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挺的鼻子,稀疏的眉毛,略顯下垂的臉頰,淡藍的眼眸……齊林格斯看著鏡中的自己,上上下下審視了幾遍,確認與昏迷的男子沒有任何區別。
比划了對方的幾個習慣動作以後,他彎腰將地上的男子拖到一邊,塞入了衣櫃里。
然後,他前伸右手,喀嚓一聲捏斷了對方的脖子。
掏出手絹,擦了下手掌,齊林格斯拉攏了衣櫃的門。
他緩步回到穿衣鏡前,披上黑色的雙排扣禮服,打好了領結,然後拿起一瓶琥珀色的香水,滴了幾滴在手腕處,隨即擦拭到身體的不同部位。
照著鏡子梳理了下頭髮,齊林格斯走出房門,隨手合攏,對等待在外面的管家道:
「不要讓任何人進入我的房間,裡面有重要的物品。」
「是,格拉米爾男爵!」頭髮斑駁的管家以手按胸,躬身行禮道,「您的馬車和隨行的僕人正在樓下等您,尼根公爵的請帖也在那裡。」
齊林格斯保持著男爵的派頭,微不可見地輕輕頷首,在管家陪同下,姿態傲慢地走向了樓梯口。
呵,一個背負著不少債務,連普通的安保人員都捨不得聘請的男爵,竟然保持著一個管家,一個貼身男僕,兩個侍從,兩個一等女僕,四個二等女僕,兩個洗衣女傭,一個馬車夫,一個喂馬人,一個園丁,一個廚師,一個廚師助手的配製,對這些愚蠢的貴族來說,體面真是勝過一切……這讓我不得不浪費時間去學習他們對某些單詞的古怪發音和所謂的貴族腔調……齊林格斯在心裡冰冷而不屑地想道。
…………
貝克蘭德,喬伍德區,某個窄小的公寓內。
休.迪爾查盤腿坐在床上,望著藉助窗口光芒閱讀小說的佛爾思.沃爾道:
「真是讓人絕望啊,齊林格斯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始終查不到他究竟想在貝克蘭德做什麼。」
她們按照預定的規劃,輾轉報了警,並暗中寄信給受理的警察局,詳細描述了兇殺案現場的詭異狀況和疑似齊林格斯的罪犯。
警察部門的反應沒有出乎她們的預料,謹慎為重,直接轉交給了「代罰者」隊伍。
經過一天的醞釀,「颶風中將」齊林格斯潛入貝克蘭德的事情就傳遍了各個「執法小隊」,休和佛爾思也離開了原本租住的地方,躲藏了起來,進行隱蔽的調查。
她們可不希望被找回警察局去協助調查,不管是「代罰者」,還是「值夜者」,以及「機械之心」隊伍的成員,都敵視著不屬於官方的非凡者,視他們為潛在的罪犯。
所以,休和佛爾思不僅在逃避齊林格斯可能的追索,也在躲開那些「執法者」們。
「如果這麼容易就能被我們查到他的目的,齊林格斯早就被埋葬在了墓園裡,墓碑前肯定也長滿了茂盛的雜草。」佛爾思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們需要的是耐心等待,只要這種強度的排查持續下去,齊林格斯必然會犯錯,不得不說,能夠讓人變化成不同容貌的神奇物品還真是讓人羨慕啊。」
休雙手抱住膝蓋,望向窗檯道:
「我只是擔心齊林格斯會在短時間內行動,然後搶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逃離貝克蘭德。」
「那樣一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晉陞序列8,更別提序列6,序列5……」
她頓了幾秒,怔怔出神地低語道:
「更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拿回屬於我們家族的東西……我快一年沒見到我的弟弟了……」
佛爾思寬慰笑道:
「等你完成了心愿,請允許我將你的經歷寫成故事,這肯定非常的精彩非常的有趣。」
「唔,其實我認為以奧黛麗小姐的慷慨,即使事情就這樣結束,她也會給我們一筆豐厚的賞金,畢竟我們忙碌了那麼久,畢竟我們讓齊林格斯主動現身。」
「希望是這樣……哎,為什麼我就不能有奇遇呢?」休胡亂抓了下自己及肩的金髮。
佛爾思微皺眉頭道:
「在超凡世界裡,奇遇往往伴隨著危險,我至今也不清楚那滿月時就會出現的囈語究竟代表著什麼,是否會造成什麼不好的變化,呵呵,沒有危險的奇遇也是存在的,但非常非常稀少,你的願望真的難以實現,除非,除非我們能得到正統神靈的眷顧,或者某位友善的隱秘存在的注視,然而,我們很難分辨這是否是邪神惡魔的偽裝。」
休挺直腰背,在胸口畫了個緋紅之月道:
「願女神庇佑我!」
…………
尼根公爵位於貝克蘭德皇后區的府邸內,一場盛大的舞會正在進行。
這裡分成了兩個部分,一處是跳舞的大廳,它位於底層,鋪著雕滿繁複花紋的華麗石板,角落有屬於公爵的優秀樂隊,沿著大廳的階梯往上,則是位於二層的、環繞了一圈的迴廊,賓客們端著酒杯,立在欄杆前,俯視著下方的舞蹈,類似於從看台位置欣賞擊劍活動,時不時有紳士走到小姐或者夫人面前邀請她們共舞,如果得到允許,雙方就執手走下樓梯,進入大廳內。
在不靠近大廳的迴廊另外一側,有一扇又一扇的門,後面基本屬於賓客休息室。
但其中對開的那扇大門後是一條走廊,兩側立著不同的石膏雕像,皆屬於尼根家族的先輩。
一路來到盡頭,就能看見舞會的另一個部分,這裡同樣是個大廳,擺著一張張長條桌,擺著各種美食和美酒,屬於公爵的另一支樂隊則為賓客們演奏著悠揚而放鬆的樂曲。
這處大廳內,賓客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坐或站地交流著各種事情,希望短暫逃避喧囂的人則進入附屬於大廳的一個個陽台,眺望花園內的風景和天空的紅月。
跳過開場舞的奧黛麗.霍爾原本站在舞會大廳的二層,發獃般望著從屋頂垂下的巨大水晶吊燈,望著上面的一根根蠟燭,但發現不少人蠢蠢欲動,想過來邀舞后,她機智地離開這裡,踏上了通往「餐廳」的走廊。
真是無趣啊,但又不能不參加……哎,他們就不能讓我安靜地在那裡觀察嗎?不得不說,有些人跳舞的時候表情真是豐富啊,總讓我想起那些求偶的動物……奧黛麗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無聊地走起了一字步。
就在這時,她眼角餘光看見一道身影靠近,忙放緩腳步,挺直腰背,瞬間變回了優雅而文靜的霍爾小姐。
「你好,格拉米爾男爵。」奧黛麗用完美無缺的笑容和禮儀打著招呼。
對面眉毛稀疏、眼眸淡藍的格拉米爾男爵微笑行禮道:
「你好,霍爾小姐,你是這場舞會最明亮最耀眼的寶石。」
寒暄了幾句,格拉米爾男爵走向了舞會大廳,奧黛麗則繼續靠近「餐廳」位置。
走了幾步,她忽地皺起眉頭,碧綠的眼眸內滿是疑惑:
「格拉米爾男爵和往常不太一樣啊……」
「以前的他,看見地位比自己高且較為美麗的小姐和夫人時,目光都會移到旁邊,不敢直視,然後不斷地偷瞄……但今天的他,顯得很自信……」
「還有,他香水的味道也不對,他以前參加各種聚會時,身上散發的都是『琥珀』這款香水的尾調,麝純而淡,不炫耀卻高貴,也就是說,他會提前幾個小時噴洒香水,讓前調和中調都能在宴會前揮發掉,可剛才,他身上的香味是『琥珀』的中調,綿密厚雅……」
奧黛麗的腳步越來越慢,作為一名徹底消化掉了魔葯的「觀眾」,她對細節的敏銳絕非其他非凡者可以比擬。
忽然,她想到了一個可能,碧綠晶亮的眼眸一下凝固:
「不會是齊林格斯假扮的吧?」
「『蠕動的飢餓』有讓人變化成不同容貌的能力!」
……
奧黛麗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一顆心霍然提了起來,又緊張又慌亂。
「如果真是『颶風中將』,他想做什麼?可惜,不能帶蘇茜來參加這場舞會,要不然能讓它暗中觀察一下剛才的格拉米爾男爵……不行,我必須提醒爸爸!」思緒紛呈間,奧黛麗加快腳步,進入餐廳,找到了正和內閣首席秘書等人交流的霍爾伯爵。
她勾勒出無懈可擊的笑容,走了過去,挽住霍爾伯爵的手臂,對其他人道:
「各位先生,我能借走霍爾伯爵幾分鐘嗎?」
「美麗的小姐,這是你的權利。」幾位紳士都友善地回應道。
奧黛麗拉著霍爾伯爵來到最近的陽台,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對中年發福的父親道:
「爸爸,我有件事情告訴你。」
霍爾伯爵原本帶著寵溺的笑容,但見女兒的表情非常正經,也嚴肅了起來:
「什麼事情?」
「我剛才遇見了格拉米爾男爵,但他在某些細節上和以前不一樣,比如,他身上的香水味道屬於『琥珀』的中調,以前是尾調,比如……」奧黛麗說著自己觀察到的不同,這能夠用敏銳和細心來解釋。
描述完剛才的事情,她斟酌著補充道:
「我聽格萊林特子爵提到過,『颶風中將』齊林格斯有變化成他人容貌的能力,他最近不就在貝克蘭德嗎?」
霍爾伯爵安靜聽完,表情變得異常凝重。
但他很快就露出笑容,安撫著略顯慌亂的女兒道:
「我會處理的,你去找你的媽媽,和她待在一起,她就在這個大廳的休息室內。」
「好的。」奧黛麗乖巧地點頭道。
前往休息室的途中,她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只見霍爾伯爵正在與一位貴族低聲交流著什麼,表情相當嚴肅。
奧黛麗的心又不由自主懸了起來,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免得爸爸、媽媽和哥哥遭遇傷害。
環視一圈,她改變方向,離開餐廳,進入一條走廊,熟悉地找到了尼根公爵家的小祈禱室。
她推門而入,反手鎖住,望了眼前方的風暴之主象徵,下意識找了個僻靜黑暗的角落。
奧黛麗坐了下來,身體前傾,雙手交握成祈禱的姿勢抵住額頭。
然後,她用赫密斯語低聲誦念道: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啊,您是灰霧之上的神秘主宰,您是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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