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湯崧所說,敢從虎翼司的手底下搶人,那可是犯了大忌了,洛夜行這個小小的賭坊主恐怕難逃追捕。不過這事兒並沒有讓蕭輕盈太犯愁——反正是她絕對無能為力的事情,犯愁也沒用嘛。
她只是有些心情煩亂。洛夜行這個孫子在這種時候竟然不分輕重,為了心愛的女人而鋌而走險,這無疑又會更大地刺激虎翼司,讓他們更加警惕,也更加兇狠。洛夜行這廝就算死了也就是輕如雞毛,但萬一壞了蕭小姐的事,那就應該被碎屍萬段了。
所以蕭小姐在床上翻來覆去地一直沒睡著,天亮後才開始迷迷糊糊地熬不住了,偏偏湯崧已經來了。她沖著湯崧揮揮手:「我要先睡會兒。你要麼在屋裡隨便轉轉,要麼晚點再來。」
然後她在各種不安的夢境中疲憊地睡了半天,起床之後發現日已西沉,湯崧正在堂屋裡坐著,桌上還放著他帶來的不少糕點和鮮果。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肚子已經在咕咕叫了,老實不客氣地抓起桌上的食物就吃。
「你們有錢人家的糕點就是不一樣,是南淮城清桂齋的吧?這水果也……啊對了,你難道就一直等在這兒的?」吃飽喝足之後,她才想起關心一下湯崧。
「其實本來是一直等在這兒的,你父親的藏書里有幾本挺有趣的,只要有書我就能打發時間,坐多久都沒問題。」湯崧老老實實地說,「不過,下午我還是出去了一趟,因為今天又發生了一件大事,比那天的長髮妖怪還嚴重。」
蕭輕盈登時來了興趣:「什麼大事什麼大事?難道是出現了比那個長發怪物更可怕的東西?那得長成什麼樣啊?」
「倒不是那種怪物,不過也和紅色妖蟲有關,」湯崧說,「斗獸場里忽然鑽出了妖蟲,夸父們借著混亂逃獄了,還順手放走了包括巨猙在內的其他猛獸……」
蕭輕盈兩眼放光:「那也太刺激了!你為什麼不叫醒我?我也好去看看熱鬧啊!」
湯崧搖搖頭:「我得到消息的時候,騷亂已經被平息了,叫你也沒用。不過這一仗真是好慘烈,死了三個夸父,剩下也個個受傷。虎翼司和防務司加在一起死了八個人,受傷的更多。」
「死得太少了,最好虎翼司全死光……」蕭輕盈嘟噥著,「看來我們上次的猜測是正確的,養妖蟲的那幫人真的是想讓整個天空城陷入混亂,越亂越好。虎翼司這回可倒大霉了。」
「的確。就在回這裡之前,我又聽到了消息,虎翼司已經開始懷疑這一系列的事件可能和城務司有關。雙方的最高層還算是比較克制,但下級的部屬們卻都忍不住了。很有可能就在今天晚上,虎翼司和城務司的一些高級軍官會挑起一場暗中的約斗。」
蕭輕盈跳了起來:「那可一定得去看看熱鬧!這種好事兒不那麼容易遇上啊。」
「好事兒……我父親也是死在這種好事兒里的啊……」湯崧苦著臉,「不過我倒是真建議我們到現場去,但不是去看打群架。」
「那幹什麼去?」蕭輕盈很奇怪,「去了不看打架,那不是好比擺一桌子好菜不讓人吃?」
「好菜未必是擺在桌上的那些,」湯崧說,「也有可能還在廚房裡沒端出來。」
「廚房裡?沒端出來?」蕭輕盈愣了愣,但很快明白過來,「啊,你是說,當虎翼司和城務司真正打起來之後,那個幕後真兇有可能在附近觀望?」
「有這個可能性,」湯崧說,「所以我們得過去看看。」
「我還是更情願看打架……」蕭輕盈嘀咕著。
這一場約斗所選擇的地點,是在虎翼司衙門裡,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現在天空城草木皆兵,虎翼司自身就擔負著巡邏監視的重任,高級軍官們自然也要給部下做出一些表率,不好到其他地方去添亂——在自己的地盤反倒無所謂。
蕭輕盈和湯崧早早來到了虎翼司外牆,然而難題來了:虎翼司的護衛力量又加強了,湯崧的武藝實在稀鬆平常,無法像蕭輕盈這樣的金牌殺手那樣不被發現地潛入。
「那就只能我一個人進去了。」蕭輕盈說,「你在外面等著吧。」
湯崧看了看她,欲言又止。蕭輕盈不覺火起,右手探出,忽然一把擰住了湯崧的手腕,然後手指上移,把湯崧的五指握在了手掌心。她微微一用力,湯崧的臉都歪了。
「痛死了!」他低聲叫道,「被讓我叫出聲,會被人注意到的。」
蕭輕盈這才放開手,滿臉悻悻之色:「你以為我看不懂你那個表情么?你他媽就是覺得我行事魯莽擔心我一個人進去誤事!」
「話都是你說的,我什麼都沒說啊……」湯崧痛苦地活動著右手手指,「我只是覺得,你根本不認識虎翼司或者城務司的人,見到什麼可疑人物也認不出來嘛。」
蕭輕盈想了想:「好吧,這麼說倒也有些道理。那就饒了你。可是該怎麼辦呢?」
湯崧沉吟未決,正在猶豫,蕭輕盈忽然拍拍他,伸手一指:「好像你所說的城務司的人已經來了。」
湯崧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眉頭微皺:「看服色並不像是城務司的人,倒像是……像是……御林軍!」
「你說什麼?」蕭輕盈吃了一驚。
「快躲起來!」湯崧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把她拖到一旁,躲到一棵大樹後面。
「你說那是御林軍,那走在中間的那個人豈不就是……」
「沒錯,就是羽皇。」湯崧的語氣里也充滿驚奇,「真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讓羽皇也坐不住了。」
「看來打不起來了,誰也不能不賣羽皇的面子啊,」蕭輕盈十分遺憾,「不過這羽皇膽子夠大的,現在城裡那麼危險,他不躲在皇宮裡,居然還出來晃蕩勸架。」
「你真是不關心國家大事啊,」湯崧嘆息一聲,「羽皇一向以武功聞名於世,曾經親率大軍南渡海峽與人類作戰。就算不帶御林軍,他也敢一個人出來溜達。」
蕭輕盈眼看著羽皇和御林軍進入虎翼司,知道這一場架肯定打不成了。但她心裡有了一些新的疑惑:「你說,羽皇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制止虎翼司和城務司的毆鬥嗎?光為了這件事,恐怕不至於讓他親自出來一趟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湯崧想了想,「羽皇應當是有其他的目的來到這裡,挑這個時間算是為了順手制止雙方的約斗,但他可能另有更重要的目的。」
「什麼目的?」蕭輕盈問。
「虎翼司里,如果說有什麼足夠吸引羽皇親自來一趟的東西,那就是關在裡面的犯人了。」湯崧說,「你敢不敢跟進去看看羽皇打算見什麼犯人?」
「就算要我去刺殺他我都敢,」蕭輕盈哼了一聲,「當然看這個陣勢我肯定殺不死他,搞不好還得被他殺掉……但要跟蹤窺探一下,應該不難。」
「那你小心點,」湯崧說,「萬一被發現了,趕緊逃,別管我。」
「那是當然的。」蕭輕盈嫣然一笑。
蕭輕盈輕盈地越牆而入,湯崧在牆外不安地等候著。過了好一會兒,蕭輕盈終於回來了,看來她還真不是吹牛的,潛行窺探果然有過人之能,虎翼司和御林軍都沒能發現她。但湯崧注意到,蕭輕盈的臉上寫滿了疑問和困惑。
「你怎麼了?」湯崧趕忙問,「是遇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么?」
「的確是奇怪,太奇怪了。」蕭輕盈搔搔頭皮、
「到底怎麼回事?」
「我見到了羽皇想要提審的那個人,是一個女性人類。為了摸清她的身份,我冒險靠近,聽到了一兩句羽皇和她的對話。羽皇稱呼她為『簡捕頭』……」
「什麼?」湯崧也怪叫一聲,「就是你跟我提到過的,洛夜行先生喜歡的那個女孩子?」
「對,姓簡名帆,來自中州天啟城,洛夜行喜歡她,但又好像是剃頭挑子一頭熱……」蕭輕盈一口氣說下去,「可是,她昨天晚上不是被洛夜行那個不要命的瘋子救走了嗎?」
「是啊,那可是虎翼司的人親口說的!」湯崧也很納悶,「難道洛先生帶著簡小姐沒能逃掉,今天又被抓回來了?不應該啊,那樣的話我肯定會聽說消息的。會不會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蕭輕盈忽然一拍腦袋:「你說,會不會是我們一開始就想錯了——那個王八蛋跑過去救的人,根本就不是簡帆?」
湯崧眼前一亮:「沒錯,可能是我們都先入為主了。那個虎翼司的人,根本沒告訴我們洛夜行到底救走了誰,但我們都知道洛夜行心裡只挂念著簡小姐,所以就沒有想到任何其他的可能性。不然的話,我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答案的。」
蕭輕盈一臉茫然:「可是這孫子如果不是去救他的老情人,還能救誰呢?」
「先回你父親家,我這就去找人問問。」湯崧說。
「也好,反正熱鬧也沒了。」蕭輕盈依舊十分惆悵。
她回到家裡,在院子里坐著發獃。不久之後湯崧回來了,表情很是奇異。
「怎麼了?他到底救走了誰?」蕭輕盈問。
「我們昨天都誤解了虎翼司的話了。」湯崧說,「他所說的是『他劫走了我們看管的一名嫌疑人』,而我們理解成了從虎翼司里劫人。」
「有什麼區別嗎?」蕭輕盈不明白。
「虎翼司所看管的人,未必就是關押在虎翼司里的。」湯崧說,「有一個關鍵人物,雖然是虎翼司負責監視,但其實是被軟禁在自己家裡的。」
「軟禁在自己家裡……媽呀,你指的難道是……」
「沒錯,就是他,翔瑞鸞驛的老闆,風天逸。被懷疑殺害了我父親的風天逸。」湯崧說,「洛兄可真是有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