色牙齒後面,他瞥見熔爐的光亮,這睡火的閃光比他的火炬亮一百倍。龍的頭比馬大,頸部伸展再伸展,當頭部升高,像某個巨大的綠色的蛇展開,直到兩隻發光的青銅眼睛低頭凝神著他。
綠色,王子想,他的鱗片是綠色的。「雷哥,」他說。聲音被他的喉嚨卡住,出來的是一個突變嘶啞的聲音。青蛙,他想,我又變成了青蛙。「食物,」他用嘶啞的聲音說,記得。「拿吃的來。」
大人物聽到他。阿奇抓住兩條腿把一隻羊從車上扛下來,然後旋轉拋進坑中。
雷哥從空中截到它。它的頭髮出尖厲的聲音,突然在羊附近張開,並從它的雙顎之間噴出一束火焰,一股橙色與黃色的火旋風,從龍的綠色血管射出來。羊在它開始下降之前燃燒。冒煙的屍體碰到磚地之前,龍牙包圍了它。一圈火焰仍然在屍體周圍閃爍。空氣中散發出燒羊毛和硫磺的惡臭。龍臭。
「我想這裡有兩隻,」大人物說。
韋賽利昂。是的。韋賽利昂在哪裡?王子降低火炬照亮下面的黑暗。他可以看到綠龍撕扯著冒煙的羊屍體,它吃的時候長尾巴甩來甩去。它的脖子上一隻厚鐵項圈清晰可見,上面懸掛著三英尺長的斷鏈。破碎的鏈條都散落在坑中的地上,處在熏黑的骨頭中——麻花狀的金屬,部分熔化。上次我在這裡,雷哥被鏈子拴在牆上和地上,王子回想,但韋賽利昂掛在天花板上。昆廷退後一步,舉起火炬,仰起頭。
片刻,他看到的只有正上方熏黑的磚拱,被龍焰燒焦了。一溜灰燼引起他的注意,暴露了活動。某物蒼白,半遮半掩,蘇醒了。它給自己挖了一個洞穴,王子意識到。一個磚頭洞穴。彌林大金字塔的地基巨大而厚重,以支撐頭頂上龐大建築的重量;甚至內部牆壁三倍厚於任何城堡的幕牆。但韋賽利昂已經用火焰和爪子給自己挖了一個洞,一個足夠睡進去的洞。
我們剛剛吵醒了它。他看到,看起來像某條巨大的白蛇,在牆壁里展開,它彎曲在上方的天花板。更多的灰向下飄灑,少量搖搖欲墜的磚掉了。蛇變成了脖子和尾巴,然後龍的長的角狀頭出現了,它的眼睛在黑暗中燃燒像金色的煤炭。它的翅膀格格作響 ,伸展開來。
昆廷所有的計劃從頭腦中逃走。他能聽到卡苟——屍體殺手向他的僱傭兵叫喊。鏈子,他派人去取那些鏈子,多恩王子想。計劃餵飽野獸,趁它們麻木時用鐵鏈鎖住,就像女王曾經做過的。一頭龍,或更好地兩個都要。
「更多的肉,」昆廷說。一旦野獸被餵食它們就會變得行動遲緩。在多恩,他曾看到這對蛇起作用,但在這裡,對付這些怪物……「把……給……」
韋賽利昂從天花板上推出自己,蒼白的皮翅膀伸展,完全攤開。斷掉的鏈子在它脖子上搖擺。它的火焰照亮了深坑,淡金色穿插著血紅和橙黃,污濁的空氣激增一層炎熱的灰燼和硫磺,當白色的翅膀拍打又拍打。
一手抓住了昆廷的肩膀。火炬自他手中飛脫,觸及地面彈起,然後滾落深坑,仍在燃燒。他發現自己與一隻黃銅猿臉對臉。傑瑞斯。「昆廷,這行不通。它們太狂暴,它們……」
龍在多恩人和大門之間落下來,一聲咆哮,將嚇跑一百頭獅子。它的頭從一邊到另一邊移動,為了查看闖入者們——多恩人,風吹團人,卡苟。最後的也是這頭野獸盯著看最久的,漂亮的梅里斯,聞聞嗅嗅。女人,昆廷意識到。它知道她是女的。它正在尋找丹妮莉絲。它想要它的母親,不理解為什麼她不在這裡。
昆廷掙開傑瑞斯的抓握。「韋賽利昂,」他喊道。白色的是韋賽利昂。半個心跳間,他害怕自己會叫錯。「韋賽利昂,」他又喊,摸索著掛在他腰帶上的鞭子。她用一根鞭子嚇唬黑色的那頭。我需要做同樣的。
龍知道它的名字。它轉過頭來,目光停留在多恩王子身上有三個心跳之久。它的牙齒,閃亮的黑色匕首後面燃燒著蒼白的火。它的眼睛是熔金的湖泊,煙從它的鼻孔里冒出。
「坐下,」昆廷說。然後他咳嗽,再咳嗽。
空氣中瀰漫著煙霧和硫磺的惡臭,令人窒息。韋賽利昂失去了興趣。龍回過頭來朝向風吹團的人,蹣跚地走向門口。也許它能聞到屠夫貨車上裝的肉或死去守衛的血腥味。也許他現在才看到門是開著的。
昆廷聽到僱傭兵們喊叫著。卡苟喊拿鏈子,漂亮的梅里斯對某人尖叫閃開。龍在地上笨拙地挪動,像一個人用膝蓋和肘部摸索著前進,但速度比多恩王子料想的要快。風吹團的人避開它的道太遲了,韋賽利昂放出又一團熊熊烈焰。昆廷聽見鏈子格格作響,一隻十字弓低沉地輕扣。
「不,」他尖叫道,「不,別,別,」但是太晚了。都是傻瓜,他有時間去想,箭從韋賽利昂的脖子上反彈消失在黑暗中。它的尾跡閃爍著一線火光——龍的血,燃燒著金黃和血紅。
弓箭手摸索著另一支箭,龍的牙齒咬住了他的脖子。這個人戴著銅面獸面具,令人生畏的類似一頭老虎。他傾斜自己的武器試圖撬開韋賽利昂的下巴,火焰從老虎的口中竄出。男人雙眼爆炸,帶著輕柔的爆裂聲,它們周圍的黃銅開始流動。龍扯下一大塊肉,僱傭兵脖子的大部分,然後吐咽下肚,燃燒的屍體倒在了地上。
其他的風吹團人折返回來。這超出了甚至是漂亮的梅里斯所能忍受的。韋賽利昂的角狀頭,在他們和它的獵物之間來回移動,但片刻後,他忽視了僱傭兵們,彎曲脖子從死人身上撕掉另一口。這次是一條小腿。
昆廷展開鞭子。「韋賽利昂,」他喊道,這次大聲了一點。他能做這個,他要做這個,他父親為了這個把他送到遙遠的世界盡頭,他不會辜負他。「韋賽利昂!「他厲聲說。鞭子在空中劈叭作響,熏黑的牆壁充滿了回聲。
蒼白的頭升高。巨大的黃金眼睛眯起。從龍的鼻孔處幾縷青煙裊裊上升。
「坐下,」王子吩咐道。你不能讓它覺察出你的恐懼。「坐下,坐下,坐下。」他掄圓鞭子,在龍臉對面抽出一記響鞭。韋賽利昂發嘶嘶聲。
然後一股熱風連續猛擊他,他聽見皮質翅膀的拍打,空氣中充滿了灰燼和炭渣,巨大的吼叫聲回蕩在焦黑的磚頭建築中,他能聽到朋友們瘋狂地喊叫。傑瑞斯大聲喊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大人物咆哮著,
「你背後,你背後,你背後!」
昆廷轉過身來,伸出左臂橫在臉上,在熔爐熏風中保護眼睛。雷哥,他提醒自己,那頭綠色的是雷哥。
當他舉起鞭子,他看到鞭子在燃燒。還有他的手。他全身,他全身都在燃燒。
哦,他想。然後他開始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