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去?」正借著輕疾和懷真對話的沈洛年,大吃一驚。
沈洛年眼前,懷真模樣的小小泥人微笑說:「對,你留在噩盡島,我和小馨、小麗她們四人去,看看是不是真有那種殺人的妖怪出現,你不是說可能是誤傳嗎?」
「這……」沈洛年愕然說:「你不嫌麻煩嗎?」
「當然麻煩!」懷真嘟起嘴,瞪了沈洛年一眼說:「最好是別管,但你一定不肯,讓你去我又得擔心,不如自己跑一趟。」
沈洛年倒沒想到懷真會這麼決定,遲疑了一下才說:「那這兒起廟的事情怎辦?」
「就當神受祀啊。」懷真歪頭說:「這有什麼奇怪的嗎?我很久以前也當過啊。」
「呃,先不管我還算不算人,我可不想被拜。」沈洛年說。
「誰叫你要一個人躲起來住?」懷真說:「這樣太不像人類了,要是你和人類生活在一起,就該不會發生這種事。」
「可是住下面很麻煩。」沈洛年說。
「那就沒辦法了。」懷真攤手說:「真的嫌吵,就再往山裡頭搬吧,當初住這麼外面,是讓三<tt>99lib?t>個小鬼方便下去選人取精元。」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只要讓其他人看不到自己,應該就會漸漸沒事,沈洛年一轉念說:「你覺得巧雯姐為什麼要我走啊?」
懷真歪頭想了片刻,搖頭說:「你們人類心思好複雜,我不知道。」
「狐狸精不是應該很奸詐嗎?你怎麼不知道?」沈洛年埋怨說。
「那是謠言!」懷真憤憤說:「我們這種與世無爭的仙獸族,怎會奸詐?」
沈洛年忍不住哼聲說:「但是我覺得你一點都不老實,從認識開始,老是騙我。」
「不要翻舊帳啦……」懷真吐吐舌頭笑說:「人家只是有些事不想說清楚而已,又不是編造了什麼陷阱害你。」
沈洛年看著眼前這泥人懷真溫言巧語、含笑微嗔的模樣,不禁微微心動,忍不住說:「要跟我說原因了嗎?」
「什麼?」懷真一愣。
「你不能和我太接近的原因。」沈洛年問。
懷真笑容收了起來,停了幾秒才說:「才過了不到半天……別這麼心急好嗎?」
「好啦,我只是隨口問問。」沈洛年不想勉強,換個話題說:「你去台灣以後,要怎麼跟瑋珊他們說?」
「萬一真有那種妖怪……」懷真眨眨眼說:「我就叫他們快逃啰,回到噩盡島東邊躲起來,會安全很多。」
「可是台灣那兒的人還沒撤光,他們怎麼走?」沈洛年說。
「沒辦法啊。」懷真歪著頭說:「只好不管了。」
「這樣不行,他們不會走的。」沈洛年皺眉說:「尤其一心那個熱血笨蛋應該不會答應吧?」
「這麼麻煩嗎?」懷真嘟起嘴說:「自己找死我可不管。」
沈洛年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懷真,懷真停了片刻,忍不住頓足嗔說:「哎喲!還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種專殺人的妖仙……就算是真的,也沒這麼快就殺到台灣去!到時候再說吧,你這麼急著跟我吵架嗎?」
沈洛年聽懷真這麼說,不禁苦笑,嘆口氣說:「好吧,不提那件事……蓋咒似乎很困難?」
怎麼突然提到這件事?懷真微微一怔說:「是啊……怎麼了?」
「你能不能幹脆放棄吸收道息?我們別蓋咒了,直接解咒?」沈洛年說。
「你不想讓我吸道息了?」懷真微微一怔,突然板起臉說:「不對,你想亂跑?你忍不住想去台灣嗎?」
「去不去是另外一回事,現在這世界,本來就挺危險的……」沈洛年搖頭說:「我不具備什麼戰鬥力,和你生命綁在一起,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只要你我都真心放棄,就可以解了不是嗎?至少我是真心想放棄那個咒誓,這樣我去哪兒也沒顧忌。」
「你真這樣想嗎?」懷真突然低聲說。
「當然啊。」沈洛年說:「這咒誓中,我提供道息,你提供的就是對我的保護,我現在一點都不想要這個好處。」
懷真看著沈洛年,頓了頓說:「你不想和我直到永遠了嗎?」
沈洛年一呆,卻見懷真微微側著頭,露出一抹笑容,輕聲說:「我可不是這麼有把握解得開,我很喜歡你呢。」
若她正在眼前,沈洛年可能已忍不住伸手相擁,此時卻只能難過地說:「懷真……」
「不行的。」懷真終於搖頭說:「你我互相已經有了好感,除非你體內道息盡失,使咒誓失去存在意義,這咒解不掉的……但那豈不是代表你得死?解咒這條路不用想,還是蓋咒比較有機會。」
雖說妖仙對感情的態度和人類大不相同,但聽著懷真坦承對自己有好感,沈洛年仍不禁為之心感,一時說不出話來。
「別提這些了。」懷真搖頭說:「暗靈研究得如何?」
沈洛年怔了怔,才嘆口氣說:「試了道息、妖炁和塗血上去都沒用,後來殺了幾隻魚也<var>99lib.</var>沒用。」
「殺魚?」懷真微微一愣。
「我想讓這劍結束掉生物的生命試試。」沈洛年說。
「這倒是個辦法,但我想起個之前沒想到的問題……」懷真皺起眉頭。
「怎麼?等會兒我打算去找小妖怪試試。」沈洛年補充說。
「我不是這意思……你知道生命力包含兩種嗎?」懷真突然說:「一般俗稱的生命力,指影響發育、活動、成長、體<s>藏書網</s>力、恢復力的一種力量,但還有另一種生命力,又叫精智力,影響思考、精神、智慧、判斷力、意志、鬥志等等和心靈、智慧、靈魂有關的部分。」
什麼啊?沈洛年詫異地說:「我聽不大懂。」
「比如說,人類如果精智力大幅受損,就有可能失去智慧、生存意志,變成傻子或死掉哦,所以廣義來說,精智力也是生命力的一部分。」懷真說:「高等的生命,一般生命力未必豐足,但精智力通常都不弱,才能思考、判斷、解析、學習事情,比如人類或是高等妖怪,都有很豐富的精智力……我聽說過應龍一族,曾在西方蠻地研究出精智力的運用法,想用來對付敖家,但似乎不怎麼實用……無論如何,若所謂啟動暗靈所需的生命力,指的是精智力,那就有點麻煩了。」
「你的意思是……」
「因為鳳凰的關係,你的一般生命力很豐富,但是精智力只和普通人差不多。」懷真說:「不過說也奇怪,人類生命力低落,這方面倒挺強,智慧成熟速度也比較快……」
「大概因為用腦袋鬥爭了千萬年吧?」沈洛年好笑地說:「這是競爭與演化後的結果。」
「還得意呢,你這笨蛋,在人類裡面,精智力可不算高的。」懷真白了沈洛年一眼說:「總之萬一是精智力,你更得省著用。」
也不用說得這麼難聽,沈洛年瞪眼說:「知道了。」
「想知道是不是和精智力有關,得殺精智力高的生物,殺魚和小妖怪沒用的。」懷真說:「找個人殺吧?」
「什麼啊?」沈洛年詫異地說:「怎麼可以?」
「你不是不在乎別人死活嗎?」懷真詫異地說。
「不在意是一回事,但沒事怎能亂殺?」沈洛年皺眉說。
懷真沉吟說:「不然你往西飛遠點,找鑿齒殺吧?那個雖然笨一點,也是高智妖了。」
沈洛年卻一樣搖了搖頭說:「雖然他們是妖怪,畢竟有智慧和靈性,沒惹上來何必殺?而且說不定和這根本無關呢。」
「你還真多規矩!好啰嗦!」懷真嘟嘴抱怨說:「那要怎辦?」
「等以後有人或妖怪來找麻煩,再用這武器殺看看。」沈洛年拿起闊刃短劍說:「我先用道息浸透看看能不能輕化。」
「隨你吧,說不定與精智力無關,若還有想到別的方法就試試。」懷真反正也是猜測,搖頭說:「你要讓我放心,就快點和暗靈聯繫上。」
「知道啦。」沈洛年頓了頓說:「至於台灣的事情……」
「你別管啦!一直台灣、台灣……」懷真嗔說:「若真有危險,他們又不聽話,我就把瑋珊打昏了帶回來給你當老婆,這樣總可以吧?」
「你又胡扯什麼。」沈洛年皺眉說:「我又不是只為了瑋珊。」
「大不了全打昏。」懷真嘟嘴說:「羽麗和山馨少說可以背十來人,除了白宗那幾個之外還有誰?你把名單列出來!」
「別胡鬧了。」沈洛年嘆口氣說:「你弄清楚那消息的真假之後,記得通知我一聲,讓我放心。」
「知道啦……」懷真瞄了沈洛年一眼,突然說:「欸,臭小子。」
「幹嘛?」沈洛年問。
「我昨晚提過,我會消失一段時間。」懷真說:「還記得嗎?」
「嗯,你說不知道要幾年。」沈洛年有幾分擔心地說:「怎麼了?」
「你這樣三不五時就找我,那閉關的日子會提前開始的。」懷真微翹起小嘴說:「你若還沒領悟暗靈之術,就太危險了。」
「呃……」沈洛年說:「抱歉。」
懷真目光一轉,帶著一點笑容說:「但是如果那關卡順利度過,也許就能像過去一樣,不用避著你了。」
「真的嗎?」沈洛年大喜。
「嗯,所以拜託你別亂跑,乖乖在安全地方等我。」懷真說:「如果你出事的話,那……就全完了。」
「我明白了。」沈洛年點頭說。
「但就算日後在一起,我還是不能跟你……」懷真俏皮地吐吐舌頭說:「你得找別的女人解決哦,別像上次一樣亂頂一氣。」
「呃……」沈洛年面紅耳赤地說:「別再提這件事了!絕對不會了。」
「是嗎?」懷真抿嘴一笑說:「話可別說得太早,到時候我可不管你。」
沈洛年有點口乾舌燥,吞了一口口水才說:「別等我老了才度過關卡啊。」
「你既然順利仙化,該沒這麼容易老了。」懷真莞爾笑說:「只要你不出事,以後日子長著呢。」
結束了和懷真的通話,沈洛年心情有點複雜,懷真雖然說以後可以和自己在一起,但畢竟仙獸族不適合有伴侶,兩人終究……想到這兒,沈洛年輕嘆了一口氣,她度過關卡這件事自己幫不上忙,但自己的心態可得早點調適妥當,若以後和她相處時再次失態,大家都麻煩,不過這種事情,可不是用腦袋就可以控制得住的啊……現在除了等消息、測試暗靈法器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搬家,等會兒出門,飛去更高的山區裡面找找吧,看看有沒有什麼人類爬不上去、山明水秀的好地方,至於下面的人要怎麼拜、劉巧雯打什麼鬼主意,自己都不管了。
返回台灣的船隊,在空船快行、順信風西進的情況下,航行了二十多天,已走了大部分的航程,據估計,今日日落之前,應該可以抵達台灣。
這是九月底的清晨,亞熱帶的天氣,在這季節依然悶熱,但每日的晨晚時光,卻已稍帶著些許涼意,再加上潮濕的海風吹撫,若只是個普通人,在這時候多少都會披上外套,才能別無顧忌地欣賞東方海面上初起的晨曦。
白宗眾人自然不是普通人,他們穿著單薄的服裝,提著武器,聚在頂艙外的甲板,但他們並不是為了欣賞日出的景觀,每個人正都抬著頭,望向空中一個似鳥的小點。
片刻後,那小點逐漸下落,只見他越來越大,數秒過後,那如鳥般的身形泛出妖炁、展翅盤旋,在上方的桅杆頂端繞著大圈。
這鳥般的生物渾身被覆著羽毛,和人類差不多大小,古怪的是,他上半身雖然似鳥,下半身卻似人,還穿著條黑色長褲,再往兩翼翅膀末梢看過去,羽翼尖端居然分別透出一隻手掌,煞是古怪。
不只如此,大鳥的頭部,也沒有一般鳥類的尖喙,就單純像個貼滿短羽絨毛的人頭,他目光中正露出得意的神色,卻不肯接近甲板。
「又在臭屁!」站在下方,左手提件襯衫的侯添良笑罵:「快下來,看到台灣沒?」
「一定看到了啦。」瑪蓮沒好氣地說:「不然他賣什麼關子?」
大鳥離眾人有一段距離,聽不清瑪蓮的話,張口嚷:「阿姐,你說什麼我沒聽到。」
「快滾下來!」瑪蓮罵。
「遵命!」大鳥一翻身,一對巨翅展開飄落,落在白宗眾人身旁不遠處,這才把巨翅回收疊起,收在背側,身體微微前傾,維持平衡。
「還要當鳥多久啊?」侯添良過去拍了一下說:「還不恢復,臭蚊子。」
這鳥形人正是經「千羽引仙」後,得以妖化展翅的張志文,他維持著鳥形,凸胸踱步笑說:「仙體可以自行引炁,等回滿後再變回去,省得還要麻煩奇雅引,你又怪我找她麻煩。」
「我哪有說過!」侯添良瞪眼說。
「志文。」葉瑋珊微笑說:「變回人形之後,體內存不了這麼多妖炁的,不用等滿了。」
「啊,對。」張志文說:「一時沒想到。」他一面收斂了妖炁,身上羽毛漸漸往體內收,又恢復平常那瘦巴巴的模樣,而且似乎還比過去更瘦了些。
「穿上吧。」侯添良把手上的襯衫扔給張志文。
不只是張志文有改變,侯添良似乎也比過去更雄壯了些,尤其四肢肌肉賁張結實,彷彿刻意鍛煉過,這自然是「揚馳引仙」的影響。
不只這兩人,黃宗儒、瑪蓮、吳配睿也都比過去更雄壯結實。選擇「煉鱗」的黃宗儒,他那本有點矮胖結實的身體,肩、背、腰變得更為發達,頗有點虎背熊腰的架式;而本就個兒挺高的吳配睿,「獵行引仙」之後卻是更矯健、修長,彷彿一個充滿彈力的獵豹。
至於也選擇「煉鱗」的瑪蓮,也許因為男女有別,卻沒有如黃宗儒一般彷彿失去了腰身,不過確實渾身上下肌肉都大了一號,比起過去更健美不少。
張志文正一面穿衣一面抱怨:「只有我引仙變形的時候需要脫衣服,真是不公平。」
「誰叫你翅膀這麼大片,擴張變形的肌肉還延伸到前後。」瑪蓮哈哈笑說:「阿姐上次幫你設計的露背小衣你怎不穿?遇到戰鬥多不方便?」
「那根本是肚兜啊,阿姐。」張志文苦笑說:「只適合女孩子穿吧?要我穿那個不如不要穿。」
「脫光多難看,為了美觀,以後的千羽還是找女孩子當吧。」瑪蓮嘻嘻笑說。
「瑪蓮姐。」吳配睿吐舌頭說:「敢只穿那個的女孩子也不多吧……男生沒穿上衣還不會太奇怪……」
「很奇怪嗎?我就敢穿!」瑪蓮笑說。
瑪蓮建議的衣服也不算什麼新設計,那衣服上端領口扣住脖子成圈,掩住胸腹,肩背整塊露空,在腰脅間用帶子束起,這樣上半身變形與探出大量羽毛的時候,衣服就不會造成妨礙,但這種肚兜造型,雖是瑪蓮的建議,張志文也不肯穿,寧願赤裸上身。
「衣服是小事。」奇雅望著張志文說:「看到台灣了嗎?」
「應該是吧,遠遠黑黑一塊。」張志文笑說:「我也看不清楚啊。」
「蚊子哥眼睛最好了,還說看不清楚。」吳配睿笑說。
「太遠了啦,不行。」張志文笑說。
「來回又快兩個月了。」黃宗儒遙望著西方說:「不知道他們船艦準備得如何?」
「對了,洛年說何宗避著我們偷偷摸摸造謠。」瑪蓮說:「宗長!回去以後得把他們揪出來。」
葉瑋珊回頭沉吟說:「我這陣子一直在想他們的主張……其實他們一直都挺有道理的。」
「什麼?」瑪蓮一呆。
「他們的基本主張是——人類絕對打不過強大的妖怪、和妖怪合作比敵對更容易生存……」葉瑋珊說:「當初沒人相信,但事實證明,有些妖怪真是難以想像地強大,若不是恰好出現了噩盡島可以避難,人類連個逃難的地方都沒有呢,何宗的做法雖然有些爭議,但<tt></tt>說的似乎總是對的。」
「是說那隻刑天大胖子嗎?」瑪蓮嘟嘴說:「我們現在應該有拼了吧?」
「洛年說過,這世界道息還會繼續增加,也還會有更強大的妖怪出現。」葉瑋珊緩緩說:「而且就算我們現在勉強能合力抵擋巨刑天……也是因為洛年之鏡啊,別人可辦不到。」
「何宗現在建議大家留在台灣耶。」瑪蓮說:「說要靠妖怪幫忙保護人類,妖怪沒事幹嘛幫我們忙?我不信。」
葉瑋珊露出苦笑說:「其實我也不信,但是以前不信的事情漸漸被推翻了,我也不知道怎樣的選擇才對。」
「對不對我不懂啦,但是他們至少不要偷偷摸摸來陰的。」侯添良皺眉插口說:「這樣讓人亂不爽的。」
「我們離開後,也許他們就敢出面。」黃宗儒說:「藍姐心腸軟,不會拿他們怎樣的。」
「宗儒,你覺得他們會做什麼呢?」葉瑋珊問。
「不知道耶,或者……影響現在花蓮的政治人物?」黃宗儒說:「那些人整天演講,又有群眾魅力<u>99lib?</u>,很容易把人民洗腦,而且誰也不喜歡搬去陌生的地方吧,既然有人出面保證安全,選擇相信的人一定是大多數,人們通常比較容易相信自己喜歡的說法。」
「啊?無敵大!」瑪蓮詫異說:「你意思是我們這趟回去,台灣就沒人要去噩盡島了?」
「應該還是會有啦。」黃宗儒聳聳肩說:「多少就不知道了。」
眾人沉默中,張志文笑說:「沒人要去那不是剛好?只要再跑一趟就可以在噩盡島住下了。」
「蚊子說得也對。」瑪蓮皺眉說:「他們既然不怕死,還管他們幹嘛?」
「如果我們也相信何宗的話,又何必搬呢?」葉瑋珊嘆口氣說:「如果不信,又怎能扔下其他人不管?」
「嗯,瑋珊說得沒錯。」賴一心露出笑容說:「我們當初決定加入道武門白宗,就是為了在危難的時候能盡一份力,如果只求自保,就愧對那些我們吸入體內的妖質了。」
「我們去噩盡島也不是去養老啊……」張志文聳聳肩說:「噩盡島上的人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開始被鑿齒攻擊,一樣都是保護,我寧願保護相信自己的人。」
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葉瑋珊目光一轉說:「奇雅,你覺得呢?」
「保護誰都好。」奇雅說:「當然,為討厭的人拚命總是比較不愉快。」
這話的意思是……奇雅也贊成張志文的看法,寧願早點去噩盡島?葉瑋珊正沉吟著,黃宗儒突然說:「若真能不搬的話,其實不搬比較好,噩盡島上生活比較困難。」
「會嗎?」葉瑋珊說:「他們不是說土地挺肥沃的?大部分東西都可以種。」
「但礦產不易取得。」黃宗儒說:「要挖透息壤土,直到過去的海床以下才能採礦,不只困難,也難以探勘……現在又只能靠人力開挖,東方高原區息壤堆起了千百公尺,很難挖,往西走又太危險,萬一以後人變多,連菜刀、鐵鍋用的金屬都不夠,那怎辦?」
這一點倒是沒想過,缺乏礦產的影響有多大,這群少年男女也不大清楚,沒想到黃宗儒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可是都已經搬了一趟了,難道把那群人再搬回來?
眾人思考的同時,吳配睿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忍不住說:「怎麼……都沒人要問我的意見?」
這話一說,眾人不禁笑了出來,瑪蓮哈哈笑說:「小睿你很好笑耶,想說就自己說啊。」
「有什麼奇怪的,也沒人問我啊。」侯添良瞥了吳配睿一眼笑說。
「反正阿猴哥本來就都沒意見。」吳配睿嘟著嘴說。
「也是啦。」侯添良呵呵笑說:「大家都比我聰明。」
葉瑋珊莞爾說:「小睿你怎麼想?」
「我覺得哦……」吳配睿得意地說:「應該聽洛年的……或者懷真姐的。」
葉瑋珊一怔說:「他們不在啊。」
「但是洛年和懷真姐當初都贊成搬啊。」吳配睿說:「那就代表留著有危險,該搬,而且離開之前,洛年提到何宗的事情時,也沒說不用搬。」
這也太沒根據了吧……小睿似乎還是孩子氣了一點?葉瑋珊正不知該怎麼回答,吳配睿已經接著說:「以前我還沒加入白宗……就是大家都相信打得過妖怪的時候,洛年就一直說妖怪以後會很強,大家都會打不過;我們要來噩盡島的時候,他也說很危險不肯來;雖然後來還是來幫我們了,還有息壤的事也是……反正我覺得他都沒說錯過,所以我投洛年一票。」
大伙兒聽得一愣一愣,瑪蓮突然詫異地說:「小睿你是不是喜歡洛年啊?」
「不是啦!」吳配睿紅著臉跺腳說:「人家很認真的!」
「你要是變心了無敵大會傷心的哦。」張志文嘻嘻笑著開玩笑。
黃宗儒對這種玩笑也聽慣了,搖搖頭沒說話;吳配睿則瞪了張志文一眼,嘟起嘴說:「洛年根本不喜歡我。」
「你怎麼知道?」張志文順著話尾說:「他還特別兩次幫你加入耶,他現在和懷真姐分手了不是嗎?大好機會啊。」
「哼!不用了。」吳配睿想起老張排骨飯的往事,嘟起嘴說:「他對我沒興趣,我以前就問過了。」
瑪蓮好奇地說:「你怎麼問的?」
吳配睿一怔,這才發現說溜嘴,她有些尷尬地紅著臉搖頭說:「別問了!瑪蓮姐。」
「咦?」侯添良詫異地說:「你們難道當真交往過?」
「沒有啦!」吳配睿頓足說:「不要問了,再問我要進去了。」
大伙兒知道吳配睿臉嫩,不好催逼,但又不禁想把這個故事套出來,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正不知該如何誘拐吳配睿鬆口時,上方突然傳來一道柔美的女聲:「小睿,我也好想知道耶……」
眾人一驚抬頭,下一秒鐘,每個人都張大了嘴,一起嚷了起來:「懷真姐!」
那人正是懷真,只見她穿著件白色連身長裙,輕飄飄地坐在上方桅杆的橫木上,笑咪咪地看著大家。
眾人大喜之餘,突然想到,不過前一剎那才提到她和沈洛年分手的事情,她應該聽到了吧?這下可尷尬了。
一伙人不但知道兩人不是姐弟,還認為兩人曾交往又分手的事,沈洛年並沒告訴懷真,她剛剛在上方聽到,確實有點意外,不過她也不多問,飄下桅杆落在眾人身旁,一面笑說:「洛年要我來幫忙的,你們都好嗎?」
難道這兩人又複合了?但這話就連最憨直的侯添良、瑪蓮也不敢問,每個人都表情古怪地互相偷瞧,懷真看看眾人不開口,目光一轉,微笑說:「怎麼都愣住了,不歡迎我嗎?」
如果拿對八卦有興趣的程度來排名,賴一心應該算是這群人中最低的一個,他首先恢復正常,開口笑說:「懷真姐,當然歡迎啊!你和洛年一樣,都感應不到炁息,嚇我們一跳。」
「懷真姐……那個……」瑪蓮吞了一口口水說:「是……洛年要你來的?」
「對啊。」懷真一笑說:「因為聽說你們可能會有危險。」
「什麼危險?」葉瑋珊訝然問。
「洛年聽人說,有群很喜歡殺人的厲害妖怪出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現台灣。」懷真眨眨眼說:「如果我猜得沒錯,那種妖怪恐怕很強,你們最好儘快帶著人躲回噩盡島。」
有這種事?眾人都吃了一驚,雖然不明白懷真和沈洛年怎麼知道的,但就像吳配睿所說,懷真和沈洛年,過去說過的事情幾乎都應驗了,不信也難,賴一心大驚失色地說:「不可能啊,船隊至少還要運四、五趟,得花半年……不,十個月的時間。」
「我剛聽你們提到……有人不想走,不是嗎?」懷真說:「讓那些人留著,其他的人一次走,船不夠就趕在兩個月內做起來,就可以一起出發。」
「懷真姐,不行啊。」賴一心睜大眼睛說:「那留下的人怎麼辦?」
「一心小弟,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懷真微嘆說:「如果來的不是妖怪,是……那個什麼……啊,炸彈!假如預計會來的,是某種很大很大的炸彈呢?」
賴一心不大明白懷真的意思,一呆說:「懷真姐,什麼炸彈?」
「比如說,明知道有個大炸彈要爆炸,但有人不相信,因此不肯走,你幹嘛留下陪死?」懷真說。
「可是炸彈不是妖怪啊。」賴一心呵呵笑說:「妖怪還可以試著應付看看。」
「幹嘛找自己麻煩?一樣會死的。」懷真頗有點不高興,若非喜欲之氣效力大減,這死小鬼怎麼會這麼不聽話?
難得看到懷真生氣,眾人都有點意外,葉瑋珊見狀,打圓場說:「一心,如果真有強大妖怪來犯,我們也可以盡量倡導,讓大家相信我們啊。」
「那樣的話,船就會不夠吧。」賴一心抓頭說。
「所以你一定要陪死就對了?」懷真白了賴一心一眼:「還是你以為自己可能打得過?」懷真一面忍不住想,要不要找羽麗或山馨來教訓一下這小子?就怕她們下手不知輕重,萬一不小心搞死了麻煩……「可以的話,我倒真想挑戰看看,但那不是重點。」賴一心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只是認為,在那種場合總有點事情是我可以做的,要我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離開,實在不行。」
算了,這講不聽的笨蛋,若確定真有妖怪要來,到時候偷襲打昏帶走便是。懷真目光掃過其他人說:「你們呢?和一心一樣嗎?」
「這是公事,懷真姐。」奇雅介面說:「我們雖會討論,但做決定的是宗長,您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問瑋珊就對了?」懷真一笑轉頭,看著葉瑋珊說:「瑋珊若是決定要走,一心小弟也得聽話,是不是?」
理論上是這樣,但……葉瑋珊尷尬地說:「懷真姐,反正還有時間,讓我們商議一下好嗎?」
「好吧,我也去確認一下是不是真有這種妖怪,免得你們心存僥倖……你們討論幾天之後,我再去找你們問結果。」懷真側頭想了想說:「我已經去那小島……去台灣逛過了,人群聚集的東岸城市港口,又多了不少船,不過木料有點不足,附近似乎都砍光了,我幫你們弄些木頭建船吧。」
「懷真姐怎麼弄啊?」瑪蓮好奇地問。
「找人幫忙啰。」懷真對眾人一笑,身形緩緩飄起,似乎準備離開了。
「懷真姐。」葉瑋珊忙叫。
「怎麼?」懷真凝止下來,回頭看著葉瑋珊。
「那個洛……洛年……」葉瑋珊遲疑了一下,似乎說不出口,吳配睿見狀搶著開口說:「懷真姐,洛年不來幫忙嗎?」
「我既然來了,他就不會來的。」懷真的笑容帶著點苦澀,輕嘆一口氣,搖頭說:「我們現在不方便碰面。」
看來還是分手了,吳配睿吐吐舌頭退了回去,不敢再問,葉瑋珊可也有點尷尬,暗暗自責,怎會突然結巴起來,這樣豈不讓人以為真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對了。」懷真目光一轉,看著葉瑋珊說:「洛年有教你遠距離聯絡的方法嗎?」
葉瑋珊遲疑了一下說:「他說……懷真姐不想教人。」
「是嗎?」懷真露出一抹笑容,側頭自語說:「臭小子倒還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葉瑋珊沒聽清楚,詫異地說:「懷真姐?」
「沒什麼。」懷真湊近,露出笑容低聲說:「那個法門現在不能教,等天下太平了才教你。」
天下太平指的是他們兩人的關係嗎?懷真是防著自己嗎?總是想太多的葉瑋珊不禁有點尷尬,只能低頭說:「多謝懷真姐。」
「我先去台灣等你們。」懷真對眾人揮了揮手,緩緩飄起,向著西邊台灣的方向飛去。
看著懷真緩緩飄離遠去的身形,眾人一時都沉默了下來,過了片刻,張志文突然開口笑說:「我似乎也可以先飛去台灣哦,省得在海上慢慢漂。」
「去啊。」瑪蓮哼了一聲,白了張志文一眼說:「懷真姐還沒走遠,來得及追上。」
「不了,留在這兒比較快樂。」張志文嘻嘻笑著,眼睛一轉,看著瑪蓮說:「阿姐你在吃醋嗎?」
瑪蓮一愣,隨即開口罵:「死蚊子臭美!」跟著拔起刀,對著張志文直砍,張志文連忙縮著脖子逃命,兩人一追一逃,一下子跑不見人影。
反正張志文真要躲的話,瑪蓮很難砍到他,倒也不用太擔心,眾人不理會那兩人,彼此望了望,賴一心忍不住說:「你們真的……都覺得該扔下那些人嗎?」
奇雅看賴一心一眼,語氣平淡地說:「就算是,你會改變想法嗎?」
賴一心想了想,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希望不要扔下任何人。」
眾人沉默了片刻,黃宗儒才緩緩說:「一心說得也有道理,不過白宗是一個整體,拆開來就什麼都做不到了,每個人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有爭議的時候自然該由宗長決定。」
賴一心怔了怔,回頭望向葉瑋珊,見她也正擔心地看著自己,賴一心只好乾笑說:「我會照你決定做的,但是我們先好好商量一下,再決定好不好?」
葉瑋珊不禁苦笑,就算自己拗得過賴一心,難道忍心看他不快活?就算賴一心被說服了,難道真不管那些留下的人?那可是幾萬條性命啊……但若真如懷真所言,敵人是十分強大、無可抗衡的妖怪,若貿然留下,除了陪死,真的沒有其他意義。
可真是兩難,現實人生不像在學校里考試,總沒有標準答案……葉瑋珊轉頭望著海面,緊皺著眉頭,輕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