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彥看著眼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青年,僵坐許久才啞聲問道:「你整容了?」然而話音剛落他又暗自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
不,這人沒整容,臉還是那張臉,五官也還是那些五官,只是它們的線條都柔和了很多,也明凈了很多,變化最大的其實是那雙瞳,愈黑、愈純、愈深,區別於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只這一雙瞳,坐在他身邊的青年就完全顛覆了梵伽羅留給別人的所有印象,彷彿脫胎換骨一般重生了。
「你叫什麼名字?」趙文彥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
「你想說什麼?」梵伽羅從他手裡抽走錄音筆,輕顛慢倒地擺弄,略微帶上一點好奇神採的眼眸比先前更為灼人。
趙文彥像是被燙了一下,不住往他這方傾倒的身體立刻退了回去,握緊方向盤說道:「你把錄音筆打開,我現在說的話對梵伽羅而言很重要。」他快速瞥了對方一眼,補充道:「當然,你們共用一個身體,這些話對你來說也很重要。」
梵伽羅只花了幾秒鐘就已經掌握了錄音筆的用法,摁了錄音鍵後輕笑道:「你說吧,我聽著。」
輕柔舒緩卻又暗藏一絲沙啞的笑聲在車廂里回蕩,觸得趙文彥的耳膜直發癢。他強忍住了掏耳朵的慾望,一字一句緩慢交代:「我本來不想管你……」意識到眼前這人並非自己討厭的那一個,他立刻改口:「……不想管梵伽羅的閑事,但是聽說你被警察抓了,梵凱旋再三拜託我一定要把你保釋出來。對了,你應該認識梵凱旋吧?」
梵伽羅微笑點頭:「認識,他是一個原本不應該存在的人。」
趙文彥以為這個印象是主人格留給副人格的,雖然不中聽,卻也沒說錯——對梵伽羅而言,梵凱旋的確是一個原本不應該存在的人。
「不要對他抱有敵意,與他為敵對你……對你們沒有好處。」趙文彥慎重警告。
「他是一個怎樣的人?」梵伽羅微微偏頭,目中閃爍著興味的光芒。
趙文彥拿出一個文件袋:「他和你完全不一樣。當你還在梵夫人懷裡撒嬌的時候,他已經混跡在紐約的街頭了。由於家境貧困,他早些年過得很苦,幾乎什麼工作都干過。但他是一個天才,壓不住,只要給一個適當的機會就能一飛衝天。他只比你大六歲,卻已經創立了一家風投公司,由他主導的投資案成功率是百分之百,獲利率更是成倍增長,在華爾街素有『點金手』的稱譽,連那些國際大鱷都不是他的對手。這些年他積攢下來的人脈和財富是你難以想像的,梵家在他眼裡什麼都不是,你又拿什麼去跟他斗?」
趙文彥飛快瞥了梵伽羅一眼,繼續道:「只要你不妨礙到梵凱旋,他並不會對付你。他不像梵洛山,喜歡把事情做絕。你畢竟是他名義上的弟弟,他為了面子上好看,也得讓你活得像一個人。這是他留給你的支票和房產,你要是想留在京市就不要給他找麻煩。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出國去吧,華國已經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梵伽羅打開文件袋,發現裡面是一張五百萬的支票和一個房產證。
趙文彥盯著他的側臉,提點道:「這套別墅地段很好,應該能賣兩千多萬。你還欠著公司八千萬的違約金,幾個廣告商也正準備起訴你,向你索賠。我勸你別只盯著眼前的利益,把別墅賣了還一部分錢再說,不然你連國門都踏不出去。」
想起法院送來的厚厚一沓傳票,梵伽羅總算體會到了一些凡夫俗子的煩惱。但他並沒有變賣產業的打算,只禮貌頷首:「今天麻煩你跑這一趟,我十分感謝。若是梵凱旋迴來了,也請你代替我向他道謝。」
「不用謝,你能把我的話聽進去就好。」趙文彥重新把車開上路,注意力卻再也無法從這個全新的梵伽羅身上挪開。他的脾氣似乎很溫和,人也很有禮貌,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風度翩翩的味道,像是受過良好的教育。說實話,他比原先的梵伽羅更像大家公子。
車裡的氛圍很安靜,也很舒適,令趙文彥眉心的皺褶都舒展了不少。他把車開到月亮灣小區,盯著黑洞洞的大門,正準備說這不是一個宜居之地還是儘早搬家為好,手機卻響了。
梵伽羅打開車門,微笑道別。
趙文彥敷衍性地說了一句再見,看清手機屏幕上的文字,眉心不由緊皺,面上也浮起一團青氣,似乎一瞬間心情就變得糟糕透頂。然而接通電話後,他的語氣卻又顯得十分溫柔,眼裡分明暗藏痛苦掙扎,說出口的話卻飽含深情,彷彿靈魂分裂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半。
原本想關上門就走的梵伽羅,這會兒卻彎下腰,用一雙閃爍著暗芒的瞳直勾勾地盯著趙文彥。這通電話徹底勾起了他的興趣。
電話接通了,一道無比清甜的嗓音由話筒內傳來:「喂,親愛的,你在幹什麼呢?想我沒有?」
趙文彥扯著嘴角回復道:「我當然想你,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下個星期就回來。」女人的嗓音更柔和了幾分,透著一些嬌憨與小心翼翼:「親愛的,這幾天你有看新聞嗎?」
「你是想問我有沒有看見你和史蒂夫的緋聞吧?」趙文彥的嘴角慢慢綳直了,一雙眼眸暗沉的幾乎看不見半點光芒,溫柔愛憐的語氣卻絲毫未變:「你不用解釋,我當然是相信你的。下周幾回來?我派飛機去接你。」
「我就知道你會相信我!」女人的嗓音甜得能浸出蜜來,「我下周三回國,你來接我吧?」
「好,我親自去接你。」趙文彥把一根香煙叼進嘴裡,表情依然溫柔,雙瞳卻已悄然蒙上一層陰霾。
女人沉默了幾秒,又道:「我弟弟在西川那邊投建的影視城,你能買下來嗎?文彥,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拉他一把,不然他這一跤跌得太狠,以後恐怕都爬不起來了。」說到這裡,女人的嗓音帶上了幾分哽咽,似是難過極了。
趙文彥連思考的過程都沒有就點頭說好,合得太緊的牙關卻把香煙的過濾嘴咬斷了。
女人又說了幾句甜言蜜語就掛斷了電話。
盯著黑漆漆的手機屏幕,上一秒還十分溫柔的趙文彥,下一秒卻抽出一張紙巾,把嘴裡只剩下寸許的過濾嘴吐了出來,隨之吐出的還有幾點殷紅和一絲皮肉,竟是連舌尖都咬破了。
他面無表情地擦掉嘴角的血漬,把紙巾團成一團扔進車載垃圾桶,然後打開車窗,把那部之前還被他握在掌心傾訴思念之情的手機狠狠摜在小區的圍牆上。砰地一聲巨響,手機碎裂成了無數零件,而他的臉龐也逐漸顯露出一些猙獰。
梵伽羅安安靜靜地看著這出大戲,等趙文彥的呼吸聲不那麼粗重了才溫和有禮地問道:「你還好嗎?」
趙文彥猛然轉過頭看他,目中滿是驚訝:「你還沒走?」
「你還好嗎?」梵伽羅再一次重複之前的問題。
趙文彥強笑道:「我很好,聽說這個小區不太安全,你快回家去吧。違約金和賠償款的事你最好趕緊處理一下,不要拖著,不然上了黑名單你就寸步難行了。我雖然是公司老總,卻也不能全免你的違約金,八千萬不是一個小數目,董事會那一關我就過不去。我只能寬限你一段時間,你盡量想辦法吧。我不建議你再去找梵凱旋,他雖然給你送了支票和房產,卻也只是為了面子上好看、名頭上好聽而已。他是一個很講究臉面的人,卻絕不是一個好人,如果惹毛了他,他的手段比梵洛山更狠。」
梵伽羅認真聽完趙文彥的話,點頭道:「我明白了,謝謝你的提點。你放心,違約金的事情我已經有眉目了,回見。」他伸出細長的兩根手指,在額角處划了劃,做了一個道別的手勢。
趙文彥被這兩根白得晃眼的手指吸引了注意力,再回神時,青年的身影已經完全被那黑黢黢的大門吞沒。他看著對方消失的方向,過了許久才抹了把臉,露出罕見的狼狽姿態。
與此同時,梵伽羅正一邊走一邊在欄里鍵入「蘇楓溪」三個字。無數網頁跳轉出來,以彰顯這位國際影后的影響力,最熱的網頁是有關於對方與奧斯卡影帝史蒂夫·卡特的緋聞的,兩人擁抱甚至親吻的照片早已傳遍華國。
梵伽羅進入蘇楓溪的微博,看見她發布的澄清函,說兩人只是在拍戲,並無私情,所謂的偷情照不過是劇照而已。她的粉絲為了捍衛她的清白正與黑粉戰得昏天暗地。
事實上,這不是蘇楓溪發布的第一個澄清函,她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澄清一段緋聞,對象均為娛樂圈、商圈、甚至是軍政界的大佬。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根本入不了她的眼。用粉絲的原話來說——蘇楓溪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男神收割機,只要見過她的人就會為她神魂顛倒、死心塌地。
她對外宣稱自己單身,然而原主的記憶卻告訴梵伽羅——她和趙文彥是情侶。當她還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新人時,趙文彥就已經在為她保駕護航了。他為她投拍電影,搶奪資源,處理糾紛,用五年的時間將她捧成了大滿貫影后,又砸下巨額資金送她去好萊塢發展,如今已是國際影后了。
沒有趙文彥就沒有現在的蘇楓溪,兩人毫無疑問是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