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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黑暗中的旅程

所屬書籍: 第一部 魔戒同盟

  傍晚時分,灰色的落日殘光快速地消退,一行人暫時停下腳步,等待黑夜降臨。他們身心俱疲,山脈遮蓋在漸漸降臨的暮色之中,風又強又冷。甘道夫又讓大家喝了一口瑞文戴爾的米魯活。

  「看來,我們今天晚上是不能夠繼續趕路了,」他說:「紅角隘口的攻擊耗盡了我們大部分的體力,我們必須在這邊休息。」

  「然後我們要去哪裡呢?」佛羅多問。

  「我們眼前還是有任務和工作要做,」甘道夫回答道:「我們別無選擇,如果不繼續任務,就只能回到瑞文戴爾去。」

  皮聘一聽到瑞文戴爾,整張臉都亮了起來。梅里和山姆滿懷希望的抬頭。但亞拉岡和波羅莫沒有任何表示,佛羅多則是看來憂心忡忡。「我也希望我已經回到那裡去了,」他說:「但是除非真的無路可走,否則我怎麼可能有臉回到瑞文戴爾去?」

  「你說得對,佛羅多,」甘道夫表示:「往回走就是承認失敗,將來還會面臨更恐怖的慘敗。如果我們現在走回去,那麼魔戒就必須留在瑞文戴爾。我們就再也無法帶著魔戒離開那裡。遲早,瑞文戴爾會遭到攻擊,不久之後,它也會被摧毀。戒靈是要命的敵人,但是和他們主人萬一持有制霸之戒的力量比起來,他們只是小巫見大巫。」

  「那麼,只要前面有路,我們就必須前進,」佛羅多嘆氣道。山姆又哀怨地躺了回去。

  「還有一條路是我們可以嘗試的,」甘道夫說:「我從一開始計劃這趟旅程的時候就考慮過這條路,思索過我們是否應該嘗試這個方法。但這可不是條輕鬆的道路,我之前也沒有跟諸位提到這件事情。亞拉岡反對在我們嘗試過山中隘道之前,跟各位提到這件事情。」

  「如果這條路比紅角隘口還要糟糕,那它必然是個極度危險的地方!」梅里說:「不論如何,我還是建議你最好趕快告訴我們,讓我們立刻知道最壞的狀況。」

  「我所說的路通往摩瑞亞礦坑,」甘道夫說。只有金靂猛然抬起頭,眼中閃動著壓抑的火焰。對於其他人來說,一陣寒意突然蓋過了風雪歸來的刺骨寒風,連哈比人都曾經聽說過這個恐怖的地方。

  「你說的路或許通往摩瑞亞,但我們怎麼知道它能不能離開摩瑞亞?」亞拉岡陰鬱地說。

  「這是個不祥的名字,」波羅莫說:「我也不贊成去那邊。如果我們不能通過這座山脈,我們還是可以繼續往南走,一直到對我們友善的領土,一直到洛汗隘口處。我來的時候就是這樣走的。或者我們也可以沿著艾辛河取道靠海的道路,前往剛鐸。」

  「波羅莫,目前狀況和你北上的時候已經不同了,」甘道夫回答道:「你難道沒聽到我提及有關薩魯曼的事情嗎?在一切結束之前,我和他之間還有筆帳要算。即使如此,只要我們還有其他的方法,就絕不能讓魔戒靠近艾辛格。只要我們和魔戒持有者同行,也就不能取道洛汗隘口。」

  「至於那比較長的遠路,我們則是沒有時間浪費。如果走那邊,我們可能會花上一年的時間,可能必須通過許多杳無人煙的荒野。那裡並不安全。薩魯曼、魔王的耳目都在該處出沒。波羅莫,當你北上的時候,在魔王的眼中你不過是一名孤身的旅人。但你現在回來時,已經成了魔戒遠征隊的成員,只要和我們在一起,你就身陷極大的危機。只要我們越靠近南方,我們的危機也會越來越大。」

  「特別是自從我們對紅角隘口的挑戰失敗之後,這危險更為浮現。如果我們不趕快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敵人眼中,我會很擔心未來的處境。因此,我建議我們不能夠走山路,也不能夠繞過去,而是必須走山底下,這是魔王最不會預料到的道路。」

  「我們可不知道他會預料什麼樣的道路,」波羅莫說:「他可能會監視所有大大小小的道路。不管怎麼樣,走進摩瑞亞礦坑就像是走進陷阱中一樣,並不比走到魔王家門口好多少,摩瑞亞就代表邪惡。」

  「當你將摩瑞亞和索倫的要塞相比時,這是不恰當的作法,你對兩者都沒有足夠的了解,」甘道夫回答:「在你們之中,我是唯一進過闇王地牢的人,而且還只是他在加爾哥多的行館而已。那些進入要塞巴拉多的人都是有去無回。如果沒有出來的希望,我也不會貿然帶領諸位進入摩瑞亞。那邊若還有半獸人居住的確很糟糕,但迷霧山脈大多數的半獸人,都在五軍之戰中被消滅或是被趕走了。巨鷹的情報是半獸人又在遠方集結,但我還是認為摩瑞亞應該沒受到污染才對。」

  「甚至,矮人還有可能留在該處,或許我們可以在其中深邃的隧道中找到巴林的行蹤。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必須趕快做出選擇!」

  「甘道夫,我願意和你一起走!」金靂大聲說:「我要看看都靈的地底都市。只要你能夠找到封印的大門,不管刀山火海我都願意去。」

  「好極了,金靂!」甘道夫說:「這對我真是個鼓勵,我們要一起來找到那密門,我們會成功的!在矮人的廢墟中,矮人會比精靈、人類或是哈比人冷靜。但這也不是我第一次進入摩瑞亞,當年索爾之子索恩失蹤的時候,我就曾經深入尋找他的蹤跡。那裡的確是暢通的,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我也曾經踏進丁瑞爾之門,」亞拉岡靜靜地說:「雖然我也走了出來,但我實在不願意多想那次的經歷。我一點也不想要再次進入摩瑞亞。」

  「我連一次也不想進去,」皮聘說。

  「我也不想,」山姆咕噥道。

  「當然沒人想!」甘道夫說:「誰會想要呢?但我的問題是,如果我帶領你們到那裡,誰願意和我一起走?」

  「我願意!」金靂迫不及待的說。

  「我也願意,」亞拉岡不情願的說:「你在我的帶領下毫無怨言地走入風雪交加的高山,事後又不責備我的錯誤。我願意跟隨你的領導,但我必須警告你最後一件事情。我擔心的不是魔戒,也不是隊伍中的其他人,而是只有你,甘道夫。我必須對你說,一旦你踏進摩瑞亞,千萬小心!」

  「我不願意去,」波羅莫說:「除非隊伍投票決定要去。勒苟拉斯和小傢伙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們一定要聽聽魔戒持有者的意見。」

  「我不想要去摩瑞亞,」勒苟拉斯說。

  哈比人一言不發。山姆看著佛羅多。最後,他終於開口了:「我也不想要去,」他說:「但我也不願意拒絕甘道夫的建議。我希望大家在就寢之前不要倉促投票決定。在明天早上投票總比在這黑漆漆的地方投票好多了。你們看這風呼嘯的聲音多可怕!」

  聽完這些話,眾人都陷入沉默。他們可以聽見風聲穿梭在岩石和樹林中,在夜色中不停發出刺耳、凄厲的聲音。

  ※※※

  突然間,亞拉岡跳了起來。「這才不是風的呼嘯聲!」他大喊:「這是野狼的嚎叫聲!座狼已經來到迷霧山脈的西邊了!」

  「那麼我們還需要等到明晨嗎?」甘道夫質問眾人:「正如同我所說的一樣,獵殺已經開始了!就算我們可以活著看到天亮,誰又願意在晚上被野狼追殺?」

  「摩瑞亞有多遠?」波羅莫問道。

  「在卡拉霍斯拉山的西南邊有個入口,直線距離大概十五哩左右,如果人走的話大概有二十哩,」甘道夫神情凝重的回答。

  「那我們天一亮就出發,」波羅莫說:「身邊的惡狼比洞中的半獸人恐怖多了。」

  「我希望我當初接受愛隆的建議,」皮聘對山姆嘰咕道:「我真是個沒用的傢伙。我體內可沒有什麼英雄的血統,這狼嗥聲讓我全身發冷,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覺得這麼倒楣過。」

  「我的一顆心都快掉到腳底去啦,皮聘先生,」山姆說:「但我們還沒完蛋,我們身邊還有很多英雄哪。不管老甘道夫替我們準備了什麼未來,我打賭他都不會讓惡狼吃掉我們。」

  為了在晚上保住小命,大夥爬到一座山丘的頂上。周圍有一圈老樹的保護,而且還有錯落的岩石。在這一圈中央,他們點燃了營火。因為,黑暗和寂靜都無法保護狼群眼中的獵物。

  他們繞著營火坐著,沒輪到站哨的人不安地打盹。可憐的小馬比爾渾身冒汗、不停的發抖。現在,四面都傳來狼嗥的聲音,時遠時近。他們在半夜,還可以看到山丘下有許多不懷好意的眼睛閃閃發亮,有些甚至走入了石圈之中。在石圈的缺口處,出現了一隻身軀龐大的黑狼。它瞪著眾人,彷佛正打量著美味的獵物。接著,它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召喚所有手下的狼群開始攻擊。

  甘道夫站了起來,平舉著手杖走向前:「聽著,索倫的走狗!」他大喊著:「甘道夫在此,如果你珍惜狗命的話,快滾!如果你膽敢走進來,我會把你燒成焦炭!」

  黑狼咧開大嘴,猛地撲向前。就在那一瞬間,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勒苟拉斯放了一箭。在一聲凄厲哀嚎之後,那個巨大的黑影就倒在地上;一支精靈的利箭刺穿了它的咽喉。不懷好意的狼眼突然間一雙接一雙消失了。甘道夫和亞拉岡走向前,卻發現四野毫無野獸的蹤跡,這群惡狼逃得一乾二淨。他們站在黑暗的寂靜中,風中沒有任何生物活動的聲音。

  ※※※

  天色漸明,月亮也慢慢西沉,殘存的光輝穿過破碎的雲朵。佛羅多突然從熟睡中驚醒。毫無預警的出現了一大群座狼,從四面八方對他們的營地展開攻擊。

  「把火弄旺些!」甘道夫對哈比人大喊:「拔出刀劍,背靠著背!」

  在跳躍的火光中,佛羅多看見許多灰色的形體躍過石圈,越來越多的惡狼跟著效法。亞拉岡一劍刺穿了一隻為首座狼的咽喉,波羅莫一旋身砍下另外一隻的腦袋。金靂穩穩地站在他身邊,揮舞著矮人戰斧,勒苟拉斯的弓弦彈奏著死亡的樂章。

  在這搖晃的火光中,甘道夫的身形突然間開始長大。他越變越高,看起來像是遠古國王的紀念碑一樣矗立在山坡上。他拿起一根燃燒的柴薪,緩緩將它揮舞起來,兇惡的狼群也在他的火光前讓路。他用力一擲,將火光拋上天空。柴薪突然間爆出如同閃電般的白熾光芒,他的聲音瞬間變得如同悶雷一般震撼人心。

  「Nauranedraithammen!NaurdanIngaurhoth」他大喊道。

  在一陣爆吼聲和霹啪聲中,他頭上的老樹炸成一團讓人目眩的火焰。火焰從一株樹上跳到另一株樹上,整個山丘被籠罩在火焰的風暴中。遠征隊的刀劍上都沾染了火紅的烈焰。勒苟拉斯的飛箭在半空中燃燒起來,挾著熊熊的火焰刺進壯碩的狼王心口,其他的惡狼紛紛再度逃逸。

  慢慢地,火焰減弱了,直到一切都被燒得什麼也不剩,只有煙灰和火花在空中飛舞。燒焦的樹榦冒出無助的黑煙,在第一道晨曦中飄散在整座山丘上。趁著夜色偷襲的敵人一去不復返。

  「我跟你說過吧,皮聘先生!」山姆收起短劍:「惡狼根本沒辦法近他身邊。這可真是壯觀啊!差點把我頭髮給燒掉!」

  在天色全亮之後,四周都找不到任何惡狼曾經入侵的證據,連屍體都全部不見了。只有勒苟拉斯四散的箭矢和焦黑的樹榦是昨夜惡戰的證明。每支箭矢都毫髮無傷,只有一支例外:它只剩下箭頭而已。

  那一日的天氣又再度改變了,幾乎讓他們覺得這是因為某種神秘的力量,已經不需要以風雪來阻擋他們的緣故。在清朗的天光之下,他們可以看見相當遠的彼方。雲朵消失在南方,天空變得一片蔚藍。當他們站在山丘上準備出發時,一道蒼白的陽光灑落下來。

  「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抵達門口,」甘道夫說:「否則我們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到達該處了。它的距離並不遠,但我們走的路可能會有些曲折。因為,亞拉岡極少來到此處,從這邊開始他沒辦法引導我們,而我也只在很久以前曾經來過摩瑞亞一次。」

  「就在那邊,」他指著遠方東南角山脈,幾座被自己的陰影所遮蓋的峭壁群。他們可以勉強看見在這其中,有一座灰色的高牆遠比其他的峭壁要高。「如果你們注意到的話,我上次帶你們躲避惡狼時,我是直接朝南走,而不是回到原先出發的地方。你們應該要慶幸我的先見之明,因為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省上好幾哩的路。出發吧!」

  「我不知道該期待什麼,」波羅莫悶悶不樂的說:「是甘道夫會找到他的目標呢,還是我們出現的時候會發現那座大門已經永遠消失了?兩個選擇似乎都很糟糕,我覺得最有可能的是被夾在峭壁和惡狼之間進退不得。唉,多說無益,走吧!」

  ※※※

  金靂帶頭走在巫師身邊,因為他是最急著看到摩瑞亞的成員。兩人並肩領著遠征隊朝山脈前進。從西方通往摩瑞亞的道路應該是在一條小河西瓦南的旁邊,它從峭壁邊緣一路流向大門所在的位置。不過,若非是甘道夫迷路了,就是這麼多年來地形已經有了改變;因為當他預料會在幾哩之外越過小河之時,他並沒有發現那條河流。

  時間已經快到中午,遠征隊的成員依舊在四處布滿紅色岩石的荒涼大地上跋涉。他們看不見任何的水流,也聽不見任何河流的跡象。一切都顯得無比乾枯,他們的心也跟著沉到谷底。他們看不到生物,天空中也沒有任何飛禽。如果他們在夜晚被困在這毫無人跡的荒野中,沒有人願意多想會遇到什麼樣的結果。

  突然間,一馬當先趕路的金靂回頭對他們大喊。他現在站在一塊岩石上,指著右邊。一行人急忙趕上,發現底下是個深邃且狹窄的河谷。河谷中十分空曠安靜,只剩下涓涓細流在褐色的河床上流動。不過,在附近有一條破碎斷折的小徑,曲曲折折的沿著古代道路的遺迹蜿蜒前進。

  「啊!我們終於找到了!」甘道夫興奮的說:「這就是原先西拉南河流經的地方。他們曾經叫它為門溪。不過,我也不知道河流的水到底怎麼搞的,上次我來的時候這裡可是相當洶湧的小河。來吧!我們得趕路了,時間已經快來不及了。」

  ※※※

  連日的趕路讓一行人覺得渾身酸痛,但他們還是認命的沿著破碎的小徑繼續走了很多哩,太陽已經開始漸漸往西落下。在休息片刻和草草用餐之後,他們又繼續上路。山峰在他們面前慢慢開展,但一時之間他們走在深邃的河谷中,只能夠看見東方几座比較高的山峰。

  不久之後,他們來到了一個急轉彎。在這裡,原先一直沿著陡坡和河谷往南邊前進的小徑,突然間變成由西向東的方向。一繞過這個轉腳,他們就看見一個低矮的峭壁出現在眼前,大概有幾十尺高,頂端顯得破碎而不整齊。上面偶爾滴下一些極為稀少的流水;從眼前的景象看來,此地原來曾經是座相當宏偉的瀑布,也才會刻畫出這麼壯觀的地形來。

  「這裡真的變了很多!」甘道夫說:「但我應該沒有認錯地方。這就是天梯瀑布的遺迹。如果我沒記錯,瀑布旁邊應該有道階梯,但主要的道路則會沿著斜坡曲折的往上爬。古代的時候,摩瑞亞入口旁邊曾經有座山谷,而西瓦南河就沿著小徑一路往下流。讓我們趕快上去看看現在的情況吧!」

  他們輕易的找到了那石階,金靂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甘道夫和佛羅多緊跟在後。當他們來到山頂時,卻發現沒有辦法再繼續前進了。原因很明顯,同時也一併解開了門溪乾涸之謎。在他們身後,西沉的太陽讓西方天空變得一片金湛。在他們面前則是一座幽深、靜止的小湖,幽暗的湖面無法反射任何的景色。西瓦南河遭到堵塞,把整座山谷給填成了小湖。在這邪異的湖水旁,有十分陡峭的懸崖低頭俯視它。蒼白的岩石上幾乎等於明明白白的刻著四個字:無法通行。沒有任何的通道或入口,佛羅多連條裂縫都看不見。

  「這就是摩瑞亞的外牆,」甘道夫指著湖對岸說:「那邊曾經有座入口。那是沿著小徑從和林過來的精靈入口。這條路現在無法通行。我想,我們之中應該不會有人想要在這個時候游泳吧!這湖水看來有些詭異。」

  「我們得要找到一條路繞過北邊的阻擋才行,」金靂說:「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沿著幹道往上爬,看看這條路到底通往哪裡。就算這裡沒有湖水的阻擋,我們搬運行李的小馬也無法爬上來。」

  「無論如何,我們本來就不準備將馬匹帶進空坑裡面,」甘道夫說道:「山底下的通道十分黑暗,有些地方即使我們能通過,它也不見得能夠通行。」

  「可憐的比爾!」佛羅多說:「我沒想到這件事情。山姆一定會傷心死的!不知道他會怎麼說?」

  「我很抱歉,」甘道夫帶著歉意說:「可憐的比爾是個很有用的夥伴,現在要趕他走也讓我很遺憾。如果從一開始就照我規劃的做,我根本就不需要把山姆這麼喜歡的小馬帶過來,也不需要攜帶這麼多行李。我一開始就覺得最後可能一定得走上這條路。」

  天色已晚,冰冷的星光開始在漸落的太陽之上閃爍。一行人拔足飛奔,儘可能快速走上大路,來到湖的另外一邊。看起來這座湖最寬的地方也不過只有三、四十尺,但是在逐漸黯淡的天色下,他們也搞不清楚湖面往南邊延伸多遠;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北方的盡頭距離這邊不過半哩左右而已。在湖泊出口的兩塊多岩高地和湖水邊有塊開闊的空地。他們急忙趕向前,因為現在他們距離甘道夫的目的地還有一兩里之遙,速度不快實在不行了。而且,到時他們還必須要尋找入口才行。

  當他們來到湖最北邊的角落時,發現一條狹窄的小溪擋住了去路。這條小溪泛著綠光,靜滯不動,彷佛像是山丘往外伸出的黏稠手臂。金靂毫不遲疑的踏向前,發現小溪最淺的地方也不過及踝深而已。一行人小心翼翼的挑著路,跟在他後面前進。小溪中有很多深邃的缺口,可以踏足的岩石又長滿了苔蘚,必須十分小心才不會滑倒。佛羅多一踩到這污濁的溪水,就不禁打了個寒顫。

  當山姆,隊伍的最後一人領著比爾走到小溪的另一邊時,眾人突然間聽到了一個低微的霹啪聲,彷佛有條大魚跳出湖面,驚擾了靜滯的湖水。他們猛一轉頭,看見湖的遠方有陣陣漣漪不停地往外擴散。接著有幾個泡泡冒到水面,然後一切歸於平靜。天色越來越暗,最後一絲陽光也被雲朵給遮住了。

  甘道夫現在更加快了步伐,其他人則是儘可能的跟在後面。他們終於來到了湖水和峭壁之間的乾燥平地。這塊區域十分狹窄,長寬大概也不過各幾碼而已,地面上都是許多落下的岩石。不過,他們還是找到一條路,儘可能的靠著懸崖前,離湖水越遠越好。沿著湖岸往南走不了一哩,他們就遇到了幾株冬青樹。撇開那些已經腐爛發臭的泡水樹榦不論,這裡似乎曾有一座沿著山谷小徑種植的濃密森林。眼前唯一可疑的景象是緊靠著山崖邊,有兩棵佛羅多看過最高大的冬青樹依舊蓬勃的生長著。它們巨大的樹根從懸崖伸向湖邊,從遠方的天梯看過來,相較於高聳的峭壁,它們看起來只不過像是低矮的灌木叢;但是靠近一看,它們又高又大,像是道路兩旁無畏的兩名壯碩守衛一般。

  「呼,我們終於到了,」甘道夫說:「這就是和林過來的精靈道路終點。冬青樹是當地人們的象徵,他們把這兩棵冬青樹種植在這邊,象徵領土的終點。這個西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方便他們和摩瑞亞的國王交流往來用的。在比較平靜的年代中,在各種族依舊擁有密切聯繫的時代里,矮人和精靈曾經是相當熟稔的好友。」

  「這友誼的結束並不能怪到矮人頭上,」金靂說。

  「我也沒聽說這和精靈有關係,」勒苟拉斯表示。

  「我都聽到了,」甘道夫說:「現在我不會評斷你們。但我懇求兩位,金靂和勒苟拉斯,至少攜手同心幫助我們度過這難關,我需要你們兩個人的力量。這扇隱藏的門還沒打開,我們越早打開它越好,天就快黑了!」

  「在我尋找密門的時候,你們先請做好進入礦坑的準備,恐怕我們必須在此和可愛的駝獸告別。你們可以把禦寒的衣物通通丟掉,因為在礦坑底下不會需要這些東西;而當我們離開礦坑抵達南方之後,我也希望不需要再穿上這些厚重的衣物。因此,我們必須分攤小馬所背負的行李,特別是水袋和食物的部分。」

  「甘道夫先生!可是你不能把可憐的比爾留在這個鬼地方啊!」山姆又生氣又難過地說:「我不同意,它都已經跟我們走了這麼遠,這麼久!」

  「對不起,山姆,」巫師說:「當大門打開的時候,我想比爾也不會願意進入幽暗的摩瑞亞,你得要在比爾和你的主人之間做出選擇才行。」

  「如果我領著它,他會願意跟著佛羅多先生進入龍穴的,」山姆抗議道:「你把它丟在這個到處都是野狼的地方,根本是謀殺嘛!」

  「我希望不會落到這個地步,」甘道夫說。他將手放在小馬的頭上,壓低聲音說道:「願你受到祝福與保護!」他說:「你是匹聰明的小馬,在瑞文戴爾也學到很多。請你去找到可以吃草的地方,然後及時回到愛隆的居所,或是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

  「來吧!山姆,它和我們有同樣的機會安全回家的!」

  山姆悶悶不樂地站在小馬旁邊,沒有回話。比爾似乎了解一切的狀況,用他的鼻子頂著山姆的耳朵。山姆哭了出來,邊玩弄著韁繩;他儘可能溫柔地將所有背包和行李卸下,一股腦兒的全丟到地上去。其他人則是負責把這些東西分門別類收好,把可以放棄的東西特別隔開來,其他的則分成另外一堆。

  當一切都做好之後,他們轉過身看著甘道夫。他看起來似乎什麼也沒做。他獃獃的站在兩棵樹之間,看著空無一物的山壁,彷佛想要用目光在其上鑽出洞來。金靂正四下打探著,用斧頭敲打著各處。勒苟拉斯則貼在岩壁上,似乎在傾聽著什麼。

  「我們都準備好了,」梅里說:「但是門在哪裡?我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線索。」

  「矮人所製造的門,在關起來之後是毫無痕迹的,」金靂說:「如果忘記了它的秘密,連原先的主人都無法打開它們。」

  「但這扇門的秘密並不只有矮人知道,」甘道夫突然間回過神,轉過頭來看著大家:「除非有太多的事情改變了,否則知道內情的人還是可以找到該看的東西。」

  他走向山壁,就在兩棵樹影之間有塊平滑的空間。他伸出手,在上面摸來摸去,嘀咕著什麼。最後,他退了一步。

  「你們看!」他說:「現在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了嗎?」

  月光照在岩石灰噗噗的平面上,但他們暫時還是什麼都看不見。接著,在巫師雙手摸過的地方,淡淡的光芒開始顯現,銀色的線條出現岩石上。一開始那只是細微的如同蛛網一般的痕迹,月光只能偶爾反射在其上;但不久之後,這些線條向外逐漸擴教,開始變得十分清晰。

  在甘道夫的手勉強可以接觸到的高處,是一道由精靈文字構成的弧形。而在底下,雖然有些地方的文字已經缺角、模糊了,卻依舊可以看得出大致的圖形。上面是七顆星辰,伴隨著一頂皇冠,其下則是鐵鎚和鐵砧,在那之下,則是兩棵有著如同月牙一般枝丫的大樹,而最清晰的,是在正中央有一顆擁有許多星芒的星辰。

  「那就是都靈的徽記!」金靂大喊道。

  「這是高等精靈的聖樹!」勒苟拉斯驚呼道。

  「還有費諾家族的星芒,(譯註一)甘道夫說:「這些都是用只會反射星光和月光的伊希爾丁金屬所打造的,只有在人們說著中土世界早已遺忘的語言碰觸它們時才會醒過來。我已經很久沒聽過這種語言了,剛剛想了好久才想起來。」

  「上面的文字寫些什麼?」佛羅多忍不住好奇的問,他正在試圖解譯弧形上面的文字:「我還以為我看得懂精靈文字,但這上面寫的東西我完全不了解。」

  「這些是以遠古時代西方精靈的語言所寫成的,」甘道夫說:「但這些內容與我們並沒有太重要的關係。上面只是寫著:這是通往摩瑞亞之王都靈寶座的大門,朋友,開口就可以進入。下面一行比較模糊的字則是寫著在下,那維製作,徽記是由和林的賽勒布理鵬繪製。

  「朋友,開口就可以進入是什麼意思?」梅里問道。

  「這很簡單,」金靂說:「如果你是朋友,就請說出通行密語,大門就會打開,你就可以進去了。」

  「是的,」甘道夫說,「這些大門應該是由密語所控制的。有些矮人的大門只會在特定的時候,或是為特定的人而開啟;有些門則是在符合所有條件之後,還需要鑰匙才能打開。在都靈的年代裡,這些密語並不是秘密。通常門都是大開的,旁邊還有守門人看守著。但如果門關上了,任何知道密語的人就可以走進去。至少根據記載是這樣的,對吧,金靂?」

  「沒錯,」矮人說:「但現在沒人記得這密語了。那維和他的技術以及族人,早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可是,甘道夫,難道你也不知道密語嗎?」波羅莫驚訝的問。

  「當然不知道!」巫師理所當然的回答。

  其他人看起來都不太高興。只有認識甘道夫已久的亞拉岡,臉色沒有任何變化。

  「那麼你把我們帶到這個該死的地方有什麼用?」波羅莫大喊著,他回頭看了看黑色的湖水,不禁打了個寒顫:「你說你曾經進入過礦坑,如果你不知道密語,又是怎麼進去的?」

  「波羅莫,你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巫師慢條斯理地說:「是我現在還不知道密語是什麼,但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而且……」他的眼中隱隱閃動著光芒:「下次最好在我的行為證明毫無理由之後再責怪我。至於你的另一個問題,難道你已經急瘋了嗎?難道你沒辦法清楚思考了嗎?我不是從這條路進去的,我是從東方來的。」

  「如果你想要知道,我還可以告訴你,這些門可以從裡面輕易地打開。在裡面,只要手一推就可以開門。要從外面進去,就只有密語才能夠派上用場,你沒辦法硬把門往內開。」

  「那你要怎麼辦?」皮聘絲毫不畏懼巫師顫抖的眉毛。

  「我要用你的腦袋去敲門,」甘道夫說:「如果沒用的話,我至少可以暫時不用回答這些愚蠢的問題。那還用說,我當然會負責找到進入的密語!」

  「我曾經有一度知道所有精靈、人類或是半獸人所使用的這類法術,我現在不需要多加思考還是可以背誦出其中十分之一來,不過,我想應該只需要嘗試幾次就夠了。我應該也不需要詢問金靂他們向不外傳的矮人密言。就我推斷,開啟大門的應該和那拱形上的文字一樣是精靈語。」

  他再度靠近岩石,輕輕的用手杖碰觸著中央的銀色星辰記號。

  Annonedhellen,edrohiamme!

  Fennasnogothirim,lastobethlammen!

  他用命令的口氣說道。銀色的線條開始消失,但灰色的石頭卻一點也沒有改變。

  他用許多不同的順序重複了這句話許多遍,或是改變語調。然後他一個接一個的嘗試其他的魔法,有些較快、較大聲,有些則是較慢、較輕柔,然後他又念誦很多個精靈單字,什麼事都沒發生。天空中開始出現眾多的星辰,峭壁依舊動也不動,晚風繼續吹拂,但大門依舊深鎖。

  甘道夫再度走到門口,舉起手臂,憤怒地大喊,Edro,edro!他用手杖猛力的敲擊岩壁。開門,開門!他大喊著,接著他又使用所有中土世界西方曾經說過的語言大聲叫喊。最後,他氣得將手杖丟到地上,沉默不語坐著。

  就在那時候,他們開始聽見遠方傳來野狼的嗥叫聲。小馬比爾吃了一驚,山姆立刻跳到它身邊,低聲地安慰它。

  「不要讓它跑開了!」波羅莫說:「看來,如果野狼沒有再度包圍我們,我們可能還會需要它的幫助。我實在很討厭這個該死的湖!」他撿起一塊石頭,忿忿地丟進湖中。

  石頭就這樣落進湖中,但就在同一時間,湖中傳來了呼嚕和冒泡的聲音。岩石落下的地方冒出了巨大的漣漪,開始緩緩地朝向峭壁湧來。

  「波羅莫,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佛羅多說:「我也討厭這個地方。我不知道是為什麼,但這不是因為野狼,也不是因為黑暗的礦坑,而是有什麼別的東西。我害怕這個黑湖,最好不要打攪它!」

  「我希望我們能夠趕快離開這裡!」梅里說。

  「為什麼甘道夫不趕快想點辦法?」皮聘說。

  甘道夫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情況。他低著頭,如果不是因為絕望,就是因為正在努力的思考。野狼的嗥叫聲又再度傳來,水上的漣漪繼續擴散,有些已經拍打到岸邊來。

  突然間,巫師跳了起來,把大家嚇了一跳。他竟然在哈哈大笑!「我想到了!」他大喊著!「沒錯,沒錯!這麼簡單,就像大多數的謎題一樣,答案就在問題中!」

  他拾起手杖,站在岩石邊,大喊著Mellon!

  星芒閃耀了一下,接著又黯淡下去。接著,雖然之前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一個巨大的門廊開始緩緩浮現;它慢慢從中央分開,往外打開,直到兩扇門都完全張開為止。他們可以看見門內有一座往上攀升的樓梯,但再遠的地方就因為太過黑暗而看不清楚了。遠征隊的成員紛紛呆看著眼前的景象。

  「我一開始就錯了,」甘道夫說:「金靂也錯了。所有的人之中只有梅里猜對了。從頭到尾密語就刻在門上,我應該把那些文字翻譯成開口說出朋友,就可以進入。我只需要說出精靈語的朋友,門就打開了。真簡單!對於一個生在多疑時代的老傢伙來說,這實在簡單過了頭。當年果然是個比較平淡祥和的年代。快進去吧!」

  他一腳踏上了門內的階梯。但是,就在同一瞬間,有許多事情發生了。佛羅多覺得有什麼東西攫住他的腳踝,他慘叫著跌倒在地上,小馬比爾嘶叫一聲,沿著湖邊跑進黑暗之中。山姆一開始準備跟著它跑,接著又聽見佛羅多的聲音,最後只好啜泣、詛咒著跑回來。其他的人轉過頭,只見到湖水如同沸騰一般,似乎有許多小蛇準備爬上岸邊。

  從湖邊有很多細長的觸手伸出,那是淡紫色、發著亮光、黏答答的觸手。其中一隻抓住了佛羅多的腳,正準備將他拖進水中。山姆跪在地上,揮舞著短劍砍打觸手。

  那隻觸手鬆開了佛羅多。山姆將他拉開,開始大聲呼救。另外二十隻觸手又竄了出來,黑暗的湖水沸騰得更厲害了,一股惡臭跟著冒出。

  「快進來!快點往樓梯上爬!快點!」甘道夫跳回來大喊。他從地上挖起彷佛被恐懼嚇得生了根的山姆和佛羅多,把他們推向門口。

  他們在千鈞一髮之際,剛好躲過怪物的攻擊。山姆和佛羅多正好走了幾階,甘道夫剛走進門內,一大堆的觸手就從湖內湧出,爬向門內。有一隻觸手在星光下反射著噁心的光芒,擠進了門內。甘道夫轉過身,停下腳步。如果他此時正在思考要如何關上門,那對方正好替他省了這個麻煩。許多觸手抓住了兩邊的大門,用極度巨大的力量將它們一推,就這麼關了起來。轟然一聲巨響,大門就這麼關起來,厚重的石門則開始承受觸手怪力的重擊,一切的光芒也跟著消失。

  山姆緊抓著佛羅多的手臂,在黑暗之中滑了一跤。「可憐的比爾!」他哽咽著說:「可憐的比爾,又是惡狼又是水蛇!這水蛇實在太恐怖了。可是,佛羅多先生,我別無選擇,我得和你一起走。」

  他們聽見甘道夫走回去,伸手推動那扇門。階梯搖晃了一陣子,但大門還是沒有打開。

  「好吧,好吧!」巫師說。「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要出去只有一條路,就是從山的另外一邊出去。從這些聲音聽起來,這些落石已經堆積了起來,兩棵大樹也倒下擋住了大門。我很遺憾,那些樹那麼漂亮,生長了那麼久,竟然就這麼毀於一旦。」

  「我腳一踏上那水面,就知道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附近,」佛羅多問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或者那邊有很多這種怪物?」

  「我也不知道,」甘道夫回答:「但那些觸手似乎都只有一個目的,有某種東西從山底下的黑水中竄了出來。這些比隱藏在黑暗地穴中的半獸人還要古老,」他並沒有把心中的念頭說出來,在遠征隊這麼多成員當中,為什麼它第一個抓住的是佛羅多?

  波羅莫壓低聲音嘀咕著,但這裡岩石的迴音讓他的抱怨變得清晰無比:「黑暗地穴中的生物!結果我們最後還是到了這個地方,在這一片漆黑中,到底誰要帶路?」

  「交給我,」甘道夫說:「金靂會和我一起走的。跟著我的手杖走!」

  ※※※

  巫師走在最前方,他一邊將手杖高舉,讓其上所散發出來的微弱光芒照亮眾人,寬廣的階梯看來似乎沒有受到歲月的催折。他們大概走了兩百階樓梯,這才來到頂端。階梯的盡頭是另外一座拱門,以及一道通往黑暗中的長廊。

  「由於找不到什麼用餐的地方,就讓我們在這邊坐下來。先找個地方吃吃便餐吧!」佛羅多剛擺脫那些觸手所帶來的恐懼氣息,突然覺得肚子餓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很贊成這個提議:他們都在樓梯和走廊上坐了下來。在一行人吃過飯之後,甘道夫又讓大家喝了第三口瑞文戴爾的米盧活。

  「這恐怕撐不了多久,」他說:「但我想我們在經歷過門口的危機之後,必須要喝上一口才行。除非我們運氣太好,否則剩下的米盧活,應該剛好夠我們活著走到另一邊去!大家也要珍惜飲用水!礦坑裡面有許多的地下水和水井,但都是不能飲用的。我們在抵達丁瑞爾河谷之前,可能再也沒機會裝滿手中的容器了。」

  「大概得要花多少時間?」佛羅多問道。

  「我也不太確定,」甘道夫回答道:「關鍵在於中間有許多隨機的可能性。如果沒有迷路,直直的朝向目標走,我想大概會花上三到四天。從西門到東門絕對不可能超過四十哩路,只不過路上可能會很曲折就是了。」

  在休息了片刻之後,他們又再度開始前進。所有人都迫切地想要趕快完成這段路程;即使已經精疲力盡,他們都還願意繼續再走上好幾個小時。甘道夫像以前一樣在最前面領隊。他的左手拿著發出閃光的手杖,這光芒剛好只夠照亮他腳前的地面,他的右手則拿著敵擊劍格蘭瑞。他的身後則是金靂,矮人的雙眼在黑暗中閃動著特殊的光芒,在矮人之後則是拿著寶劍刺針的佛羅多。敵擊劍或是刺針都沒有發出光芒,這讓人安心多了。因為這兩把武器都是精靈工匠在遠古打造的;如果有半獸人靠近,這些武器都會發出冷光來。在佛羅多之後則是山姆,在之後則是勒苟拉斯和年輕的哈比人們。波羅莫走在亞拉岡的前面,如同以往一樣沉默、神情凝重,負責押陣的是亞拉岡。

  走廊轉了幾個彎,接著開始往下降。它下傾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最後才又恢復平坦。空氣開始變得又熱又悶,幸好,並沒有奇怪的惡臭參雜在其中。有些時候他們還可以感覺到有新鮮的空氣從牆壁上的空隙吹出來,四下的牆壁都有很多類似的空隙。在巫師手杖的微光中,佛羅多可以依稀看見階梯和拱門,以及其他往上、往下或只是單純左右轉的通道。他實在無法完全記住這麼複雜的隧道地形。

  除了毫不退縮的勇氣之外,金靂其實沒有幫上甘道夫多少忙,但至少他不像其他隊員一樣,因為黑暗而感到不安。巫師經常在道路的分岔點有所疑問時詢問他的意見,但做出最後決定的永遠都是甘道夫。摩瑞亞礦坑的複雜程度,遠遠超過了金靂這名矮人的想像。對甘道夫來說,過去在這裡冒險的記憶,這次也沒有多少幫助。但是,不論通道多麼複雜曲折,只要能夠通往他的目的地,他就絕不會退縮。

  ※※※

  「別害怕!」亞拉岡說。這次的暫停比以往要久,甘道夫和金靂交頭接耳了好一陣子,其他人則是緊張地在後面等待著。「別害怕!我曾經和他一起經歷了許多冒險。雖然都沒有這麼黑暗,但是如果你去瑞文戴爾打聽一下,你會聽到許多他冒險犯難的英勇事迹。只要有路,他就不會迷失。他不顧我們的恐懼,強行帶我們進入這裡,但以他的個性,他也會負責的帶我們離開這裡,不管這會讓他付出多少代價。他比精靈女皇的愛貓,還更能夠在黑暗中找到出路。」

  幸好遠征隊擁有這樣的嚮導。因為他們在匆忙逃進洞穴內的時候,並沒有攜帶任何燃料或是可以製造火把的道具。如果沒有任何的光源,他們可能很快的就會遇上悲劇。因為此地不只有許多岔路必須做出選擇,更有很多的地洞和陷坑,甚至還有腳步聲會跟著迴響的深井。牆壁上和地板上都有很深的裂隙,他們腳下也時常出現各式各樣的深溝。有些深溝甚至寬達七尺,皮聘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奮力跳過這深溝。底下還傳來汨汨的水聲,彷佛有某種巨大的水車正在黑暗中運作。

  「繩子!」山姆嘀咕著。「我就知道如果忘記帶這樣東西,就一定會用到它!」

  ※※※

  由於這些隨處可見的危險不停的出現,他們行進的速度也變得越來越慢。他們已經開始覺得自己是在山底下永無止盡的原地踏步。他們已經非常疲倦了,卻又不敢隨便找地方休息。佛羅多在逃過一劫之後心情變好許多,用餐和瑞文戴爾的秘傳飲料,更是讓他神清氣爽。但是,現在,一種深沉的不安和恐懼,開始再度襲向他。雖然他被毒刃刺傷的傷口,已經在瑞文戴爾被治好了,但是那傷口還是在他的心上留下了痕迹。他的感覺變得更為敏銳,可以感受到許多之前渾然不覺的跡象;另一個徵兆,是他黑暗中視物的能力變得更強了,隊伍中除了甘道夫之外,可能沒人看得比他更清楚。而且,他還是魔戒的持有者;魔戒掛在他胸前的項練上,有時會變得十分沉重。他可以確切的感覺到前方有邪惡的氣息,而後方也有邪惡緊緊相逼;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只是將劍柄握得更緊,繼續不動聲色地往前走。

  他身後的隊員極少開口,即使偶爾有也只是交頭接耳的低語。除了他們自己的腳步聲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金靂矮人靴子的悶響、波羅莫沉重的腳步、勒苟拉斯輕盈的步履聲、哈比人低微不可聞的聲音,以及亞拉岡緩慢、堅定,大步跨出的聲音。當他們停下腳步時,除了偶爾傳來的滴水聲之外,四下一點聲音都沒有。但佛羅多開始聽到,或者是開始想像出一種詭異的聲音:有點像是赤腳走路的微弱聲響。它一直不夠近、不夠大聲,讓他無法確定是否真有其事;但只要遠征隊開始移動,那腳步聲就不會停止。但這絕對不是迴音;因為當隊伍停下來的時候,這腳步聲往往會繼續一段時間,最後才跟著停下來。

  ※※※

  他們是在日落之後進入礦坑的。這段時間以來,除了幾次暫停之外,他們已經毫無休息的走了好幾個小時。甘道夫此時突然停下來認真地開始檢查方向。他面前是一個寬大的拱門,通往三條通道,所有的方向都是往東;但最左邊的道路往下,最右邊的道路則是往上,中間的道路持續往前,平坦、卻非常狹窄。

  「我根本不記得有這個地方!」甘道夫站在拱門之下,不知如何是好地說著。他高舉手杖,希望能夠找到任何足以協助他決定道路的蛛絲馬跡,但一點痕迹都找不到。「我已經累到沒辦法清楚思考了,」他搖著頭說:「我想你們至少跟我一樣累,或者更疲倦。我們今晚最好就留在這邊休息了。你們知道我的意思吧!雖然這裡面是永恆的黑夜,但外面的時間應該早就過午夜了。」

  「可憐的比爾!」山姆長吁短嘆的說:「不知道它怎麼樣了,希望那些惡狼沒有抓到它才好。」

  他們在拱門的左方發現了一個半掩著的石門,不過,手一推就打開了,裡面看起來是沿著石壁開鑿出來的一個大房間。

  「別急!別急!」」皮聘和梅里一看見有地方可以休息,立刻興高采烈地沖向前;甘道夫連忙大喊:「穩住!你們還不知道裡面有些什麼,讓我先進去吧。」

  他小心翼翼地走進去,其他人則是跟在後面。「你看!」他用手杖指著地板正中央。一行人這才看見有一座深井的洞口。附近有許多斷裂的生鏽鐵練,有些還伸入那個深井的洞口中,附近則都是岩石的碎片。

  「你們剛才可能會不小心跌進去,現在搞不好還在猜測到底什麼時候會摔到地面,」亞拉岡對梅里說:「在你們還有嚮導的時候,最好請他帶路。」

  「這裡似乎是個守衛營房,是用來看守外面的三座通道的,」金靂說:「這個洞很明顯的給守衛用的,上面原先還有一個石蓋。可是,現在那個石蓋因為不明原因而破掉了,我們最好小心一點。」

  皮聘的好奇心讓他忍不住要往井內看。當其他人正在整理毯子,準備靠牆鋪床的時候,他悄悄地溜到井邊,往內打量著。一陣冷風從底下不可見的深淵撲面而來。在該死的好奇心慫恿下,他撿起一顆石頭,把它丟下去。在底下傳來任何聲響之前他覺得心跳了好幾次。然後,從很遠的地方,彷佛傳來石頭落進深水裡面的聲音。噗通!但是在許多隧道的放大和迴響之下,這聲音很快的傳了出去。

  「那是什麼聲音?」甘道夫低呼道。當皮聘承認他的所作所為之後,甘道夫鬆了一口氣,但他還是很生氣:「你這個圖克家的笨人!」他低聲怒罵道:「這可是次嚴肅的任務,不是哈比人的散步郊遊。下次你最好把自己丟進去,就省了我們很多麻煩。不要再搞鬼了!」

  過了幾分鐘,四下還是一片寂靜。不過,從遙遠的地深處傳來了微弱的敲打聲:咚當、當咚。他們紛紛停下手邊的事情,側耳傾聽著。當迴音消失之後,他們又繼續聽到咚當、咚當、噹噹、咚。這聽起來像是某種讓人不安的訊號,但是,不久之後這敲打聲也跟著消失,不再出現。

  「除非我耳朵壞了,不然這一定是鎚子的聲音,」金靂說。

  「沒錯,」甘道夫說:「我不喜歡這種感覺。這或許和皮聘那顆愚蠢的石頭沒有關係;但它很有可能吵醒了某個不該醒來的力量。你們最好不要再做這類的傻事!希望我們這次可以不受打攪地好好休息。皮聘,你,就是第一班值夜的人,這算是對你英勇行為的獎賞,」他伸著懶腰縮進毯子內。

  皮聘一臉無辜樣地在黑暗中坐在門邊,但他依舊不安的頻頻回首,擔心會有什麼恐怖的怪物從井裡面爬出來。即使只用張毯子,他也想要把井口蓋起來;但就算甘道夫看來已經睡著了,他也不敢再靠近井邊。

  事實上,甘道夫只是躺著不動,不出聲而已。他正在努力思考著之前進入礦坑的一點一滴,試圖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只要轉錯一個彎,可能就會鑄成大錯。一個小時之後,他爬了起來,走到皮聘身邊。

  「去找個地方睡覺吧,小子,」他溫柔地說:「我想你應該很想睡覺的。我睡不著,所以就由我來值夜吧。」

  甘道夫在門邊坐了下來:「我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嘀咕著:「我想抽煙!從大風雪那天早晨之後,我就沒有嘗過煙草的滋味了。」

  皮聘睡著前最後看見的景象,是老巫師蹲在地上,用滿布老繭的手護住火焰。那陣火光照亮了巫師的尖鼻子和他吐出的煙圈。

  ※※※

  叫醒所有人的是甘道夫。他自己一個人整整守了六個小時的夜,讓其他人好好休息了一晚。「我在守夜的時候下定了決心,」他說:「我不喜歡中間那條路給我的感覺,我也不喜歡左邊那條路的味道:底下有什麼惡臭的東西在作怪,這是我的嚮導本能告訴我的。我決定走右邊,我們又該繼續往上爬了。」

  他們持續不停的走了整整八個小時,中間只有兩次短暫的休息。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危險,也沒聽到任何異響,眼前只有甘道夫手杖的光芒,像是鬼火一般在前面領路。他們所選擇的道路繼續往上攀升,他們似乎走在一段一段的斜坡上,越往上走,斜坡就越寬廣、越平緩。走道兩邊完全沒有任何的分岔或是房間,地板則是平坦無缺陷,沒有陷坑或是深溝。很明顯的,他們所踏上的地方以前曾是條很重要的大道,也讓他們行進的速度比昨天快上許多。

  他們就這樣走了大約二十哩,直直的朝著東方前進。不過,如果以直線距離來看,多半只有十五哩左右。隨著一行人越走越高,佛羅多的精神越來越好,但他依舊有種受到壓抑的感覺;有時他依舊聽見,或是覺得自己聽見隊伍後面傳來那持續的、不屬於迴音的腳步聲。

  這是哈比人在不休息的狀況下所能夠走的最長距離,他們一路上都想要找到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突然間,左右兩方的牆壁消失了。他們似乎穿過了某種的拱門,進入了一個空曠、廣大的地方。他們身後是熱烘烘的暖空氣,眼前則是撲面冰涼的冷風。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在門口張望著。

  甘道夫似乎很高興:「我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他說:「我們終於來到可以住人的地方了!我猜我們已經離東邊不遠了。如果我沒猜錯,我們的地勢很高,比丁瑞爾出口還要高得多了。從空氣流動的感覺看來,我們應該是在一個寬廣的大廳中,現在可以冒險弄點真正的照明了。」

  他舉起手杖,瞬間四下閃起一陣如同閃電的亮光。巨大的陰影立刻往四面投射,他們這才頭一次看見頂上高遠的天花板,還有許多雄偉的石柱支撐著它。四面則是一座寬廣的大廳,黑色的牆壁經過打磨,如同玻璃一樣閃亮。他們還看見另外三個擁有同樣黑色拱門的入口,一個就在他們正對面,另外兩方則各有一個。接著,光芒就消失了。

  「我們現在先這樣做就夠了,」甘道夫說:「過去山邊曾經開鑿了很大的窗戶,可以將陽光引進礦坑中位處上方的洞穴。我想我們現在就在這個地方,不過外面天還是黑的,所以我們現在看不出來。如果我沒猜錯,明早就可以看見陽光照進這裡。現在我們最好先不要亂跑,把握機會休息。截至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黑暗的道路已經快要結束了。不過,我們還是不要掉以輕心,要走出地底還有很長的一段道路。」

  一行人當晚就在這巨大的洞穴大廳中過夜。他們擠在一起躲避外面冷風所帶來的酷寒,外面的冷風似乎找到地方直接鑽進這裡。他們覺得自己被無邊無際的黑暗、空曠所包圍,又在永無止盡的階梯和隧道之間感到無比的壓力。哈比人曾經聽過最異想天開的謠言,也比不上這裡的恐怖和壯麗的景象。

  「這裡一定有過非常非常多的矮人,」山姆說,「每個人都比地鼠還要忙碌五百年,才能夠挖出這麼大的洞穴!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他們平常應該不會居住在這些黑漆漆的洞穴裡面吧?」

  「這些才不是什麼洞穴,」金靂說:「這是個偉大的地底國度,是矮人故鄉之城。在古代的時候,這裡並非是黑漆漆的死域,而是充滿了光明和美麗的都市,至今依舊在我們的歌曲中流傳。」

  他站了起來,在黑暗中開始用低沉的聲音吟頌,眾人聆聽著這曲調在空曠的大廳中迴響。

  世界初開,山脈翠綠,

  月亮皎潔無痕,

  岩石小溪未有痕迹,

  孤身的都靈方才爬起,

  他命名了原先無名的山丘和谷地,

  嘗試了未有人品嘗過的井溪;

  他停下腳步,看著鏡影湖,

  看見如冠般的星辰現出,

  如銀線上的寶石,

  在他頭上飛逝。

  世界美麗,山脈高聳,

  在遠古時代,

  那格斯隆德的偉大國王墮落之前,

  美麗的貢多林已敗亡,

  就在那海外以西,

  都靈的世界依舊美麗。

  雕刻出來的王座讓他稱王,

  眾多的石柱排列成行,

  金色的屋頂銀色的地磚,

  門上還有神秘的符文鑽。

  陽光星辰和月亮,

  照耀在閃光的水晶燈旁,

  不受黑夜雲朵遮掩,

  永世美麗耀眼。

  鐵鎚擊打鐵砧,

  鑿刀工匠的工藝真;

  爐火中鑄刀,鐵鋪中打劍

  礦工挖坑,石匠興建。

  綠寶石、珍珠和蛋白石,

  金剛打造成魚鱗時,

  盾牌與頭盔,斧頭與寶刀,

  還有那成千上百的長矛。

  都靈的子民不擔憂,

  在那山下養尊處優:

  豎琴飄仙樂,詩人頌詩歌,

  大門號角響起不為動干戈。

  世界灰白,山脈蒼老,

  爐火也已不再燒;

  沒有豎琴彈奏,沒有仙樂傳聽,

  只有黑暗飄揚在都靈的大廳。

  黑影出沒他的古墓,

  在摩瑞亞,在凱薩督姆,

  星辰依舊出現,

  在黑暗,無風的鏡影湖間:

  皇冠長埋在黑暗的水深,

  直到都靈從長眠中再生。

  「我喜歡這首詩歌!」山姆說:「我到時候一定要學起來。在摩瑞亞,在凱薩督姆!但是,讓我們想起那美麗的水晶燈,只是讓眼前的景象變得更沉重。那些珠寶和黃金還在這裡嗎?」

  金靂沉默不語,在唱完了他的歌謠之後,他不願意再多說一個字。

  「珠寶和黃金?」甘道夫說:「已經不在了。半獸人無時無刻不打著摩瑞亞的主意,上半部的礦坑已經什麼都不剩了。由於矮人們都已逃竄,現在也沒有任何勢力,膽敢探勘地底深處的寶藏。它們可能被水淹沒,可能被未知的恐怖守護著。」

  「那麼那些矮人又為什麼冒險回來呢?」山姆問。

  「是為了秘銀,」甘道夫回答:「摩瑞亞的寶藏不是矮人的玩具:黃金和珠寶;也不是他們的僕人:鐵礦。這些東西的確在這裡找的到,特別是鐵礦的產量十分豐富。但這幾樣都可以透過貿易而得來。這裡唯一的特產是摩瑞亞銀,有些人稱呼它為真銀,精靈語則稱呼它為秘銀。矮人們對它的稱呼不與外人分享。等量的秘銀價值是黃金的十倍,現在則變成了無價之寶;因為只有極少數的秘銀留在地面,而連半獸人都不敢在此開採秘銀。整個礦坑直探地深,一直挖向卡拉霍拉斯底下的黑暗。矮人十分的務實,但也敗在太過務實上。秘銀雖然是他們財富的基礎,卻也帶來了他們的末日:他們挖的太深、挖的太急,驚醒了邪惡的魔物:都靈剋星。而他們辛辛苦苦挖出來的秘銀則全被半獸人獻給了索倫。」

  「秘銀!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會為了它搶破頭。它的延展性如同青銅一樣大,又可以像是玻璃一樣磨光。矮人可以將它打造成堅勝鋼鐵、卻又輕如鵝毛的金屬。它的美麗如同一般的白銀,但秘銀的光澤不會隨著時光而衰退。精靈們酷愛這種金屬,將它做成星月金,也就是你們在門上看到的伊希爾丁金屬。比爾博擁有一件秘銀打造的鎖子甲,是索林送給它的。不知道它的下落如何?我猜多半還是在米丘窟博物館積灰吧。」

  「什麼?」金靂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摩瑞亞銀打造的鎖子甲?這是價值連城的禮物!」

  「是的,」甘道夫說,「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但它的價值足以買下夏爾和其上的所有財富。」

  佛羅多沒有表示意見,但還是忍不住將手伸進外套內摸索著這件鎖子甲背心。自己竟然在外套底下穿著價值整個夏爾的寶物?!這實在讓他有點頭暉腦漲。比爾博知道嗎?他毫不懷疑其實比爾博早就知道這件事情。這的確價值連城。但佛羅多的思緒還是忍不住飄回瑞文戴爾,飄回袋底洞,飄回比爾博老愛坐著發獃的時光,他則是安心的蒔花弄草,從來沒聽過摩瑞亞,什麼秘銀,還有那-魔戒。

  ※※※

  眾人陷入一片寂靜。他們一個接著一個沉沉睡去。輪到佛羅多守夜。彷佛有種氣息從深坑中竄出來,他覺得一陣毛骨悚然。他的手心發冷、渾身冒出冷汗。他側耳傾聽著,在值夜的漫長兩小時中,他所有的念頭都集中在四面八方任何可疑的聲響中。但他什麼也沒聽見,連可疑的腳步聲似乎也都消失了。

  就當他輪班的兩小時快結束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在西門的方向,看到一對閃閃發光的東西,彷佛是某種生物的眼睛。他瞪著那東西,覺得精神有些渙散。「我一定是打瞌睡了!」他想:「這多半是個噩夢,」他站起來揉著眼睛,不肯坐下,一直瞪著黑暗,直到勒苟拉斯來換班為止。

  他一躺下就很快睡著了,但那個噩夢似乎沒有停止:他可以聽見耳語聲,看見那兩個亮閃閃的光源慢慢逼近。他一醒過來,發現眾人正聚集在他身邊交頭接耳,一道微弱的光芒照在他臉上。從東方拱門之上,有一扇窗戶將外界的光線投射進來,照亮了大廳,而北邊的拱門也有著微弱的光芒照射進來。

  佛羅多坐了起來,「早安!」甘道夫說:「終於又是早上了。你看吧,我說的沒錯。我們在摩瑞亞的東半部,今天天黑之前我們應該就可以找到大東門,看見丁瑞爾河谷中的鏡影湖。」

  「我應該要覺得高興才對,」金靂說:「我目睹了摩瑞亞的壯麗,但它現在已經變得陰森恐怖,而且又看不出有任何我的同胞來過的跡象,我懷疑巴林是否曾經來過此地。」

  ※※※

  在眾人吃過早餐之後,甘道夫決定再度出發。「我知道大家已經很疲倦了,不過,如果能夠趕快出去,才能夠安心休息,」他說:「我想,應該沒有人願意今晚再住在摩瑞亞裡面吧?」

  「當然不想!」波羅莫說:「我們應該往那邊走?還是朝著東邊的拱門走嗎?」

  「或許吧,」甘道夫說:「但我還是不知道目前確切的位置,除非我之前走得太偏,否則目前我們應該是在大東門的上方和北邊的地方,要找到通往該處的正確道路可能並不簡單。東邊那扇拱門可能是我們必須要走的路;不過,在我們下定決心之前,最好到處看看,多收集一些情報。我們先察看一下北方的那光源,如果我們可以找到一扇窗戶,應該有助於鎖定方位。但是,我擔心那光源可能是從很窄的通風口射進來的。」

  遠征隊在他的領導之下走過北方的拱門。他們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很寬的走廊上。隨著他們繼續前進的腳步,那微弱的光芒越來越強烈,他們終於確定這是從右邊的一個大門中射出來的。那扇高大的門半掩著,依舊可以開啟。門內是個寬廣的方形空間。雖然裡面的光芒並不很強,但由於他們已經在黑暗中待了一段長時間,這光芒讓他們覺得非常刺眼,走進房間的時候,一行人還必須不斷地眨眼睛。

  他們的腳步驚擾了地上大量的灰塵,地上很多的東西,他們一開始根本看不清楚。這個大廳的光源來自於東邊的一個開口。這個開口一路傾斜向蒼穹,眾人可以透過這開口看見一塊藍色的天空,照射進來的光芒,直接落在大廳中央的一個石桌上。那是一塊方方正正的石柱所構成的,大概有兩尺高,在頂端則有一塊巨大的白色石板。

  「這看起來像是個墓碑,」佛羅多嘀咕著,他好奇地彎身向前,希望能夠看得更清楚。甘道夫飛快地走到他身邊。在石板上可以看見很用力雕刻上去的符文。

  「這是達倫的符文,古代的摩瑞亞就是使用這種文字,」甘道夫說:「上面寫著人類和矮人的語言:方登之子巴林,摩瑞亞之王。」

  「那麼他已經過世了,」佛羅多說。「恐怕是這樣!」金靂用兜帽遮住了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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