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屑之餘,正要說什麼,之前剛送信的館所差役又在門口現身了,高喊了聲,「邵先生。」
邵三省收信納入袖中,快步去了門口,與差役一番交談後又快步回來稟報:「大公子,衛國駐齊京使臣康和求見。」
邵平波默了一下,似乎有點意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有請。」
他也想看看衛使見自己想幹什麼。
邵三省返回大門外迎接,並與守衛溝通。
不一會兒,大門外來了名錦衣華服的儒雅漢子,身後跟著的幾名隨扈法師卻被三大派的守衛攔了下來。
被攔者堅持要跟入,攔者堅決不讓。
華衣漢子回頭,見此地如此小心謹慎防護的樣子,越發心中有數了,微微一笑,朝自己帶來的人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跟著,門口一番爭執才平息了下來。
邵平波到了庭院中拱手迎接,「康大人,久仰久仰。」
「哎呀!」康和快步走近,上下打量著拱手道:「邵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康達人謬讚,裡面有請!」邵平波側身讓路,伸手相請,引了客人去廳堂落座。
邵三省上茶,賓客一番客套自是免不了。
幾句客套話之後,邵平波請教之下,康和也無心繞下去,挑明了來意,「相公在衛都獲悉邵公子遇上了點麻煩,特差遣本使前來為邵公子解圍。」
邵平波笑了,「我有何麻煩?」心中驚疑,是衛國消息靈通,還是事情已經傳開了?
康和這邊其實也不知具體情況,玄薇那邊知道的不多,他又能知道多少?但卻用話詐對方,「邵公子前腳剛從北州離開,牛有道後腳便乘飛禽從萬獸門趕到了北州,撲了個空。如今牛有道已離開北州,乘飛禽趕來齊京,來勢洶洶啊,這難道不是麻煩嗎?」
他壓根不知牛有道在來齊京的途中,純粹是嚇唬邵平波。
然而的確是戳中了邵平波的軟肋,目前能讓他忌憚的唯有牛有道,一聽牛有道已趕來齊京,心頭一沉。
因為憑他對牛有道的了解,牛有道的確有可能對他追殺不放,的確有可能趁他最虛弱的時候趁勢追殺。
也沒想到牛有道有飛行坐騎當腳力,他目前基本上已經喪失了對外界消息的獲取渠道,別說牛有道,連北州如今是什麼情況都不知道。
「衛相為何要為我解圍?」邵平波問了聲。
康和精神一振,看來相公的判斷沒錯,當即道:「相公對公子才能極為欣賞,北州彈丸之地不足以施展公子才華,相公願為公子提供更大施展才華之地。公子若往,相公親口許諾,必以國士待之!」
邵平波哦了聲,又問:「那又如何解圍?難不成牛有道還能聽衛相的,或者說,衛相要幫我殺了他?」
康和:「這無需公子操心,相公自有辦法解去公子後顧之憂。」
邵平波斟酌了一會兒,慢慢頷首道:「好!只要衛相能解我後顧之憂,我願為衛相效犬馬之勞!」
康和暗喜,沒想到對方答應的這麼痛快。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聲報:「英王妃到!」
邵平波聞聲而起,康和也站了起來,上前兩步叮嚀,「此事不可外泄,免得有人刁難,我這就為公子安排,公子等我消息。王妃來見兄長,我就不打擾了,先告辭了。」
「靜候康大人佳音。」邵平波拱手相送。
院門外,馬車停,環佩叮噹的邵柳兒下了馬車,華貴雍容而入,門口守衛無人阻攔。
既是齊國皇子的王妃,又是邵平波的妹妹,此地守衛自然是無人敢攔。
走到院子,剛好撞見了離開的康和。
邵柳兒不禁多看了兩眼,而康和亦拱手見禮,隨後快步離去。
「見過王妃。」同樣來到的邵平波亦拱手見禮,邵柳兒如今的身份畢竟擺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論身份,私下才見兄妹關係。
「哥!」邵柳兒嫣然一笑。
兄妹進了廳堂,在邵柳兒的揮手示意下,一名隨侍丫鬟在桌案上放下了一隻匣子,之後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下了。
廳內略顯安靜,邵三省斟茶倒水聲清晰。
「可是王爺有什麼吩咐?」邵平波打破平靜,心中略有期待。
「是!」邵柳兒頷首,提袖指了指案上的那隻匣子,「這是王爺的一點心意,讓我送來。」
邵平波:「可有其他吩咐?」
邵柳兒平靜道:「王爺那人,一向本分,干不出以權謀私的事情,你是我哥哥,也是他大舅子,王爺實在是不便錄用哥哥,怕人說閑話,又不知如何向哥哥開口,只好讓我來轉達。」
邵平波冷冷盯了她一陣,忽道:「我要見王爺。」
邵柳兒:「沒那個必要吧,何必讓王爺難做。」
旁站的邵三省神情複雜,看著這兄妹二人,小姐變了,見到大公子再無畏懼害怕模樣。
邵平波:「是王爺不肯見我,還是你不願讓王爺見我?難道我辭行,依禮一見也不行嗎?」
邵柳兒:「哥,我問你一句,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不顧父親死活,拿了父親誘敵,扔下父親跑了?」
邵平波略有怒色:「那不叫不顧父親死活,那叫顧全大局,父親手握北州兵馬大權,不管誰介入北州,都不會看著北州亂,自然也不會為難父親。」
邵柳兒:「牛有道呢?他需要顧全北州大局嗎?他怕是巴不得邵家掌控的北州大亂吧?你就不怕他殺了父親?」
邵平波默了一下,又據理力爭道:「那不可能,大禪山不會讓他亂來,北州一亂,大禪山就沒了退路。」
「這些我不懂,事情已經出了,我自己尚且過的小心翼翼,實在也沒能力去操心這個。」邵柳兒起身,徘徊在廳內,「王爺開始是想保你的,為此還特意寫了信給牛有道,然而牛有道回了信之後,王爺立馬改變了態度。王爺特意給我看了信,試探我心意……」
她把信中內容說了一下,記憶力相當不錯,看了一遍的東西,不說隻字不錯,但也複述的差不多。
邵平波聽的胸脯急促起伏,臉色漲紅,倒不疑有假,這像是牛有道的手段,當年北州王的童謠就讓他見識了牛有道造謠的犀利能耐,今天算是再次領教了,信中儘是誅心之言!
他一聽便知,昊真哪怕有心,也不敢再用他了。
一封信便斷了他一條路,把他氣得夠嗆!
一旁的邵三省極為擔心地看著他,擔心他舊疾複發。
因為知道,面對別人還好,可一對上牛有道,這位公子就容易怒急攻心。
只因這位心高氣傲的大公子鮮有對手,唯獨屢屢敗在牛有道的手上,那份心高氣傲有點難以面對這種恥辱。
讓他鬆了口氣的是,大公子這次似乎繃住了。
邵柳兒走到邵平波跟前,「哥,我們自家人自然是幫自家人的,只要有了合適機會,我一定在王爺那邊為你求情。可我真沒想到,王爺暗中居然和牛有道有聯繫,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我不清楚,可有一點我明白,有牛有道從中作梗,我便難以開口。」
邵平波緊閉了雙眼,最終深吸了一口氣睜眼站起,與妹妹四目相對一陣,忽微微一笑,「想借我的手除掉牛有道,還是想讓我們兩個斗個兩敗俱傷?」
邵柳兒眨了眨眼,「哥,你誤會了,我這是為你好,不然他總是咬著你的話,你如何安生?」
「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有機會我自然會除掉他,你以後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吧。好了,你的心意,還有王爺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待到邵柳兒告辭走到門口時,邵平波突又冒出一番話來,「柳兒,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從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母親臨終前的託付,我一直銘記在心。」
「從小到大,我竭力讓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遠離你,也不願讓你看到那些噁心事,想讓你單純開心的過一輩子,期間發生過什麼,你並不知道。如今想來,也許我那樣做反倒是個錯誤,釀成了我們對人和事的理解不同。」
「在你看來,讓你和那迂腐書生分開,讓你嫁來這邊,是我在作惡。可在我看來,在這亂世,一個女子,是談情說愛重要,還是好好活著更重要?看那路邊白骨,多少人死無葬身之地,多少人忍辱偷生、食不果腹!你我,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在這亂世都沒有談情說愛的資格,你的許多想法太天真了,讓你成為英王妃不好嗎?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你以為我除了投奔昊真就真的無路可去?你如果真的是這樣想,那你未免也太小瞧你大哥了,說句不屑的話,目前的昊真手上還沒有足以讓我心動、非投靠不可的力量。我只是擔心北州失守,擔心會因我之失而讓你缺了那一塊的影響力,擔心你少了娘家的勢力做依靠在這邊會受人欺凌,所以我才來了這邊。」
「柳兒,我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這天下,我可以傷害任何人,唯獨不會傷害你。」
站在門口的邵柳兒背對著聽完了,嘴角露出一抹譏諷意味,到了這個時候還妄圖以這種話來打動我嗎?
裙擺擺動,頭也不回,她就這樣走了。
站在廳內目送的邵平波緩緩閉上了雙眼,臉色衰敗慘然,如一根朽木般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