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比爾博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還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經睜開了眼睛,因為眼前依舊漆黑,沒有任何的改變,他附近沒有任何人。大家可以想像一下他有多害怕!他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除了腳下的地板之外,他什麼也感覺不到。
他非常非常慢地爬起來,四肢並用地摸索著,最後,他好不容易才摸到隧道的牆壁;但是,上上下下他都感覺不到任何東西:什麼也沒有!沒有半獸人的跡象、沒有矮人的跡象,他覺得天旋地轉,連摔倒之前的方向都已經無法確定。他只能勉強猜測一個可能的方向,然後再朝著那個方向爬了很長的一段距離,直到他的手突然在地上摸到像是冰冷戒指的金屬物體為止。這是他生涯上的轉捩點,但他現在其實還不知道,他連想也不想就把戒指放進口袋中,因為當時這戒指看來沒辦法派上什麼用場。接下來,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根本不想動彈,只是自暴自棄地靠著牆壁。他又想起了在家裡的廚房煎培根和炒蛋的幸福時光,因為他體內的生理時鐘,可以精確地告訴他已經到用餐時間了,可是,這念頭只能讓他覺得自己更可憐而已。
他想不出來該怎麼辦,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或是自己為什麼被眾人拋下,如果真的被拋棄,半獸人又為什麼沒有抓他?為什麼他的腦袋覺得這麼痛?事實的真相是:他剛好一聲不出地躺在其他人難以發現的死角,躺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經過很久的自怨自艾之後,他開始摸索著自己的煙斗,它沒有折斷,這可真是讓人驚訝;然後他又摸索著包包,因為裡面還有一些煙草;最後,他開始在身上找起了火柴──不過,畢竟這太過奢求了些。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火柴,美夢也因此破碎了。當他終於恢復理智之後,也很慶幸自己無法找到火柴,因為,他實在沒辦法想像火柴的亮光和煙草的氣味,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會吸引來什麼怪物。即使如此,當時他還是覺得十分喪氣。他在經過全身摸索的努力之後,卻也正好摸到了身上短劍的劍柄,這柄匕首就是之前他從食人妖洞穴找來的武器,由於一直派不上用場,他到現在才想起來。而且,由於他一直把這柄武器藏在襯衫內,連半獸人都沒有發現。
此時,他將匕首抽了出來,它在黑暗中閃著蒼白微弱的光芒。「原來這也是精靈打造的武器,」他想著:「半獸人的距離不會太近,卻也不太遠。」
至少他有了某種安全感。能夠配戴來自貢多林的武器,讓自己感覺到身在歌謠中的半獸人戰爭中,是個地位重要的人。除此之外,他也注意到當半獸人突然遭遇到這類的武器時,會相當驚慌失措。
「回去嗎?」他想:「最好不要!往旁邊走?不可能!往前走?這是唯一的希望!出發吧!」因此,他站了起來,藉著寶劍的照明,一隻手扶著牆壁往前走,一顆心則是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
※※※
現在,對於比爾博來說,這情況的確是身陷絕境。不過,大家也都應該知道,哈比人們面對這情況並不會像你我一樣的絕望。哈比人和我們這些普通人不同,雖然他們居住的洞穴通風良好、裝潢可愛,但至少他們還是比我們適應這些地底的隧道,也更能夠保持在地下的方向感。(當然,在他們被撞腫的腦袋恢復正常之後,就更不會搞錯方向了)此外,他們也能夠悄無聲息地移動、輕易隱藏行蹤,而受傷之後復原的速度更是驚人;他們還擁有一籮筐的古老諺語,人類不是從未聽過,就是早已忘懷。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願意身處和巴金斯先生一樣的處境中。隧道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他只能夠確定這條隧道依舊一直往前穩定地延伸,中間偶爾會有一兩次的轉彎或是曲折。有些時候,透過他手中寶劍的光芒,或是觸摸洞壁的結果,可以確定旁邊有通往其他方向的岔路。他不太注意這些岔路,每次遇到的時候都快速走過,希望能夠避開半獸人或是他想像出來的恐怖生物。他走呀走呀,一直不停地往下走,除了有時會出現蝙蝠從耳邊飛過的啪噠聲之外,他什麼也聽不見。一開始他還會因為這些惱人的翅膀聲而大吃一驚,不過,等到次數一多,他也就見怪不怪了。我不知道他這樣堅持了多久,他不想繼續往前,卻也不敢停下來,就這樣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到最後他已經疲倦得無法形容,他似乎已經馬不停蹄的走了好幾天。
突然間,他毫無預警的踏入了水中!哇!這水冰寒澈骨,讓他猛然之間精神一振。他不知道這究竟是道路上的一池積水,還是切過隧道的地底河流,或是某個地下湖泊的邊緣。到了這裡,寶劍幾乎不再發出任何的光芒。他停下腳步,集中注意力的時候,可以聽見從洞頂落到水中的水滴滴落聲,除此之外似乎就沒有任何聲音了。
「看來,這應該是個池子或是湖泊。」他想。但他還是不敢貿然沖入黑暗中。他不會游泳,而且,在他腦中還開始浮現水中的那些黏滑生物,以及它們突出的盲眼在水中探索著的景象。的確,在山脈底下的池水或是湖泊中有著奇怪的生物:那是歷經無數年代演化的怪異魚類,它們的祖先不慎游進這條死路,就再也無法離開。而它們的眼睛則因應在微光中視物的需要,演化得越來越大。除此之外,這裡還有很多比這種地底魚還要黏滑、噁心的生物。即使是在半獸人們開鑿的洞穴中,也有不為他們所知的生物悄悄溜進來居住。有些洞穴是在半獸人遷進來之前就已存在,他們不過將它擴大利用,彼此開通而已。在這些洞穴中,原先的主人依舊悄無聲息地在角落潛行,伺機獵捕毫不提防的獵物。在這一池黑水的旁邊居住著咕魯,他是個矮小、黏滑的生物。我不知道他來自何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或是什麼生物。他就是咕魯,和黑暗一樣難以捉摸,瘦削的臉上擁有一雙大而蒼白的圓眼。他擁有一艘小船,讓他可以在湖上寂靜無聲地划行;這池水的確是座湖,又廣、又深,冰寒澈骨。他將有蹼的大腳伸出船舷外拍水前進,連一個水泡都不會冒出來,這就是他無聲無息的行事風格。他一向用他那雙像油燈一樣的蒼白大眼搜尋湖中的盲魚,再用迅捷如閃電的細長手指將它們抓起來。他也喜歡吃肉,只要他能吃到半獸人,他就會把握機會好好享受,但他行事小心,不想讓半獸人們發現他的存在。只要有半獸人在他於湖邊梭尋時走到水邊,他就會從身後勒住倒楣的獵物。不過,半獸人也覺得在這地底深處的幽黑湖水中,似乎隱伏著邪惡的力量,因此,他們並不常出現在這個地方。許久以前,當他們挖掘隧道的時候,曾經來到這個湖邊,當時他們發現通道無法繼續下去,所以,這條路就此中斷。在平常時候,半獸人根本沒有理由來此,除非大王派他們前來。有些時候,大王會突然想要吃湖中的魚,而在不少次的經驗中,魚和使者都就此消失不見。
事實上,咕魯就居住在湖中的一塊潮濕岩石上。他現在正從遠方,用像是望遠鏡一般的大眼觀察著比爾博。比爾博看不見他,但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對方,而且心中感到十分的好奇,因為,他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來,眼前的生物不是半獸人。
當比爾博絕望、不知所措地在岸邊摸索著的時候,咕魯跳進船中,用大腳將自己連人帶船推離岸邊。咕魯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接近,開始低語著:
「我的寶貝,祝福我們,真是好運!我想這是頓大餐,至少可以當作美味的點心給我們吃,咕魯!」當他說咕魯的時候,他會從喉嚨中發出一種恐怖的吞咽之聲。這也是他獲得這個名號的原因,不過,他總是稱呼自己「我的寶貝」。
哈比人聽見這聲音時,差點嚇得靈魂出竅,那雙蒼白的大眼也同時浮現在他眼前。
「你是誰?」他將匕首往前平舉。
「他嘶嘶誰,我的寶貝?」咕魯低語道。(由於沒有其他人可以對話,他總是喜歡自言自語)。這時,他才真正確定,其實肚子並不是很餓,只是感到很好奇;否則,照平常的慣例,他會先出手再說。
「我是比爾博·巴金斯先生,我和矮人以及巫師都走散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要我可以離開這裡,我根本不想知道這是哪裡。」
「他的手上是什麼?」咕魯看著那柄讓他覺得不太舒服的短劍。
「一柄劍,是貢多林的寶劍!」
「嘶嘶,」咕魯變得相當有禮貌:「或許你可以嘶嘶坐在這裡,和他聊聊天,我的寶貝。他喜歡猜謎吧,嘶不嘶?」他急著想要表達自己的善意,換取時間來知道更多有關這哈比人和寶劍的事情:他是不是真的只有孤身一人?吃起來好不好吃?咕魯自己肚子究竟餓不餓等。猜謎是他當時唯一想得出來的花樣,在他很久很久以前居住在自己洞穴里的時候,和其他有趣的生物猜謎,是他唯一感興趣的娛樂;只是,後來他被人趕走,只能孤單地往下鑽,往下走,一直來到山脈的最深處。
「好吧,」比爾博急著同意對方的提議,好換取時間來了解這個生物:看看他是否孤單無援、是否兇猛或飢餓,以及究竟是不是半獸人的盟友。
「你先問,」他說,因為他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謎題來。
咕魯就嘶嘶地說了:
「什麼有腳卻無人知曉,
高大勝過樹木,
聳立直入雲霄,
卻永遠不會長高?」
「簡單!」比爾博說。「我想是山脈。」
「它覺得這很簡單?我的寶貝,它一定要和我們比一比!如果寶貝問了問題,它不知道答案,我們就吃掉它,我的寶貝!如果它問我們問題,我們答不出來,那它就可以取走任意想要的東西,好吧?我們可以帶它出去,對!」
「好吧!」比爾博不敢不同意,為了不讓自己被吃掉,他開始絞盡腦汁思考難倒對方的謎題。
三十匹白馬站在紅色山丘上,
它們先大嚼特嚼,
然後用力跺腳,
最後就佇立不搖。
這是他當時想出來的謎題,因為他腦海中還是老想著吃東西這檔子事。這其實是個相當古老的謎語,咕魯就和你一樣熟知答案。
「簡單,簡單,」他嘶嘶地說道:「牙齒!牙齒!我的寶貝,但我們只有六顆!」然後他又問了第二個謎語:
無嘴卻會哭,
無翼卻會飛,
無牙卻會刺,
無嗓卻會呢喃。
「給我一點時間!」比爾博腦中依舊還裝滿了食物。很幸運的,他以前曾經聽過類似的謎語,好不容易他才恢復冷靜,想出答案:「是風,當然羅,這一定是風!」同時也因為自己可以即時編出第二個謎語感到自豪。「這可會讓那個地底小傢伙想破頭!」他說:
藍色臉上有隻眼,
看見綠色臉上一隻眼。
「那隻眼就如同這隻眼,」
第一隻眼說:
「但卻是在地,
而不是在天。」
「嘶嘶,嘶嘶,嘶嘶,」咕魯說。他已在地底居住了很長很長的時間,都忘記這種事情了。不過,正當比爾博開始覺得這傢伙想不出答案的時候,咕魯卻喚醒了腦中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當時,他還和祖母一起住在河邊的地洞中,「嘶嘶,嘶嘶,我的寶貝,」他說:「這是太陽照在雛菊上的意思,是的。」
可是,這些在地面上日常生活的記憶,讓他覺得很疲倦,而且,也讓他想起當年他沒有這麼鬼祟、沒有這麼孤獨的生活,這讓他的脾氣開始變壞,因此這次他想出了另一個更難、更讓人不舒服的謎語:
看不見它,也摸不到它,
它躲在星辰後,山丘下,
可以裝滿空洞。
它先到後來,
會結束生命,扼殺笑語。
咕魯蠻倒楣的,因為比爾博也聽過這類的謎語,對方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知道了答案。「是黑暗!」他連頭都不搔、腦袋也沒怎麼轉,就解開了謎題。
盒子沒有蓋子、鎖孔和絞練,
但裡面卻藏有金黃色的寶藏。
他問這個問題只是為了爭取時間,好想出一個真正困難的謎題。他認為這問題大概連三歲的小孩都會回答,他只是修改了一下文字的描述。不過,對咕魯來說這可是難如登天的謎題。他口中不停發出嘶嘶聲,一直想不出答案,最後,他開始喃喃自語,發出噗噗的聲音。
過了好一陣子,比爾博開始不耐煩了:「好啦,答案究竟是什麼?從你所發出的聲音看來,我得告訴你,答案並不是煮沸的鍋子。」
「給我們一個機會、給我們一個機會,我的寶貝,嘶嘶──嘶嘶。」
「可以了吧,」比爾博在給了他很長的一個機會之後說:「你猜不猜得出來啊?」
咕魯這時腦中突然靈機一動,記起了很久以前他從鳥巢裡面偷東西的樣子,他坐在河邊,教祖母如何吸──「是蛋!」他嘶嘶地說:「是蛋!」然後他出了一道謎:
活著卻不呼吸,
冰冷帶著死氣;
永遠不渴,永不喝水;
披著鱗甲,卻不用背。
對他來說,他也覺得這個謎題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因為平常他滿腦子都是這個東西,連吃飯也是一樣。只不過,他這時因為被蛋的謎題打亂了陣腳,因此完全想不到任何其他更好的挑戰。但是,對於旱鴨子比爾博來說,這個問題卻是讓他措手不及的難題。我猜你應該知道答案,至少也可以在一眨眼的過程中猜出來;這是當然羅,因為你這個時候正舒舒服服坐在家裡,又不需要擔心猜錯就被吃掉。比爾博坐直身子,咳了幾聲,還是想不出答案。
過了一會兒之後,咕魯開始高興地發出嘶嘶的聲響。「它好吃嗎,我的寶貝?是否肥美多汁?還是皮脆心軟?」他開始在黑暗中打量著比爾博。
「半分鐘,」哈比人打了個寒顫說:「之前我可給了你很長的一個機會啊。」
「動作快,動作快!」咕魯開始爬出小船,準備撲向大餐。可惜,正當他把有蹼的腳放進水中時,一條魚受驚跳了出來,落在比爾博的腳趾上。
「惡!」他說:「這好冰好濕啊!」這讓他隨即脫口而出:「魚!魚!」他大喊著:「是魚!」
咕魯非常失望,但比爾博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立刻丟出下一個謎題,好讓咕魯爬回船上好好想一想。
沒腿的放在一條腿上,
兩條腿的坐在三條腿上,
四條腿的也分到一點。
這實在不是問這個問題的好時機,但比爾博別無選擇。如果他選擇在別的時候問這個問題,咕魯可能一時之間會猜不出來。不過,由於他們才剛說過魚,因此「沒腿的」就不是很難猜了,只要一確定這部分之後,其他就簡單了。「魚放在茶几上,人坐在幾邊的凳子上,貓兒在啃魚骨頭,」當然,這就是答案,咕魯也很快地猜了出來。然後,他覺得該是來點恐怖、困難謎題的時候了。於是他說:
它會吞食一切,
蟲魚鳥獸花草樹木,
咬破生鐵,蝕穿金鋼;
將岩石化成飛灰,
殺死國王,屠滅城鎮,
滄海化桑田,高山成平原。
可憐的比爾博坐在黑暗中,思索著他所聽過的故事中所有巨人和食人魔的名字,但這些傢伙不管再怎麼恐怖,都沒有這種通天的本事。他有種預感,答案一定和他想的不太一樣,但他就是想不出來。他開始緊張害怕,這對於冷靜思考更是一點幫助也沒有。咕魯又準備爬出船,走到他身邊,他跳進水裡,啪噠啪噠地走到岸邊。比爾博可以看見他那雙眼睛一直朝這邊靠近。比爾博的舌頭似乎黏在嘴裡了,他想要開口大喊:「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不過,他笨拙的舌頭卻只能發出:
「時間!時間!」這純粹是比爾博的好狗運,因為,這剛好就是答案。
咕魯又再度失望了,現在,他的脾氣開始變壞,也厭倦了這個遊戲。猜謎的過程反倒讓他肚子餓了起來。這次,他可沒有走回船上,而是在比爾博的身邊坐下來。這讓哈比人害怕得不得了,腦袋差點變成醬糊從耳朵流出來。
「它只能再問一個問題,我的寶貝,嘶的,嘶的,嘶嘶的。只能再猜一個問題,是的,嘶嘶的……」咕魯說。
可是,身邊坐著這樣一個又冷又濕的傢伙,對他又戳又摸的,比爾博實在想不出任何的問題。他抓著自己、捏著自己,還是擠不出問題來。
「問我們!問我們!」咕魯說。
比爾博捏著自己,給了自己好幾個巴掌;他抓住劍柄,甚至用另一隻手伸進口袋中亂摸。然後,他摸到了之前在隧道中撿到、卻完全忘記的戒指。
「我的口袋裡面有什麼?」他大聲說。他這只是自言自語,但咕魯以為這是個謎題,覺得相當不滿。
「不公平!不公平!」他嘶嘶地說道:「這不公平,我的寶貝,是吧,誰知道它的臟口袋裡面有什麼?」
比爾博這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由於他也實在想不出什麼更好的問題來,只能更大聲地說:「我的口袋裡面有什麼?」
「嘶──嘶──嘶,」咕魯嘶嘶地說道:「它得讓我們猜三次,我的寶貝,猜三次!」
「好啊!那你們就猜吧!」比爾博說。
「手!」咕魯說。
「錯,」幸好比爾博才剛把手拿出來。「再猜!」
「嘶嘶──嘶嘶──嘶,」咕魯這次比之前都還要沮喪。他思索著所有會放在自己口袋裡面的東西:魚骨、半獸人的牙齒、貝殼、蝙蝠翅膀、用來磨牙的石頭,以及其他噁心的東西。他試著思索其他人的口袋裡面會放些什麼東西。
「小刀!」他最後猜道。
「又錯了!」比爾博說,他不久之前才把自己的小刀弄丟。「最後一次機會!」
咕魯現在的狀況比之前被問到蛋的謎題時更糟糕了。他發出嘶嘶聲、噗噗聲,又不停地前後搖晃著腦袋,大力跺著地板,渾身又搖又扭的,但還是不敢輕易地浪費掉最後一次機會。
「快點啦!」比爾博說:「我在等你哪!」他試著聽起來十分樂觀和勇敢,但心中其實不太確定不管咕魯猜對或是猜錯,這場遊戲會怎麼樣收場。
「時間到!」他說。
「線頭,或是什麼都沒有!」咕魯這種作法其實也不太公平,因為他一次猜了兩樣東西。
「都錯了,」比爾博大喊著,覺得鬆了一口氣。他立刻跳了起來,背靠著最接近的洞壁,拔出短劍。他當然知道,猜謎是件很神聖的事情,即使是詭詐的壞心生物,也不敢在比賽的時候作弊;不過,他不相信眼前的傢伙會這麼輕易地守信,這傢伙只要有任何的理由,可能就會想辦法毀約。不只如此,他自己也有理虧的地方,根據古老的規定,其實最後一個問題也不太算是真正的謎語。
至少,咕魯沒有立刻攻擊他。他可以看見比爾博手中的寶劍,他只是坐在地上,渾身發抖地呢喃著。最後,比爾博終於不耐煩了。
「怎樣?」他說:「你不是答應我了嗎?我想要走了,你一定得帶我出去。」
「寶貝,我們這樣說過嗎?讓那個可惡的小人出去嗎,是的,是的。可是,它的口袋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沒有線頭,寶貝,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喔,不!咕魯!」
「你別管那麼多,」比爾博說:「你要說話算話!」
「這傢伙還真是不耐煩,寶貝,」咕魯嘶嘶地說道。「不過,它一定要等等,是的,要等等,我們不能夠這麼急著走出去。我們得要先收收東西,是的,拿一些可以幫助我們的東西。」
「好吧,快點啦!」比爾博一想到咕魯會暫時離開身邊,就不禁鬆了一口氣。不過,他隨即轉念一想,又覺得他可能只是找個理由離開,不準備再回來。他在湖上能夠找到什麼可用的東西?
但他錯了,咕魯的確想回來。他現在又氣又餓,身為一名心腸惡毒的傢伙,他現在已經想出了一個計劃。
不遠之處就是他的小島,比爾博對此一無所知;在這個他的藏身之處,放著幾樣噁心的東西,以及一個非常美麗的寶物,非常漂亮、非常棒的東西。他有一枚戒指──一枚黃金戒指,一隻寶貝的戒指。
「我的生日禮物!」他自言自語道,從不知道多少年以前開始,他就對自己這樣說。「我們現在就想要它,是的,我們想要它!」
他會這樣想的原因是因為那戒指擁有魔力,如果你把戒指戴上手指,就會變成隱形,只有在明亮的陽光下才會被發現,而且還只能透過你模糊不清的陰影,來知道你的行蹤。
「我的生日禮物!是我在生日的時候拿到的,寶貝,」他一直這樣對自己說。不過,誰又知道咕魯當年究竟是怎麼獲得這個戒指的呢?在那個古老的年代中,世界上還有許多這樣的戒指,但現在都無人知曉……或許連統御這所有戒指的主人都不能夠確定。咕魯一開始無時無刻都將它戴在手上,後來他卻因此感到十分疲倦;然後他會將它放在貼身的小囊中,它卻擦傷了他。現在,他通常會把它藏在小島的岩石底下,時常回去欣賞這個寶物。有時,當他再也無法忍受和它分離的寂寞時,他會戴上它;或者,當他餓得受不了卻又不想吃魚肉的時候,他也會戴上它。然後,他會無聲無息地沿著隧道前進,搜尋孤身的半獸人。他甚至敢大膽地混入點著火把的隧道,因為他知道,即使火光讓他的眼睛眨個不停,流出淚水,他卻依然是安全的。喔是的,相當安全!沒有人能發現他、沒有人會注意到,只能乖乖地等他的手指掐住他們的脖子。幾個小時之前,他才戴過這個戒指,抓到了一個倒楣的小半獸人,那傢伙叫得真凄厲啊!他還留了一兩根骨頭來啃,不過,現在他想要吃更軟一點的肉。
「相當安全,是的,」他自言自語道:「它看不見我們的,寶貝,對吧?是的。它看不見我們的,它的那把臭劍也不會有用的,是的。」
當他突然離開比爾博身邊,跳回船上時,腦中只想著這件事情。比爾博以為自己不會再看見他。不過,他還是等了一陣子,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樣找路出去。
突然間,他聽見了一聲嘶吼,這讓他背脊發涼。咕魯在這一片黑暗中不停地咒罵吼叫,從聲音聽起來似乎不是太遠。他站在小島上,到處亂翻著,徒勞無功地搜索著。
「它在哪裡?它在哪裡?」比爾博聽見他大喊著。「弄丟了,我的寶貝,丟了不見了!詛咒我們,我們該死,我的寶貝竟然不見了!」
「怎麼搞的?」比爾博大喊著:「你弄丟了什麼?」
「它不要問我們,」咕魯尖聲大叫:「不是它的事!不,咕魯!它不見了,咕魯,咕魯,咕魯。」
「好吧,我出去的路也不見了,」比爾博大喊著:「我想要離開這裡,我贏了比賽,你也答應過我。快來吧!快把我帶出去,然後你就可以繼續找!」雖然咕魯聽起來那麼可憐,但比爾博卻發現自己擠不出多少同情心。他有種感覺,既然咕魯這傢伙這麼想要它,那一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快來啦!」他大喊著。
「不,不行,時候還沒到,寶貝!」咕魯回答道:「我們得要找找才行,它不見了,咕魯。」
「可是你根本沒猜到我最後一個問題,你答應要帶我出去的。」比爾博說。
「沒猜到!」咕魯說。然後,突然間,黑暗中傳來一聲嘶嘶聲:「它的口袋裡面到底有什麼?告訴我們,他一定要先說!」
在比爾博看來,他沒什麼理由不跟對方講答案。不過,咕魯想的比他要快;這是很自然的,因為這麼多年以來,他腦中一直只有這樣東西,一直擔心它被人偷走。但此時,比爾博只是不喜歡對方一直找理由拖延,畢竟,他可是冒了極大的危險才贏了這場猜謎比賽。「答案要用猜的,不能用問的,」他說。
「可是這問題不公平,」咕魯說:「寶貝,這不是謎題,不是。」
「喔,好吧,如果你只是想要問問題,」比爾博回答道:「那麼先讓我問:你弄丟了什麼東西?快告訴我!」
「它的口袋裡面有什麼?」那聲音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銳利。當他看著聲音的來源時,比爾博警覺地發現了有兩團光亮正瞪著他。咕魯起了疑心,眼中彷佛燃起蒼白的火焰。
「你弄丟了什麼?」比爾博堅持問道。
此時,咕魯眼中的光芒開始化成綠色的火焰,而且越來越靠近。咕魯又跳上了船,開始瘋狂地往岸邊劃。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仇恨,再也沒有任何的刀劍可對他構成威脅。
比爾博實在猜不出來,到底是什麼讓這傢伙這麼生氣,但他知道一切都完蛋了,咕魯最後還是會殺了他。他立刻轉過身,用左手扶著牆壁,儘可能快速地往回頭跑。
「它的口袋裡面有什麼?」他可以聽見嘶嘶聲依舊緊追不捨,還有咕魯跳下船的水花聲。「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麼東西?」他氣喘吁吁地邊跑邊對自己說。他將左手放進口袋中,戒指摸起來非常冰冷,同時無聲無息地滑上了他的食指。
嘶嘶聲越來越近了。他轉過身,可以看見咕魯的兩眼像是小燈一樣地不停往斜坡上沖。他害怕得越跑越快,但卻一不小心踢到了地板上的裂縫,一個狗吃屎摔在地上,把寶劍壓在身體下。
就在那一瞬間,咕魯正好趕上了他。但在比爾博來得及爬起來,調整呼吸或是揮舞寶劍之前,咕魯就咒罵著繼續往前奔跑,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
這是怎麼一回事?咕魯可以在黑暗中視物,比爾博從後面都可以看見他眼中發出的光芒。他痛苦萬分地爬起來,將再度發出微光的寶劍入鞘,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因為,他別無選擇,轉身躲回咕魯的湖邊沒有什麼意義。如果跟在咕魯後面,他或許會不經意地帶比爾博找到出口。
「詛咒它!詛咒它!詛咒它!」咕魯嘶嘶地說:「詛咒巴金斯!它不見了!它的口袋裡面到底有什麼?喔,我們猜得到,我們猜得到,我的寶貝──他找到了它,是的,他一定找到了它,我的生日禮物!」
比爾博豎直耳朵聽著,最後,他終於也開始懷疑這一切,他小心地往前走了幾步,大膽地靠近咕魯;幸好對方依舊匆忙的趕路,無暇回頭觀望。從牆壁上的微光看來,比爾博判斷這傢伙在不停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我的生日禮物!詛咒它!我們怎麼會弄丟呢,寶貝?是的,就是這樣。上次我們來這邊的時候,我們扭斷那小傢伙脖子的時候。就是了!詛咒它!在這麼久之後,它竟然從我們手上滑了下去!它不見了,咕魯。」
突然間,咕魯在地上坐了下來,開始啜泣,那是種結合了哨聲和吞咽聲的詭異交響樂,讓人聽起來很不舒服。比爾博停下來,背緊靠著洞壁隱藏住身形。過了一陣子之後,咕魯停止啜泣,開始自言自語,他似乎和自己起了爭執。
「回去找也沒用的,沒用,我們根本不記得去過哪些地方,不會有用的。巴金斯把它放在口袋裡面,我們認為是那個臭傢伙找到了它。」
「我們猜測,寶貝,只是猜測而已。我們在抓到那個臭傢伙,好好逼問它之前是不能確定的。它不知道路,也走不遠,那個臭傢伙迷路了,它說它不知道出去的路。」
「它是這樣說,但這傢伙很狡詐,它沒有說這是什麼意思,它也不肯說口袋裡面有什麼東西。它知道。它知道進來的路,它一定知道出去的路。是的,它去後門了,對,去後門!半獸人會抓住它的。它不能夠從那邊出去的,寶貝。」
「嘶嘶,嘶嘶,咕魯!半獸人!是的,但是如果它拿到了我們的禮物,我們寶貝的禮物,那半獸人也會拿到它的,咕魯!他們會找到它,會知道它的厲害,我們就再也不安全了,再也不安全,咕魯!會有半獸人把它戴上,其他人就看不見他,他會隱形,連我們聰明的眼睛都看不見他,他會靜悄悄地來抓我們,咕魯,咕魯!」
「那我們還是不要聊天了吧,寶貝,動作快一點。如果巴金斯往這個方向走了,我們必須要趕快過去看。去吧!不遠了,快一點!」
咕魯一躍而起,立刻開始飛奔離開。比爾博依舊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只不過,這回他比較擔心的是又踢到什麼東西,而發出不該有的聲響。他的小腦袋中充滿了新的希望和驚奇,看來他所撿到的戒指是個魔法戒指:它可以讓人隱身!當然,他曾經在傳說和童話里聽過這種東西,但實在很難相信自己竟真的意外找到這種寶物。眼前的證據不由得他不相信,擁有銳利雙眼的咕魯對他視而不見,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從他身前走過。
他們就這樣繼續下去,咕魯的雙腳啪噠啪噠地前進,邊咒罵和發出嘶嘶的聲音;比爾博則是發揮哈比人的天賦,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很快的,比爾博就來到了之前所注意到的許多岔路處,咕魯立刻開始數著這些岔路。
「左邊一個,是的;右邊一個,是的。右邊兩個,是的是的,左邊兩個,是的是的……」他一直這樣喃喃自語。
隨著他越數越多,他開始渾身發抖,發出啜泣聲;因為他已經離地底湖很遠的距離,開始覺得有些害怕。四周可能有半獸人出沒,而他又弄丟了戒指。最後,他在左方一個低矮的隧道口停了下來。
「右邊第七個,是的,左邊第六個,是的。」他低語道:「就是這個了,這就是去後門的路,就是這條路!」
他往內窺探著,又縮了回來。「可是寶貝,我們不想要進去,我們不想,裡面有半獸人,很多半獸人,我們可以聞到他們。嘶嘶!我們該怎麼辦?詛咒這些該死的傢伙!我們得在這邊等,寶貝,要等等看才行。」
因此,他們就這麼停了下來。咕魯畢竟還是把比爾博帶到了出口,但比爾博卻無法進去!因為咕魯就這麼坐在那裡,雙眼發出冷冽的光芒,頭放在雙膝之間左右掃視著。
比爾博又用比老鼠更小的聲音離開洞壁,但咕魯立刻渾身一緊,開始嗅著四周的氣味,眼中再度發出綠光。他發出帶著怒氣的嘶嘶聲,他看不見哈比人,但卻已經提高了警覺;而且,他還有其他在黑暗中變得更敏銳的知覺:聽覺和嗅覺。他就這麼趴在地板上,頭伸了出來,鼻子幾乎貼在地板上。雖然對方在比爾博的眼角餘光只是一團模糊的黑影,但他卻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對方已經像弓弦一樣的緊繃,毫不鬆懈地四面八方監視任何蛛絲馬跡。
比爾博害怕得幾乎停止了呼吸,身體也立刻變得非常僵硬。他十分緊張,只要他還有力氣,就一定得脫離這片恐怖的黑暗,逃離這個地方。他必須要奮力一搏,他必須要刺死這個恐怖的傢伙,讓他眼睛的光芒熄滅。他想要殺死比爾博。不,這樣不公平,比爾博已經隱形了,咕魯手無寸鐵,咕魯並沒有威脅要殺他,至少還沒有付諸行動;他孤身一人,十分的可憐、不知如何是好。比爾博的心中突然對這可憐的生物產生了一種混雜著恐懼和諒解的同情心:他在這沒有希望、沒有光芒的地底度過無數的歲月,和堅硬的岩石、冰冷的盲魚為伴,偷偷摸摸地四處行動,鬼鬼祟祟地自言自語。這些念頭都在一瞬間掠過他的腦海,比爾博打了個寒顫,接著,藉由身體內突如其來產生的一股怪力和決心,他縱身一躍。
對人類來說不算是多麼厲害的一跳,但別忘了,這可是在全然黑暗中的一躍。他飛過咕魯頭上,往前飛過了七尺,躍起了至少三尺。事實上,他差點就在洞口撞爛自己的腦袋。
咕魯立刻轉身奔去,試圖抓住越過頭頂的哈比人,但已經太遲了:他的手划過空氣,比爾博則是穩穩地落在地上,開始往新的出口方向飛奔。他不敢轉頭打量咕魯在幹些什麼。一開始,他可以聽見背後傳來清楚的嘶嘶聲和咒罵聲,然後那聲音就停了下來;幾乎在同一瞬間,後方傳來了讓人血液為之凍結的尖叫聲,充滿了恨意和絕望。咕魯被打敗了,他不敢再往前走,他已經輸了:他不只追丟了獵物,更弄丟了他這輩子唯一在乎的寶貝。這尖叫聲讓比爾博的心臟差點跳出嘴邊,但他堅毅地繼續往前跑。雖然那聲音現在微弱得如同迴音一般,但其中的恨意依然讓它持續不斷地往前飄送:
「小偷,小偷,小偷!巴金斯!我們恨它,我們恨它,我們永遠恨它!」
然後就變得一片死寂。但,對於比爾博來說,這依舊讓人提心弔膽。「如果咕嚕近到可以聞到半獸人的氣息,那麼他們也可以聽見他的尖叫和咒罵聲。我得小心點,這條路可能會讓我走向更可怕的事情。」
這條隧道不只低矮,看來也十分粗製濫造。對於哈比人來說,還不算太難走,只是他在這段路程中又好幾次踢到了地上的碎石。「對比較高大的半獸人來說似乎太矮了些,」比爾博想,但他不知道,即使是最高大的半獸人,也可以彎著身子,在雙手幾乎垂到地面的狀況下飛快趕路。
很快的,一直蜿蜒向下的隧道開始往上延伸,過了一陣子之後,它變得十分陡峭,這讓比爾博的速度慢了下來。到了最後,斜坡終於平緩下來,隧道轉過一個彎,又開始繼續往下走。在那邊,底下一個彎道的盡頭,他看見了一絲光芒。那不是油燈所吐出的紅光,而是白色的天光,比爾博立刻拔足狂奔。
他用盡全身力氣邁步飛奔,繞過最後的轉彎,終於來到了一個開闊的空間。在他於黑暗中待了那麼久之後,這裡的光線相形之下變得十分刺眼。事實上,這只是從門縫中透過的一絲光線,來源則是不遠之前的一扇巨大石門。
比爾博眨眨眼,這才看見了半獸人:全副武裝,手拿刀劍的半獸人坐在門內,用警醒的目光打量著外面,監視通往大門的小徑。他們絲毫不敢鬆懈,準備面對任何的危險。
他們發現陌生人的速度快多了。是的,他們發現了他,不知道這是意外,還是戒指換到新主人手上的另一個惡作劇;當主人最需要它的時候,它又不在主人的手指上。半獸人歡呼一聲,朝他沖了過來。
比爾博感到一陣恐懼和失落感,幾乎與咕魯的痛苦毫無二致。他甚至忘記拔出武器,只記得將手伸到口袋中。戒指還在他左邊的口袋中,他立刻戴上戒指,半獸人震驚地停下腳步──他就這麼憑空消失了。他們發出比之前更大聲的吼叫聲,但這次可不是歡呼了。
「他到哪裡去了?」他們喊著。
「快回門口!」有人大喊著。
「這個方向!」有些人喊著,「是那個方向!」其他的人則是喊著。
「注意大門,」隊長下令道。
哨聲響起,盔甲撞擊,刀劍揮舞,半獸人咒罵著四處奔跑,彼此互相妨礙,怒氣也越來越高漲。一瞬間,原先秩序井然的守備隊就陷入徹底的混亂中。
比爾博感到無比的害怕,但他還是勉強保持了一絲冷靜,及時在半獸人守衛喝水用的大桶後面躲了起來,因此閃開了半獸人盲目的摸索和被踐踏而死的命運。
「我一定得快到門口,我一定得快到門口!」他不停地對自己說,但過了很長的時間他才敢真的這麼做。那就像是一場恐怖的瞎子摸象遊戲一樣,到處都是漫無目的四處奔跑的半獸人,可憐的小哈比人左閃右躲,最後還是被一名搞不清楚狀況的士兵撞倒在地上。他把握機會,四肢著地爬過隊長的胯下,沖向門口。
大門依舊沒有完全關上,但已經有名半獸人將它推得只剩一條縫隙。比爾博使盡全身的力氣,發現自己還是推不動,最後只能想辦法擠過去。他擠了又擠,最後竟然卡住了。他的鈕扣被卡在門上;他可以看見外面藍天白雲的景象,再跑幾步就能進入高聳山脈間的一座狹窄山谷。太陽從雲後探出頭來,照耀在門外,但他就是擠不過去。
突然間,門內的一名半獸人扯開喉嚨大喊:「門口有個影子,外面有人!」
比爾博的心臟又再度跳到喉頭。他奮力一掙,鈕扣往四面八方爆開。他終於擠了出去,但外套和襯衫全都破了。他像是只興奮的山羊一般衝下階梯,吃驚的半獸人則是在門口撿著他漂亮的銅鈕扣。
當然,他們很快就狂喊著追了出來,在樹林間努力地搜索;但他們不喜歡陽光,它會讓他們兩腿發軟,頭暉腦脹。他們找不到戴著戒指的比爾博,因為他正在樹木的陰影中無聲無息地穿梭,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飛奔著。因此,很快的,他們就咒罵著、嘟噥著走回門口繼續張望。比爾博終於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