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說起早晨用高壓鍋蒸老鼠的事。這幾天似夢非夢,似實非實,真是快把人折磨瘋了。
釋明長老說道:「一發的奇怪了。」隨後閉上雙眼,手拈佛珠沉思不語。
碟空和我不敢打擾老和尚,只好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候。
過了很長時間,釋明長老睜開眼睛說道:「人間之夢,本無美夢噩夢之分,但是世人往往只看錶象,其實夢境如同現實的道理一般不二。正所謂厚我者,未必不禍我也;禍我者,未必不福我也。橫逆之來,以平情處之方為正途。」
我說:「老師父,您能不能說通俗一點,晚輩讀的書少,聽不太明白。」
釋明長老微笑著說道:「塞翁失馬的典故,想必施主是知道的。那是說有個老者,養了一匹千里馬,有一日,千里馬跑得不知去向,老者十分難過,沒想到轉過天來,千里馬又自行回來,另外還帶回了另外一匹千里良駒。世間之事,往往都是福禍相依,因果關聯,沒有單純意義上的好與壞之分,夢境也是同樣的道理,夢是靈台所感,不可單以美夢、噩夢論之。」
我聽得若有所悟,便再請長老指點我這幾個夢境的詳情。
釋明長老說道:「但凡人之夢,可分六類,其為:靈鏡明濁償滅。」隨即一一解釋。
靈:一時頓悟,日間種種疑難,夢中得到答案和靈感。
鏡:如其名,心為鏡,心有所想,夜有所夢。
明:有預兆的夢境,但是每個人的精神強度不同,有的預兆清晰,有的則模糊不清。
濁:思緒雜亂,受外力干擾,有不凈之物近身,相對來講比較複雜。例如夢魘,亡魂託夢。
償:前世業障未消,思念未了,比如經常做同一個夢。
滅:夢中魂魄元神脫離肉體,最是繁複難解,普通人輕易不會做這樣的夢,否則離死期不遠。
釋明長老講了夢的種種形態,又說道:「施主的夢似是而非,不像是常人所夢,老衲也參悟不透。然而觀施主陽氣衰弱,僅余遊絲,若不儘早找出根源,不出兩日,定有性命之憂。」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老和尚說的確實不假,我每做一次夢,頭疼就加重一分,已經越來越難以忍耐,別說兩日,就是今日恐怕都撐不過去了。我問老和尚:「長老師父,您說我這夢和常人不同,就連您這等神僧都不知其詳,那我這條小命還有救嗎?」
釋明長老說道:「施主福緣深厚,命不該絕。」然後一指身邊的碟空和尚,接著說道:「老衲這個掛名的徒弟,雖然頑劣不才,卻最有佛緣,日後他的成就遠勝於老衲。我佛有云:醍醐灌頂,佛之真也;顛狂離奇,佛之似也。老衲這徒弟就是全身的羅漢骨,有他相助,老衲佛力平添十倍。今天就帶著碟空同施主一起,進入施主的夢中一探究竟,無論如何都要找出夢境的源頭。老衲薄有小術,如有碟空相助,入人夢境如探囊取物、反手關門。」言畢請我取出紙筆,提筆在紙上寫了大明咒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又倒了一杯清水,將紙燒為灰燼,溶於水中,分成三份,與我和碟空各取一份喝光。
隨即念動經文,我頓時神困體乏,坐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覺得有人拍我肩膀,我睜眼一看,見長老和碟空兩個和尚站在房中,拉了我的手便往外走。
我糊裡糊塗地問:「咱們去哪?」
碟空說:「咱們三人,現在都在張施主你的夢中了。你是這個夢的主人,你說去哪裡?」
我看了看四周,正是在我家的房中,外邊光線昏暗,分不清時刻。於是打開房門,向樓下走去。
未走幾步,忽聽樓道里一片騷亂,有人大哭大號。三人定睛觀看,數百隻大大小小的老鼠在辦喪事,花圈、靈棚、輓聯等事物無不齊備。
獨目大王被高壓鍋蒸得稀爛的屍體被放在一個破鞋盒子中,兩旁掛了三條手紙,用毛筆歪歪扭扭地寫了兩副輓聯:沉冤待雪駕鶴西遊,義薄雲天永不瞑目。橫幅:獨目大王千古。
眾鼠大放悲聲,更有不少老鼠從四面八方趕來,越聚越多,連那還沒長毛的小耗子也被母耗子叼來參加獨目大王的葬禮。
碟空大怒,罵道:「孽畜竟敢如此大膽!」跑過去用腳亂踢亂踩,群鼠大亂,到處逃竄。
釋明長老止住碟空說:「這些鼠類雖然可憎,卻也是修鍊得道的生靈,我佛慈悲,不該是它的劫數就不可亂傷它們的性命。」
碟空連忙退在一旁,不再去追著老鼠亂踩。
我問長老:「晚輩這真是在夢中?這些老鼠是不是就是產生噩夢的根源?」
釋明長老說道:「正是在夢中,只因施主陽氣虛弱,所以夢中才會見到這些精靈鬼怪。夢有表裡兩層,咱們現在所處的是夢之表,若想進入夢之里,施主的精神力還有所不足,待老衲助你一臂之力。」
釋明長老握住我和碟空的手,念誦經文,開始念得很快,到後來越念越慢,我的眼皮也越來越重,一陣眩暈,忽然清醒無比,覺得身輕如燕。
睜眼一看,仍然在樓道之中,大大小小的老鼠在身邊亂竄,忽然怪風一卷,萬象俱無,三人站在一片空白的空間之中,四周全是白茫茫的,分不清東西南北上下左右。
釋明長老仍然不停地念經,我覺得身體越來越輕,像一片被狂風捲起的落葉,飄飄蕩蕩的又如同身在雲端,腦中又是一片混亂,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醒來,身處一片柔軟的芳草之上,四周花香浮動,鳥語悅耳,遠處高山流水,雲霧繚繞,西顧殘陽,頹然欲墜,竟然已是黃昏時分了。
只聽碟空在我身邊說道:「此間真仙境也。」
我忙問長老:「咱們是在晚輩的夢境深處嗎?這地方真好像是神仙住的。」
釋明長老說道:「阿彌陀佛,咱們此時正是在施主夢境的最深處,只是你二人沒有發覺,此地乃是張施主的寶瓶瓶身的圖中啊!到此時此地,老衲方才明白,原來這仙瓶屬陽,張施主經常接近仙瓶,自身的陽氣都被這瓶子吸走了,因為陽氣衰弱,所以噩夢不斷,經常會在夢中見到一些不幹凈的東西。」
我問道:「既然如此,我是不是該把這仙瓶扔掉?不過還真是有些捨不得。」
釋明長老說道:「倒也不用,只需老衲在瓶口上面貼幾字咒文,它就於主無害了。」
碟空說:「師父,咱們既然找出了噩夢的根源,來此仙境也不容易,不如耍上幾日再回去也不遲。」
釋明長老苦笑著說:「咱們進來就十分不易,現在怕是輕易出不去了。而且這裡處處透著詭異,雖然看似是仙境,卻隱藏著無數危險,遠處山巔上妖雲群行,不知有些什麼。」
有人說神仙袖中有乾坤,這瓶中也自有一世界,不僅山水花草樣樣俱全,天上竟也有日月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