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夜笑了笑,看著石壁上的符文,說道:「劍走偏鋒,這卻是世人最愛。世間皆俗子,又有多少人願意去夯厚基石呢?在多少自詡聰明的人看來,大道高遠,這才是他們的追求,把時間精力浪費在夯厚基石上,那是笨蛋的做法。」
「所以,能走亘古者,寥寥無幾。」老人也笑了笑,說道:「天才何其多,成道者,又何其少。」
「唯心不動,才能走亘古。」李七夜笑了笑,說道:「無關於光明,無關於黑暗,也無關於堂皇王道或旁門左道。」
「道基不實,何來道心不動。」老人凝視,神態鄭重。
李七夜不由望著遠處,點頭,也承認,說道:「也的確是如此,人們在遠眺遙遠之處的時候,往往是忘了自己的腳下。無積跬步,何以致遠。」
老人喝了口山泉,點頭,然後看李七夜,說道:「道友為何而來?」?「看看而已。」李七夜一笑,說道:「看看遠荒聖人留下了什麼,不過嘛,來到這裡,看到了你,我覺得,我也該放心了,看與不看,都無所謂了。」
「既然來了,又何不一看呢,親眼所見,這才踏實。」老人說話很和謁,就好像是長輩一樣。
「這話說得也是,也好,看看也行,就看看遠荒聖人,他當時的心態也好。」李七夜笑了一下,說道。
「他從黑暗而來,雖然說點燃自己心中的光明,但,他終究是黑暗,所以,他還是歸於黑暗。」老人認真地說道:「所以,我說他,他不代表光明,只不過,我當年道還淺,技不如人。」
「光明也好,黑暗也罷,無非是他心中的一念。」李七夜不由笑了笑,搖頭,說道:「他與你不一樣,你是執於光明,終於光明,所求,只是所走而已。」
「這倒是。」老人難得認真點頭,說道:「當年,我與他言,他所求的光明,無非是心中的慰藉罷了,只求自我安慰。他的普渡眾生、光明普照,只不過是自我的尋求而已。在他內心深處,貪婪一直蠢蠢欲動,他的貪婪,一直想擷取他的光明。到了最後,光明,對於他而言,那隻不過是手段而已,他擺脫不了自己的貪念!」
「更準確說,他擺脫不了心中的恐懼!」李七夜望著遙遠之處,徐徐地說道:「面對滅亡之時,他擺脫不了這份恐懼,擺脫不了這一份失敗,無法坦蕩,這使得他不論如何,他都必須謀存,或者有一搏之力。正是因為如此,這才使得他一直謀求讓自己變強……」
「……當他強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心裏面的貪婪突破了他的底線,動搖了他的道心,使得他為了達到自己的戰略,可以不惜一切,那怕是葬送自己的世界,葬送自己的紀元……最後當他想回歸光明之時,尋找自己的人性之時,他才會發現,那隻不過是自我的慰藉而已,想告慰亡靈。告慰曾經對他失望的人們。」說到這裡,他不由輕輕地嘆息一聲。
老人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他徐徐地說道:「我所求,只是授道而已,走自己的路而已。」?「純粹,這是好事。」李七夜笑著說道。
老人抬頭,看著李七夜,徐徐地說道:「道友呢?道友所走過的路,要去告慰嗎?」
「不,我不需要告慰自己,也不需要去告慰亡靈。」李七夜望著遠處,目光堅毅,徐徐地說道:「善始,而善終。無關於黑暗,無關於光明,我獨自前行,身後的世界興衰,那是它的事情,不需要我去托舉,也不需要我去葬送,所以,我不需要肩負眾生,眾生也不需要去驥希於我。」
「世間,沒有救世主。」老人點了點頭。
李七夜笑了笑,說道:「沒錯,世間,沒有救世主,如果說,世間有救世主,那麼,這個救世主,往往就是惡魔!所以,我不是救世主,我所做的,僅僅是做我自己而已,我便是我!」
「道友的路途遙遠,不好走,不好走。」老人感慨一聲,說道:「我窮其一生,也僅止於此而已,也僅是授道,並肩始祖。而道友,遠行天外,超脫萬界,不在我類之中,只怕此生,我不能見到道友的成就。」
「或者,這是一件好事。」李七夜不由笑了起來,說道:「若我成功,天將變,若我失敗,只怕,天地滅。不論是哪一種,對於世人來說,都不見得是樂意接受的,對於很多人而言,他們更樂意接受現狀。」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老人看著遙遠的地方,過了好一會兒,徐徐地說道:「我道有限,不能見全豹,但,從遠荒聖人所言得知,該來的,終究會來,不論哪一個世界,最終都逃不掉,只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對於螻蟻而已,當然是活在當下。一春一夏,它們便是生命結束,至於死後,洪水滔天,又與它們何關?」李七夜笑了笑,說道:「千萬年,對於世人而言,太久遠,不在他們考慮之中,他們活在當下,所求的只是讓自己更強罷了。」
「是呀。」老人不由為之感慨,說道:「聖人所為,又焉是凡夫俗子所能理解。」
「還好,我不是聖人,所以不像聖人那麼的寂寞,那麼孤獨。」李七夜悠然地說道。
「是嗎?」老人笑了笑,說道:「是不是聖人,遙遠的未來,便可知。不過,現在可知的,或許,總有一天,道友可能會遭受世人的唾罵,世代的唾罵。」
「那又不是一二天的事情。」李七夜不由笑了起來,說道:「起於遠古,罵我的人多去了,誰人不知我是惡魔,又有誰人不知我是幕後黑手。若是想求個清名,那就什麼都不做,若想求個美譽,就做遠荒聖人。」
「但,道友都不願意去做這兩種人。」老人笑了笑。
「我說是我。」李七夜也不由笑了笑,說道:「何需去做別人,世人如何看,關我屁事。」
「好一句關我屁事。」老人不由讚歎了一聲,說道:「我年輕之時,沒有道友如此的胸襟,患得患失,走到今日,才明白,這一切都是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那麼的可笑。」
「做自己,身後之名,讓人說去吧。」李七夜隨意笑著說道,渾然不在意。
「做自己,身後之名,讓人說去吧。」老人也不由感怪,點頭,說道:「可惜,當年我覺悟得遲了,再早一步,或許,也沒有遠荒聖人。」
「現在也不遲。」李七夜笑了笑,悠然地說道:「總有一日,你的光明,會照耀著這個世界,在未來,遠荒聖人之後,還有你。」
老人笑了笑,望著遠處,徐徐地說道:「也只能是如此了。」
李七夜笑了一下,看了看老人,說道:「大黑牛曾說,你曾是有過想法的。」
「這頭小牛犢,就是太皮了。」老人也不由一笑,搖了搖頭,說道:「他一身造化,了不得,出身好,血統正,可謂是前途無量,可惜,就是皮得緊,不然,他會成為一個時代的諦造者。」
「他也不是這樣的人。」李七夜著說道:「就算讓他坐在至尊位上,只怕他也坐得不舒服,心性使然,他就是一頭在荒野中狂奔的野牛,這就是他所求的,生於天地,無拘無束!不因為名,不因為勢!」
「也是該打磨打磨。」老人笑了笑,說道:「沒點約束,他遲早要掀翻天。」
「所以,你留著夜皇鬼鳳不斬。」李七夜笑著說道:「就是想壓著他一口氣。」
「這小牛犢,什麼事都敢幹得出來,無法無天。」老人苦笑了一下,說道:「他也曾求過我,只不過,就是忍不住嘴饞,我把他轟出去了。」
老人這樣一說,李七夜完全能想像當時所發生的一切了。
當然,這其中並不像大黑牛所說的那麼的輕描淡寫,只怕不僅僅只是偷吃了幾片葉子那麼簡單。
這頭大黑牛,當年肯定是一時沒能忍住,闖了大禍,所以才會在老人的手中吃了大虧。
這也難怪大黑牛會如此的忌憚,不敢來這裡,他就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才不敢到這裡來的。
「隨緣吧。」李七夜笑了一下,說道:「他終究會有這麼一場造化。」
老人也笑了笑,看他模樣,也不是記仇之人,否則的話,又怎麼可能讓大黑牛繼續在聖山撒野呢,當時,他也只不過是給了大黑牛一點教訓而已。
「道友去看看也好,也算了了一樁心事。」最後,老人對李七夜說道。
「去看看,起身了。」李七夜點了點頭,站直了身子,然後看了看前面,往前而行。
老人繼續坐在樹下,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天將變,你可準備好了。」走了沒幾步,李七夜回頭,看了老人一眼。
「儘力而為吧。」老人也只能嘆息一聲,說道:「萬古以來,比我強者不少,又有誰能逃過一劫呢?我也只能是儘力,未來,還需要看道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