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虹微微頷首:「能記住就好。不過,記住了還得能理解,你現在可懂你老師臨別贈言的用意?」
夏令沛跪那默了默,道:「似乎有點明白了。」
「唉!」庄虹嘆了聲,「臨別時,牛有道跟我說,其實並未教你什麼,向我道歉,希望我不要怪他誤人子弟。他說,一個能將一本詩集倒背如流的人,不可能蠢笨,總有一天是會長大的。他說他沒什麼可教你的,但看在你稱呼他『老師』的情分上,有一番忠告贈予你我母子,之後才有了對你的那番贈言。」
「那時,別說你,連我也不太懂他對你的贈言是什麼意思。後來就像做夢似的,你成了皇帝,我成了皇太后,眼睜睜看著秦國立國,又在這宮裡呆了許久,自由了不少,接觸的人和事也多了,方漸漸領會到了你老師贈言的深意。」
「你不是似乎有點明白了,而是心知肚明。那嘴臉上的嘲諷意味是給誰看的?你明白了,但你卻有點不甘心。」
「你前些日子問,那個和你關係不錯的宮女怎麼不見了。我開始也不知道為何不見了,後來聽人隱約透露,那宮女對你說了不該說的話,已經被人殺了。進宮至今,娘身邊陸續失蹤了不少人。」
「沛兒,你要記住,你我母子只是個擺設,當年四處奔波時把我們母子供著是擺設,現在把我們母子推到了台前也依然是擺設。你不要以為那些人多年來嘔心瀝血復國是忠於你我母子,就算以前有那心,也是以前。」
「你不要以為你是秦國皇帝就能金口玉言,他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你指望他們能把權力拱手讓你?你指望他們能任由你擺布?上上下下的人都是他們的人,你我母子身邊有多少人盯著我們?」
「他們是希望你成為一個稱職的皇帝,但只是希望你成為一個符合他們需求的皇帝,絕不會希望你成為一個能左右他們利益的皇帝。」
「年輕人難免有血性,你是我兒子,我太了解你了,我感受到了你日漸累積的心氣勁,我很擔心你會幹出什麼衝動的事來。沛兒,我自己也很煎熬,不知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不知你我母子將來該怎麼辦。」
「後來風聞你老師在外界的一些行事,想到了你老師當初的鄭重忠告,方幡然醒悟。你老師能在天下風雲中翻雲覆雨,果然非同一般,你我母子如今的境況早在你老師的意料之中。你老師的忠告是金玉良言,你老師知道我們今後的處境,已經給我們母子指出了出路。」
「咱們母子想要有所作為就必然會觸及他們的利益,他們必然會不滿,將來未必還會把我們供著。反倒是我們母子沒有作為,他們就算失望也還得繼續把我們母子供著。越沒有作為,他們越會忠心於你,越會給咱們,要錢花他們會給,吃喝玩樂要什麼他們就會給什麼,哪怕你縱情女色他們也會為你獻上,最多埋怨兩句。」
「沛兒,放下你年輕人的血性,放棄你的不滿。如同你老師說的,繼續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只管吃喝玩樂,其他的什麼都不要管。娘希望你好好活著,希望看到你生兒育女。」
默默著的夏令沛忽冒出一句,「娘希望我的兒女也像豬一樣活著?」
庄虹搖頭:「你以為娘願意這樣活著?說來羞人,娘甚至希望有個男人纏綿恩愛慰藉自己,可是不行,娘是秦國的皇太后,誰也不會允許娘再嫁、再找男人,娘餘生註定要一直守寡下去。沛兒,這亂世之中,外界路旁多少餓死骨?一生錦衣玉食好好活著不好嗎?」
「你若不甘,就想想你老師的話。我們母子被他們軟禁、控制這麼多年,你老師是我們離開他們身邊後唯一正式接觸到的外人,你老師也是至今為止唯一一個有能耐把我們從他們身邊帶開的人,他的話你就不能聽一聽?你也說你老師是有本事的人,難道你就不能好好想想他的話,難道還不明白他話中的深意嗎?」
夏令沛:「兒子明白,老師的意思很簡單,我們母子在他們的全盤控制之下,沒有自己的人,也沒有自己的勢力,母子相依為命,勢單力薄,無勢又無能,不可能斗贏他們。裝糊塗就能好好活下去,一旦想擺脫控制,我們母子是自尋死路。我們母子對秦國沒有任何影響力,意外身亡對秦國不會有任何影響,他們隨時可以另立。只要我們願意做那塊遮羞布,他們就不會扯下那塊遮羞布。」
庄虹:「既然明白,為何不甘?」
夏令沛俯身叩頭一下,「不甘只是在心裡,兒子知道老師說的是對的,兒子知道該怎麼做,會繼續糊塗下去。」
庄虹頓時大感欣慰,伸手相扶,道:「明白就好,起來吧,晚了,早點去休息,他們一大早還要拉你去上朝呢。」
扶起了兒子,她也起身了,要離去。
剛走開幾步,夏令沛忽嘆了聲,「以前不懂事,後來閱覽諸事方知老師的確是個人物,兩袖清風出山,卻能為商朝宗披荊斬棘、掃平八方阻礙,如今自己也是位列紫金洞長老,更兼手下大軍能征善戰,對燕國影響力很大。」
「而秦國能立國,老師的作用功不可沒,我能做這個皇帝,說來還是託了老師的福。我能感覺到,每當談到老師,玉蒼的眼神很謹慎,玉蒼似乎也有些忌憚老師。」
「可惜離開茅廬山莊後,再也沒見過老師。說來,那時真的是糊塗,錯過了向老師請教學習的機會。母后,我真的想再見見老師,想和老師好好談談,想必一定能受益匪淺,可惜老師在聖境內還不知能不能活著出來,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庄虹嘆道:「不要想多了,早點休息吧。」
……
武歷五三四年,晉國前線大軍集結,悍然發動了對衛之戰。
軍機重地,太叔雄幾乎將此當做了處理軍國大事的中樞,幾乎是日夜守在這裡。
戰事開啟,首戰干係重大,他怕出什麼意外,可謂相當緊張焦慮,一直在等前線戰報。
器雲宗掌門太叔飛華幾乎也住在了這裡,對戰事高度關注,盯在這裡也是為了方便調遣晉國修士,便於配合晉國大軍作戰。此戰,他表面淡定,內心也很緊張。
「捷報!」門外一聲報,大內總管陶略立刻快步過去,親手接了戰報,回來迅速雙手奉上。
太叔雄扯了戰報到手,火速打開查看,看後大叫一聲,「好!尹大將軍不負孤王厚望!」
這次的進攻雖然事前有所準備,可發動的倉促,大軍完全集合是需要不少時間的,這次進攻是晉國首批集結的先鋒人馬,不等晉國大軍全面準備妥當,便孤軍發動了首攻。
為了這次首攻,晉國大將軍尹除被緊急派往了前線,器雲宗大量高手緊急護送尹除空降親臨前線指揮前鋒人馬作戰。
沒辦法,事先為了保密,事到臨頭才動用了尹除。
戰報上首戰告捷,尹除率軍勢如破竹,一舉攻破衛國邊防,將衛國守軍給殺的潰不成軍。
這一戰勝的很輕鬆,尹除在戰報中狠狠誇讚了太叔雄英明,戰前的鋪墊準備對衛軍影響太大了,衛軍面對晉軍攻勢幾乎是不堪一擊。兵敗如山倒,衛軍潰敗,剩下孤落落的衛國修士無力回天,面對晉國修士配合下的虎狼之師的犀利兵甲集群攻擊,死傷大片後亦潰散而逃。
尹除在戰報中說,已率孤軍深入衛國執行晉國的特殊戰略,此行可謂將孤軍置之死地,希望後續的朝廷大軍能及時趕到攻入衛國境內,為他們那支孤軍減輕壓力。
太叔飛華看過戰報後,亦頷首道:「打的好,這個尹除不錯!」
太叔雄頷首點頭,首戰告捷,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
「報!」門外又有來報。
陶略再次親自取函,親自轉遞到了太叔雄的手上,並提醒了一句,「是邵大人的來信。」
太叔雄開信一看,只見邵平波在信中再次強調,衛國內部大亂,玄薇必然想盡辦法穩定人心,所以尹除大軍首戰必須打出強大的威懾效果,這將會對朝廷之前在衛國內部的鋪墊準備產生積極效果。
道理很簡單,衛國內部一些反叛者面對玄薇的穩定人心之舉免不了有所搖擺。一旦尹除大軍攻勢受阻,那些人的態度很有可能會偏向玄薇。而一旦尹除大軍攻勢犀利,一旦衛軍不堪一擊,那些人的態度則會導向晉國,以圖後路,會產生一連串的積極效果。
所以首戰至關重要。
另就是,尹除大軍一旦攻入衛國境內,不要滯留,火速向東進軍,務必拿下和控制住西三國和東四國交界的西屏關,不惜代價扼守,絕不能給東邊諸國進軍的機會。
尹除大軍東進的路線上,邵平波之前是特意下了大工夫經營鋪墊的,無論是借玄承天的手清理,還是事後的策反,那都是邵平波下手的重中之中,就是為了方便尹除大軍能火速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