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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話 算卦

所屬書籍: 第二卷 幻之卷

    丁川,字九梅,只因在身上文綉了九朵梅花,也得了個諢號喚作「九朵梅」。祖籍東京汴梁,家境豪富,父母早亡,由其兄長丁天將他帶大。丁川生來不甚好讀書,只喜歡鬥雞跑馬,使槍掄棒,結識了不少市井之徒,整日喝酒打架,招搖過市。

    其家宅中常有異象,夜半磚隙間有白虹衝天。丁川十七歲那年的夏天,丁家翻修舊房,在地下掘得一石匣,內有小寶劍一柄,劍鞘劍柄古意盎然,銅紋斑斕。劍長僅一尺,雖年代久遠,仍然鋒利無比,觀之寒氣逼人。

    丁川覺得好玩,就把劍放在自己房中,一得空閑,就取出把玩不休。

    一日深夜,丁川被吵醒。靜夜之中,放在桌上的小寶劍自匣中鳴動不止,有白氣如雲。丁川頗覺奇怪,隨即穿衣起床查看。

    這時,有群盜窺視丁家財產,越牆而入,丁家舉家慌亂不知所措,丁川抄起單刀迎敵。丁川雖然喜歡舞刀弄槍,多曾拜師,但一直不得高人傳授,也缺少臨敵經驗,以寡敵眾,立刻就落了下風。黑夜之中,忽見小寶劍從房中飛出,在院中飛舞,窸窣幾聲輕微的響動,群盜大亂,盜首發一聲喊,率眾紛紛逃遁。

    丁川檢視地上,小寶劍插在院子正中,地上有斷髮無數,看來都是被寶劍削斷的盜賊頭髮。

    至此,丁川才知此劍為寶,從此藏於室內,秘不示人。

    此後無話,夏盡秋至,冬去春來,糊裡糊塗又一年。

    適逢廟會,丁家兄弟一起到街上遊玩。北宋末年的東京,乃是天下第一個錢糧浩大、人口稠密、生意興隆的去處,只見街市上人頭攢動,五行八作,說書賣藝,吹拉彈唱,商販遊人摩肩接踵。

    丁天比丁川大了十五歲,為人最是寬厚慈祥,若在開封府提起丁天丁員外,人人都要挑起大拇指稱善不已。

    此時,丁天帶了丁川,在廟會上閑玩一回,走得口渴,正瞧見不遠處有間酒樓,丁天說:「咱們兄弟兩個去那酒樓之上喝幾杯水酒也好。」

    於是兄弟二人邁步上了酒樓二層,店中小二擺上酒水菜品。丁川最嗜飲酒,先飲了一碗,贊道:「好酒,想不到這酒樓不起眼,所賣的酒卻是十分甘醇的佳釀。」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丁天又老調重談,對丁川說道:「兄弟,爹娘走得早,俗話說長兄如父,我這做哥哥的話你不可不聽。你今年也一十八歲了,不可再在街上和那些浪子潑皮們廝混,回頭給你說門親事。你儘管放心,為兄定為你尋個名門閨秀,品貌出眾的,絕不能委屈了你。」

    丁川老大不耐煩:「哥哥再也休提什麼成親娶妻之事,倘若是覺得我在家中給你添了麻煩,我過幾日搬出去住就是。」

    丁天苦口婆心地規勸,丁川充耳不聞,無奈之下,只得不再提婚姻之事:「既是如此,也不勉強於你。只是你整日遊手好閒也不是回事,不如我使些銀錢,你學做些生意,也算是學些個將來能安身立命的營生。」

    丁川一口飲幹了杯中酒,豪氣衝天地說道:「哥哥便是始終不知我的心意,弟只想投軍建功,到邊關上憑著一刀一槍,打一番事業出來,日後也好圖個封妻蔭子,給咱們丁家家門光宗耀祖。」

    丁天不以為然:「當今天下,狼煙四起,北有大金的虎狼之師屢犯宋境,又有西夏虎視眈眈,境內反賊蜂起,血肉之軀,多捐於野。你以為軍陣殺伐之事像你在街上打架那麼兒戲嗎?俗話說兵凶戰危,君不聞古來征戰幾人回?咱們丁家,人丁凋零,我沒有子嗣,只有你這一個兄弟,從軍之事萬萬不可。」

    丁川給兄長滿了一杯酒,說道:「正所謂亂世方才英雄輩出,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身為堂堂七尺男兒,值此國家危難之際,理應挺身而出,豈能畏懼生死。過幾日,東京殿帥府殿前都指揮使要親自在校場選拔禁軍軍健,屆時我便欲前去投軍。我心意已決,兄長不必勸阻。」

    書中代言:禁軍,是宋代軍事力量的核心部分,軍卒身高體重都有嚴格要求,按現在的度量單位來講,就是要達到一米七七以上,方能入選,最是雄壯威武。禁軍是趙氏王朝的老本,這支部隊的前身,乃是宋太祖開國之時的百戰勁旅,戰鬥力為全軍之冠。其規模在不同時期也不等,最多時編製為六十餘萬,最少時也將近三十萬。

    兄弟二人你有來言我有去語,爭得面紅耳赤。正在此時,忽聽身旁有一人說道:「性命已將不保,不知大難臨頭,還兀自爭執不休,真笑談也。」

    丁氏兄弟聽得奇怪,回頭去看,只見酒樓的樓梯上走上一位卦師,頭戴青巾身穿皂袍,容貌清癯,下巴上留著一撮山羊鬍,自己打了一面幌子,上寫:趙半仙測字解簽看相摸骨看風水卜算大流運卦,不靈則分文不取。

    丁川聞言大怒,對那卦師說道:「算命的,你剛才是不是在取笑於我?莫不是想領教本少爺這一對拳頭的軟硬?」

    卦師說道:「這位官人好沒道理,我自說自話,與你何干?」

    丁天見來人言語奇特,頗為不凡,連忙攔阻丁川,拱手抱拳行禮:「舍弟言語無狀,還望先生海涵。敝人冒昧,有一不情之請,想請這位先生同坐,敬上水酒一杯,不知可否賞臉?」

    丁天請卦師趙半仙入座,吩咐店中夥計重置酒菜,親自為趙半仙滿上一杯,說道:「先生隨意,不必拘禮。」

    對飲三杯之後,丁天問道:「有勞先生,可否為舍弟摸骨看相,占卜來日運數。」

    趙半仙仔細端詳了一番丁川,捻著自己的山羊鬍說道:「閣下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天庭飽滿,鼻直口闊,鷹視狼顧,真乃威風八面之相也,生此面相可拜上將軍。」

    丁天大喜:「若真如先生所言,日後我家兄弟裂土封王,出將入相,斷不忘先生指點之德。」

    趙半仙搖頭說:「別急,在下還沒說完,尚有一些不吉的言語,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丁天聽到這裡有些猶豫。丁川滿不在乎,說道:「但講無妨。」

    趙半仙直言道:「然而閣下之命運不濟,偏生得一身煞骨,面相雖佳,奈何骨相太凶,日後劫數重重,必不能壽,定會英年早逝。」言下之意,頗為惋惜。

    丁天聞言憂心忡忡,忙問:「敢請先生為舍弟指點生路,必有重謝。」隨即從懷中摸出兩個二十兩一錠的大銀放在桌上,說道:「今日出來得匆忙,只帶得這些許銀兩,稍後回家再有重金相酬。」言畢淚如雨下。丁天一直迷信,實在是擔心兄弟有個三長兩短。

    丁川對兄長說道:「哥哥何必如此,生死之事自有天意。只憑著這先生的一番言語,也未必當得真。若是真的命數已絕,就是咱們傾家蕩產也是回天無力。假如使些銀錢就能不死,那這世上的不死之人未免太多。」

    趙半仙對丁川肅然起敬,說道:「閣下了身知命,遠遠強似那些個凡夫俗子。世人常說命運、命運,卻不知命運為何物。命有命格,運有運數,就如同這杯中酒,杯就是命,杯中的酒就是運,運可變,命不可改,然而氣數運數之多寡,也始終是在本命的格局之內。閣下命格太奇,對沖對煞,其實也未必近年就死,只是必然不會超過八年之限。」

    丁川笑道:「先生過譽了,原來我尚有七八年陽壽,這已經是很幸運了,如果庸庸碌碌地就算再活上七八十年,也是乏味。」

    丁天嘆道:「七八年如何夠?再過七八年,我兄弟也才二十六七歲,不到六十便不算得享天年,何幸之有?我娶妻多年,不曾有後,丁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全指望舍弟。求先生務必指點一二。」

    趙半仙不答,滿飲一杯,對丁天說道:「時辰不早,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多耽。另有一言相勸員外,此後一年之中,員外切記不可出家門半步,否則大難將至。在下這就告辭了。」說罷也不取桌上的銀兩,飄然下樓,口中念念有詞:「天道福禍有定數,陰陽兩儀四象懸,先去之人不自知,等你問時卻不問……」

    丁天丁川聽他口中所言,似有隱意,連忙追下樓去,但見酒樓外人潮似海,哪裡還尋得見趙半仙的蹤影。二人茫然四顧,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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