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古老的青銅長桌兩側,一道道模糊的人影在深紅光芒的簇擁里拉伸變長,固定了下來,四周則一如既往地安靜,空曠,似乎千萬年來都未被生靈闖入過。
「下午好,『愚者』先生~」「正義」奧黛麗輕快愉悅的嗓音很快回蕩於根根石柱撐起的宏偉宮殿內。
克萊恩含笑頷首,看著眾位成員在「正義」小姐帶動下簡單完成了彼此間的致意。
這裡面,「隱者」嘉德麗雅毫無疑問顯得較為沉默,在奧黛麗看來,對方藏著不小的心事。
等到聲音平息,成員安坐,「愚者」克萊恩先掃了「正義」小姐一眼,讓這位「心理醫生」瞬間明悟了他的意思,未小幅度舉手,搶先發言,他隨即望向「隱者」嘉德麗雅,不甚在意般輕笑了一聲:
「你告訴貝爾納黛,她可以用一定的事物換取一些答案。」
貝爾納黛……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而非「神秘女王」、「黎明號」的主人或「要素黎明」的首領等代稱後,嘉德麗雅就明白「愚者」先生已瞭然一切,知曉一切,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根本瞞不過祂!
這讓她的心情愈發沉重,難以遏制地產生了強烈的恐懼感,短暫竟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和話語來應對。
在她看來,「愚者」先生剛才話語的真正意思是,轉達這句話,但也只能轉達這麼一句話,額外不能多說,甚至不能有任何暗示!
這言外之意指向什麼,嘉德麗雅認為自己很清楚。
貝爾納黛?這是一個常見的因蒂斯女性名字,會是誰呢?她希望換取的答案是什麼?和「隱者」女士又是什麼關係?「隱者」女士私下做了請求,「愚者」的回答是「可以」?不,不是這樣,肯定不是這樣,如果是私下的請求,合理的請求,「愚者」先生不會特意當著我們的面提及,直接就在「隱者」女士祈求時回應了……祂這是,告誡?「正義」奧黛麗忘記了觀察其他成員,腦海內先是閃過了一系列的疑問,接著藉助「觀眾」途徑的敏銳,把握到了「愚者」先生的真實意圖。
旋即,她有了一定的猜測。
「『隱者』女士私下裡用暗示的辦法,將我們塔羅會的事情透露了一點給那位貝爾納黛女士,因為對方渴望獲得一些答案……『愚者』先生對此不是太滿意,所以直接點出了這件事情,給初犯者一次警告?
「真是的,怎麼能把聚會的事情透露給別人呢?我連蘇茜都沒講!這會給大家都帶來危險啊,還好有『愚者』先生在!」
奧黛麗險些忘記形象和禮儀教育地鼓一下腮幫子,她初次認識到,並不是所有塔羅會成員都像自己這麼有歸屬感,這麼崇拜和相信「愚者」先生。
「倒吊人」阿爾傑、「魔術師」佛爾思、「月亮」埃姆林心中也有著類似的疑問和猜測,只是各自關心的重點不盡相同:
阿爾傑一邊期待著「愚者」先生還會做什麼,一邊苦苦思索貝爾納黛這個常見的因蒂斯女性名字究竟代表著誰,為什麼值得心思深沉的「隱者」冒險透露塔羅會的少許情報;佛爾思在擔憂塔羅會的存在會不會被泄露出去的同時,已瞬間構思了一個間諜與反間諜的故事;埃姆林幸災樂禍地旁觀著,認為「隱者」簡直愚蠢。
嘿,連我們血族的始祖都以平等的態度對待「愚者」先生,並派出我這個特使,接受培養,你一個半神都不是的傢伙竟然想在「愚者」先生的注視下做小動作,是嫌生命太長了嗎?果然,我沒法理解短生種的某些想法,羅塞爾大帝說過,只能在夏天存活的蟲子,是沒法真正知道冰雪長什麼樣子的……「月亮」埃姆林姿態放鬆地靠坐著,毫不掩飾地搖了搖頭。
「太陽」戴里克沒想那麼多,只是隱約覺得氣氛有點不對,遂半是好奇半是疑惑地問道:
「『愚者』先生,貝爾納黛是誰?」
問得好!我還以為會是「正義」小姐來墊這一下,嗯,她似乎有點生氣,以至於暫時不想說話……克萊恩暗贊一聲,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羅塞爾的長女,
「『黎明號』的主人,
「要素黎明的首領。」
他將貝爾納黛的身份一一講了出來,讓她在塔羅會成員們的面前再沒有秘密。
而之所以用「黎明號」的主人代替「神秘女王」,是因為克萊恩覺得「愚者」不可能稱呼貝爾納黛為女王。
「黎明號」的主人……「神秘女王」!她竟然是羅塞爾大帝的長女!哈,「隱者」,我可以確定你就是「星之上將」嘉德麗雅了,原來你和「神秘女王」決裂的傳聞是假的……「倒吊人」阿爾傑內心一陣興奮,只覺自己近三個月來被壓制,很局促的感覺一下消失了。
這讓沉穩的他忍不住在心裡嘲笑了「隱者」一句:
「羅塞爾大帝說過,玩弄火焰的人必定會燒到自己,而『星之上將』你竟然敢挑戰一位神靈的洞察力!」
此時此刻,阿爾傑頗為慶幸,慶幸自己當初雖然也做了一些小動作,嘗試著弄清楚「愚者」先生的身份、目的和當前狀態,但這不涉及外人,不存在泄露,所以未直接受到敲打。
因為他當初介紹過「四王」和七位海盜將軍,所以,「正義」奧黛麗等人略作回想,也迅速確定了貝爾納黛就是「神秘女王」,是縱橫五海的半神,並一致地詫異於羅塞爾大帝的長女竟然還活著,活到了現在,並且成為了舉世聞名的大人物。
「『神秘女王』想獲得的答案在羅塞爾日記里?」結合前後事項和話語,奧黛麗隱約猜到了貝爾納黛的目的,認為大帝的長女想弄清楚父親被刺殺的真相。
這時,「隱者」嘉德麗雅已找回了思考能力,側身望向青銅長桌最上首,不存僥倖之心地說道:
「是的,我犯了一些錯誤,我不為自己辯解,那確實是錯誤。
「『愚者』先生,無論您怎麼處置我,甚至是殺掉我,我都願意接受。」
虛偽……「愚者」先生如果想懲罰你,你還能有辦法反抗嗎?「倒吊人」在對面嗤之以鼻。這種簡單的話術,他一聽就聽出了問題。
「隱者」女士還是有些害怕啊……「正義」奧黛麗從嘉德麗雅側身附帶的細微動作和用詞造句里品出了對方隱含的恐懼。
在她看來,特意強調被處死也願意的人,往往很害怕就此死亡。
「魔術師」佛爾思則從「愚者」淡然平靜的態度里找回了安穩,認為塔羅會的情況應該沒有泄露,或者說,泄露的部分無關緊要,於是,她和「月亮」埃姆林一樣,有些好奇又有些期待地等著看「愚者」先生會做出什麼樣的懲罰。
「太陽」戴里克依舊沒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明白「隱者」女士為什麼突然自求處罰。
這個時候,見「愚者」先生短暫沉默,「隱者」嘉德麗雅克制住不安的心情,微抬腦袋,不著痕迹地觀察起濃濃灰霧之後的這位存在,試圖把握到對方的真實意圖,以便做出更準確的應對,免得又犯錯誤,又有惹怒,讓事情再也無法被挽回。
她黑色的眼眸內深紫暗蘊,浮動出神秘的意味,看穿了那層灰霧,看到了「愚者」。
突然,嘉德麗雅的眼睛一熱,流出了虛幻的鮮血。
她的耳畔隨之響起邪異的,可怕的,墮落的,語言難以描述的恐怖嘶吼,這讓她的知覺瞬間被極致的痛苦佔據,身體出現了不受控制的抽搐和顫抖。
她臉龐、手背以及衣物未遮擋的地方,很快裂開了一道道可以看見血肉的縫隙,裡面黑蟲和白蛾蠕動,即將形成一隻只不可名狀的眼睛。
嘉德麗雅的慘叫聲和痛哼聲回蕩於灰霧之上,聽得「倒吊人」阿爾傑、「月亮」埃姆林、「魔術師」佛爾思等人面面相覷,似乎直觀感受到了對方正承受的痛苦。
與此同時,模糊的影像變得較為清晰,讓他們看清楚了「隱者」的身體異變。
那又噁心又猙獰的畫面嚇得「正義」奧黛麗刷地一下收回了目光,腰背挺直,目視正前,不敢動彈。
其他人的反應雖然沒這麼誇張,但也有相同的意味在內。
「真實造物主」的囈語確實好用……被灰霧籠罩的「愚者」克萊恩看到這一幕,由衷地感慨了一聲。
他剛才之所以沒立刻回應「隱者」嘉德麗雅自求懲罰的話語,就是因為想確認對方的眼睛是否有特殊,是否能窺探自己!
為此,他將提前撬動的些許神秘空間力量隱藏在了籠罩自身的灰霧之內,作用是一旦有誰依靠非凡能力看穿障礙,就把這種打量「轉接」去「火種」手套!
這等同於非凡能力的主人直接用精神測量那被「真實造物主」污染了的物品,於是,在克萊恩沒藉助灰霧特意壓制影響的前提下,「隱者」嘉德麗雅自然而然聽到了「真實造物主」的囈語,先是使用非凡能力的「器官」嚴重受損,繼而被塞滿痛苦,出現異變!
如果「星之上將」沒有打量,克萊恩預備的方案是讓對方向塔羅會成員們道歉,由眾人商量一個處罰辦法,以此體現「民主」。
而不管怎麼「民主」,小懲罰不提,大懲罰最後肯定都是用撬動的神秘空間少許力量將「隱者」嘉德麗雅與「火種」手套聯繫在一起!
等待了兩秒,克萊恩見好就收,雙掌輕撫了一下,讓灰霧無聲無息壓制住「真實造物主」的囈語,平復了「隱者」嘉德麗雅的異變。
「星之上將」的顫抖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息,身上的血肉裂縫逐漸合攏,思緒一點點回歸,重新感受到了周圍的一切。
這時,「倒吊人」阿爾傑低沉著說了一句話,似警告似自語:
「不可窺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