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大宮城,御書房內君臣數人。
頭髮衣服穿戴皆一絲不苟的海無極面色清冷,負手而立,背對書案,面對幾位大臣。
金州突然主動公開海如月中毒的消息,的確讓這邊有些措手不及,都覺得萬洞天府不太可能這樣做,正在一起琢磨金州那邊的意圖。
「太后到!」守在門外的太監忽然尖著嗓子喊了聲,似在提醒裡面的人。
群臣轉身看向門口,一雍容華貴的老婦人出現在門口,容貌端莊,雖已顯老態,富態中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美貌底蘊,正是趙國皇太后商幼蘭。
「參見太后!」群臣躬身見禮。
「母后!」海無極快步上前到門口,恭敬扶了母親的胳膊入內。
「沒打擾你們商議國事吧?」商幼蘭問了聲。
海無極笑道:「無妨。」
「那就好。」商幼蘭頷首,目光掃過諸人,緩緩的語氣中透著難以掩飾的威儀,「哀家與皇帝有話說,諸位先退一退。」
母以子貴,在此時此刻畢露無疑。
海無極也立刻朝眾人揮手,倒是孝順的很的樣子。
「是!」群臣躬身領命,紛紛退下,都出去了。
一名頭髮花白,駝著後背的老太監,兩眼渾濁,似乎老到連路都走不利索了,也在往外走。
此人正是大內總管諸葛遲。
商幼蘭朝他喊了聲,「老諸葛,沒讓你走,有事正要讓你評評理。」
諸葛遲停步,抬頭看了看海無極的反應。
海無極笑道:「母后,什麼評不評理的,誰又惹您生氣了?」
商幼蘭臉上陡然浮現慍怒神色,「你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海無極意識到了一些不妙,卻故作詫異,「母后何出此言?」
商幼蘭怒道:「我問你,如月中毒的事是不是你乾的?」
海無極臉色微沉,心中惱怒,已經是刻意瞞著母親,也不知是哪個管不住嘴巴,回頭別讓他查出來。
他強自辯解道:「母后從哪聽來的謠言?」
商幼蘭一臉失望地搖頭,「前番,找我索要如月小時候的東西,我就覺得奇怪。你還想騙我?我還沒有老糊塗!他是你唯一的親妹妹啊,你怎忍心下此毒手?」
海無極寒著一張臉,憋了一會兒方徐徐道:「母后,我有我的難處。」
「難處?我知道你的難處。」商幼蘭拍了拍胸口,情緒激動,「你君臨天下,舍小家顧大家我都懂。你要逼的你妹妹家破人亡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要奪金州儘管去奪好了,可是為什麼非要置她於死地,留她一條性命不行嗎?」
「難道非要她死,你才甘心?當年燕國為質時,你為了自保把她推出去討別人歡心,你當我不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不說而已,她為你受了多少屈辱?若非我那侄兒商建伯護著她…你回國登基後,為了穩住蕭煌,又逼著她嫁給了蕭煌那個病鬼兒子,你想沒想過她有多苦?」
「你一手把她推到了今天,如今又嫌她礙事,又對她下此毒手,你怎麼就下的了手啊!你讓天下人怎麼看我這個做娘的,你讓天下人怎麼看你!僅僅是給她一條活路也不行嗎?」
海無極被罵的惱羞成怒,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沉聲道:「母后,您這一路走來,受過多少委屈,忍下過多少辛酸,心裡應該比誰都清楚『無奈』二字!這天下格局是某些人刻意造就的,就是要讓天下人彼此消耗不停!對各國來說,形勢都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誰都安逸不下來,誰敢偏安,誰就要滅亡,只有不斷強大,只有足夠強大,才能抵禦足夠的風險。母后,趙國沒有退路!兒子沒有退路!」
揮臂一甩,指向身後地面,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
……
英武堂內,懸掛的地圖前,輪椅上的蒙山鳴和商朝宗指點著地圖討論。
蒙山鳴坐姿較低,手裡拿了根手桿在地圖上指點。
大禪山初來,不好隱瞞這邊,已將尕淼水拜訪的事告知。而這邊在燕國也不是聾子瞎子,朝廷已經開始調集物資和人馬。加上金州那邊的方哲事先告知,海如月中毒。
這邊豈能不知風雨欲來,迅速展開應對。
不時有傳令官在英武堂內進出,傳達各地人馬調動的情況。
藍若亭快步入內,待堂內傳令官退下,方告知:「王爺,蒙帥,道爺回了消息,讓我們不要慌,說海如月中毒的事是他讓萬洞天府公開的,讓我們不用理會這事,南州這邊該怎麼應對就怎麼應對,人馬做好應變的準備便可,他會在金州那邊坐鎮,有什麼情況會及時通知這邊。」
蒙山鳴頷首:「道爺心中有數就好。」
……
「海如月這個時候中毒?」
大禪山,正殿內,皇烈盯著神位上新塑的祖師爺塑像自言自語了一聲。
身後數名長老拿著傳來的密信輪番查看,一個個面色凝重。
有人道:「看來燕庭和趙挺是預謀好了的,要聯手對兩邊同時行事,南州危矣!」
皇烈轉身:「牛有道還沒有回信嗎?」
一名弟子道:「已經傳了三道信去,至今為止,一直沒有回復。青山郡那邊傳來的消息說,茅廬山莊那邊沒有任何異常,三派的人也沒見有什麼異常動靜。」
皇烈皺眉:「那傢伙什麼意思?」
一長老道:「掌門,風雨欲來啊,尕淼水那邊要不要給回復?」
皇烈擺手道:「那傢伙之前的手段你們也看到了,不是吃素的,我不信那傢伙能坐以待斃,他肯定要做出反應,先看看他怎麼應對,待到大軍壓境再做決定也不遲。我們這些人也該走動走動了,去府城坐鎮,隨時做應對。」
……
金州府城的一棟宅院,也是南州在此的落腳點。
一間屋內的樑柱上,晁勝懷被綁在上頭,不時低個腦袋,又不時抬頭嘆氣。
嘎吱門開,朱老八進來了,端了飯食進來,擺在了一旁的桌上,「晁兄弟,吃點東西吧。」
晁勝懷搖頭,「不吃!」
本要解開他束縛的朱老八笑了,「喝點水?」
晁勝懷:「不喝!這是哪裡?我要見牛有道。」
他一到青山郡,牛有道沒見著,他也沒能走了,當場就被制住了,然後就被帶到了此地。
這是哪裡他也不清楚,昏睡中帶來的,身為長居山中的人,感覺四周的氣息清新度不像是在山中,像是在哪座城中。
朱老八:「道爺現在很忙,沒空見你,有空了自然會見你,你急什麼。吃點東西吧,你修為還沒到傳說中超凡入聖、超脫肉胎的境界,別跟自己身體過不去,餓壞了不值得。」
晁勝懷怒了,「想要怎樣給個痛快話,讓牛有道來見我,否則大家都別想好過!」
「噓!」朱老八嘴前豎了豎食指,「老弟,說好了的,不要大吵大叫,否則待會兒讓你變成悶葫蘆,你又要憋的難受了。」
……
「老匹夫,你試試看!」
酒席上的燕使高少明拍桌而起,指著宋使塗懷玉怒斥。
留芳館夜宴,招待各國貴賓,燕國那邊庭院忽有人來,對高少明耳語,說發現宋使那邊的人想劫他們的傳訊金翅。
於是質問之下,雙方就在酒宴上唇槍舌劍了起來,恰好宴請的地方就是牛有道當年殺燕使宋隆之地,塗懷玉以此冷言譏諷,讓高少明小心布了後塵,當場將高少明給激怒。
兩邊亭外的隨扈法師立刻都沖了進來。
砰!黎無花亦拍桌而起,沉聲道:「二位什麼意思?當我萬洞天府是擺設嗎?想打架出了金州再打,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黎無花的氣色也不好看,臉上憔悴之色難掩。
讓他這個樣子出場,也是因為他的身份,在這金州府城,他是最合適代替海如月出面招待貴客的人。
「高使,別忘了這是在我趙國,你最好收斂一點。」
在座的趙森冷冷戳了一句,實則在提點,這個時候別惹是生非,尤其是招惹宋國。
高少明瞥了一眼,冷哼一聲,揮手示意隨扈法師退下了,自己也慢慢坐下了
在座的其他人也是各懷鬼胎,都知道這金州怕是安寧不了多久,一場狂放暴雨即將來襲。
衛使隋湃、齊使左安年席間拿話警告了趙森,話中之意也是在警告趙國不要亂來,否則兩國不會坐視。
一向強勢的晉使楚相玉,今天反倒像個和事佬一般,不時舉杯勸大家息怒。
至於韓使諸葛尋基本就坐在那樂呵呵吃喝,只是那眼神不時左瞅瞅這位,右瞅瞅那位,置身事外看戲一般。
當然,諸人也免不了問黎無花,海如月的身體怎麼樣了?
黎無花無可奉告。
夜宴一結束,黎無花直奔刺史府,到了海如月的病榻前,看著榻上臉色慘白,已憔悴的不成樣的海如月,不忍再看下去,扭頭走了。
出來又去了兒子的房間,先對幾位同門弟子道了聲辛苦,只看了一眼昏睡中膚色泛青的兒子,便忍不住潸然淚下,喃喃自語,「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他知道,兒子堅持不了幾天了,也就這幾天的事。
……
次日大早,刺史府一陣騷動,萬洞天府的弟子不少人飛上了屋頂,警惕著空中盤旋的一隻飛禽。
飛禽上站了一名白衣如雪的男子,面貌俊逸,皮膚白皙,神情淡定從容透著一股儒雅瀟洒,身後背著一隻竹筐簍子,目光淡淡俯視著下方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