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0鎊……奧黛麗眨了下眼睛,用細微的表情變化展現出了自己的詫異。
無需她開口詢問,霍爾伯爵就察覺到了她的疑惑,呵呵笑道:
「這是一個很有見識的人,他的有些想法給了我啟示,讓我產生了點共鳴,而且,不能因為苦難客觀存在,很長時間內難以真正解決,就漠視它。」
奧黛麗隱約聽懂了父親的話語,又感覺理解得不夠清晰,微微點頭,從搭配衣裙的手提包內取出自己的支票簿,寫下了1000鎊這個數目。
——這是慈善晚會,而且是在教堂側廳舉行,所以不會有跳舞,不會有太過奢靡的安排,不會有男僕和侍女跟隨於身旁,只存在簡單的自助和或多或少捐獻一點的情況,女士們毫無疑問會帶上自己的包。
賓客們陸續將支票投入奉獻箱後,分別去兩側長條桌拿了酒水或簡單的食物,於大廳內來回走動,和別人交流,不再坐下。
這更接近冷餐會的形式了。
克萊恩則跟著埃萊克特拉主教,來到聖者安東尼的旁邊,被介紹給了這位黑夜教會的高層。
聖安東尼微笑回應了道恩·唐泰斯的問候,打量了他一眼道:
「很好,我們為有你這樣的信徒而驕傲。
「女神教導我們,品格比地位更加重要,所以,你是一位足夠高貴的紳士。」
坦白地講,面對這位聖者時,克萊恩心裡是有點打鼓的,因為與「命運」領域存在關聯的神靈或非凡者,都有可能看得出他身上的灰霧氣息,比如,「怪物」途徑的全體,比如,執掌著厄運的「黑夜女神」,而聖安東尼如果是「不眠者」途徑的高序列,且已掌握厄運方面的非凡能力,那不得不說,他確實存在一定的概率能看出道恩·唐泰斯有問題。
為此,克萊恩來參加這次慈善晚會前,有去灰霧之上占卜,得到了毫無風險的答案。
既然女神都沒說什麼,那祂的大主教就算真能發現點問題,估計也會裝作沒有看見……克萊恩笑容和煦地回應道:
「這段時間,我經常來教堂祈禱,聽埃萊克特拉主教講經,感覺心靈受到了洗禮,就連靈魂都彷彿得到了一定的凈化,所以才能遵從女神的教導,將美好和希望傳遞給他人。」
聖安東尼點了點頭道:
「在女神面前,所有的信徒只因品格而區分,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不管是男性,還是女士,都一樣。
「願那些生活在不好地方的人們,遠離恐懼,獲得安寧。
「讚美女神。」
克萊恩和埃萊克特拉主教隨之在胸口順時針點了四下:
「讚美女神!」
見聖安東尼大主教轉向了別的信徒,克萊恩準備去長條桌那裡,拿一杯香檳,緩解口渴。
就在這時,他看見位紳士靠攏過來。
這位先生的皮膚已有點鬆弛,肚子明顯鼓起,但可以看得出,他年輕時相當英俊,就算現在,他蘊含笑意的蔚藍眼眸和漂亮的兩撇鬍鬚也讓他不至於難看。
克萊恩剛才已聽馬赫特議員介紹過,知道這是霍爾伯爵,上院議員,大銀行家。
當然,對他來說,這位貴族最重要的身份是「正義」小姐的父親,而奧黛麗剛好跟在旁邊,眸光明亮眼神專註地打量著道恩·唐泰斯,等待著接下來的紳士間的交流。
這讓克萊恩頓時又有點不自在了。
我必須表現得符合道恩·唐泰斯的人設……一個出身普通,努力擠入上流社會的人,這一刻必然是有點緊張和局促的,一個喜好美色的紳士,面對貝克蘭德最耀眼寶石的注視,緊張和局促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又會不自覺地展現自身的見識,展現自己有魅力的一面,有表達的慾望,嗯,一個經歷豐富,從混亂中走出的富翁,肯定有著潛藏的驕傲、自信和底氣,不管內心的感觸怎麼樣,表面都會竭力平淡,敬而不卑……克萊恩思緒電轉,臉上浮現出笑容,對靠近的霍爾伯爵致敬道:
「尊貴的伯爵,我剛才恰好有看見您的支票,您的善良您的仁慈都讓我極為佩服,可你卻從不炫耀這些,不告訴別人自己捐了多少。」
霍爾伯爵呵呵笑道:
「不,這不如你,因為我承受的代價遠遠不如你。」
他潛藏的意思是,15000鎊可能是道恩·唐泰斯總資產的十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10000鎊對他來說,則只有千分之一,或者更少,很顯然,前者承受的代價更高,願意付出的心情更為純粹。
「在我看來,只要能幫助到那些渴望用知識改變命運的貧民,所有的捐款都是足夠善良足夠仁慈的,從這個角度來講,10000鎊和15000鎊的差距只有5000鎊。」克萊恩努力讓自己表現得誠懇,並故意不著痕迹地瞄了旁聽的金髮少女一眼。
他知道,正常的「不著痕迹」在「觀眾」那裡的意思是「非常明顯」。
奧黛麗噙著淺淡的笑容,安靜地聽著父親和道恩·唐泰斯對話,似乎並未察覺到那位紳士的偷看,這讓無從收穫反饋的克萊恩「表演」得不是太有底氣。
霍爾伯爵則笑了笑道:
「那就各自保留看法,這並不是什麼壞事,至少我們都在讚美對方。
「看得出來,你曾經有過艱難的時刻,也經歷過那種貧民的生活。」
克萊恩點頭說道:
「我並不迴避這些過去,它們是我寶貴的財富。」
「而這也是我和我的朋友們欠缺的。」霍爾伯爵笑著點了一句,「正因為這樣,你具備獨特的智慧和觀點,希望將來有與你合作的機會。」
「這也是我所期待的。」克萊恩恰當且真誠地回應道。
霍爾伯爵指了指旁邊:
「一些朋友正等著我過去,願你的善行,願你的財富越來越多。」
克萊恩沒再啰嗦,於胸口畫出緋紅之月:
「讚美女神。」
「讚美女神。」霍爾伯爵和奧黛麗同時在胸前順時針點了四下。
目送著他們越過自己,走向別的地方,克萊恩不由暗中鬆了口氣。
突然,他又緊繃了起來,自然地環顧起大廳,將門口的陰影納入了眼中。
那條金毛大狗依舊蹲在那裡,安靜,無聲。
……
返回皇后區的馬車上,看似閉目養神的霍爾伯爵忽然側頭,望向自己的女兒:
「奧黛麗,你之前不是說想進入教會的某個慈善組織做事嗎?
「有沒有興趣加入這個慈善助學基金?」
「啊?」奧黛麗在教堂中就已察覺父親可能存在這方面的想法,此時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了詫異與茫然。
「這只是一個很小的慈善基金。」奧黛麗的兄長,希伯特·霍爾為妹妹抗爭了一句。
霍爾伯爵笑著搖了搖頭:
「我問過幾位主教,今晚的總計捐款已達到10萬金鎊。
「你們認為為什麼會有這麼多?」
希伯特·霍爾微微皺起眉頭,邊思考邊說道:
「收買?」
與此同時,奧黛麗也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知識與選舉資格的下沉?」
霍爾伯爵點了點頭,嘆息一聲道:
「沒有什麼事物是必然存在的,包括人類本身,包括貴族。」
他又看了看奧黛麗,笑著說道:
「你不用強迫自己,我可以找別的人加入這個助學基金,我只是希望你能因此見識到更多,不將某些事情視作必然,永遠不會改變,呵呵,錯過了這個,還有其他慈善組織嘛。」
「爸爸,我考慮一下。」奧黛麗認真地回應道。
聽完道恩·唐泰斯講述的那些貧民故事,她內心其實已經想加入助學基金,為募集捐款、聯絡政府、組織活動貢獻一份力量,她猶豫的地方在於,她覺得那位中年紳士有點問題。
回到家中,奧黛麗立刻找來蘇茜,關上了房門。
「你對那位道恩·唐泰斯先生有什麼看法?」奧黛麗直接詢問道。
金毛大狗蹲坐於對面,想了想道:
「他似乎認識你或者你身上的某件物品,還有,他很多時候都是在表演,有一定的痕迹……他好像有點防備我,非常敏銳……」
「嗯,我也有發現,他可能是非凡者,他表演得很好,但依舊是在表演,不過,這也很正常,我們在社交場,在面對不同人時,都會扮演不同的角色,進行著相應的表演。」奧黛麗思索著說道,「最大的問題依舊是,他為什麼看見我會驚訝,甚至有點嚇到,還有,他竟然連續捲入了兩起案子,尤其辛德拉斯男爵那件,似乎有非凡因素存在,有引導的痕迹……」
蘇茜張了張嘴巴,找不出足夠確定的解釋,只好「汪」了一聲。
奧黛麗則轉開了思路:
唔……得找人調查一下道恩·唐泰斯,等確認沒有大問題,再加入那個助學基金……啊對,快周一了,可以在塔羅會上委託佛爾思和「月亮」先生,他們都在貝克蘭德……
……
周一下午,三點整。
一道道深紅的光芒於宏偉宮殿內躥起,定格為模糊的人影。
「正義」奧黛麗快速環顧了一圈,望向青銅長桌最上首,微笑行禮道:
「下午好,『愚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