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不錯……面對阿蒙的「表揚」,克萊恩努力擠出了笑容,禮貌回應:
「謝謝。」
坦白地講,比起「誇獎」,他更希望聽到咒罵,那至少意味著他距離成功已經很近了。
當然,克萊恩懷疑,就算自己真的逃脫,阿蒙也不會氣急敗壞,以這位「惡作劇之神」表現出來的性格看,祂很可能一方面覺得這太有趣太刺激了,一方面又難免有點沮喪和失望,迫不及待地想進入下一回合。
「能想到用『門』來干擾我,是一個很大的進步。」阿蒙一點也不在意地笑道,「可是,你不覺得在『開門』時,我會處在相對比較警惕的狀態,其實不是那麼容易被意外影響嗎?」
克萊恩想了想,認真回答道:
「我最開始是這麼想的,可後來我又覺得,你應該能把握到我這種心理狀態,相信我不敢在你開『門』的時候採取行動,這個時候,嘗試一下也許會有奇效。」
在別人認為你不會這麼做的時候真的去做,也是一種策略。
上輩子的時候,克萊恩有接觸過類似的思維層次博弈,被繞得頭都暈了。
「如果我也想到了這一層呢?」阿蒙笑著用指關節推了下單片眼鏡的底緣。
與此同時,還活著的屬於克萊恩的那些秘偶相繼從身上從虛空里拿出了水晶雕成的單片眼鏡,將它戴到右眼位置,齊刷刷地望向了克萊恩。
這看得克萊恩頭皮隱隱發麻,發現秘偶和自己的聯繫瞬間就中斷了。
「雖然有進步,但失敗總是要承受一些懲罰的。」阿蒙笑著轉身,走向了教堂。
隨著祂踏出的步伐,那些秘偶一個接一個露出笑容,僵硬著倒下,這讓克萊恩靈魂一次次被撕裂,額角血管出現了肉眼可見地鼓脹收縮。
忍受住這種痛苦,克萊恩立在原地,緩了好一陣才勉強平復。
這個過程中,他雖然一直處在黑暗深處,但既沒遭遇可怕怪物的襲擊,也沒轉化為隱秘狀態。
阿蒙不知什麼時候將這個城邦內的隱秘神力竊取了?如果我嘗試自我了斷,那肯定連想法都會被偷走……還是準備不足啊,對阿蒙把握不夠,沒將祂之前竊取的事物放入考量……真的沒想到,祂竟然放出了從神戰遺迹偷來的「白晝」……祂過去還竊取了什麼,存儲在了體內,我根本無從了解啊,沒法做針對性的準備……那個單片眼鏡是存儲竊取來事物的容器,本身就屬於阿蒙的一部分?所以,祂每次「寄生」都能拿出一個單片眼鏡……克萊恩揉了揉額角,重新走入教堂,看著那扇光門前的阿蒙,狀似隨口地問道:
「為什麼你有這麼多單片眼鏡?平時放在哪裡?」
阿蒙撫了撫右眼的單片眼鏡,不甚在意地笑道:
「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每個分身都有眼睛,平時放在哪裡?」
「……我明白了。」克萊恩有所恍然地點了點頭。
阿蒙重新將目光投向了漩渦還未平復下來的光門,閑聊般說道:
「我總覺得你這次行動的實質是一次大型準備,而非嘗試。
「在剛才那個過程里,你做了什麼小動作?」
克萊恩斟酌了一下,笑容不變地回應道:
「你猜。」
「我確實有一定的猜測,你覺得我有沒有猜中?」阿蒙捏著單片眼鏡的上下邊緣,饒有興緻地反問道。
「或許有,也或許沒有。」克萊恩根本不做明確的回答,配合地走到阿蒙旁邊,看著祂再次伸手,按住那淡白的光門。
光門之上,再一次盪開漣漪,越來越劇烈,越來越誇張。
過了十來秒,漣漪渲染了周圍,讓光門膨脹了足足兩倍。
阿蒙看了克萊恩一眼,示意他往前邁步。
克萊恩本能回頭,環顧起教堂四周。
在皮製燈籠光芒照亮的區域外,畸變怪物們留下的一些非凡特性正閃爍著微光——它們生前並非全部都是非凡者,那些原本的普通人轉化為怪物後,很大一部分的力量來自黑暗,來自墮落,不屬於本身,並沒有特性能夠析出。
「差點忘記。」跟隨他看了一圈的阿蒙忽然搖頭笑道。
祂話音剛落,一團團非凡特性就浮了起來,自行投入了祂的體內,與祂融合為一,只剩下少量還留於原地。
「主動轉變成怪物的大部分是能進入城邦暗面的『學徒』途徑非凡者和他們的家人。」阿蒙收回視線,隨口說了一句。
就算是相近途徑的非凡特性,這麼直接「吃」掉,也會出問題吧,不是應該只能跳到相近途徑的更高一階嗎?還能向下兼容?克萊恩看得有點怔住,疑惑問道:
「這樣不會累積瘋狂嗎?」
這何止是累積瘋狂的問題,克萊恩懷疑若是自己這麼做,不小概率直接半瘋。
「別人會。」阿蒙笑了笑道,「我不會。」
真是一個Bug啊……克萊恩忍不住在心裡感嘆了一句。
然後,他與光門之間的距離消失了。
下意識間,他忘掉了殘餘的「死神」途徑非凡特性,和阿蒙一起進入了異變的光門。
無盡的深沉黑暗和蠕動的線形光芒扭曲著混雜在了一起,讓克萊恩有了種急墜失重的感覺。
十來秒後,他發現自己和阿蒙出現在了一片廣場上,皮製燈籠的昏黃光芒彷彿被無形的力量阻止著,只能照到原本一半的範圍。
高空閃電划過,讓周圍一下明亮。
藉助這閃電,克萊恩看見廣場四周豎立著一個個殘缺的雕像,它們或雙手被綁在了背後,或身體纏著荊棘玫瑰,或形如木乃伊,直觀地給人「束縛」的感覺。
「這裡最初是信仰異種王的城邦。」阿蒙就像一位合格的導遊,為克萊恩介紹起了「景點」情況,「他們很有趣,平時節制,安靜,就像苦修士,可一旦遇到獵物或者特定的時刻,就會爆發出嗜血殘殺的慾望,你可以想像,滿月之夜,這裡是一個到處行走著狼人的城市。」
看來異種最初的理念也有節制……後來都被「慾望母樹」帶歪了……克萊恩藉助新一輪的閃電又多看了幾眼,思索著問道:
「異種王的形象接近木乃伊?」
「沒有,祂雖然是個醜陋扭曲的男性,但卻喜歡往自己身上纏荊棘纏帶刺的玫瑰。」阿蒙嗤笑了一聲。
……克萊恩趁此機會問道:
「你的信徒會供奉什麼樣的神像?
「在神秘學裡,你的象徵符號是時鐘加『時之蟲』?」
阿蒙抓了抓下巴道:
「理論上來說,我的信徒都是我自己,不需要那麼麻煩去豎立神像。」
我的信徒都是我自己……還好,我現在有達尼茲這個眷者……克萊恩忽然發現自己和阿蒙在某些方面還是挺像的。
當然,我說「我的信徒是我自己」屬於搞笑故事,阿蒙說「我的信徒都是我自己」是驚悚小說,風格差別還是挺大的……克萊恩最後在心裡自嘲了一句。
阿蒙邊往前走,邊繼續說道:
「不過,在我父親那個年代,不少人會跟著信仰我,他們有的從『時天使』這個名稱出發,以時鐘相關的標誌塑造我的神像,有的根據『惡作劇之神』這個稱呼,用覆蓋神秘花紋的烏鴉做我的形象,也有的將兩者做了一個結合。」
說到這裡,戴著單片眼鏡的阿蒙忽然側頭,看了克萊恩一眼,勾勒嘴角道:
「距離最終目的地不超過三天行程了。」
也就是說,留給我的時間只有三天了……克萊恩險些倒抽了口涼氣,心理壓力驟然增大,讓他有種神經快被壓斷的感覺。
他還沒有判斷出阿蒙玩這場遊戲的真實目的是什麼,還沒有發現對方驅使自己去做什麼事情的痕迹,這就意味著,他無法把握到關鍵,找不到脫困的真正機會。
剛才阿蒙分身的表現讓他明白,不真正做好準備,自己在祂面前可能連十秒鐘都撐不到。
思緒電轉間,克萊恩沉默下來,跟著阿蒙走出了布滿毀滅痕迹的廣場。
……
街上行人稀少,來去匆匆,不少房屋布滿火燒痕迹的普利茲港內,挽著栗色長發的「神秘女王」貝爾納黛將手中的報紙放到了桌上。
那份《塔索克報》的首頁刊登著國王遇刺這個重磅消息,並宣稱刺客來自弗薩克或者因蒂斯。
「這不是阻止災難,也沒有加劇災難……」貝爾納黛表情略顯凝重地自語了一句。
她沉思了一陣,提起鋪著的桌布,將它裹了起來,然後鬆開手指,任由它自行舒展。
這一次,桌布內的咖啡杯、筆筒、報紙等事物消失了,出現的是銀制蠟燭等儀式相關物品。
貝爾納黛隨即舉行儀式,召喚起格爾曼·斯帕羅的信使。
作為合作者,她認為有必要詢問下對方的情況,看後續是否還有事情需要幫忙。
儀式剛一結束,膨脹的燭火里就走出了提著四個金髮紅眼腦袋,身穿陰沉繁複長裙,脖子之上沒有東西的蕾妮特·緹尼科爾。
貝爾納黛的眼皮微不可見地跳了一下,旋即拿起早就準備好的信和一枚金幣,遞給了那位信使。
蕾妮特·緹尼科爾其中一個腦袋咬住了信和金幣,其他腦袋則打量了「神秘女王」幾秒。
祂移回視線,走入了虛空,可就在貝爾納黛準備收起桌布時,這位信使小姐突然又出現了。
祂其中兩個金髮紅眼的腦袋依次開口道:
「他……」「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