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煤氣路燈照亮了濕漉漉的地面,時而有一輛馬車駛過,濺起些許水滴。
貝克蘭德位於王國中部,距離蘇尼亞海只有幾十公里,常年多小雨,七月平均最高氣溫才28攝氏度,冬季最低則在2攝氏度左右,很少有機會跌到「零點」,甚至突破,但這不妨礙人們在這裡感覺寒冷,即使習慣了冰天雪地生活的北弗薩克人,有時候也承受不住那種能穿透衣物和血肉的潮濕陰涼。
克萊恩站在未點燃壁爐的房間內,立於凸肚窗後,望著外面安寧靜謐的場景,只覺身、心、靈都異常輕鬆。
只要湊齊材料,調配出魔葯,他立刻就能晉陞序列6,成為「無面人」。
「『魔術師』藥劑徹底消化了……『慾望使徒』被我親手終結,沒能逃掉……『極光會』對『愚者』信徒的尋找還在死路打轉……除了阿茲克先生不知被哪個勢力追索的事情和魔藥材料相關的問題,我暫時沒有任何困擾了……」克萊恩前傾身體,呵了口氣,看著它在窗上凝出一層白霧。
他之所以要冒險去堵截「慾望使徒」,就是擔心對方還有別的布置,藉此順利擺脫掉官方非凡者的追蹤,到時候,提供了關鍵意見的自己或許就會被記住,於事後被報復——作為「冷血者」,惡魔不太可能冒險為同伴復仇,但這不代表他們不會因本身險些死亡而選擇泄憤。
「這次的行動確實必須,說不定『黃昏隱士會』的人有在某個地方接應,等到『慾望使徒』逃掉,沒有相應情報的我,也許就只是按照序列5來防備,認為晉陞了『無面人』就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然而,『慾望使徒』很有可能藉助『深淵』牌提供的信息和『黃昏隱士會』的幫助晉陞為高序列!這樣的發展,光是想想就讓人後怕……正義的補刀是不可或缺的……」克萊恩檢視著今天下午的事情,從中總結經驗和教訓。
欣賞了一陣夜景,他轉而走回沙發位置坐下,思考起接下來的安排:
「有了『機械之心』給的賞金,千面狩獵者的腦部變異垂體和血液就能買下來了,深海娜迦的頭髮需要的錢也足夠了,這種材料在海上應該比較容易搜集到,可以讓『倒吊人』先生幫忙,唯一的問題就是人皮幽影的特性……
「而且就算有線索,金鎊也還不夠……」
想到這裡,克萊恩忍不住無聲自嘲:
「我本質不是特別愛錢的人啊,就是正常喜好而已,在廷根的時候,一直鼓勵梅麗莎消費,一直攛掇她和班森請女僕,覺得不管怎麼樣都盡量不要虧待自己,每次做隱秘行動,也是安全第一,小心為重,不會被財富影響心智。
「但為了復仇,必須提升序列,而提升序列又必須購買昂貴的非凡材料,只能一便士一蘇勒地積攢,能省就省……」
他忽然縮了縮肩膀,覺得客廳的陰冷讓不以身體素質見長的「魔術師」有些顫慄。
於是,他決定直接洗澡,鑽入被窩,在床上閱讀書籍。
還有三四個小時就該睡覺了,沒必要再弄燃壁爐啊……克萊恩嘆息一聲,站了起來,走向二樓。
…………
蒸汽教堂地下區域。
伊康瑟翻看完記錄的所有口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平靜了幾秒鐘,他拿出那面叫做阿羅德斯的古老銀鏡。
卡爾森瞄了一眼,有些好奇地問道:
「執事,如果問尊敬的阿羅德斯數學上的未解難題或者經典的悖論,它會給出正確的答案嗎?」
「大部分時候,它會直接拒絕,如果它認為你存在惡意,甚至可能直接給你一閃電,或者讓你承受絕對不想面對的詛咒。」伊康瑟嘆息道,「它是活著的封印物,有極高的智慧,不是死板遵守規則的差分機,使用它的時候,最好不要抱著鑽漏洞的想法。」
卡爾森看了看周圍的隊員,好心提議道:
「執事,我來幫你問吧,我沒有需要隱瞞的事情。」
他挺直背部,擺出坦然誠實的姿態。
伊康瑟苦澀笑道:
「沒必要,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我已經不再害怕類似的問題,而且,尊敬的阿羅德斯偶爾也會問相當深奧的問題,以你的身體狀況,後續的懲罰不是那麼容易承受的。」
說完,他先握了握拳頭,接著才伸開五指,輕撫了銀鏡表面三次。
微妙的氤氳中,伊康瑟低沉開口道:
「尊敬的阿羅德斯,我的問題是,指使『慾望使徒』刺殺尼根公爵的是誰,或者說哪個勢力?」
銀鏡短暫竟未出現變化,好一會兒才浮動水光,勾勒出一幅油畫般的場景:
那是太陽即將落下的平原,廣袤的田地上灑滿了淡金色的餘暉。
「這是什麼意思?」卡爾森等「機械之心」成員你看我,我看你,完全無法理解,即使他們之中就有「窺秘人」晉陞的非凡者,對解讀啟示並不陌生。
「黃昏?生命走向終點的象徵?信仰死神的教派或者相信末日的瘋子?」有位「窺秘人」斟酌著說道。
卡爾森附和點頭:
「我認為是後者。」
伊康瑟沒去理睬他們的討論,因為阿羅德斯的問題已經浮現:
「你最喜歡什麼顏色的內褲?」
伊康瑟的臉突然漲紅,只覺頭頂彷彿在冒煙。
他非常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單詞:
「紅色。」
房間內突然變得異常安靜,卡爾森等人故作無事地望向了角落。
伊康瑟虛脫般地坐下,抓了抓蓬鬆的頭髮,準備問第二個問題。
卡爾森不忍說道:
「執事,讓我試一試吧。」
「……盡量不要進入懲罰環節。」伊康瑟終於點頭同意。
卡爾森非常自信地模仿起執事的動作,輕撫了銀鏡表面三次,其他成員則又重新圍了過來。
「尊敬的阿羅德斯,我的問題是,『慾望使徒』的合作者有哪些?」
水光浮動,影像變化,銀鏡表面最先呈現出了一名女子的背影,身材極為出色。
接著,是一個模糊到極點的人,只能勉強從穿著打扮初步判斷是個男性。
「果然還有一個合作者,這應該就是出賣了尼根公爵情報的人!可惜,對方有做一定的處理……」卡爾森環顧一圈道。
他認為自己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對後續的提問不需要在意。
這一次,阿羅德斯給出的選擇是,問題,任務或者懲罰。
卡爾森毫不猶豫地說:
「問題!」
銀鏡表面飛快勾勒出了一個個鮮血淋漓的單詞:
「你每天都靠手來解決?」
卡爾森嘴唇翕動,只覺耳朵迅速變得滾燙。
這雖然是他認為很正常的事情,但當著這麼多隊友和上司的面給出答案,還是讓他有一種想把臉埋到地上的衝動。
「是……」他非常小聲地回答。
…………
聖賽繆爾教堂底部。
塗著藍色眼影的戴莉將一疊文件扔到了「安魂師」索斯特面前:
「你們要的涉及塔羅牌的所有案件資料。」
「比我想像得少。」索斯特略感詫異地說道。
戴莉嘿了一聲:
「這只是索引。」
倫納德見狀,用戴紅手套的右掌撫摸了下嘴唇道:
「索斯特隊長,為什麼我們不深入調查與傑森.貝利亞發生過接觸的人,並與之前兩起案件做對比?這裡面很可能就藏著那個以塔羅牌為象徵的組織的線索。」
「尼根公爵是風暴之主的虔誠信徒,代表著風暴教會在政壇的利益,代罰者們肯定會瘋狂地尋找真兇,我們沒必要摻和,那樣反而容易與他們產生矛盾,我們查一查其他涉及塔羅牌的案件,說不定會找到新的線索,當然,我們必然會因此四處奔波,但這就是紅手套的職責。」索斯特微笑解釋道。
倫納德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而他的腦海內,那略顯蒼老的嗓音卻嘖嘖笑道:
「值夜者竟然就這樣錯過了,那個人身上有『黑皇帝』的味道,真正『黑皇帝』的味道!」
…………
聖風大教堂內。
戴著黑色軟帽的「神之歌者」艾斯.斯內克銀眸一掃,對挑選出來的代罰者精英們說道:
「雖然我即將離開貝克蘭德,但這是樞機會議的決定。
「你們接下來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調查尼根公爵被刺殺案。
「經過申報,你們有權動用1級封印物,必須弄清楚是誰在針對我們!」
站在最前方,戴著改良型船長帽的一位中年男子當即率領眾人,以手握拳,輕擊胸口道:
「遵命,樞機主教閣下!」
他身材精瘦,長相沒什麼特點,但脖子上有一個錨形青黑紋身。
…………
皇后區,霍爾伯爵家的豪華別墅內。
奧黛麗看著自己開門進來的蘇茜,壓低嗓音道:
「爸爸他們在討論什麼?」
發現霍爾伯爵很晚才回來,並且表情異常凝重後,她立刻派金毛大狗蘇茜溜進去旁聽。
「尼根公爵被刺殺了。」蘇茜順腿關門道。
「啊?」奧黛麗一下怔住,懷疑自己聽錯了。
雖然她已經經歷過一次對尼根公爵的刺殺,但從來沒想過這位極有權勢的大貴族會真的因此死掉。
「真的。」蘇茜給出肯定的答覆。
奧黛麗頓時有些茫然,覺得不夠真實。
這樣一位大貴族,這樣一個有血有肉,能說能笑,還贈予了自己一個莊園的公爵就這樣死掉了?
霍然間,她體會到了成人世界的殘酷和冰冷。
「是誰做的?」奧黛麗下意識問道。
「一個序列5的惡魔。」蘇茜語速頗快地回答,「不過他已經被滅口了,被那個什麼俠盜『黑皇帝』。」
「啊?」奧黛麗再次愕然。
怎麼會是俠盜「黑皇帝」,怎麼會是「愚者」先生的眷者?
祂上次才幫助我解決了尼根公爵被刺殺的危難啊!
這完全矛盾!
奧黛麗當即吩咐蘇茜再去旁聽,自己則反鎖住房門,坐到床邊,向「愚者」先生祈禱。
誦念完尊名,並描述了尼根公爵被刺殺的事情後,她抱著極大的信任問道:
「您的眷者有在現場?」
過了一陣,她看見了無邊無際的灰霧,聽到了屬於「愚者」的嗓音:
「是的。
「他在尋找指使『慾望使徒』的那個組織。」
果然不是「愚者」先生安排的!祂上次讓眷者阻擊齊林格斯,也是為了幕後的那個組織?奧黛麗放鬆下來,好奇問道:
「那是什麼組織?竟然能得到您的關注。」
一秒之後,她聽見「愚者」先生平常無波地回答:
「黃昏隱士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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