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到網路上的這段視頻其實是剪輯過了的。劉釗有晨跑的習慣,所以他起得很早,而高芊芊那會兒睡得很熟,根本就沒發現丈夫換了一個人。劉釗也是走進浴室洗漱時才看見了這張全然陌生的臉,然後懵了。
在客廳與高芊芊坦白時他抱著她不放,求她相信自己,還試圖吻她,而這些足以被定罪的鏡頭卻都被剪掉了,只留下他小心翼翼地碰觸高芊芊手臂,卻被狠心甩開的畫面。他的絕望、無助、傷心痛苦都集中爆發於這一刻,被剪輯師美化過後竟十足十是個痴情不悔卻被狠心拋棄的可憐人形象。
當然也有人罵他是男小三,但指控他是罪犯的聲音卻漸漸消失了,甚至還有人在警局的官微下留言,說要舉報高芊芊誣告陷害。看了這段視頻,誰都不會相信她是清白的,她清白能把人留宿一夜?她清白能穿著弔帶睡裙與人見面?她清白能趕在丈夫回家之前把人弄走?她當時怎麼沒報警,卻要等到一天之後?
視頻里,劉釗的表情特別不自然,總會在高芊芊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打量她,這副心虛的模樣竟然被網友解讀成了發現妻子偷情所以暗中觀察。如此,高芊芊報警抓人的事也得到了解釋,她得安撫丈夫,打消對方的疑慮,所以倒霉的男小三就被她推出去祭了旗。
那名負責監聽劉釗打電話的警察把手機收回來,低聲說道:「我們警局今天接到了幾百個電話,全都是舉報高芊芊的。你應該是被誣告的吧?你趕緊讓你的朋友給你請一個好律師,現在的形勢對你很有利,翻案的可能性很大。」
他指了指話筒,催促道:「打吧,抓緊時間。」
明白了事情始末,劉釗的心情無比複雜。他早就知道董秦不會放棄自己。當他年少無知,一貧如洗的時候;當他起於微末,足下履冰的時候;當他飛黃騰達,青雲直上的時候;當他驟然跌落,一文不名的時候,她永遠都在。只要回過頭看一看,她就會出現在最明亮的地方,綻開最溫柔的笑容。
勸董秦收手,怎麼可能?她在為他戰鬥,他怎麼能為了一個庭外和解的機會寒了她的心?這場仗她要打,那他就陪她打。贏了他慶幸,輸了他也滿足。這一次他總算能從頭至尾陪著她,而不是中途忽然選擇放手。
劉釗抓起話筒,按下了那串爛熟於心的電話號碼。他記不住母親的號碼、妻子的號碼、合作夥伴的號碼,卻唯獨記得董秦的,就彷彿這些數字早已烙印在他心底。
「喂,這裡是董秦,請問您哪位?」熟悉的嗓音從另一頭傳來,令劉釗握聽筒的手臂抖了抖。
「董秦,是我。」他剛開口眼眶就紅了,鼻頭酸得連呼吸都困難。
那頭沉默了好半晌才「啊」了一聲,態度彷彿很冷淡,可劉釗卻聽出了激動和哽咽。他是拍電影的,他太了解每一種聲線的變化是在表達怎樣的情感。
「你是不是在忙著我的事?沒關係的,我不著急,你一定要注意身體。」劉釗絕口不提高芊芊來過拘留所的事。
董秦的語氣卻激動起來:「劉釗,你就是你,不是換魂。你的身體還是你自己的,一驗DNA就真相大白了!你別著急,我聘請了宋睿博士當你的律師,他說現在時機還沒成熟,讓你先等等。很快的,你很快就能出來了。對了,我把你媽也接回來了,她是我們的重要證人,我們都會幫你的,你千萬別擔心。」
劉釗被這個消息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了,等十分鐘後掛斷了電話還有些晃神。
一直監聽電話的警察錯愕不已地問:「她為什麼叫你劉釗?」
「我也不知道,我真是劉釗嗎?」劉釗懵了,撩起衣服,轉過身,央求道:「警察同志,麻煩你幫我看看,我尾椎骨上面一點的地方是不是有一塊三角形的褐色胎記?」
警察彎腰看了看,莫名其妙地點頭:「有啊,咋了?」
「沒什麼。」劉釗摸著自己的後腰,表情由愣怔慢慢變成了驚喜。他排斥厭惡的這具身體竟然一直是他自己的,只是換了一張臉而已,這個消息簡直讓他重獲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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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秦耐心等待了三天,沒等來宋博士的電話,卻等來了高芊芊全盤接手劉釗的股份,並且入主秦朝文化的董事會,成為總裁的消息。
秦朝文化是劉釗一手創辦的公司,由最初的小作坊發展為年盈利額高達上億的大型企業,劉釗英明的決策和精準的商業眼光絕對是最主要的推動因素。高芊芊憑什麼在扼殺了他的身份後又搶奪了他的所有財產?她的貪婪簡直毫無底線!
對了,這才是她拒不承認劉釗的真實原因吧?那個冒牌貨一看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窮吊絲,很容易掌控,也根本不懂經營管理方面的事。高芊芊就算把股權贈予合同攤開在他面前,他都未必看得懂,哄騙他簽幾個字就更容易了。
不不不,高芊芊根本不用哄騙那個冒牌貨,還在當生活助理的時候她就已經把劉釗的簽名模仿得惟妙惟肖。當初劉釗承諾過會免費送給粉絲五千張簽名海報,為了完成任務,他不眠不休地簽了大半晚,凌晨的時候卻累地睡著了。剩下的海報是高芊芊代替他簽完的。劉釗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她的字跡,哪些是自己的,只好全都棄了,重新簽名。他說找人代替是對粉絲的不誠。
那麼好的劉釗,那麼誠的劉釗,為什麼會遇見如此可怕的事?想到這裡,董秦蒼白憔悴的臉龐又增添了幾分疲憊。她拿出手機給宋睿打電話,張口便急促地問:「宋博士,您說的時機什麼時候成熟?高芊芊已經把劉釗的股份奪走了!」
宋睿平靜的嗓音從話筒里傳來:「她拿走的股份總值是多少?」
「現在總值八千多萬,上市後最少也值八個多億。」
「行,你現在就和我去拘留所見一見劉釗吧,時機已經成熟了。」宋睿掛斷了電話。
半小時後,董秦風風火火地抵達了拘留所,宋睿則提著一個公文包不緊不慢地走來。兩人在大廳等待了片刻就獲准進入接見室,與劉釗通上了話。
「宋博士,又見面了。」即便身陷囹圄,劉釗也依然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宋睿甚至能從他身上聞到一股清新怡人的須後水的味道。這次見面是臨時安排的,他理當沒有時間準備,卻還是以最佳的面貌出現了。
宋睿完全能夠理解他的心情,因為時時刻刻都在等待著見到最心愛的人,所以他隨時隨地都會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
想到這裡,宋睿不由看了看自己剛買的真絲領帶,又順著領帶看向剪裁新穎、做工精良的銀灰色西裝外套,完了目光凝注在造型別緻又顯奢華的手錶上,最後瞳孔被手錶旁的一粒低調奢華的黑鑽石袖扣閃了閃。與劉釗相比,他的穿著打扮似乎只能用隆重不凡來形容。
聽說女人會按照見面時洗不洗頭來劃分男性友人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程度,那穿不穿西裝似乎便是宋睿的標準。若是某一天他打定主意要見梵伽羅,那他定然會穿上最奢華的一套西裝。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竟天天穿著西裝,天天期待著與那人見面。
宋睿冷漠的臉龐忽然就綻開了一抹溫柔至極的笑容,心不在焉地回應:「劉先生你好,這些天讓你久等了。」
劉釗被他充滿治癒力量的微笑安撫了,搖頭道:「不,並沒有等很久,我相信您的能力,所以未曾擔心過。」
「謝謝你的信任,這是我搜集到的一些證據,你可以先看一看。」宋睿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又一份材料,徐徐解釋:「這是你和你母親的NDA鑒定報告,為了確保證據鏈的完整,我們還申請挖開了你父親、爺爺、奶奶的墳墓,拿到了DNA樣本與你的樣本做比對,結果完全證明了你們的血緣關係。你們的戶籍資料也是齊全的,有戶籍所在地警局的證明;這是徐偉標,也就是假冒你的人的DNA鑒定報告,樣本分別取自他的三個姐姐,結果表明他們是直系親屬。另外,這是他多年前因盜竊罪在警察局留下的案底,上面有他的指紋,我拿著他簽署的合同書上的指紋找司法機關的人比對過,二者完全吻合。所以說你的身份問題已經解決了,有了這些證據,你就是你,誰也無法否認。」
劉釗看著這些再完整不過的資料,除了訥訥點頭竟是半點瑕疵都找不出。
董秦更是被嚇了一大跳,完全沒想到才三天時間宋博士就搜集到了如此齊全的證據。徐偉標的老家他要跑,劉釗的老家他要去,能讓劉母同意挖墳取樣,他所耗費的口舌肯定也不少,而他所做的一切僅僅只是為了確保證據鏈的完整、嚴密、充分和不可反駁。他真的很專業!
董秦下意識地拍了拍手,心情越發振奮。
宋睿指著另外一份文件說道:「這是我從秦朝文化那邊拿到的你的股權贈予書的複印件,我已經提交司法鑒定,最近幾天應該就能得出結論。如果鑒定結果表明合同上的簽名是高芊芊偽造的,我們就可以著手起訴她。當然,這枚指紋肯定不是你的,而是徐偉標的,那邊也可以鑒定出來,他們兩個都跑不了。」
宋睿停頓一秒,讓劉釗消化消化,完了繼續說道:「由於你們是夫妻,財產的所屬權很難界定,打起官司來對你很不利,所以我想讓你以秦朝文化法人代表的名義控告她兩項罪名,既職務侵占罪和合同詐騙罪。由於她的涉案金額高達八千萬甚至上億,屬於情節特別重大,量刑標準可能分別高達五年或十年;之後,我想讓你以個人名義控告她兩項罪名,既故意傷害和誣告。故意傷害罪是指故意地非法損害他人身體健康的行為。損害他人的身體健康主要指損害人體組織的完整或者破壞人體器官的正常功能。你的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突然轉移話題,問懵了劉釗。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梵老師說……」
「梵老師的話法官不會採信。你的臉是被高芊芊帶去整容了,為了謀奪你的財產,她把你迷暈,放倒,帶去不明診所進行了整容,並且把你和徐偉標的身份調換了。你失去了那段時期的所有記憶,因為迷藥破壞了你的腦細胞。你一醒過來,時間就已經過了三個月,你什麼都不知道,對嗎?」
看著男人隱藏在鏡片下的銳利雙瞳,劉釗只能愣愣點頭:「對,我被高芊芊送去整容了,我什麼都不記得。」
律師是可以單獨面見嫌疑人的,警察也沒有權力監聽,所以宋睿並不擔心這些話會被第四個人聽見。他點點頭,繼續道:「她破壞了你的面容,影響了你的健康,這個也能算是故意傷害。由於你的案例非常特殊罕見,法官或許會對這條提告產生質疑,不過你放心,我會安排你做一個體檢,以證明你的健康的確受到了損害,畢竟過量的麻醉劑已經影響了你的記憶力,整容也會留下很多後遺症。」宋睿瞥了劉釗一眼,再次確認他是否聽懂了自己的話:「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對對對,您說得對。」劉釗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這是我搜集到的誣告罪的證據,你看看吧。」宋睿把幾份銀行的流水清單遞過去:「這是高芊芊給徐偉標的三個姐姐以及那些鄉民轉賬的記錄;這是你家的清潔工的口供,她敢肯定那枚鑽戒昨天晚上還躺在高芊芊的梳妝台上,而那時候你已經被警察抓進拘留所了。有了這份證言,這幾個視頻就可以旁證高芊芊和徐偉標的誣告嫌疑。徐偉標出入那間出租屋時被小區里的攝像頭拍到了,雖然沒拍到他直接進門,藏好了鑽戒,但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讓法官更採信我們的話。」
「故意傷害和誣告罪的量刑標準都是三到十年,一旦這四條罪名都成立,高芊芊最高有可能會被判二十五年的有期徒刑。至於徐偉標,從邏輯上來說,他是沒有能力主導這些犯罪活動的,所以我們只能以從犯罪來起訴他,最終刑期可能會比高芊芊低。怎麼樣,劉先生,你對我的工作還滿意嗎?如果你滿意,我稍後會準備好起訴書讓你簽字。等警方有了初步的調查結果,我再來給你辦理取保候審。」
劉釗還在愣神,董秦已經輕輕鼓起掌來。她應該相信宋博士的,他真的實現了當初的承諾!
「滿意,滿意,謝謝您宋博士!這些天真是辛苦您了!我都不知道您是怎麼在三天內搜集到這麼多,這麼齊全的證據的!」劉釗看著堆了滿滿一桌的文件,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是何等幸運才能在危難中遇見這些好人!
「不用謝,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宋睿把文件一一重疊,對齊,放入公文包。
董秦也不得不站起來,依依不捨地看著劉釗。兩人有千言萬語想說,可看著對方的時候腦子卻一片空白,只余眼裡的淚光在閃爍。
「走吧,以後多的是機會見面。」宋睿淡淡開口。
「嗯,好的。劉釗,那我就先走了,過幾天來接你回家。」董秦難受地低下頭。
劉釗卻噙著淚笑起來:「好,我等你來接我。」眼看兩人快跨出接見室的門,他又連忙喊道:「董秦,你能把我媽媽帶過來嗎?我想見她一面。」
「好,我明天就帶她來見你。」董秦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宋睿當時什麼都沒說,離開拘留所後卻慎重警告董秦:「不要帶劉先生的母親去見他,等庭審結束後再說。」
董秦愣了愣,語氣有些疑惑:「可是庭審結束還得再等好幾個月吧,他們母子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面了。」
「如果你不想打亂我的計劃,就別讓他們母子見面,明白嗎?」宋睿踩下油門揚長而去,並未過多解釋。他以為董秦是聰明人,應該能聽懂自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