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花很久時間,繞到島嶼東端高原區。既然到了近處,沈洛年便化去了凱布利的部分妖炁,只留移動上必要的量,畢竟凱布利本身並沒有意識,沒法自主地將妖炁內斂凝聚,若維持太大的量,很容易被人察覺。
此時噩盡島這端已接近黎明,雖天色未亮,但各村鎮里早起的人們都開始動了起來,種田的扛著傢伙往山上走,擺攤的推著貨物往外行,港口那兒魚市場更早已忙成一片。
沈洛年一面感應,一面從最東端的高山區接近。果然在這道息稀薄的地方,身負洛年之鏡的黃、白兩夫妻炁息十分明顯,不難尋找。他遠遠從山巔探頭往下看,發現兩人居住在一個新開闢的小村鎮中,大概正是由這批台灣新遷移者建立的。
沈洛年等了片刻,感應到屋中兩人似乎已經起身走動,當下趁著四處無人,迅速地飄到門口,敲了敲門。
「來了。」裡面傳來黃齊的聲音,他拉開門一看,發現沈洛年與在他背上睡著的狄純,臉色微微一變,探頭往外看了看,見四面無人,他讓開門戶說:「進來再說。」
「齊哥,誰啊?」白玄藍正從裡間掀簾而出,看到沈洛年的同時,臉色也變了。
沈洛年看黃齊隱隱透出敵意,白玄藍則是帶了些怒氣,心裡有數地說:「他們怎麼說的?」
黃齊退到白玄藍之前,望著沈洛年沉聲說:「總門說你見色起意,殺傷門主,還劫掠門主孫女離開,現在總門每天都領著人到處搜山……我們本來還不信,這女孩……莫非就是那個女孩?」
白玄藍臉色也很凝重,跟著說:「這女孩再漂亮,也不能做這種事……你把她打昏了嗎?快放下她,我們陪你去自首。」
「打昏?」沈洛年回手輕拍了狄純屁股一把說:「還睡,起床了。」
狄純嚶嚀一聲醒來,迷迷糊糊地說:「怎……怎麼了?」
「我現在變採花賊了,都是你害的。」沈洛年說。
「什……什麼採花……?」狄純突然看到黃齊與白玄藍,驚呼一聲,縮到沈洛年身後,囁嚅地說:「這……這是哪兒?怎不早點叫我?」
「她是睡著了。」沈洛年往後指指,皺眉說:「這該怎麼說……她身上牽涉了秘密,被總門關著,恰好被我救出來……總門不想放過我們,就造謠了。」
「洛年。」狄純低聲說:「讓我下來好嗎?這樣……不禮貌。」
「哦?」沈洛年解開被單,狄純連忙爬下,對著黃齊和白玄藍行禮,紅著臉說:「兩位……伯伯、嬸嬸好,我是狄純,是被洛年救出來……他不是……不是那個賊……」
按輩分的話應該反過來叫才對……不過現在也不用計較了。沈洛年聳聳肩說:「雖然他們是長輩,不過我們都喊黃大哥、藍姐……你也這麼喊吧。」
「是。」狄純乖巧地喊:「黃大哥、藍姐,叫我小純就可以了。」
白玄藍和黃齊兩人對看一眼,那股凝重的氣氛霎時散去,他們本就不信沈洛年是這種人,不過剛剛他那模樣未免太過古怪,這才不免懷疑,此時他身後女子既然這麼說,兩人自是疑心盡去。
「這是怎麼回事?」白玄藍看到狄純乖巧嬌弱的模樣,不禁心疼,走近握著她的手說:「小純,你怎麼這麼瘦啊?幾歲了?」
「我救她出來的時候更瘦,那時不到三十公斤,站都站不直。」沈洛年搖頭說:「他們會造謠也不奇怪,她的事見不得人,當然把我說成壞蛋。」
「那要把事情公開出來啊!」白玄藍疑惑地說:「你躲起來,豈不更糟?」
「藍。」黃齊搖搖頭說:「這不是以前的時代,洛年不能隨便出面。」
白玄藍一下醒悟過來,沈洛年若是公開現身,恐怕馬上被總門抓去滅口,現在這兒可都是總門的勢力,也沒有什麼媒體輿論監督,白宗此刻在噩盡島上的人手又不足以保護沈洛年……白玄藍想到這兒,皺眉沉吟說:「得等瑋珊他們都到了這兒才行,否則洛年不能留著,但那還得很久呢……」
「無所謂,我找到另外一個地方住。」沈洛年說:「我主要是來送輕疾的。」
「什麼?」白玄藍和黃齊一愣。
「一種可以通信的土精。」沈洛年說:「你們各拿一個,可以和瑋珊他們聯繫。」
當下沈洛年快手快腳地讓輕疾建立兩個泥塑分身,交給白玄藍與黃齊,一面讓兩人立約,一面說:「瑋珊的使用名稱是」白宗葉瑋珊「,用這個可以直接找她,其他細節聽輕疾說明就可以了。」
白玄藍和黃齊還沒搞清楚狀況,沈洛年已經接著說:「對了,藍姐……方不方便幫小純引仙或變體?她身體太差了。」
白玄藍一怔說:「妖質大多留給瑋珊,我帶來的不多,不夠變體,一般引仙還可以。」
「引仙好像比較安全?」沈洛年說:「聽說有好幾種…<big>99lib?</big>…有比較適合逃命的嗎?」
「確實比較安全,逃跑的話……」白玄藍知道沈洛年並沒有墮落到擄劫婦女,又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點頭說:「應該是千羽吧?可以飛哦,志文就是千羽引仙。」
「那就千羽引仙吧?」沈洛年轉頭問狄純說:「好不好?」
狄純遲疑了一下才說:「一定……要嗎?現在這樣……也很好啊。」
「一點都不好!」沈洛年瞪眼說:「現在都我在養你,以後自己養自己!」
見狄純可憐兮兮地縮起脖子挨罵,白玄藍倒看不下去了,搖頭嗔說:「洛年你怎麼這樣對女孩子,女孩子要疼的,別欺負人家。」
「呃……」對她凶都黏著了,對她好還得了?但沈洛年不好和白玄藍杠上,只好悶聲說:「反正……引仙了方便。」
「小純會怕對不對?」白玄藍溫柔地對狄純說:「我先跟你說明過程和結果,你再決定要不要引仙,好不好?」
狄純露出一抹羞澀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讓白玄藍拉著她到一旁坐著,兩人握著手低聲說話,看來十分親昵。
「這妖怪可以傳訊啊……」黃齊沒事做,望著輕疾新奇地說:「他們現在應該還沒天黑,我試試找瑋珊說話。」
「有好幾種用法……」沈洛年反正也沒事,看黃齊似乎和自己一樣沒耐心聽完說明,好心地略作解釋。
「還可以翻譯?」黃齊大喜說:「那實在太方便了,應該一人一隻。」
「使用這個會耗妖炁。」沈洛年想起葉瑋珊的話,補充說:「在這道息稀薄處,連一般變體者都可能不大適用。」
「原來如此。」黃齊點點頭,對輕疾說:「我找白宗葉瑋珊。」
「請稍候。」輕疾過了片刻說:「白宗葉瑋珊留言:」很高興舅舅取得輕疾,現在恰好有事,我們無大礙,請勿擔心,晚些回訊「。」
「真不巧,但看來沒什麼問題。」黃齊散去了輕疾,轉頭望向沈洛年,收起笑容放低聲音說:「那女孩是怎麼回事?」
白澤血脈的事情不能說,沈洛年想了想,皺眉說:「她……有個秘密,總門想利用她。」
「那秘密不適合說?」黃齊問。
「嗯。」沈洛年點頭。
黃齊也不追問,想了想說:「總門把這兒治理得井井有條,不只造錢幣,還印製報紙,訂定臨時規章,在這兒的大多數人民都支持他們……聽說他們打算在半年內成立共和體制,讓各村鎮依人數推選代表,成立議會,再由議會選出首長和訂定法律規章。」
少了白澤血脈,所以不搞神權治國的把戲了?弄報紙,改成媒體治國嗎?沈洛年悶哼了一聲說:「聽起來好像不錯。」
「不過這和當初他們的保證不大一樣。」黃齊沉吟說:「本來他們保證只是暫時代管,等世界各地大部分人民到齊之後,才開始處理有關政治的部分,現在看來,這個協議他們是打算反悔了。」
「為什麼要反悔?」沈洛年不大明白。
「因為現在這兒沒有其他可以與他們相抗衡的組織,而且這兒的人來自許多不同的地方,暫時還是一團散沙,沒有向心力。」黃齊說:「台灣人若是都過來,幾乎就佔了一半的人口,還有足以和變體者抗衡的引仙部隊,到時候白宗影響力恐怕比總門還高。」
「所以他們才急著想掌權嗎?」沈洛年對這方面不大懂,聳聳肩說:「黃大哥覺得該怎麼辦?」
「我和藍對政治沒有興趣,本來是無所謂。」黃齊看著沈洛年說:「但如果真讓他們掌權,你和小純的事很難平反了。」
「我們沒關係,我另外找到一個人類村莊,以後別過來這兒就好了。」沈洛年搖頭說:「就算今天總門沒掌權,也不會對小純的事情死心,一樣不安全,除非把他們幾個領頭的人除掉……」
有這麼嚴重嗎?黃齊微微皺眉說:「你們住的地方安全嗎?」
「那附近的妖族十分和善,很安全。」沈洛年說。
「那就好,反正可以用輕疾聯繫……」黃齊一轉念說:「洛年,你的使用名稱呢?」
「這……」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懷真不希望我告訴別人。」
「哦?」沈洛年畢竟不算白宗人,黃齊也不好多問,兩人正有些尷尬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黃先生、黃太太?」
因為一直沒感覺到變體者接近,屋中四人不禁同時一愣,白玄藍詫異地說:「是一般人嗎?」
黃齊拿著劍湊到門旁,從木片縫隙往外看,回頭低聲說:「糟了,很多拿著槍的,都是軍人。」
「糟糕,他們一定有派人監視我們。」白玄藍頓足說。
「快上來。」沈洛年縱到狄純身旁蹲下,一面快速綁起被單,一面低聲說:「你們就說……我突然來訪,你們勸我去自首,我不肯聽。」
「你怎逃得出去?」白玄藍抽出匕首說:「我和齊哥有洛年之鏡,炁息泛出不怕這些槍彈,你可不行,我們護著你們倆逃。」
「黃先生?」外面又喊了一聲,拍門的聲音更大了。
「來了。」黃齊帶著怒氣大聲說:「急什麼?馬上好!」
似乎為了避免驚動沈洛年,外面這些持槍的軍人大多是原來的美軍,並非變體者,所以一時還不敢貿然闖入變體者黃齊的家,而總門的變體者趁著這兒已經被軍人團團圍住時,現在正從四面八方往這兒圍來。
沈洛年正快速地說:「你們還要在這兒照顧其他人,我自己闖出去就好。<tt></tt>」
「什麼意思?」黃齊說:「你就算會飛,也飛不過這麼多槍彈啊。」
沈洛年不想多解釋,頓了頓又說:「你們雖然有那個鏡子,還是要小心他們用息壤磚蓋的房子或地道,炁息會散的。」
「那是什麼?」白玄藍一愣。
「黃先生,你們莫非被挾持了?我們已確認沈姓嫌犯躲在你們房子里。」門外大聲喊:「沈洛年,你立刻出來投降,我們數到三,就破門而入!」
白玄藍柳眉一豎,炁息從匕首尖端往外泛出,似乎打算護住眾人。沈洛年搖搖頭,伸手一抓匕首前端,白玄藍的炁息立即散逸,沈洛年低聲說:「藍姐別出手,我先走了。」
「洛年?」自己的炁息怎麼就這麼消失了?白玄藍吃了一驚。
「要衝啰,純丫頭別怕。」沈洛年回頭說。
「不、不怕。」狄純緊緊抱著沈洛年,閉上眼睛。
「黃大哥,藍姐,抱歉弄壞房子。」沈洛年說。
黃齊問:「弄壞?」
沈洛年不再解釋,心念一動,凱布利穿入足下,妖炁凝聚間脹起成形,就這麼推起沈洛年,那泛出的妖炁帶著兩人高速往上沖,一下子把那簡陋的屋頂衝破一個大洞。只見一個奇怪的半橢圓形黑影,就這麼把兩人推上高空。
外面那些拿著各式武器的軍人,有幾個反應快的,舉起槍就要射,卻被領隊大罵:「不準動手!沒看到人質嗎?」
眾人一愣,只好停手,只不過短短几秒,沈洛年與狄純已變成天際的一個小黑點,很快就消失不見。
隔了好片刻,狄純睜開眼睛,看著周圍遼闊的天空,心情一松,輕笑說:「不引仙了嗎?」
「算了。」沈洛年不大高興地說:「早該想到他們會派人監視黃大哥和藍姐……若不是找到凱布利的新能力,今天恐怕就得連累他們。」
「別生氣嘛。」狄純看沈洛年不開心,想岔開話題,又問:「為什麼站著?不坐在凱布利上?不會被吹下去嗎?」
「反正都是靠妖炁固定著,沒什麼差別。」沈洛年頓了頓說:「若需要戰鬥,還是站著比較靈活。」
「哦。」狄純點頭。
「不對,還是有差。」沈洛年想想坐下說:「這樣我就不用背著你了。」
狄純輕輕一笑說:「又嫌人家重。」
沈洛年氣還沒消,忍不住又罵:「媽的,總門那些傢伙還真是趕盡殺絕……下次不帶你來了!我要殺人。」
「別這樣。」狄純慌張地說:「我替他們說對不起,別殺人。」
「你道歉有屁用,他們照樣追殺我們……嘖,不能這樣就算了!」沈洛年想了想,突然轉向。
「怎麼了?」狄純一呆。
「我去找鑿齒。」沈洛年說。
「啊?」狄純吃了一驚。
「別怕。」沈洛年說:「現在比較容易逃了。」當下對著鑿齒的生活區域飛去。
過了半個小時,沈洛年一面在樹林中低飛,一面閃避著鑿齒的追擊,逗引著近千名鑿齒在後面狂追,也許是事出突然,還來不及通知高手,追來的都是普通鑿齒,誰也追不上沈洛年。
沈洛年就這麼帶著千名鑿齒,穿出密林,直飛到總門挖出的那個土丘入口旁,他操控著凱布利大半妖炁往外一激,對著那隱蔽的門戶撞去,當場轟出一個大洞,露出裡面的甬道,這才騰空高飛,揚長而去。
而那端鑿齒眼見突然出現一個人造建築孔道,自是吃了一驚,反正沈洛年也追不上了,鑿齒當下把這山丘出口團團圍住,一面派人回報,一面開始探路。
空中,狄純結巴地問:「洛年,你……你剛做了什麼?」
「兩邊都是渾蛋,讓他們打個你死我活。」沈洛年得意地說。
「怎麼可以這樣?」狄純不敢置信地說:「會……兩邊都會死很多人啊。」
沈洛年皺起眉說:「有什麼不對嗎?這正是我的目的。」
狄純聽出沈洛年語氣不善,不敢再說,但仍忍不住回頭張望,見鑿齒已圍住了那個通道,眼看無法善了,眼眶不由得紅了。
又飛了一陣子,沈洛年見狄純隔半天不說話,開口問:「生氣了?」
「沒有。」狄純說。
明明生氣還不敢說,沈洛年又好氣又好笑,搖搖頭說:「這趟回去又要幾個小時……既然你醒著,這次帶點水好了。」
「好。」狄純依然只是低聲相應。
好煩啊,這丫頭!沈洛年抓抓頭,一時也不知該拿她怎辦,也只好不管。他找了個感覺沒有明顯妖炁的河畔飄下,解開被單說:「去吧。」
狄純走到河邊,喝了一點水,洗了洗臉,望著河水沉默了片刻,轉回頭卻沒看到沈洛年,她吃了一驚,慌張地站起,大聲叫:「洛年!洛年?」
「幹嘛?」沈洛年從一株樹後探頭說:「撒尿啦。」
狄純臉一紅,連忙轉回頭,但卻鬆了一口氣。
沈洛年走回,捲起袖子在河邊洗了洗手,瞄了狄純一眼說:「你不去嗎?」
「要,麻煩你……等等我。」兩人雖同住已久,狄純仍有幾分羞澀,低下頭轉身往隱蔽處走去。
「輕疾。」沈洛年抬頭四面張望說:「這附近有可以裝水的東西嗎?」
「有。」輕疾開口說:「你十一點鐘方向,五步外,那手掌寬頻著點妖炁的節狀植物,是一種類竹植物,中空的。」
知道像竹子,就不用多問了,沈洛年拔出金犀匕截了一段,正挖了個孔裝水,突然聽到狄純那兒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大聲驚呼。沈洛年一驚,全身所有能耐倏然開啟,點地間沖向聲音來處,同時本來停在身上的凱布利,也在沈洛年心意催動下,鑽入足下脹大,頂著沈洛年高速往前。
沈洛年彷彿閃電般地繞過幾株樹榦,衝過草叢,卻見一頭老虎正向蹲著發抖的狄純騰空飛撲,那張巨口正對著她那粉嫩細長的後頸處咬去。
媽的,這傢伙不是妖怪,感應不到……開啟著時間能力的沈洛年,迅速分析著情況,自己速度遠比這老虎快,但畢竟距離太遠,雖有機會在它咬上狄純之前先以金犀匕穿過它腦袋,但萬一稍慢了一絲,那老虎死掉的同時巨口也已合起,比普通人還柔弱的狄純可就沒救了……說時遲、那時快,沈洛年不及細思,右手金犀匕對著老虎腦門直揮,左手同時急伸,攔在巨虎口吻和狄純之間,將狄純往外拍。
似乎還是慢了一剎那……要運力護體嗎?沈洛年看著近在咫尺的狄純,微微一遲疑,這一瞬間,金犀匕穿入了老虎額頭,而老虎氣絕的瞬間,也一口對著沈洛年左小臂咬下。
當下沈洛年與老虎滾在一處,摔成一團,狄純則被推到半尺遠,滾倒在地。
狄純好不容易穩下身子,慌張地扭頭查看,只見老虎頭上插著支金色匕首,動也不動,她驚魂稍定,再仔細一看,卻見沈洛年剛從老虎口中把左手扯出,那前臂中段正血肉模糊地扁下,還彎成古怪的模樣。
狄純哇地一聲大哭說:「洛年……你的手,怎麼辦?怎麼辦?」
「斷了,接上就好。」沈洛年忍痛扶正手臂,把剛剛捲起的袖子放下,血飲袍和體內的道息同時作用,傷口正快速復元。
狄純還在哭哭啼啼地爬過來:「讓我看……你手怎樣了?會不會好?」
「會好,沒事,我以前還被攔腰斬成兩段過呢,這算小傷。」沈洛年一面把手臂挪位,一面齜牙咧嘴地罵:「媽的!媽的!好痛、痛死了。」
狄純瞪大眼睛:「兩段?」
沈洛年懶得解釋,右手從老虎頭上拔起金犀匕,收回腰間,一面說:「這大傢伙不是妖怪,所以我沒注意到,你沒嚇壞吧?怪了,這附近本來不都是小島嗎……哪兒來的這種猛獸?」
狄純本來確實是嚇壞了,但看到沈洛年斷手的模樣,可比剛剛巨虎撲來還要驚慌,她一直看著沈洛年左手臂,只見那條手臂在衣服下軟軟垂著,她也不敢貿然碰觸,只一直流淚,口中不斷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有完沒完啊。」沈洛年手正痛,心煩氣躁地說:「你是語言學習機嗎?」
狄純一驚閉上嘴,又忍不住哭了出來。
老虎的嘴可沒有刑天的斧頭平整,沈洛年的左臂除了皮肉傷之外,骨頭受損頗嚴重,好幾處複雜、破碎或碾壓性骨折,就算有道息催動復元,仍沒法很快治好。沈洛年和輕疾低聲商量了片刻,開口說:「小純。」
「是。」狄純連忙抹開眼淚湊近。
「幫我折幾段小段的樹枝,還有可以綁縛的樹皮或細藤,我把手臂固定起來。」沈洛年遞過金犀匕說:「別離我太遠。」
狄純連忙接過匕首,一面四面尋找。沈洛年上次當「神巫」時她也在旁,多少有點概念。
「小心啊,匕首很利。」沈洛年悠閑地坐在一旁,又說了一句。
「我知道。」狄純小心翼翼地截下幾株適合的樹榦,一面開始尋找可以綁縛的代用品。
沈洛年其實就算只剩一手,也可以自行搜取,不過看狄純在一旁哭個不停,乾脆找點事情給她做。果然狄純這一忙就忘了哭泣,很快就把材料搜集妥當,湊到沈洛年身旁,幫著固定他的手臂。
雖說血飲袍的收束固定能力已經不錯,但畢竟是軟物,在骨頭受損的狀況下,只能躺著不動等恢復,想移動,還是用物品固定比較穩當。在沈洛年指點下,狄純小心翼翼地將沈洛年左手臂固定捆綁,掛在脖子上,等綁好後,她看著沈洛年的手臂,眼淚又流了出來。
又哭了?沈洛年皺眉說:「快去喝水。」
「什……什麼?」淚眼朦朧的狄純問。
「流這麼多眼淚不會口渴嗎?」沈洛年說。
狄純忍不住想笑,但剛笑出聲,又哭了出來:「你……我好難過,你還要欺負我……」
「那你慢哭。」沈洛年站起,往河邊走,一面說:「剛剛水壺做到一半,大概被水沖走了。」
狄純跟在旁邊,囁嚅地說:「要不要……我扶著你?」
「斷手又不是斷腿,傷好前不要劇烈運動就好。」沈洛年看那竹節水壺還卡在岸邊,高興地說:「快去撿起來,免得沖走了。」
狄純連忙奔去,但她畢竟手腳還不靈活,這一跑,腳一絆撲通跌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
「唉?怎麼……」沈洛年連忙過去伸手扶起,看狄純咬著唇,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樣,不禁好笑,但又不大好意思笑出來,只好轉頭往河邊走。
「我……」狄純坐在地上,哽咽地說:「我好笨。」
「你只是身體還有點僵硬,該慢慢走的。」沈洛年自己將竹節取起,一面裝水一面說:「以後就好了。」
「洛年,我們不能再去找藍姐了,對不對?」狄純突然低聲說。
「太危險,他們有人監視著。」沈洛年搖頭。
「那……我就不能引仙了?」狄純又說。
「你想引仙?不是會<s>99lib?</s>怕嗎?」沈洛年一怔。
「我若能保護自己,才不會又害你受傷……可是現在沒辦法找藍姐,我剛剛不該害怕的,對……對不起……」狄純想到難過處,又哭了出來。
「沒關係,我們回庫克鎮,就沒有這種危險的野獸了。」沈洛年拿起被子說:「來,我背你。」
狄純一驚說:「你受傷了呢,不行。」
現在只有單手能用,確實不便綁縛被單,但自己能用妖炁固定或推動身軀,是因為體內有道息護體,不怕妖炁浸入,狄純可不行……畢竟凱布利的妖炁對人體來說仍然是有害的異物,體質孱弱的狄純對此更完全沒有抵抗力,輕托一下也許還好,時間太久,或者激髮狀態的妖炁,都不適合接近狄純。
剛剛就是手臂離狄純太近,所以沈洛年不但不敢用暗靈之力,也不敢運用凱布利的妖炁外爆自保,才會受傷。
狄純見沈洛年不說話,想想又說:「我會抓著你的。」
「這樣吧。」沈洛年一轉念說:「我們在這兒休息幾個小時。」
「咦?」狄純睜大眼說:「休息?」
「等我手好再回去。」沈洛年說:「我們乘著凱布利四處逛逛。」
「手會好這麼快嗎?」狄純詫異地問。
「嗯,不用很久。」沈洛年收拾了東西,右手攬著狄純的肩,讓凱布利把兩人載起,往外緩飄。
不過噩盡島上的獸類本就不多,而若感應到妖炁,沈洛年又會避開,所以這麼繞啊繞的,過了一個多小時,除了各種形象古怪的妖系植物,倒是沒什麼可看的。沈洛年想想說:「似乎不如去看海,吹吹海風。」
「都好啊。」狄純說:「你手有沒有好點?」
「應該快好了。」沈洛年轉往南方飛,突然說:「你不生我的氣了?」
「生什麼氣?」狄純愕然問。
「鑿齒的事。」沈洛年說。
狄純這才想起,她低頭片刻才說:「我沒生你的氣啊。」
「少來。」沈洛年白了狄純一眼說:「要不是我被老虎咬斷手,你還懶得理我呢。」
「不是的。」狄純忙說:「我是生自己的氣。」
「什麼?」沈洛年一愣。
狄純低聲說:「若不是我,你和總門、鑿齒就不會結仇了,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所以都是我的錯。」
這種擅於自責的能耐,和葉瑋珊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沈洛年好笑地說:「好吧,就算都是你的錯,你要怎麼辦?」
「我不知道。」狄純委屈地說。
沈洛年正想開口奚落狄純,突然一轉念,一般人若受不了自己這臭脾氣,自然會躲老遠、不與自己來往,不然就像葉瑋珊或懷真,直接不理會自己說的難聽話……但這傻丫頭受不了自己的口氣,卻又沒地方可去,自己老罵到她哭,倒真有點欺負人的味道。
想到這兒,沈洛年也沒勁了,忍下原來想說的難聽話,只揉了揉狄純的頭,輕聲說:「傻瓜,不關你的事。」
狄純倒沒想到沈洛年突然溫柔起來,她轉頭望著沈洛年,正想開口,突見沈洛年一揚眉說:「瑋珊找我?好,接過來。」
狄純經過剛剛的過程,已知道沈洛年耳中藏著的「妖怪電話」就是輕疾,當下安靜地靠著沈洛年,一聲不吭。
「洛年,我剛和舅舅、舅媽聯繫了。」葉瑋珊帶著點兩分怒氣與擔憂的聲音傳了過來:「聽說你被總門陷害成擄劫少女的變態色狼?舅媽說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你居然騙我是小孩?還說不到三十公斤!騙子!」
誰是變態色狼?這話里的味道怎麼怪怪的?沈洛年悶哼說:「本來就是個不到三十公斤的小孩,漂不漂亮我可不知道。」
「真的嗎?」葉瑋珊問:「她幾歲了?」
「十…<mark></mark>…二三四歲吧。」沈洛年看了狄純一眼,搖頭說:「搞不清楚。」
「又在胡說了,舅媽說那女孩很喜歡你。」葉瑋珊停了幾秒才說:「你……那時懷真姐才剛走,你怎麼……」
「你扯到哪邊去了?胡說八道!」沈洛年耐不住了,打斷說:「黃大哥和藍姐沒事吧?剛剛我顧著逃出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被連累?」
「應該不會……」葉瑋珊說:「聽起來他們的目的是那女孩?害了舅舅和舅媽並沒有幫助,還無端和白宗結仇,沒有意義。」
這倒也是,黃齊夫妻還有白宗這群年輕靠山。總門應該不敢亂來,沈洛年稍安了心,點頭說:「那就好,你剛在忙什麼?連說個話都沒時間。」
葉瑋珊遲疑了一下,才說:「我們遇到了一群狼妖,剛剛正在應付,似乎是當初台灣遇過的那一種。」
那時黃齊、白玄藍、劉巧雯合力才勉強收拾掉的大白狼嗎?沈洛年一怔說:「那種似乎比普通牛頭人厲害一些,很多嗎?」
「還好。」葉瑋珊說:「百多隻,我們結陣後不難應付,本來我們不打算和他們糾纏,正想辦法撤退,突然跑來一個有點怪的本地女孩,求我們幫忙帶她逃走,我們還沒弄清楚,狼妖已經又圍上來了,只好一面抵擋一面撤。後來那女孩帶我們退到了一個古怪的岩洞中,借著洞道一面防守一面走,說是另一面有出路。」
什麼亂七八糟啊?沈洛年聽了大皺眉頭說:「怪女孩?怎麼怪法?」
葉瑋珊說:「她雖然說是本地人,了解那奇怪的地道,卻比我還不熟這附近的城市……好像從什麼荒山野嶺跑出來的一樣,不過她很漂亮,大家都很喜歡她,中文還很流利呢,真怪。」
不會是妖怪變的吧?沈洛年不禁有點擔心,但一般來說,能變人的妖怪該是妖仙等級以上的,白宗這群人反正打不過,說了也是白讓葉瑋珊擔心。
沈洛年沉吟片刻說:「你們不是要避開妖怪嗎?怎會惹上狼妖?」
「這該怎麼說?有件事情很奇怪……」葉瑋珊頓了頓說:「我們從菲律賓先走,救了幾批人到安全地方,告訴他們先造船去台灣後,繼續往南走。但到了印尼、婆羅洲這幾個地方就找不到人了,前兩天繞過蘇門答臘,上了馬來半島也一樣,想想不是辦法,就往妖炁比較重的地方接近看看,結果就惹到這群狼妖。」
「啊!」沈洛年頓足說:「當然沒人,那條路線的人被麒麟救了。」
「麒麟?」葉瑋珊有點結巴地說:「你……你說的是……傳說中的麒麟?」
「大概吧……也是別人告訴我的。」沈洛年說:「麒麟和酖族有交情,所以把他們一路往南帶,一直送到澳洲去……沿路看到人也就順便救了,東南亞大部分存活的人,恐怕都帶到澳洲去了。」
「你怎會知道這種事情?」葉瑋珊詫異地說:「啊!酖族……你和小露有保持聯絡嗎?」
為什麼特別提到小露?沈洛年皺眉說:「我前陣子去了趟澳洲,遇到了幾個酖族女巫……沒見到小露。」
「哦?」葉瑋珊頓了頓說:「所以我們應該直接往印度的方向穿過去?可是我該怎麼跟他們說?」
「何必這樣偷偷摸摸?就說懷真只准你和我聯繫不就好了?」沈洛年不耐煩地說。
「怎麼可以?」葉瑋珊說:「這樣差別待遇,他們會傷心的。」
沈洛年正想回嘴,突然微微一怔,向著四面望,一面說:「咦?這是……」剛剛與葉瑋珊聊天的過程中,凱布利已經帶著沈洛年、狄純飛到岸邊。這時沈洛年突然皺起眉頭,遙望著那一望無際的海面。
「怎麼了?」葉瑋珊問。
「好像突然有一波道息從地底涌了出來。」沈洛年說:「比四二九那次還強烈……小心點,全世界道息濃度突然增強,可能會有更強大的妖物出現。」
「不過強大的一般不會特別去找人類麻煩,不是嗎?」葉瑋珊說。
「話是這麼說……但自己闖過去就難說了。」沈洛年哼聲說:「你們這次不就干這種笨事?」
「你這人說話實在……」葉瑋珊說到這兒,突然驚呼一聲說:「地震,這次的好大。」
地震?他目光一轉,卻見周圍海岸地面似乎也正搖動,本來不斷拍打岸邊的浪濤聲,突然詭異地靜了下來,下一瞬間,遠方海面倏然捲起一片黑影,竟有點像四二九那日的大海嘯。
「洛年!」葉瑋珊在那端嚷:「地震好大……不對勁,有空再找你,我去和他們會合。」一面把通訊停了下來。
沈洛年卻暗叫不妙,噩盡島和亞洲的中南半島相隔千萬里,哪有這麼巧一起地震的?莫非是全世界一起地震?
而狄純也注意到了周圍的異狀,她看著那片大海嘯越來越近,忍不住拉著沈洛年說:「洛……洛年?那……那個……」
沈洛年點點頭,操控著凱布利往空中飛,一面看著狄純說:「似乎……那時候到了。」
「到……到了嗎?現在怎辦?」狄純想想,突然驚呼說:「啊!<mark>..</mark>我們快回去庫克鎮幫忙。」
葉瑋珊他們若出問題,自己趕去也來不及了。噩盡島東方是高原區,除港口外,其他地方還算安全,而且這兒變體者多,不差自己一個。但庫克鎮那兒地形平坦,加上又都是普通人,若遇到海嘯、地震當真需要幫手……沈洛年當下把手上的包紮拆掉,蹲下說:「快上來。」
「你手好了嗎?」狄純吃驚地問。
「差不多了。」其實還沒完全好,不過加上妖炁保護,已勉強可以用力,沈洛年說:「快點,你不是想救人嗎?」
狄純只好攀上沈洛年的背,讓他綁起。當下沈洛年控制著凱布利,高速向西南方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