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日後,二月二十八日的夜間,稍扁的圓月懸在空中,天上群星和地上燈火相互輝映,沈洛年站在自家大門外,位於五樓的空蕩蕩陽台,正往上望著天空。
明天,三月一日,將是下學期註冊與開學的日子,今天正是寒假的最後一天。
上方月亮仍圓,是因為元宵節剛過了兩日,今日農曆正月十七,再過幾個小時,就是十八日了,但奇怪的是——這次月圓,懷真一直沒出現。
上次拖到十七日傍晚已經是特例中的特例,而且是因為那件「不會臟」的寶衣才晚歸,今晚若是還不出現,就比上次還慢了。
沈洛年望著夜空中的浮雲,站了半個多小時,見浮雲依舊只是浮雲,懷真始終不見蹤影,他終於轉身回到屋中,坐在沙發前打開電視,隨手轉動著不同的頻道。
這時電話突然響起,沈洛年本就坐在電話旁邊,他馬上關上電視,另一手接起了電話。
「是洛年嗎?」電話中傳來不算太熟悉、卻也並不陌生的嬌柔嗓音,沈洛年微微一愣說:「你……巧雯姐?」
「沒想到你還認得我的聲音。」劉巧雯的聲音中,帶著一點凝重味道,她停了幾秒才說:「噩盡島這兒的事情,你有留意嗎?」
「知道一點,我偶爾會看新聞。」沈洛年說。
「嗯……我聽瑋珊說過,你不願意來。」劉巧雯說:「我可以體會,你既然並未引炁,來這確實比較危險,但是……」
沈洛年插口說:「瑋珊他們呢?」
「我就是想跟你提這件事……」劉巧雯遲疑了一下說:「他們已經兩天沒消息了。」
沈洛年一聽,眉頭馬上皺了起來,他從新聞中知道那兒已經失陷很多人,卻沒想到葉瑋珊等人也是其中之一,過了幾秒,沈洛年才說:「瑋珊那組都練了四炁訣,怎會撤不出來?」
「也許是因為……練了四炁訣的小組,都被派到比較深入的地方去。」劉巧雯說:「至於有沒有其他原因,我們就不知道了,島裡面無法通訊,聯絡不了。」
「那他們……」沈洛年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這些沒撤出來的人,怎麼辦?」
「從衛星影像中可以發現,很多地方還在戰鬥。」劉巧雯迅速地說:「一定有人還活著,瑋珊他們的隊伍實力很堅強,存活的機會極大,應該是受困在某個地方,我們正準備派戰力強大的小組進去搜救,但是……」
見劉巧雯停了下來,沈洛年介面說:「但是什麼?」
「但是他們既然滯留在島內,為了避免被妖怪圍攻,應該都收斂了炁息躲藏,營救部隊也不易找到他們。」劉巧雯接著說:「我想,只有你有機會察覺他們的蹤跡……」
說到這兒,劉巧雯停了下來,等了幾秒,卻沒聽到沈洛年開口,她終於直接問:「我們現在很需要借重你感應妖炁、炁息的能力……你願意來嗎?」
沈洛年又停了兩秒,這才說:「好,我去。」
「啊?」劉巧雯驚喜地說:「真的嗎?」
「嗯。」沈洛年說:「怎麼過去比較好?」
「我馬上處理。」劉巧雯的音調突然高昂起來,迅速地說:「你先整理幾件隨身物品,不用太多,這兒什麼都不缺,還有制服分發。我安排好就馬上打電話給你,該可以讓你明天早上出發。」
「好。」
「對了。」劉巧雯加了一句:「別帶任何電子、電器產品。」
「哦?怎麼了?」沈洛年有點意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來了再解釋。」劉巧雯迅速明快地說:「台灣時間已經挺晚,我先去聯繫,有時間再說。」
「嗯,再見。」
掛上電話,沈洛年摸了摸綁在右小腿的匕首,又看了一下束在左腕的血飲袍,他走回房間,開始收拾行李。
第二天清晨,懷真還是沒出現,沈洛年發封簡訊通知叔叔沈商山之後,搭上首班飛機飛往香港,因為這天台灣並沒有直飛檀香山的航次,所以他得去香港轉機,這一路上軍方還派了個軍官隨行指引,以免沈洛年因不熟悉通關作業而出問題。
因為有官方協助,加上沈洛年持有道武門人特殊證件和臨時護照,一路上都是以特殊的身份通關,連那一大箱煙霧彈,也得以順利放行。
不過雖說是快速通關、未仔細受檢,還是得經過金屬探測器,但沈洛年直到飛機起飛,才想起自己因帶慣了金犀匕,根本忘了取下,那時探測器卻沒反應,看來這東西果然不是金屬。
想了想,放在小腿處畢竟不方便,沈洛年閑著沒事,就在飛機上,把金犀匕改掛上腰帶,只用外套罩著。
十幾個小時後,飛機到了檀香山,那兒幾乎已經變成半個戰場,效率挺高,沈洛年剛下飛機,一個會說中文的軍官已在機場等候,而他的兩箱行李也馬上被搬入一台重型運輸直升機中,沈洛年也沒時間多呼吸兩口檀香山的空氣,和台灣派來隨行的軍官告別後,旋即搭上直升機離去。
又飛了一個多小時,直升機終於降落在一艘航空母艦的大片甲板上,機艙門一打開,沈洛年就看到換上海軍裙裝制服的劉巧雯,俏立在甲板上等候。
她穿哪個國家的軍服啊?沈洛年疑惑地看過去,見上面國籍、階級之類的辨識符號、徽章都從缺,沈洛年對各國的衣服又沒研究,自然看不出脫胎自什麼國度。
沈洛年剛跳下直升機,劉巧雯已迅速走近,露出笑容大聲說:「洛年,一路辛苦了。」
沈洛年懶得跟轟轟轟的螺旋槳比大聲,只對劉巧雯點了點頭,回頭接下兩箱行李,一面四面望,見朝陽正從東邊的海面往上爬,看來這兒才剛清晨,沈洛年不禁有點不適應,離開台灣的時候是早上八點,花了十幾個小時到了這兒,怎麼反而更早了些?
南面那片陸地……就是噩盡島吧?沈洛年看了兩眼,再望望周圍的環境、空間,輕咦了一聲,似乎有點訝異。
「行李交給這兩位,我帶你先去作簡報。」劉巧雯身旁兩<abbr>藏書網</abbr>個年輕的士兵往前走,對著沈洛年迅速行了一禮,伸手把東西接了過去,這時劉巧雯已經點地微飄,往遠處船上某個門戶掠,沈洛年也不多說,直接跟在後面奔行,雖然腳步沉重了一些,但也不算太慢。
劉巧雯帶著沈洛年往甲板下轉,走過一條窄小走道,進入間中型簡報室,她關上門走到前方,打開投影機,一面收起笑容對沈洛年說:「請坐。你也許從電視上知道了一些狀況,但新聞媒體也只是道聽途說,我從頭簡略地說一遍,你如果有問題,等聽完一起問。」
「等等。」沈洛年卻一開頭就打岔說:「什麼時候出發?」
「一小時後。」劉巧雯倒不生氣,和氣地說:「營救隊伍已經選好了,都是總門的高手,他們的首要任務是保護你,其次才是救人,你可以安心。」
沈洛年倒不知道該不該安心,他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等劉巧雯說話。
劉巧雯當即按下按鈕,對面的白色布幕馬上出現滿是黃泥的噩盡島照片,劉巧雯一面說:「二月十四日晚間,媒體稱為黃泥妖的土狀妖怪出現,這件事你知道嗎?」
見沈洛年點了點頭,劉巧雯接著說:「之後黃泥妖怪如等比級數般地倍增成長,數日內脹成一片百公里寬的圓形黃色島嶼,這段時間,部隊也試射過數次大小炸彈,但隨著土地面積越來越大,土炸開了還是土,誰也搞不清楚到底有沒有對妖怪造成傷害。」
這些消息沈洛年很清楚,那時不少人以為世界末日會隨黃泥淹沒全世界而出現,地球上那幾日到處都是亂象,還好這狀況並沒太久……「到了第七日,不知為什麼,黃泥突然停止擴展,不再增加,甚至連原本龐大的妖炁都消失了。」劉巧雯切換著衛星照片,接著說:「只留下一片毫無生氣的泥岩島嶼……我們正迷惑的時候,突然這大片土地上又冒出了無數形形色色的植物型妖怪,不到兩天的時間,黃土變成綠地,爬滿了這個比過去大上數百倍的噩盡島。」
看著畫面上那一片黃泥,突然變成充滿詭異的綠意,確實讓人有點正作著噩夢的感覺。
「植物擴張的速度較慢,這次部隊謹慎了些,不敢隨意攻擊,想等看看結果,果然兩天之後,植物的擴張又停下了,妖炁再度消失,不過這些失去妖炁的奇形怪狀植物,卻開始在這片黃土上繁殖生長,一面不斷地變化。」劉巧雯再度切換畫面,島嶼上的植物比前一張更顯複雜多樣。
「又過一日,島上再度出現濃烈的妖氛,在高空攝影機的捕捉下,我們發現叢林中出現許多妖物的身影,隨著妖物越來越多,我們決定繼續攻擊。」劉巧雯頓了頓才說:「這時我們才發現……大部分武器幾乎都已經失去作用。」
「什麼?」沈洛年本來一直靜靜聽著,這時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所以才派部隊進去?」這也是他這幾日一直搞不清楚的問題,原來是不能用武器遠攻,所以才開始派人進去。
「沒錯。」劉巧雯又換了一張投影片,那是一張電腦繪圖,在島嶼模型周邊顯示了個彷彿防護罩般的扁圓色圈,劉巧雯說:「根據多次的測試判斷,這島嶼周圍沿岸一公里內,八百公尺以下,似乎是個特殊的環境……所有會用到電的東西都會毀壞,就算不啟用,裡面有電池也不行,所有高科技炸彈、武器,具備指向、瞄準、修正功能的飛彈,統統無法使用。」
難怪叫自己別帶電器用品來……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沒有其他武器可以攻擊嗎<details>九九藏書</details>?」
「我們之後嘗試著用不需要電路控制的簡單型炸彈,從高空拋射。」劉巧雯說:「但是只要一定威力以上的炸彈,在進入這個區域的瞬間就會自動引爆,不管是黑色火藥、塑料炸藥、汽油彈甚至飛彈燃料,只要聚集足夠的分量,不用引信、撞擊或加熱,就會自動爆炸,根本無法接近島嶼。」
這麼說,人類的武器幾乎都沒用了?這就是懷真當時的意思嗎?但似乎比她說的時間還早了些?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和電不同,少量的火藥可以進入這個空間,所以手槍、自動步槍等武器還可以使用,威力最強的是小型火箭筒用的榴彈炮……」劉巧雯緩緩說:「但你應該也知道,這種火力對稍強的妖怪是無用的。」
「嗯。」沈洛年點頭,暗自慶幸,看來煙霧彈還能用。
「從衛星可以看出,植物妖怪停止快速生長後,這島嶼中活動著的妖怪數量正逐漸增加。於是三日前,我們派了五千名變體引炁者,分成幾百個小隊,從島嶼各方向分頭往內探,打算稍微探查一下裡面的狀態,一方面也可以清除一些妖怪。」劉巧雯表情凝重,停了幾秒之後說:「但兩日後,也就是昨天,只退回來一半的部隊……損失十分慘重,裡面的妖怪,有些似不弱於上次應付過的狼妖。」
葉瑋珊他們就是在這次攻擊中失陷?沈洛年看著屏幕上的噩盡島,微微皺起眉頭。
劉巧雯看了沈洛年一眼,見他似乎沒打算開口,又接著說:「裡面陷落了數千人,估計該還有人活著,現在正計劃救人……也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
「不管人能不能救出來,這島以後該怎麼辦?」沈洛年說。
「要想出解決辦法之前,得先推測出發生這種事的原因。」劉巧雯皺起眉頭說:「一個合理的推測是……那個武器無效圈之內,聚集了大量道息,才會產生這樣的變化,島嶼上也才會出現強大的妖怪,至於為什麼會這樣,我們還不知道。」
劉巧雯頓了頓又說:「可能和一開始數千人聚集道息有關,說不定某種我們不明白的機制,隨著這動作而啟動了。」
不只是聚集大量的道息,而是幾乎全部都集中到這兒來了……沈洛年可以感受到,那島嶼周圍瀰漫著從未見過的道息濃度,而且還從四面八方不斷地集中湧入,看來全世界的道息都被引了過來,難怪會出現強大妖怪。
而這些聚集的道息,進入島<kbd>九九藏書</kbd>嶼的範圍之後,似乎仍往中央的方向凝聚,如果這樣的話,越裡面的妖怪,應該會越強大吧?
沈洛年想了想,回神問;「瑋珊他們是六人一起失陷嗎?」
「白宗派出的那組共十人,有瑋珊的小組,再加上宗長夫妻和瑪蓮、奇雅四人。」劉巧雯遲疑了一下,突然苦笑說:「你記住一件事情,如果見到了他們,別說是我找你,就說別人找你來的,或者說你自己想來。」
這話沈洛年可有點意外了,看著劉巧雯皺眉說:「為什麼?」
「你這樣說就是了……」劉巧雯頓了頓,看著沈洛年嘆口氣說:「白宗除了那十個人以外,其他人都隨我退出宗派了。」
沈洛年一呆,訝異地看著劉巧雯,知道她不是說笑,但那種複雜的情緒又是代表著什麼意思?這女人,自己從來就看不懂她在想什麼。
「我們現在屬於總門的組織。」劉巧雯又說:「已經不算白宗的一分子。」
這就叫背叛嗎?不過就算背叛也是她的自由,沈洛年並不很在意,想了想說:「那幹嘛還關心他們死活?」
劉巧雯沒想到沈洛年知道後,冒出的居然是這句話,她一怔之後,苦笑了笑說:「你也不是只能救他們啊,每個受困的人你都可以幫上忙,而且……我們的最原始目的是除妖,有你在的話,幫助也很大。」
殺妖嗎?這不是沈洛年的本來目的,但現在若想救人,似乎也沒別的選擇,沈洛年不再多問,點頭說:「我想儘快出發。」
「不差這幾分鐘,船隻的安排也需要時間。」劉巧雯看著空手的沈洛年說:「需要幫你準備什麼武器嗎?」
「不用。」沈洛年說:「我從行李裡面拿幾顆煙霧彈就好了。」
「嗯。」劉巧雯往門口走說:「我帶你去房間換制服、拿行李,之後就準備出發。」
「換制服?」沈洛年一面跟出去,一面皺眉。
「擔心可能會有人形妖怪,為避免辨認困難,所以上岸的隊伍都準備了統一的迷彩軍服。」劉巧雯一面走一面說:「雖說已經有人失陷在島上,但妖怪未必會拿人類衣服來穿,還是換上比較好。」
這也有道理,沈洛年不再多說,隨著劉巧雯快步移動。
半個小時後,沈洛年換上迷彩服,背個中型背囊,隨著三百名總門部隊,浩浩蕩蕩地乘著數十艘大型橡皮救生艇,向噩盡島接近。
沈洛年剛知道這次隊伍足有三百人的時候,可真是嚇了一大跳,這種編隊方式,據說是為避免犯下之前的錯誤。之前雖派數千人入島,卻是十數人一組地分成許多小隊各自探勘,當時沒想到島上妖怪已如此強大,而妖怪與人類都隱藏炁息時,某些妖怪本身聽覺、嗅覺又強於人類,直到人類部隊散開後才暴起突襲,眾人猝不及防下,自是損失慘重。
所以這次的三百人,不只都是精銳,也不打算分開,其中還特別安派二十名男女負責保衛沈洛年。這二十個人中,看來年紀最長的是個五十歲左右、皮膚黝黑、有著一對銅鈴眼的長者,他留著蓬鬆帶鬈還有點亂的長髮,往後束成硬梆梆一大把,後面看過去有點像竹掃把。
這長者名叫平傑,是紅宗宗長,說話帶著點異邦的捲舌音,似乎中文並不是他們的母語,劉巧雯介紹的時候,老者自稱來自雲南,屬於兼修派的一個分支,這二十人中,連他在內,共有十四名紅宗男性高手,也都是黝黑粗矮、頭髮帶鬈、身材結實,不似一般黃種人。
他們的武器和李宗、何宗都不同,是一種比前臂略長的小型彎刀,刀鞘上滿滿鑲上各種不同顏色的寶石,拼出簡單又有特色的圖形,而為了讓炁息暢通而不能多作裝飾的刀把,和那貴氣刀鞘連在一起時,看來頗不協調。
另外六名女子,則自稱符宗,也來自雲南,不過和紅宗似乎沒有特別的交情。
她們年紀從二十到四十不等,一個個膚色白皙、眉目如畫,總是帶著溫柔的微笑,但又沒有那種做作的媚態,雖然稱不上美艷,卻看來十分和氣可親,不知為了什麼,她們將那有點寬長的迷彩服袖子一直卷到肩膀,露出的圓潤皎白手臂十分惹眼。
這二十人加上沈洛年,算是一個小組,在同一艘船上前進,船上有男有女,沈洛年自然比較常打量那些符宗女子。不過和過去欣賞身材曲線的看法不同,現在沈洛年看的是心底的情緒,這六個女子不知為什麼,似乎總是十分開心,充滿歡樂的氣息,這是一種讓人看得挺舒服的氣味,但在駛向噩盡島之前還是這種情緒,可就有點少見。沈洛年若不是心中有事,還真會多看幾眼。
說到年紀,沈洛年已經知道,變體引炁後,老化速度會比常人慢些,外觀常比實際年輕,如果再加上化妝和保養,那實在是很難分辨,比如只像個二十多歲大姐的白玄藍,其實已經四十上下,這些女子看來年輕,實際年紀多少其實挺難說;不過這些女子看起來倒是都一臉素凈,似乎沒有化妝保養的習慣,皮膚的白皙看來也是天生的。
至於那十四名男子,就沒什麼好看的了,除平傑因重任在身,心情稍沉重外,其他人似乎都挺單純,沒什麼特別情緒,也不怎麼煩惱擔憂,還不時看看那幾名女子,露出開心的笑容。
沒多久,數十艘救生艇,在各船借外炁推送下,以很快的速度,抵達數公里外的噩盡島。
一般海島,沿岸若非沙岸,就是礁岩,這兒卻是古怪的黃色泥土,不過這些被海水浸泡、拍打的泥土,似乎正逐漸硬化,也許久而久之,也會變成似岩石的質地,這幾日大變突起,看來還沒人有空研究這古怪的泥土,未來到底會怎麼變化,誰也不清楚。
上岸固定好船隻後,這三百餘人的部隊首領派人過來,把沈洛年這組請了過去。
隊伍的領導人,是個看似四十餘歲的壯漢,他滿面紅光,雙眼炯炯有神,劉巧雯介紹的時候只說他叫段印,是總門中的高手,其他什麼都沒多說,沈洛年這時走近,卻見段印手上竟拿著一把長柄朴刀,莫非他也是少見的專修派?
朴刀和吳配睿的大刀很像,也是長柄兵器,不過吳配睿的大刀,刀身寬厚沉實作偃月造型,刃口和棍端成一線,刃背有鋸帶勾刺,又稱關刀或偃月刀。朴刀窄長的刀刃部分卻比大刀長上一倍,刃身微往後彎,也可以拆下後方的棍身,當雙手大刀使用。
段印眼看沈洛年走近,淡淡地說:「小子,該你表現了。」言談間,一股懷疑的氣味透了出來。
一旁一個青年走近,遞過一張包著簡化地形圖的透明塑料夾,微笑說:「這是這附近的地圖,麻煩了。」
出發前沈洛年已經知道計劃,當下也不遲疑,接過塑料夾,拿著水性白板筆,在那標示著F1的地圖上,點出他感受到的東西。
因為這兒不能使用GPS定位系統,劉巧雯根據過去的經驗,把這島分成五十幾張空照地形圖,每張圖大約是十二公里正方,讓沈洛年便於記錄。
沈洛年正在標點,突然地面一陣輕微搖晃,沈洛年微微一怔,抬起頭,那青年見狀解釋說:「這兒突然多了一個大島嶼,地質結構不大穩定,常有地震,一下就好了。」
沈洛年點點頭,不再分心,很快地標了點,把透明夾遞了過去,段印接過一看,望了沈洛年一眼說:「沒有人?」之前已經約好,妖怪標圓點,人類標三角形,沈洛年遞來的這地圖上到處都是圓點,沒半個三角形。
「沒有。」沈洛年搖了搖頭。
段印看看地圖,又看看前方說:「這森林邊緣就藏著五隻嗎?莫非是來歡迎咱們的,第一隊,正前方三十公尺,第二隊、第三隊,從左右繞過去。」
只見一個三十人小隊,拔出武器散開飛掠,對著森林接近,還沒撲到森林,五條白色柱狀物突然迅疾地從林中穿出,對著最前面的數人急射。
首當其衝的數人避之不及,半空中一凝劍,一股外炁往外爆出,硬生生將柱狀物打偏,那幾人也被這股力道迫得落下地面,退了幾步,而那柱狀物倏然一收,有如電閃般地又收回了森林,誰也沒能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
不過其他人可沒停下,依然繼續往林中飛射,而那白色長柱收了又放,又對著最近的人攻擊,將首當其衝的人迫退,這般來來回回的,逼得隊伍無法欺近。
這時另外兩隊已經從左右繞來,三方陣勢一定,第一小隊隊長一聲令下,周圍九十人同時叱喝一聲,九十道銳利的劍炁同時穿出,對著那大片草叢射去。
隨著草葉炸散,落葉紛飛,五隻綠色的巨大三足蛙出現在眾人眼前,那有如電閃的白色柱狀物,原來是它們的舌頭,剛剛被那柱狀物攻擊過的人心中不由得一驚,暗自慶幸沒被那舌頭纏上,否則下一瞬間八成就得被捲入那大口中去。
眾人心中有了提防,自然不敢接近,遠遠以劍炁遙攻,巨蛙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除了四面亂吐舌頭之外,就這麼呆愣愣挨打。
這周圍可是九十道劍炁不斷飛射,只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這些巨蛙已經渾身是傷,眼看不對,其中一隻突然後足一蹬,往森林裡面急急蹦去,其他幾隻也沒慢上半秒,跟著轉身逃命。
沈洛年看了有點吃驚,剛剛本覺得那五隻妖物不弱,沒想到這些還沒練過炁訣的新兵,居然打跑了它們?雖然說人多勢眾,不過能打穿那些妖蛙的護體妖炁,可也不簡單,仔細一看,這些人的炁息似乎都不少……但沈洛年一轉念,突然明白,這兒道息濃度較高,不只妖怪的妖炁會提升,連修鍊炁功的人類能力也會增加,剛剛那五隻妖怪若放在島外,可能只比融合妖強上一些,也難怪不難對付。
「真有?」段印似乎這時才信了沈洛年有那能力,他詫異地瞄了沈洛年一眼,回頭下指令:「別追,這次目的是救人。部隊整隊,跟著我往南面F2區域前進,動作快。」當下部隊馬上整隊移動,一隊隊地往前彈掠。
自己可跑不了這麼快啊,沈洛年正感頭疼,符宗一名看來年近四十的女子突然湊近,一笑說:「我們帶你走齁。」接著她玉手一揮,一引外炁,托起沈洛年往前。
這女子叫作馮鴦,似乎是這六名女子的首領,她們說話也有種特殊的口音,那是一種軟綿綿的鼻音,帶著點哼吟歌曲的味道。
沈洛年感受著六名女子的外炁,不禁微微一驚,這六人可不是兼修派的,似乎都是專修派發散型的高手,原來這宗派不只都是女子,還只收發散型?這可有點稀奇。
只見六名女子圍著沈洛年成一圈,那十四名男子在外面又是一圈,彷彿一朵飛起來的花朵,跟著搜救部隊飄入森林。
這兒雖說是森林,但其實也不大像森林,原來這兒植物又多又高大,卻都不似樹木,反而像是奇形怪狀且巨大的草、菇、藤、蕨、花等生物,似乎都沒有木質的部分,但話說回來,那看來不像樹木的綠色莖幹其實也是又大又粗,既然能支撐這些植物巨大的身軀,想必也挺結實,未必不如木頭。而這兒除妖怪和古怪巨大的植物外,也沒有別的生物,自然也沒有一般森林中的蟲鳴鳥語,整座島嶼十分沉靜,耳中能聽到的,只有部隊的移動聲音與遠方傳來的海浪聲,彷彿整個森林都是假造的一般。
隊伍前端,照著沈洛年的標示,盡量繞過妖怪,一路按照計劃往東南方繞行,因為搜救部隊只有這一隊,務必要在最短時間內將整個噩盡島巡過一次,能夠不和妖怪衝突是比較好的選擇。
而部隊每到一個新地圖區,就會稍微停下,讓沈洛年標示地圖,沈洛年一面標一面暗暗佩服,不知道他們怎麼辨認己身位置的?這些人似乎原本大都是軍人,也許學過這些分辨方位的學問吧?自己一到森林裡面,可就完全失去方向感了。
按估計,越裡面的妖怪可能越強,所以搜尋的動作,是由外而內的繞圈搜尋,先從最安全、撤出最快的地方搜起,過了三個地圖區,前進到一半的時候,領頭指路的青年突然停了下來,回頭對段印說了幾句話。
段印隨即下了指示,又是三隊人馬往外殺了出去。
原來準備經過的方位,前方分布的妖怪過多,繞遠路又要多費時間,段印權衡之後,派出部隊,準備清掉幾隻擋路的妖怪。
外圍的妖怪果然稱不上強悍,加上總是一下近百人衝上去,<dfn></dfn>妖怪不吃眼前虧,捱了幾下就會往外逃命,倒也不怎麼費時。幾次之後,段印選擇的路線,可就更筆直了些,有些妖怪見人類勢大,更是先一步避開,不想和人類衝突。
就這麼看似順利地走著,突然間天色一暗,眾人紛紛抬頭仰望,卻見巨大草葉的縫隙中,一層厚重烏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頭上。
才不過三秒鐘,嘩啦啦一大片驟雨灑了下來,眾人一怔間,段印皺眉下令說:「躲雨。」
馮鴦等人早已帶著沈洛年選了片大草葉躲避,還好這詭異森林和正常森林不大一樣,大片的草葉花朵到處都是,不難找避雨的場所。
隨著天上一盆盆的大雨往下傾倒,很快地,潮濕的地面變成泥漿,地面上到處都是流動的水灘。
在這樣的大雨中,連說話都有些費力,每個人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大片雨簾,誰也沒說話,突然沈洛年發現,那幾個符宗女子,彼此交頭接耳的看著不遠處一小群七、八名青年士兵猛笑,引得那些人也跟著笑了起來,有幾個調皮的已經開始對這幾個女子擠眉弄眼地扮鬼臉。
那種氣氛,不像在調情啊,幹嘛惹得那些男人都注意著她們?更奇怪的是,那些男子的感覺也不具性意味,似乎是看著可愛的小女孩,正想逗她們發笑……一般男人看到這些面貌體態姣好的女子,興起的通常是慾念吧?莫非這些女子和一般女人有點不同?沈洛年不禁疑惑地看了身旁符宗女子兩眼。
馮鴦留意到沈洛年的神色,湊到沈洛年耳畔說:「洛年小弟,你仔細看對面那些人哦。」
「怎麼?」沈洛年疑惑地問。
「他們應該是第一次進來,你看他們上面。」馮鴦一面說一面輕笑。
沈洛年抬頭往上,見他們借著一朵龐大的花朵躲雨,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妥的,卻聽聽馮鴦低聲說:「就快了。」
什麼快了?沈洛年正想問,卻見那花朵突然一翻,竟是承受不了雨水的重量,突然往下垂,只見一大片水隨著雨水轟落下來,那七、八個青年霎時變成落湯雞,渾身沒一處乾的。
見那群男子驚慌地四面跳,符宗女子終於忍不住笑成一團,那些男子愣了愣,也不禁傻傻地笑了出來。
馮鴦扶著沈洛年肩膀,笑著喘氣說:「記住了,下雨可不能躲到花下面去。」
沈洛年不禁莞爾,搖頭說:「你們也躲過嗎?不然怎麼知道。」
「對啊。」馮鴦倒不介意,笑著說:「前天我們全都濕透了,就是躲在花下面。」
她們真的很樂觀開心,不知道是在什麼樣的環境生長的?既然已經搭上了話,沈洛年順口說:「你們符宗只有這六人嗎?」
「來的只有六個。」馮鴦笑了笑說:「我們只有一種方式流傳,不像你們這麼多花樣。」
我可什麼花樣都沒有,沈洛年搖搖頭說:「就是只收發散型的人?修鍊專修派的心訣?」
馮鴦搖頭笑說:「我不明白你們這些說法,我們酖族的語言是」卡顛多打「,意思就是」女巫的資格「,有資格的才能當酖族女巫。」
「酖族……女巫?」沈洛年吃了一驚。
「對啊,我們都是女巫。」馮鴦微微皺眉,不解地說:「不是巫女哦,不知道為什麼,出來之後,很多人都會搞錯,叫成巫女。」
這不知和日本動漫有沒有關係……沈洛年咳了咳說:「女巫是做什麼的?」
「女巫在我們族裡面負責祭神、退妖、治病、占卜……」馮鴦說:「前陣子有人來,要我們出來幫忙,我們就來啰。」
也許道武門的傳承,在偏遠地區少數民族那兒演變成一種宗教習俗吧?沈洛年也不明了,看看身旁其他女子,疑惑地說:「你們似乎不是同時入門的?」
「我們每十年才收一次女巫啊,一次只收一人。」馮鴦點著其他人說:「先是洪萱,然後洪綠,小珠又晚十年,再來是十年前的小紅,最後是去年選入的小露。」
這麼看過去,果然那個小露看來最年輕,圓圓的臉笑起來也最帶稚氣,雖然長得也不錯,但外貌不是沈洛年現在觀察的重點,讓他留意的是——這些女人不管老少,怎麼都充滿了歡樂的味道?而且十年、十年又十年,這樣算下去,姓馮的阿嬸你是幾歲了啊?前段時間妖質這麼多,為什麼不多收幾個人?
算了,人家也許有人家的規矩,沈洛年看了馮鴦兩眼,不再多想,對其他看不出年紀的女子點了點頭,隨口打了個招呼,那些女子也笑咪咪地回禮,但卻沒人開口。
馮鴦笑著又說:「我們女巫的規矩,同時有好幾個女巫在場的時候,只有最年長的女巫可以對外發言,其他人都不可以說話的哦。」
「為什麼?」沈洛年吃驚地說。
「只是習俗。」馮鴦說:「女巫是祭神的人,對話的對象應該是神靈。」
沈洛年點點頭,不再多問了,道武門傳承了<tt></tt>近兩千年,存在著獨特的宗派,也不奇怪。
就這麼等待了半個小時,那片滂沱大雨就像降下時一樣,毫無徵兆地突然止歇,據說這兒每天幾乎都會下一次大雨,之後再下的機會就很小,雖然雨剛停、滿地泥濘,但仍止不住能御炁縱躍的變體者,眾人再度整隊移動,向著其他地區搜去。
到了接近第七個地圖區,也就是將從F4進入G4區時,雖然還沒到要沈洛年該標點的時候,他突然主動說:「有人,十幾個。」
眾人眼睛都是一亮,段印馬上要眾人停下,一面說:「快標。」
「在這兒。」沈洛年拿著G4地圖,從感應到人類炁息的位置開始標起,一面往外標出,一面說:「他們似乎被一群妖怪堵在一個方位……這群妖怪比剛剛的強哦。」
「很多嗎?距離很近嗎?」段印說。
「三……四十個,很近。」沈洛年不是很確定,妖怪距離一近,妖炁互相影響,數量就不容易分辨。
「終於出現群體妖了。」段印比對著衛星圖,回頭下令說:「注意,把炁息收斂起來。」
眾人的炁息紛紛收束,大家都知道這恐怕是第一場硬仗。一般妖怪大多各自為政,也鮮少合作,就算群聚生活,遇到事情也大多各逃各的,比如一開始遇到的蛙妖就是如此,除非強弱懸殊,否則只要靠人多擁上去即可,但如果遇到懂得群體生活、互相合作的妖怪,那除了人多的優勢消退之外,還代表對方可能智能較高,更難應付。
「他們應該是被堵在這個山谷坳地里了,對方也正斂氣搜找著他們,這種不是一般妖怪,是會主動獵殺人類的妖怪,我們必須順便把這群剷除了。」段印看著地形圖說:「既然這小隊沒騰躍出山谷撤退,對方應該也會飛縱……我們分成三團,從這三面入谷,反包圍。」段印指揮妥當後,眾人拿出武器,斂起炁息,無聲地向那山谷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