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雕像斜後方的是一個穿黑色長袍的老者,他戴著兜帽,腦袋低垂,雙眼緊閉,嘴邊臉上的白須又長又密,彷彿已幾年十幾年未曾修剪,讓人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而克萊恩的眼裡,這滿臉鬍鬚的老者比懸吊於半空的那些身影更加詭異。
他的「靈體之線」從體內延伸而出後,並未飄向高空,匯聚往那彷彿藏著「磁鐵」的地方,而是於身周繞了一圈,返回到了出來的位置,源頭和終點合二為一!
——正常的「靈體之線」源自生靈體內,往著不同方向延伸,直至無窮遠處,從上方吊下的那些身影,「靈體之線」的源頭未變,延伸的終點卻全部集中在了這古老教堂的頂部,一看就有不小問題。
這就是他未被懸吊起來的原因?或者說,這是他規避教堂內部危險的辦法?克萊恩一邊操縱自己的「靈體之線」,對抗上飄的傾向,一邊暗自低語,揣測著緣由。
忽然,他看到了一雙眼睛,眸子漆黑彷彿無光水面的眼睛。
那個坐在雕像斜後方的老者一下睜開了眼睛。
他還活著!
克萊恩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身體微弓起來,左掌擋在了前方。
難以言喻讓人心悸的靜默和緊繃中,那滿臉蒼白鬍須的老者眼眸微動,嘴巴半閉,含糊不清地開口道:
「終於又有『占卜家』來到這裡了……」
又?曾經有別的「占卜家」途徑非凡者進入這座教堂?也是,除了被「橡皮擦」天使抹除的人會來到迷霧小鎮,於神戰遺迹夜晚失蹤的那些生靈同樣會出現於這邊,裡面或許就包含有幾位試圖在那片海域尋找美人魚或已成功晉陞準備離開的「占卜家」途徑非凡者……克萊恩見對方沒有立刻攻擊自己,有交流的傾向,遂強行穩住情緒,思索著問道:
「為什麼這樣說?」
那黑眸白須戴著兜帽的老者沒直接回應,用含糊低沉的嗓音問道:
「你想逃離這裡嗎?
「我可以告訴你辦法。」
克萊恩沒被打動,當即問道:
「那你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既然知道逃離這迷霧小鎮的辦法,為什麼還會留在這危險的教堂內?
那老者半垂著腦袋,於喉嚨里笑了兩聲:
「因為我早就已經死了。」
「……」克萊恩背後汗毛聳立,說不出話來。
他的眼中,這位老者並非魂靈形式的存在!
見對面沒有回應,那老者緩慢抬起腦袋,掃了格爾曼·斯帕羅扮相的克萊恩一眼道:
「我用特殊的非凡能力,尋找到了這個世界歷史和命運的孔隙,將自身影像切割出來,定格於此,維持到了現在,至於我的身體和我的靈,早就已經徹底死亡徹底消散。」
這能力匪夷所思啊……克萊恩無從證實真假,只好轉而問道:
「那你指導進入這裡的『占卜家』怎麼逃離是為了什麼?」
那老者的嗓音依舊含糊:
「你開啟大門後,這裡的歷史和命運將發生改變,我切割出來的這影像也會隨之消失,到時候,你會看見一罐骨灰。
「我只希望它們能被灑入因蒂斯首都特里爾附近的塞倫佐河裡,那是我的家鄉,我出生的地方。
「這地名你能聽懂嗎?我並不清楚現實世界已經過去了多久。」
被囚禁於這裡至少百年了?克萊恩坦然回應道:
「它們依舊存在。」
「很好。」那老者喉嚨有痰般點頭道。
克萊恩雖然不是太相信眼前這位,但秉持著多知道一點更有利於綜合判斷的想法,還是決定不浪費時間,免得又被意外打斷:
「那我該怎麼逃離?」
那老者依舊坐在原地,沒有太明顯的動作:
「看見這雕像後面的那扇牆壁了嗎?
「上面是不是有一個凹陷的地方?」
克萊恩其實並不想按照他的說法去做,因為之前就是這樣被潘娜蒂亞那魔女誘導,看見了她不完整的神話生物形態,慘遭震懾和傷害,不過,他剛才也打算審視四周,尋找線索,所以最終還是小心謹慎地移動視線,望向了石像後方的牆壁。
那裡繪刻著一個又一個短促古拙的符號,但中間卻空了一塊,沒能連接成形。
那空白的區域有兩個巴掌大小,明顯往內凹陷,似乎被人挖走了表面的石磚。
「只要你能找到那塊對應的黑曜石,將它安放於這裡,就能讓這面牆壁初步擺脫『隱秘』的狀態,呈現虛幻的色彩,到時候,我再告訴你一個複雜的特殊的符號,它是於牆上打開逃離之門的鑰匙。」滿臉鬍鬚的老者沒有轉頭,平視前方,詳細說道。
複雜的特殊的符號……開門的鑰匙……克萊恩聽著背後隨風回蕩的「霍納奇斯……弗雷格拉……」這囈語聲,腦海內突然冒出了一個符號:
那是由眾多隱秘符號組成的豎眼!
那是安提哥努斯家族筆記通過感染「厄運布偶」傳遞給他的信息!
而安提哥努斯家族與霍納奇斯山脈主峰的「夜之國」似乎有密切聯繫!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開門鑰匙」?克萊恩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開口問道:
「之前那些『占卜家』為什麼全部失敗了?」
坐在雕像斜後方,戴著兜帽的老者呵呵笑道:
「他們有的像你一樣啰嗦,沒來得及在紅月清晰前離開這座教堂,被掛到了上面,那位給自己弄了張英俊臉孔的傢伙就是,還有,那位五官毫無瑕疵的小姑娘也是。」
「……」克萊恩被對方調侃得險些無言。
不過,他也據此知道了一個情況,那就是紅月清晰的時候,這座教堂內部的危險會呈幾何級數上升,就連「秘偶大師」都沒法再掌控住自身的靈體之線!
時刻得注意光芒的變化,紅月一清晰就「穿牆」出去……克萊恩左右張望了一眼,確定距離漆黑聖壇最近的那面外牆有六七米遠,然後於心中快速擬定了應急預案。
戴兜帽的老者沒有仰頭看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剩下那些不太走運,遇上了已失去理智只想要食物的敵人,被他們吃掉了。
「你知道的,『占卜家』途徑的非凡者本來就不多,能成為『秘偶大師』的更少,由於各種原因來到這裡的更是一隻手都能數清。
「當然,被吸引被引誘過來的比這多很多,可很難進入這裡,都在……」
他沒有講完,緩慢仰起頭部,望了眼古老教堂的最高處,然後含糊不清地說道:
「結局同樣的悲慘。」
什麼意思……如果我沒能偷到筆記,不得不依循這座教堂內懸掛的那些屍體發出的囈語聲,攀爬霍納奇斯山脈主峰,尋找安提哥努斯家族遺留的寶藏,是不是就屬於被吸引被引誘的那些?很難進入這裡,結局同樣悲慘?克萊恩思緒一轉,結合之前占卜看見的破敗宮殿和透明蠕蟲團,愈發懷疑起安提哥努斯家族所謂的寶藏是一個陷阱。
他沒顧得上詳細詢問這件事情,先行打探起更重要的信息:
「你知道那塊黑曜石在哪裡嗎?」
那老者低笑道:
「它在那個『絕望魔女』手中。」
「絕望魔女」,原來潘娜蒂亞真是「絕望魔女」……克萊恩之前有這麼暗中稱呼過潘娜蒂亞,但這是因為他知道對方被尊稱為「絕望女士」,並且肯定是魔女,於是將兩個情況簡單拼湊成了一個綽號,他沒想到的是,「魔女」途徑的序列4或許真叫「絕望魔女」。
「那我很難得到那塊黑曜石了,她是真正的半神。」克萊恩沒有掩飾自己的為難,看對方會給出什麼建議。
那老者搖頭說道:
「我是一個早就已經死亡的人,能提供的幫助非常少。
「嗯……你進來的時候,不是有一個秘偶嗎?」
「對,但它已經被『絕望魔女』吃掉了。」克萊恩看似平靜地回答道。
那老者半嘆半笑道:
「我幫你從這個世界的歷史裡將他召喚出來吧。」
他話音剛落,克萊恩就看見身邊線條飛快勾勒,描繪出了頭戴三角帽身穿暗紅外套的「血之上將」塞尼奧爾,而「靈體之線」依舊歸於自身掌控!
克萊恩的眸光頓時收縮凝固,耳畔則是戴兜帽老者的補充:
「只能維持兩刻鐘,你要把握好時間。
「我再幫你加強一點聯繫,提升對秘偶的掌控,這樣一來,你可以讓秘偶使用自己的非凡能力,並且能和他瞬間互換位置,呵呵,操縱的距離和活著的特徵也會得到相應的提升。」
讓秘偶使用我的非凡能力?這樣一來,我不就可以利用「無面人」的能力,讓秘偶變成另外一個我嗎?最完美的替身?這位是「占卜家」途徑的半神?這是「詭法師」其中一個能力?敵人將永遠也不知道殺掉的是不是真的「詭法師」?還有,從歷史中召喚秘偶,這簡直超乎想像……克萊恩腦海內一個又一個念頭急速躥出,難以平復。
那老者抬頭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
「給我一個紙人。」
克萊恩眉頭微微皺起,猶豫了幾秒,還是拿出一個紙人,遞給了對方。
那老者伸出乾枯的手掌,接過那紙人,隨意地在上面抹了一下。
克萊恩的頭痛腦熱和鼻塞喉脹霍然消失不見了!
那張紙人則染上了斑斑紅銹,飛快變脆破裂。
用我的紙人,幫我轉移了疾病?克萊恩想了想,終於問了出口:
「請原諒我剛才的失禮,我該怎麼稱呼您?」
那老者沒立刻回答,嘆息說道:
「我只能提供這點幫助。」
他頓了頓,含糊不清地笑道:
「你可以叫我,嗯……
「查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