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過去,天氣已經轉冷。
月色還算明朗,夜深,王府廊上亮著燈籠,值夜的守衛往來巡查,相比之下後園就更加冷清了,丫鬟侍女們大多已經睡下,沒睡的也偷懶聚作一處玩了,偌大的園子變得空曠而靜謐,假山池塘修竹都沐浴在月光里。
忽然,角落傳來壓抑的吃吃的笑聲,聽得人面熱心跳。
一對青年男女毫無顧忌在假山群里交歡。
女子上身趴伏在山石上,男子從後面進入,神情興奮,狠命□,雙手也未閑著,扶著纖腰直弄得銷魂難耐,欲仙欲死。
本是睡不著出來走走,無意中卻撞見這樣的事,紅凝先是呆,接著也就鎮定了,此刻大門已關,這裡是王府後園,那男子應該就是府里的下人,雖說楊縝在外對這些事向來不怎麼在意,治家卻甚嚴,於門風上更是謹慎,府中下人丫鬟平日都難搭上話,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出這事也不稀奇,只要賄賂守園門的幾個老婆子,混進後園很容易,不過此人膽子委實太大了些。
當然她也留意到,這女子身份不太尋常。
這角度看不清面容,只見那身衣裳在月下如煙如霧,依稀竟有銀光閃閃,絕不是丫鬟們能穿的樣式,難道這府內還藏著這樣一位佳人不成?在園內住了一個多月,除了先前兩名美妾,並沒見楊縝新收別的女人吧。
腦子裡瞬間轉過幾個念頭,仍難以解釋,紅凝到底不好再看下去,準備轉身離開,誰知就在這當兒,那女子卻有意無意側過臉來。
一張艷麗非常的臉。
紅凝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震驚。
原來楊縝這次來重州,身邊只帶了兩名美妾,一位姓曲,一位姓王,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姓王的如夫人!
背著楊縝私通下人,這位夫人簡直膽大包天!
身後男人動作越來越激烈,王氏仰臉,口裡配合地發出浪叫聲,然而那張臉上的表情竟是冷冷清清,並無太多慾望,倒是那雙眼睛很奇特,深不見底,帶著種神秘的叫人難以抗拒的魅力,紅凝竟看得心生恍惚,急忙移開視線,忍不住讚歎,楊縝的眼光確實不錯,兩位美妾的姿色已屬一流,這王氏平日說話做事都垂著眼睛一副怯怯的模樣,卻較曲氏更得寵些,原以為只是他偏愛柔弱女子的緣故,倒沒留意這王氏的眼睛生得這麼出色,自己同為女子尚且如此,男人自然更難抵抗。
可這樣就更不好解釋了。
楊縝雖有驕子之氣,卻絕對不失優秀,且風華正茂,當初法力未失,一眼就看出此人身體強健絕無惡疾,近日住在府中免不了聽到些八卦,據說他常留宿於王氏處,論理王氏不至於太寂寞,這下人哪點比得過楊縝,竟令她冒這麼大的風險?
紅凝暗忖,見二人仍在動作,也不知看見自己沒有,慌忙往旁邊移動,想要躲到假山後面避開,畢竟這是別人的家事,鬧出來彼此反不好看,自己不過是個借住的外人,沒道理白惹一身是非。
「看夠了?」身後有人輕哼。
紅凝大吃一驚,猶在發愣,緊接著就被一隻手強行拖著走了。
當然,她也沒有機會看到後面發生的事.
不知何時王氏已經轉過身,換了個姿勢,重新與那男子合抱在一處,纖縴手指插入男子後腦發間,將櫻唇送上。
男子快極,愈發瘋狂,終於顫抖著發出聲悶哼。
王氏輕笑著吮他的唇,媚人的眼睛不再清冷,總算帶上了表情,喜悅,興奮。片刻之後,她略略抬起上身,男子便緩緩從她身上滑開,搖搖晃晃往旁邊山石上倒下,癱軟在那裡,竟已不省人事。
「還不打算回去么?」帶笑的聲音。
白衣翩翩立於月下,一雙眼睛同樣媚惑人心,只不過這雙眼睛生在男人身上,就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多了幾分陰柔,赫然竟是陸玖。
眨眼,王氏已經整理好衣裳,仰臉望著他,語氣不太友善:「你來做什麼。」
陸玖也不耐煩:「罷了,你當我想來自討沒趣?是姨父央我來的。」
王氏道:「不勞表哥費心,我不會回去。」
陸玖笑道:「依我看,你也太倔了些,人死後自會投胎轉世,如同重生,豈不比守著個活死人強多了,你還是放他去吧,來世再找他也一樣。」
王氏寒聲:「轉世又如何?我始終是妖,縱然他投胎轉世千百回,也還是人,上天還是不會讓我們在一處,如今我二人難得逃出雷刑,總算可以清靜度日,這樣沒什麼不好,至少他不會忘了我。」
陸玖正色道:「這是你的情劫,你若還執迷不悟逆天行事,只會自取其禍,到時可就不是雷刑這麼簡單,連父王也未必保得住你。」
王氏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表哥請回。」
陸玖不在意:「你這樣為個凡人耽誤修行,就不怕姨父對他下手……」
王氏冷冷打斷他:「儘管下手,他死了,我便陪他一道死。」
陸玖悠然道:「你這模樣也離死不遠,待你將來在天劫之下神魂俱滅,他一樣會被鬼差發現,抓去投胎,從此再不記得你,娶妻生子,和別的女人……」
話未說完,一團綠火直朝他撲去。
陸玖閃身避開,笑道:「我是奉命將姨父的話都轉說與你了,將來出什麼事可與我無關。」說完化作白光遁走。
王氏滿面怒色站了半晌,轉身要走,卻不慎被旁邊昏迷的男子絆了下,頓時一聲冷哼,抬腳將他踢到地上,消失在月色中.
手臂被緊緊拽著,步伐穩健,他走得不算快,紅凝卻幾乎是被拖著往前跑,饒是她遇事鎮定,此刻腦子裡也禁不住開始亂了,隱約還有一絲忐忑,畢竟自己的小妾紅杏出牆,偏又落在了外人眼裡,未免大失顏面,照此人的性子還說不定會怎麼處置。
終於,楊縝停住腳步,丟開她。
夜風送來許多涼意,游廊上燈籠散發著朦朧而曖昧的光。
紅凝忽然尷尬起來,其實女妖吸人元陽這種事往常見得多了,本來不算什麼,何況她也不是有意偷看,可如今被他撞見,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正如一個女人不小心打開不良影片,偏巧這時候來了個男人。
沉默半晌。
楊縝果然開口低斥:「姑娘家,偷看這些!」
「我只是出來走走……」發現越描越黑,紅凝無奈地停住,發現他沒有想像中的激動,也十分意外,試探性地觀察他的臉色,小妾出牆,他竟有這等胸襟?
楊縝面無表情,嗤道:「還要回去看個仔細么?」
原來他並沒看清那女子是誰,紅凝總算弄明白緣故,反倒鬆了口氣,本來此人妻妾成群,王氏會出牆也不能全怪她,但王族尊嚴,豈能容忍後院出這種事,加上此人生性驕傲手段強硬,鬧起來非出人命不可。
呼吸聲有些急促,溫熱的氣息噴在額上。
紅凝驚回神,抬臉,發現不知何時楊縝已逼近,二人的距離不足一尺。
他低頭似笑非笑看著她,低聲:「對這些事很好奇?」
紅凝隱約察覺不對,想要後退。
一隻手迅速圈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準確地扣住她的下巴,緊接著他的唇便落了下來。
猛烈的吮咬,那舌強硬地想要頂開她的牙齒探進更深處,放肆的,強迫的,沒有絲毫憐惜,所有動作都在宣告著對方的強勢與專制,這是個喜歡主宰一切的男人。
事先全無預兆,哪料到他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紅凝呆了半日才反應過來,他竟是受方才那一幕的刺激,想找人洩慾!心中頓覺屈辱,紅凝惱怒至極,下意識用力反抗,誰知如今法力被封印,竟似變作了廢人一般,對方身材本就比她高大,且自幼習武,正值氣盛之年,無論在體格上還是力量上她都不佔半點優勢,掙扎半日竟推不開。
冷漠的眼睛變得迷亂,燃著慾火,他似乎已經失去理智,幾乎是將她整個人壓向自己,吻得更放肆。
發現難以脫身,紅凝反倒冷靜下來,終於覺得事情不太合理——楊縝向來驕傲自製,就算被這種事挑上了火,也不至於失了分寸去強迫一個外來的女人,這些舉動完全不像他素日的行事。
腦海里忽然浮現出方才那雙眼睛。
深不見底的、銷魂的眼睛。
猶如醍醐灌頂,紅凝心裡「咯噔」一下,自法力被封,她就不能再感受妖氣,所以一直都沒有發現王府中有任何異常,如今看來,王氏竟大有問題!
能將媚術施展到這種地步,絕非尋常妖孽,除非是……
法力盡失,見識卻還在,紅凝冷笑,怪不得看著那雙眼睛時,心動的感覺似曾相識,那妖女早就發現自己了,楊縝估計就是著了道,而自己同為女子,因此僥倖逃過,還差點忽略了這事。
正想著,一隻手熟練地探入她的前襟。
紅凝又羞又急,見他並沒有停止的意思,更暗暗叫苦,心知這樣下去情勢必難控制,忙伸手去取桃木珠,誰知手到懷裡竟摸了個空。原來自失去法力,她就沒打算再輕易插手這些事,一門心思只想著如何解除封印,何況王府有門神八卦守護,楊縝又是大有福德之人,尋常妖怪哪敢貿然來犯,因此她也不如往常警惕,眼下半夜睡不著爬起來走動走動,根本忘了帶法器。
無奈之下,她乾脆將牙一咬,趁腰間手臂略松之際,將身體往後一縮,提膝朝對方□撞去。
既喚不醒,只好先制住他再想辦法了。她的主意原本沒錯,誰知楊縝是習過武點過將的人,雖失去理智,本能卻還在,對外界的反應極其敏感,察覺到她的意圖,他不由輕笑一聲,側身避過,同時輕抬右腳。
紅凝始料不及,被他這麼一絆,再也站立不穩,眼見就要倒地。
一條手臂及時攬住她的腰。
雖然沒有摔倒,卻再次跌入了他懷中,紅凝大急,顧不得事情的嚴重性,扯下發簪朝他刺去。
還未刺中,楊縝便閃電般扣住她的手腕。
那手十分有力,紅凝吃疼,手一松,發簪「叮」的落地。未等她再採取行動,他已先一步制住她的雙手,反轉身從背後抱著她壓向廊柱,低頭在她耳畔頸間親吻,同時扯斷她的衣帶。
臉頰貼在冰涼的柱子上,雙手被強制性地抱住柱子,一隻有力的手牢牢鎖著它們,有堅硬的特別的東西抵在腰後,紅凝緊張又無奈,不再掙扎。
他在她耳畔命令:「不許叫。」
紅凝苦笑。
「稍後也不許叫。」三分輕佻。
雖被迷惑心智,流露的卻是一個人的本性,想不到他在這些事上也這麼專制,還有這等癖好,紅凝當真哭笑不得,園子太大,此地僻靜,半夜三更能叫來誰,何況他如今中了媚術,早已喪失理智,根本聽不進什麼,就算驚動全府上下的人,又有誰敢上來掃他的興?反倒令他們看笑話。
離了法力什麼都做不了,那個人強大到可以掌控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命運。
偏偏是他。
身後的人緊緊壓著她,使她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了柱子上,一隻手迫不及待去扯她的腰帶。
所有羞惱和憤怒早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灰心,臉緊緊貼著冰涼的柱子,紅凝閉上眼,帶了幾分認命的味道。
該來的就會來,無力的反抗是不是也算笑話?
正在她絕望之際,那隻手出乎意料停止了動作,緊接著身後的人再也不動.
須臾,耳畔傳來輕輕的倒吸冷氣的聲音,手臂猛地鬆開。
得以脫身,紅凝立即退開好幾步,驚疑地打量他,見那雙眼睛逐漸恢復了清明與犀利,知道媚術真的已經得解,這才長長吐出口氣。
楊縝如夢初醒,看看自己,又看她,厲聲:「怎麼回事?」
紅凝平靜地整理衣裳:「是我妄圖強迫王爺,令王爺失了清白,如何?」
明知她是諷刺,楊縝臉色忽青忽白,冷暖交替,氣息卻逐漸平緩了,到底他對發生的事還是有幾分印象,回想起來將臉一沉,忍怒:「好大的膽子,竟敢擅入後園,引誘婢女行此苟且之事,待我查出……」話說一半忽然發現自己現下做的事也不光彩,於是停住:「方才之事甚是蹊蹺。」
紅凝道:「王爺真不知道?」
楊縝皺眉:「她的眼睛……」當時不慎與那女子的眼睛對上,就心神蕩漾如同被攝走魂魄,竟忽略了她的長相。
紅凝斟酌了一下,覺得還是有必要問清楚:「王爺的兩位如夫人是何來歷?」
楊縝愣了下:「都是京城人氏。」
紅凝點頭:「王爺近日是不是常留宿在王夫人房裡?」
楊縝瞟她一眼,不答。
紅凝忍了笑:「這是王爺的私事,民女原不該多打聽,但要徹查此事,恐怕還須從王夫人身上著手。」
楊縝果然鐵青了臉:「方才是……」
紅凝搖頭:「王夫人舉止嫻雅,想必是身世清白的大家小姐,何況重州城之案從幾個月前就開始了,那時她跟你尚在京城,自然與此事無干,只不過若有妖孽要借她的容貌作惡,也很容易。」
楊縝神色稍和,沉吟:「你的意思,府內有妖怪?」
紅凝笑笑:「還是會媚術的女妖,稍有不慎連性命都會搭進去,因此王爺近日最好還是少去兩位夫人那裡,更不要隨便看女人的眼睛。」
楊縝立即看她的眼睛。
「她也可能借我的模樣,王爺不必太相信我,」紅凝別過臉,淡淡道,「如今我法力盡失,做不了什麼,最好暗中尋訪真人高僧。」
楊縝道:「城裡這幾起案子都是她犯的?」
紅凝道:「可能。」
楊縝道:「前日又死了個人。」
紅凝道:「她現在找上新的了。」
楊縝頷首,想到先前失態對她做出逾禮之事,輕咳:「方才……」說了兩個字又停住。
心知他拉不下臉道歉,紅凝本沒打算責怪,畢竟使出這等媚術的絕非尋常妖狐,能抵抗的凡人幾乎沒有,於是順水推舟打斷他:「方才王爺正是中了她的媚術,如今就怕她害了真的王夫人,借她的身份混進府內安身,王爺應該先在暗中查清真相,不宜打草驚蛇。」
她有意岔開話題,擺明是不計較了,楊縝的臉色卻越發不好,冷冷看了她半晌,拂袖就走,丟下句話:「近日我都歇在書房。」
見他消失在廊角,紅凝忍不住笑,估計此人是覺得自己這麼輕易就算了,於貞操上面看得太輕,心生鄙夷,但若真賴上他負責,恐怕更加看不起,這種驕子脾氣真難伺候,好在他總算正面回答了問題,既然他近日沒歇在王氏房內,就間接地表示現在的王氏也有作案機會,眼下最緊要的是,弄清現在住在園子里的這個王氏究竟是不是原來那個。
笑意逐漸冷卻。
天成的媚術,除了九尾狐族還有誰?
唇邊猶掛著涼涼的笑,她徐徐轉身:「中天王還不肯現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