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夥計開了天字十號的房門。丁天、丁川二人進去一看,裡面極為整潔乾淨,也很舒適,沒有半分許久不曾住過人的跡象,更是疑心店中夥計成心不讓他們住這。
丁川問那店夥計:「你說這間房鎖了許久不曾住人,怎麼連些灰塵也沒有?難不成你還天天進來打掃?」
店夥計答道:「這是何故,我也不知,反正不是我們這店裡的人進來打掃的,這房已經一年多沒人進來過了。」
丁川懶得跟他爭論,扔給店伙一塊銀子,說道:「好酒好肉快些拿來,再煮些熱湯來。」
店夥計接了銀子說道:「咱這店中有自釀的梨花老酒,飽肚的有牛肉、肥雞還有好大的饅頭。不知二位想吃什麼?」
丁川罵道:「這廝恁地啰唆,你只管拿上好的酒肉來就是,錢不夠時,我再給你。若再多說,我敲掉你兩顆門牙。」
店夥計又討個沒趣,出門去端酒肉。
丁天笑著對丁川說:「瞧你這焦躁的脾氣,多生事端,不知幾時肯改。」
丁川把行李放在一旁,倒在床上說:「這些個儘是不知高低的蠢人,若不對他們橫些,他便不肯用心伺候。」
說話間店夥計端上酒肉熱湯,他懼怕丁川,這次再不敢多嘴,只說了一句「客官慢用」,便出去把房門關上,這才自言自語地小聲說:「這漢子也真魯莽,我好意勸你偏不肯聽,唉……」
丁川先給兄長倒了熱水洗腳,隨後自己也洗了,兩人肚中飢餓,狼吞虎咽地吃了個飽。
丁天想起那店夥計說的話來,將信將疑,於是說道:「若是這房中真有古怪,卻如何應付?」
丁川說:「有我這條熟銅棍和這口單刀,就算是閻王老子來索命也胡亂戳他幾個透明窟窿。」
二人躺在床上閑談,說起那仙瓶的事情,都為不能進瓶中仙境暢遊一番感到遺憾。丁天惋惜地說:「咱們要是有些個道行就好了,可以帶同家人一起去那仙境躲避兵禍。」聊著聊著,二人先後進入了睡夢之中。
睡至中夜,陰風吹過,丁川感到一陣惡寒,全身打個冷顫,他本就是個機警的人,立即醒了過來。房中燈火已滅,暗不見物,只聞到一股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丁川是與生俱來的大膽,心中冷笑:「哼哼,點子來了。」躺在床上不動,右手悄悄地握住了放在枕頭下的單刀刀柄。
黑暗中那奇臭的東西似乎也不敢直接上前,趴在房間的角落中靜靜窺視。
想那趙半仙與慧瞻禪師都是世外的高人,他們一致認為丁川身上有統兵大將的氣質,此言非虛。丁川坐卧行走之間,身前身後自然而然地就生出百步的威風、萬丈的殺氣。
最後,那物雖然懼怕丁川,但是實在忍耐不住,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丁川的卧床。丁川憑耳鼻所感,知道它已近在咫尺,也不起身,「刷」地抽出單刀,一招橫掃千軍,刀鋒揮過之處猶如砍到一塊爛木板。
那物倉惶而逃,只聽牆腳一陣響動,就寂然無聲了。
丁川不去追擊,躺在床上接著睡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聽得丁天喚道:「兄弟快快起來,你看這是個什麼事物。」
丁川起來觀看,只見地上一大條像是什麼動物舌頭的紅肉,斷口處血跡殷然。丁川不想讓兄長擔心,隻字不提昨夜之事,只說:「怕是店中夥計昨天在此殺豬,沒有打掃乾淨,咱們昨日趕路疲倦,也未曾注意。」
這時店夥計敲門進來,見丁氏兄弟二人完好無損,大吃一驚:「這十號房住過幾十個客人,並不曾有一人能在第二天走出房間。這二位莫不是那神人?」想要問昨晚有沒有什麼事情發生,被丁川瞪了一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連忙小心伺候二人洗漱。
丁川買了十個饅頭二斤牛肉當做早餐,與兄長吃得飽了,與客棧結算了銀錢,便動身趕路。
上了官道,不幾日就回到汴梁城中。丁天自從這一番遊歷,聽慧瞻禪師講了佛理,心中也不再像往日那般煩悶,每日都有說有笑,只是不肯答應丁川去投軍的事情。
丁川雙親早亡,口中雖然經常頂撞兄長,其實對兄長最是敬愛,也不敢真使起性子來。無奈之下,只得每日里繼續在市上同些狐朋狗友們耍鬧。
如此過了半載。這日里天高氣爽,丁天帶了丁川,一起到茶樓閑坐,遇到了丁天的一位老友綢緞莊的王掌柜,三人便就一桌坐了,喝了道茶,閑談些世間風物。
王掌柜說道:「你們兄弟有沒有聽說前日王樞密家中的兇案?那可真是滿城風雨啊。」
丁天搖頭道:「只聽說王大人家出了事,卻未知其詳。」
丁川道:「我卻有些耳聞。王大人的千金在前天夜裡被人割去了頭,其餘的我也不大清楚。」
王掌柜左右望了望,低聲說道:「那王樞密使是當今天子的國丈,大女兒在宮中極得恩寵,他小女兒尚待字閨中。聽說頭天夜裡還有人看見他小女兒好端端的,誰知轉天早晨就發現人頭被割了去。」
丁天奇道:「想那王大人是當今國丈,權勢熏天,府上多有護衛,怎麼竟沒人發現?」
丁川道:「不會是作姦犯科的採花賊所為吧?」
王掌柜道:「這就不得而知了。不管是哪個做的,那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件兇案已經驚動了當今聖上,開封府發下了海捕公文,滿城拿人。說來倒也好笑,公人們四下里拿人,卻還不知兇手是誰,城中的乞兒們不知被抓了幾千幾百個去頂差。」
三人說笑一陣,但是這事涉及當今權貴,也不敢高聲議論。
丁氏兄弟從茶樓回家的路上,見路邊有許多人圍觀。二人過去觀看,卻原來是一個老者賣女葬妻。衣衫襤褸的老者是個啞子,口不能言,同女兒跪在地上。他女兒十八九歲的年紀,長得桃面流丹,柳眉橫翠,顧盼生波,雖然粗衣荊釵,卻遮不住一身的風韻。父女二人身前有一具屍體,用草席蓋了,料想就是這女子的母親。
丁天見那父女二人可憐,就摸出十兩銀子遞給那老者,說道:「這些銀子就請收了,快去把人發送了吧。」
那對父女連連磕頭。丁天不願受他們拜謝,拉了丁川就走。沒想到那對父女趕到前面攔住去路,啞子老漢只跪在地上叩頭。那女子給丁天施了個萬福說道:「小女子家中雖然貧窮,卻也有幾分骨氣,是個守諾如山的。既然寫明了賣身葬母,又收了恩公的銀子,小女子不爭大小,恩公如不肯娶我,我只今日便撞死在這街上。」
丁天說道:「這卻使不得。我給你父女銀子,實是憐惜你們,並無二心。」
女子垂下淚來,啞子老漢在地上如搗蒜般地磕頭。丁天無奈,又見父女倆孤苦無依,只得應了。在古代大戶人家納妾,實在是尋常之舉,列位看官不必以今日的道德觀念衡量。
丁氏兄弟隨後發送了那女子的母親,擇吉日納她為妾,把那啞子老漢也一併接入家中奉養。這女子姓雲,名素秋,雖是個貧賤人家出身,名字卻雅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