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4章 最後的演繹

    黃昏時的餘暉，塗抹在了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像一塊過期的三文魚。

    跨江大橋，少女站在欄杆上，朝著青年哭泣。

    「你應該讓我死掉的，那樣我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這個世界，充滿了惡意，就像一個暴徒，不停地毒打少女，將她蹂躪的遍體鱗傷。

    「你以為自殺是勇敢，其實只是一種逃避！」

    青年勸說，急的滿頭大汗。

    「無所謂了！」

    少女慘然一笑。

    「艾瑪，人生從來沒有輕鬆二字，活著，就是一種勝利，如果可以獲得幸福，那就是一場大勝！」

    青年苦勸。

    「不存在的，我甚至已經忘了上一次開心，是什麼時候？」

    少女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淚：「你走吧，去找一個更好的女孩。」

    青年看到這一幕，不再勸說，而是直接站在了欄杆上，迎接著江風，張開了雙手，看著少女。

    「失去了你，我的世界也就沒了顏色，既然你要自殺，我就陪你！」

    青年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隨即，嘴角溢出了一抹笑容，彷彿冰激凌的甜，在舌尖上化開。

    「放下理想後，居然會感到如此輕鬆？」

    青年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早知道如此，我應該更早一些放棄的。」

    「不要！」

    少女嚇到了：「你不是想要成為大導演，拍出史上最好看的電影嗎？尋死算怎麼回事？」

    「沒了你，我就算拍出了最好的電影，又拿去給誰看？」

    青年自嘲：「比起品嘗成功的美酒，我更希望和你一同分享這份喜悅！」

    「我不配的！」

    少女哭喊：「我是一個仿生人！」

    「那又如何？」

    青年反問。

    「我跟在你身邊，會害了你，你有光明的前途，而我這種女友，會讓你被電影界除名！」

    少女痛苦的捂住了臉頰。

    「女友嗎？從今天開始，不是了！」

    青年突然跳下欄杆，單膝跪了下來，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個盒子，打開後，一枚戒指，靜靜地躺在那裡。

    「艾瑪，嫁給我，做我的妻子吧？」

    突然起來的求婚，讓少女愣住了，旋即，一股巨大的幸福，塞滿了她的胸膛。

    求婚並沒有結果，因為一輛警車疾馳而來。

    「就是那個少女，抓住她！」

    聽到這話，青年衝到少女身邊，一把拉住了她的右手：「快跑！」

    「咔！」

    蘇穎大喊一聲，興奮的揮動拳頭。

    「完美，真是太完美了，你們的感情很到位。」

    蘇穎就是那個像狗皮膏藥一樣，粘著艾瑪，想讓她參演他的獨立電影的那個落魄導演。

    「我怎麼感覺有些太煽情了呢？」

    孫默皺眉，感覺就像韓劇一樣，太甜了。

    「你們懂什麼，女人就喜歡看這種東西。」

    蘇穎打斷了還想爭辯的孫默：「我知道你們的演技很棒，但是導演這種事情，我可是專業，所以要聽我的。」

    「算了！」

    艾瑪拉了拉孫默的袖子。

    「我感覺咱們拍攝電影的初衷跑偏了。」

    孫默和艾瑪一開始答應拍攝這部電影，是為了儘力消除人類和仿生人之間的矛盾，讓他們可以互相理解。

    但是現在拍著拍著，變成了愛情片。

    對了，蘇穎的劇本中，男女主角，本來叫別的名字，但是他看過孫默和艾瑪的演技後，直接用了他們的本名。

    「艾瑪，僅僅用了三個月，你的演技就進化到這種地步，真是太厲害了，我敢說，這部電影一上映，你絕對能拿到奧美卡的最佳女主角獎！」

    蘇穎稱讚。

    「是呀，非常厲害！」

    「孫默也很強好不好？他之前也是零演技的新人。」

    「艾瑪太美，讓人不敢褻玩，但是孫默這種大暖男，我好想要！」

    幾個同伴，嘰嘰呱呱，也對這段戲很滿意。

    這些人，都是鬱郁不得志的那種，有人類，有仿生人，因為蘇穎的關係，聚在了一起，共同拍攝這部戲。

    劇中，艾瑪是一個上流家庭的仿生人女傭，那位女主人，是一個音樂家，為了創作出傑作，她養成了一個怪癖，那就是虐待仿生人女傭。

    在各種折磨下，再加上聆聽女音樂家的演奏，觀察她的創作過程，漸漸的，女傭艾瑪誕生了自我意識。

    當女主人離開家，去演出的時候，艾瑪就會偷偷地，使用她的鋼琴，演奏一些曲子。

    她不滿足於此，開始自己譜寫詞曲。

    一次偶然，女主人因為身體原因，停止了演出，提前趕回家，結果發現了坐在了鋼琴邊，自彈自唱的艾瑪。

    那一刻，女主人被深深地震撼了，然後，胸膛中湧出了濃濃地羞辱和自卑。

    我竟然不如一個仿生人女傭？

    因為天賦傑出，所以女主人可以欣賞到女傭歌曲中的美麗意境，也正為如此，她想毀了她。

    在一番廝鬥後，艾瑪逃了出去，在無處可出的時候，遇到了一位才華橫溢的電影學院的畢業生，也就是孫默。

    孫默因為艾瑪的演奏刺激，靈感爆發，不停地拍出各種短片，在視頻網站上點擊大爆。

    尤其是短片的配樂，每一首都迅速流行，征服了樂壇。

    各種廣告商，大公司，紛紛揮舞著支票跑來，想要合作，孫默沒有迷失在其中，而是謝絕了那些金錢，開始關起門來創作。

    那位女主人，一直在找艾瑪，她看到這些短片後，通過音樂的風格，猜到了艾瑪可能與這個電影學院的學生有關係，於是派出私家偵探，搜集他們的黑料。

    孫默費盡心血打造的微電影，上線了，也大火了，紅遍整個網路，可就在這個時候，女主人把他和艾瑪的事情爆了出來。

    孫默的女友，竟然是一個仿生人？

    社會主流追逐的藝術，竟然有一部分，出自一個仿生人之手？

    這是那些人類精英們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於是孫默被封殺了，甚至還被開除。

    接下來的日子，各種不順。

    艾瑪備受打擊，一度想要尋死，她覺得自己活著就是原罪，但是孫默，卻是積極向上，開朗的像四月的陽光。

    明媚，和煦，溫暖！

    他的輕言笑容，彷彿可以刺穿冰河世紀的寒冬！

    「孫默的氣質，太適合演繹這種陽光暖男了！」

    蘇穎讚歎連連。

    別人演，或許會讓人覺得狗血，甜度過高，但是孫默的話，他那張帥氣的臉，就算說出再尬的台詞，女人們都會尖叫。

    「趕緊把後面的拍完吧！」

    孫默已經受夠了。

    「嗯，再接再厲，爭取元旦時，讓電影上映！」

    蘇穎剛要說幾句鼓舞士氣的話，刺耳的警笛聲響了起來。

    「是警車，快跑！」

    蘇穎彷彿中箭的兔子一樣，竄了出去。

    他們現在選擇拍攝的位置，是中產階層才能來的，蘇穎為了進入這個拍攝點，可是花了好多錢，賄賂哨卡的士兵。

    一行人，就這麼用著簡陋的設備，在糟糕的環境中，進行著拍攝。

    三個月過去了。

    就在電影殺青的當天，艾瑪也度過了她的十七歲生日。

    往年的生日，會有一個盛大的家族聚會，有一個十層的生日蛋糕塔，但是今年，只有一個小蛋糕。

    不過有孫默在身邊，艾瑪覺得這就夠了。

    晚上的時候，孫默聽到了哭聲，是從艾瑪的被子里發出的。

    過了一會兒，艾瑪掀開孫默的被子，爬了進來。

    「艾瑪！」

    孫默皺眉，他可是正人君子

    「我冷！」

    艾瑪說著，抱住了孫默：「可以抱抱我嗎？一分鐘就好！」

    孫默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抱住了艾瑪。

    ……

    再一次見到蘇穎，是在半個月後。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休息一下吧？」

    看著坐在電腦前，剪輯電影的蘇穎，孫默勸了一句。

    「放心，死不了。」

    蘇穎一刻都不想停。

    又過了幾天，孫默再來蘇穎的出租屋，發現叫不開門，這讓他臉色一變。

    幾個月的相處，讓他知道蘇穎的為人，不是騙子，不會帶著原片離開，那麼只剩下一個答案，出事了。

    果然，孫默撞開門後，就看到蘇穎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打電話，叫救護車，送醫院！

    讓孫默忙的腳不沾地。

    傍晚的時候，艾瑪趕來了。

    「蘇大叔怎麼樣了？」

    艾瑪擔心。

    「在搶救！」

    孫默嘆氣。

    兩人又等了一會兒，醫生出來了，確定他們是蘇穎的朋友後，就告知了結果。

    「他工作過量，疲勞過度，而且麻煩的是，他少了一顆腎臟，一部分肝臟，還有膽囊，對了，還貧血。」

    醫生打量著孫默和艾瑪。

    「啊？」

    艾瑪嚇了一跳：「他居然有那麼嚴重的疾病？」

    在艾瑪看來，少了這麼多器官，這要得過多少病呀？

    「不是疾病！」

    醫生的放低了聲音：「這些器官，是最近才缺少的。」

    「……」

    艾瑪目瞪口呆，而孫默，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結果。

    「我檢查過了，那些醫生的摘取技術，太差勁了，他沒死在病床上，真是幸運，其實你們可以選擇我的。」

    醫生遞給孫默一張名片：「而且我的開價更高！」

    醫生拍了拍孫默的肩膀後，走了。

    艾瑪看著孫默，嘴唇翕動了好幾下，才問出來：「他是為了籌錢？」

    「應該是！」

    孫默唏噓不已，這個蘇穎，沒有正經工作，而拍攝電影，又需要很高的成本，不說大家的薪水，就是設備、出外景以及後期製作，都要錢的。

    蘇穎為了這部電影，借了高利貸，然後事情就簡單了，用器官償還。

    「進去看看他吧！」

    孫默推門而入。

    艾瑪跟在了後邊。

    「咱們趕緊回去，別讓小偷把原片偷走！」

    蘇穎蒼白的臉頰上，滿是急色，掙扎著起床穿衣服。

    「為什麼？」

    艾瑪不解。

    「人呢，這一生，總該為一件事拼過命，艾瑪，別露出這種表情，我不後悔的！」

    蘇穎笑了起來，很真誠，很自然的那種：「這部電影，就是我生命的延續，很多人都會嫉妒我，因為我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了屬於我的東西。」

    嗚嗚嗚！

    艾瑪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雖然孫默再三勸說，讓蘇穎住在醫院，可是他不聽，返回了出租屋，又花費了七天，完成了最終剪輯。

    「剩下的就是和那些院線老闆談判，咱們的分成，可以要的低一些，務必要保證上映。」

    蘇穎交代。

    他的身體累垮了，這件事，只能交給孫默這些同伴們去辦。

    ……

    紅日電影院，辦公室。

    老闆看過樣片後，雙手交疊，托著腮，眉頭緊鎖。

    「抱歉，我不能放映！」

    老闆搖頭。

    「為什麼？片子不夠好嗎？」

    艾瑪不明白，這部電影，比那些只會灑血漿賣女人的B級片好上太多倍了。

    不，

    壓根就不該放在一起比較。

    「恰恰相反，它太好了！」

    老闆看著艾瑪：「它雖然是一部愛情片，但是它宣傳的價值觀，有問題，我要是允許它上映，我的電影院，很可能被封掉！」

    老闆沒說，我搞不好還會被那些極端種族主義者刺殺呢。

    艾瑪還想要試圖說服老闆，被孫默拉一把。

    「走吧，沒用的。」

    孫默看得很透徹，老闆是商人，他會衡量風險，當賺錢的風險遠遠小於要承擔的風險，自然是不會做的。

    「等等！」

    老闆喊人。

    唰！

    艾瑪目光灼灼的看著老闆：「您改主意了嗎？」

    「抱歉！」

    老闆掏出了兩個簽名版，雙手拿著，遞了出去：「你們的演技真的很棒，可以為我簽個名嗎？」

    「……」

    艾瑪不想簽。

    孫默卻是微微一笑，表現的很大度。

    「兩位，恕我直言，你們這電影，要是拍的亂七八糟，我也就讓它上映了，畢竟『笑話鬧劇』這種東西，沒人在意，但是你們的表演是如此的出色，那位導演的剪輯又這麼優秀，普通人看過後，三觀絕對會被影響的。」

    老闆語氣誠懇：「相信我，政府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意識形態存在的，它，一定會成為禁片。」

    老闆說的沒錯，孫默一行人，足足努力了一個月，找遍了地下世界的所有院線老闆，沒有一個人答應。

    燈光師不服氣，去了中層推銷，結果還沒出門，就被老闆報警抓了。

    「現在怎麼辦？」

    艾瑪絕望了。

    這麼好的影片，無法上映，實在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