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筒進入掃描艙之後,這台掃描儀的顯示屏上就呈現出一抹幽藍色的圓筒狀物體。
沒有人知道這兩個人在搞什麼鬼,負責管理這台機器的技術員十分氣憤地跑過來,啪得一聲摁了關機鍵,讓傳送帶把筆筒退回來。
梵伽羅慢條斯理地戴上白手套,拿起了那個筆筒,略微感應了一下。
宋睿則指著顯示屏說道:「一束光照,顯現幽藍的色澤——瓷器是無機物,而無機物在X光地照射下會呈現出藍色。梵老師通靈時看見的場景,對應的正是X光掃描儀。」
「那又怎樣?X光掃描與這次的鑒定結果有關係嗎?」技術員拿出一塊絨布仔細擦拭機器的操控台,彷彿這東西被宋睿一碰就被玷污了。
梵伽羅從兜里掏出一包消毒紙巾遞給宋博士,溫聲道:「擦擦手。」末了把筆筒遞給另外一名技術員,語氣平靜:「給它做一個熱釋光檢測。」
那名技術員並未接過筆筒,反而諷刺道:「你有什麼資格指揮我?我們實驗室里的東西不是你的玩具。」
梵伽羅絲毫不見惱怒,徐徐道:「我說這個筆筒現在有四千年的歷史,你信不信?」
「哈?你是不是腦子發燒了?要不我們派專車送你去醫院看看?費用我們實驗室全報銷。」技術員說出口的話十分有禮貌,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他挑著眉,耷拉著嘴角,掩在睫毛後的雙眸充滿了鄙夷和輕蔑。
梵伽羅的表情卻始終很平靜,轉而看向閻部長,溫聲道:「您如果想要一個真相,就讓人測一測這支筆筒。我就在這裡,跑不了,測完之後,所有的責任我一力承擔。」
閻部長被他目中的真誠打動了。別人不了解梵老師是什麼樣的人,他了解。危言聳聽、小題大做、沽名釣譽,這些詞完全與他扯不上關係。正相反,他是一個心胸開闊、思想純粹、性格誠摯的人,他從來不會說半句假話。
反正只是測一測,花不了多少時間。
這樣一想,閻部長擺手道:「測!」
他擁有這個實驗室的最高許可權,那名技術員雖然滿腹微詞,卻也不好再拒絕,只能奪過那支筆筒,放進了機器的掃描艙。
「四千年歷史的筆筒,這個笑話足夠我笑一整年。你們看筆筒上寫著什麼——越努力越幸運。原來在四千年前,這句雞湯就已經開始流行了嗎?哈哈哈……」
在等待鑒定結果的時候,那名技術員滿口都是諷刺的話。孫館長等人也都勾著唇,露出輕鄙的笑容。
「幾十位專家的眼力,再加上幾十台高精尖的鑒定機器,竟然都趕不上你一句話。你當自己是什麼?神仙嗎?你知不知道把這麼多鎮國之寶運來運去要擔負多大的風險?又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或許你的確有能力,但是你不要太高看自己,說到底,你的能力是不是真實的還有待考證——」
那名技術員喋喋不休的話在鑒定結果冒出來的時候陡然變成了一陣難言的沉默。他睜大眼、張大嘴,不敢置信地看著顯示屏。
孫館長和數十位專家就站在他身後,彎腰一看,頓時齊齊倒抽一口冷氣。
只見顯示屏上得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數字——四千年!那支鐫刻著「越努力越幸運」的現代造型的筆筒,在機器的掃描下竟然無端擁有了四千年的歷史!
「怎,怎麼會?」技術員驚得連舌頭都僵直了。
「不對不對,掃描結果肯定出錯了!這支筆筒我是在超市裡買的,一溜兒幾十個,批發生產,絕對不是古董!」筆筒的主人急急忙忙解釋。
閻部長懵了、幾十位專家懵了、孫館長和劉副館長志得意滿的表情徹底凍結在臉上。
梵伽羅隨手把擺放在辦公桌上的一個陶瓷水杯交給宋博士,溫聲道:「再掃一個試試看。」
宋睿把水杯放在傳送帶上,摁了啟動鍵。
數十秒鐘之後,梵伽羅拿起水杯感應了一下,又交給那名下頜都快掉落的技術員,淡淡道:「我說這杯子現在有三千年的歷史,你信不信?」
技術員一句諷刺的話都說不出,只是表情愣愣地接過水杯,放入了檢測艙。
沒過多久,鑒定結果出來了,這個印滿了粉紅小豬,還寫著「Sweety」字樣的水杯,在機器的檢測下竟擁有了三千年的壽命。
梵伽羅只是用手虛撫一下就能準確地報出機器的鑒定結果,而這兩樣陶器分明都是現代工業的產物,絕不會有一絲半點的可能來自於古代,那麼這台機器還靠得住嗎?它為什麼會得出如此荒謬的結論?
所有人都懵了,唯有宋睿點了點那台X光掃描儀,不疾不徐地揭破謎底:「被X光一照,熱釋光的監測結果就會受到干擾。之前那支筆筒被X光照射了四十秒,得出四千年的歷史,後來那個水杯照射了三十秒,得出三千年的歷史,可見把瓷器放置在X光的照射下,一秒鐘就能老化一百年。如果掌握了這種技巧,只要把仿品的外形做到百分之百真實,再放入X光掃描儀,設定好相應的時間,那麼完全可以順利通過熱釋光的檢測。」
宋睿緩緩走到那隻粉彩老壽星瓷瓶前,嘆息道:「仿造者早已破解了你們口中所謂的最頂尖的科技手段,這隻瓶子是真是假還有待進一步的檢查。」
梵伽羅拿起另一個水杯,淡淡道:「還想多試驗幾次嗎?」
鐵一般的事實就在眼前,這些原本還傲氣滿滿的技術員,包括那些言之鑿鑿的專家,此刻竟都啞了,慌了,心亂了。
「不,不用再試了。我們馬上對這隻瓷瓶做進一步的檢測。但問題是,能夠使用的無損檢測法我們都用上了,卻沒有辦法得出確切的結果。」剛才還百分百相信自己的判斷的技術員,這會兒卻親口否認了之前的所有鑒定工作。
他看了梵伽羅一眼,目中帶上了難以言表的敬畏。只是用手感應一下就能捕捉到那麼多隱秘的信息,甚至碾壓了世界上最先進的科學儀器,這個人真的是人嗎?他的能力未免太可怕了一點!
技術員收回目光,定了定神,這才繼續說道:「要進一步確定這隻瓷瓶的真假,我們就必須檢查它的微量元素,而微量元素的檢測需要採樣,採樣就必須破壞瓷瓶的完整性,我們沒有這個許可權。」
話落,他看向了閻部長。
閻部長咬著牙關想了想,終是果斷道:「採樣,做微量元素的檢測!」沒有一定的魄力,他爬不上現在這個位置。
「好。」這名技術員已經被梵伽羅神一般的預言震懾了,埋頭開始取樣。貢獻了一個水杯一支筆筒的技術員主動給他當助手。
當兩人忙碌的時候,梵伽羅則走向那兩尊青銅鼎,問道:「你們為什麼斷定它們是真品?」
負責檢測這兩尊鼎的技術員早已收斂起鄙夷和輕視的情緒,解釋道:「我們取了一點銹跡,分析了它的化學成分,確定它與同時代的青銅鼎是一模一樣的。」
「銹跡你們是從哪裡取的?」宋睿追問。
「從把手這裡。」
宋睿眸光一閃,正待開口,負責用眼學鑒定這兩尊鼎的專家學者就截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又要提拼接造假的事,不過你多慮了,這兩尊鼎絕對假不了。我們擁有它們的完整數據,其中包括數千張照片和數百段視頻。」
「我們對照這些數據,對兩尊鼎進行了極為詳細的檢查,結果肯定錯不了。它們是用制范法鑄造的,其表面留下了很多范線,我們拿著放大鏡一條范線一條范線地比對,未曾發現一處錯漏。」
「它們的重量分別是876.23千克與696.71千克,與數據中記載的分毫不差,而且體積沒有任何變化。」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這些銹跡,你用棉簽擦拭一下就會發現,它們都是有銹根的,與鼎體完全融合在一起,而不是浮於表面的一層。這其中的含義你應該明白吧?」
宋睿知識淵博,自然聽得懂這位學者的話。
見梵伽羅兩眼一抹黑的樣子,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解釋道:「他的意思是,這兩尊鼎絕對是原裝貨。范線一條不錯,表明它們是由最初那個模子鑄造出來的,這一點造假者可以做到,但是難度很大。」
「你再看它們的重量,由於歷經了幾千年的氧化和腐蝕,與它們同體積的青銅器,重量肯定會比它們輕,這一點是任何造假者都辦不到的。」
「造假者要想確保仿品的體積與真品一樣,就無法兼顧重量;要想確保重量一樣,就得擴大體積,這兩點不可能同時辦到,也就杜絕了造假的可能。你看這幾張X光掃描片,這兩尊鼎的密度非常均勻,沒有任何空腔,化學元素的分析也表明它們的確是青銅質地。密度沒問題,質地也沒問題,可見它們都是真的。」
梵伽羅聽明白了,進一步問道:「同體積的兩個青銅器,歷史悠久的那個肯定會比新近製造的那個輕,這一點不歷經歲月的打磨是做不到的,對嗎?」
「是這樣沒錯。」宋睿點點頭,繼續道:「你再看這個銹跡,它是一點一點從鼎體里長出來的,像樹一樣,擦掉了表皮還有內里,是扎了根的。但仿製的青銅器做不到這一點,因為它們表面的青綠色銹跡是用腐蝕性的化學藥劑染出來的,一擦就掉,沒有根。」
數十名專家學者早已匯聚在兩尊青銅鼎的周圍,聽了宋睿的話立刻補充:「銹根的生長和樹木的生長一樣,都必須經歷歲月的沉積。樹木的根是一年一長,青銅器的銹根則是百年一長。這麼厚的銹根,沒有幾千年的積累,完全達不到這種程度,所以我們才敢斷定這兩尊青銅鼎是真的。」
直到此時,始終保持沉默的陸老才嘆息道:「雖說科學技術的發展的確豐富了古董文物的鑒定方法,但是眼學這門技藝是永遠不會失傳的。我們的眼睛做出的判斷很多時候都是機器替代不了的。梵老師,您這次是真的看走眼了。」
梵伽羅用戴著潔白手套的指尖輕輕撫了撫那些深深扎入鼎體的銹根,搖頭道:「我的這雙眼睛,從出生到現在,從未看錯過任何一個人、事、物。我始終相信自己的判斷。」
「你也太狂傲了吧!那隻瓷瓶有可能真是我們看錯了,但是這兩尊鼎我們敢拿自己的性命保證,它們絕對是真的!就憑它們的重量、體積和銹跡,我們就足以做出這樣的判斷。我們整個文物界的學者都一致認同這個觀點。你一介業餘人士,連我們的話都聽不懂,你憑什麼質疑我們?」剛才還被筆筒和水杯的鑒定結果震懾住的年輕學者,這會兒又站出來,不服氣地反駁。
梵伽羅慢條斯理地摘掉手套,徐徐說道:「如果我說,我能讓一塊新銅在幾分鐘的時間內長出幾千年的銹根,你們信嗎?」
年輕學者本想對他大加貶損或嘲諷,卻又猛然想起了他之前的兩句問話——我說這個筆筒現在有四千年的歷史,你信不信;我說這杯子現在有三千年的歷史,你信不信。
當時沒有人相信,但結果出來之後,所有人的臉都熱辣辣得疼。
年輕學者呼吸一窒,竟然沒敢反駁這荒謬至極的話。
孫館長推開他,冷笑道:「我不信!你試一個給我們看看!幾分鐘之內讓一塊新銅長出幾千年的銹根,你當自己是神仙嗎?」
梵伽羅並未著惱,而是沖閻部長伸出手:「給我一塊新銅,最好是兩斤以上的。」
閻部長立刻讓人去準備。
十幾分鐘後,一名技術員拿來了一塊黃澄澄、亮閃閃的新銅。
梵伽羅接過它,又道:「有電子秤嗎?」
另有一名技術員馬上拿來一個電子秤。
梵伽羅把四四方方的銅塊擺放在電子秤上,彎腰看了看顯示屏,提醒道:「看好了,它現在是1000克,我不但會讓它長出幾千年才能長成的銹根,還會把它的重量控制在988.88克。」
他的話實在是荒謬至極,惹得所有人都露出了質疑的神色。孫館長和劉副館長更是從鼻頭噴出一股氣,模樣顯得非常不屑。他們等著看梵伽羅出醜!
梵伽羅並未在意旁人的反應,只是利用馬游的能力,製造出了一個透明的空間,將那新銅包裹,然後把自己的磁場灌入空間內,逐漸壓縮。
他的磁場本來就具有侵蝕性,其作用不亞於自然界的雨雪風霜,又因為空間的禁錮和增壓而始終保持了一定的濃度和厚度,竟在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內把這種破壞性推至了幾千年的高度。
於是在眾人眼裡,這塊新銅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綠色銹跡。它們一寸一寸蔓延,一層一層增厚,你疊著我,我疊著你,很快就與銅塊融為一體,化為了永遠都除不去的銹根。
與此同時,電子秤顯示屏上的數字正一點一點往下減,先是999.99,後是999.98……當這個數字變成988.88時,梵伽羅收回空懸的雙手,於是銅塊就再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幾分鐘之前,它是澄黃的、閃耀的、瓷實的,幾分鐘之後,它已滿帶歲月的痕迹。它通體都是青綠色的銹根,失去了曾經的光耀,也因為氧化和腐蝕而減輕了一些重量。
若不是親眼所見,沒有任何人會相信它是一塊新銅。
眾位專家和技術員,此時此刻彷彿都變成了啞巴,一個個張著嘴、瞪著眼,吐不出半句話。事實就擺在眼前,由不得他們不信,更容不得他們反駁。當一個人的力量超越了科技,超越了想像,超越了常識,普通人已經沒有辦法再用自己的思維方式去判定他,甚至沒有資格與他對話。
閻部長的心狠狠往下一沉,知道大事不好了。
梵伽羅輕撫著銹跡斑斑的銅塊,斷言道:「看見了嗎?只有像我這樣的人才能做出以假亂真的青銅器,所以這樁案件的幕後黑手,必然是玄門中人。你們所謂的不可能,在我們這裡都能變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