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道夫走了,影疾的馬蹄聲消失在夜空中。梅里走回到亞拉岡身邊,他的行李很輕,因為背包早就在帕斯加蘭弄丟了,他身上只帶著在艾辛格廢墟中撿到的幾樣東西而已。哈蘇風已經安上了馬鞍。勒苟拉斯、金靂和他們的座騎也在旁邊待命。
「遠征隊還剩下四名成員,」亞拉岡說:「我們一起出發吧!我本來以為只會有我們四人,但看來不會是這樣了,驃騎王已經決定立刻離開此地。在那飛行的黑影出現之後,他希望藉著夜色的掩護趕回山中。」
「然後又怎麼樣呢?」勒苟拉斯問道。
「我現在還不確定,」亞拉岡回答:「至於驃騎王的部分,他準備在四天之後在伊多拉斯集結所有的部隊。在那裡,我想他會先研判有關這場戰爭的情報,然後帶著驃騎軍團前往米那斯提力斯,除了我和願意與我同行的人例外。」
「我跟你一起走!」勒苟拉斯說。
「金靂也是!」矮人跟著說。
「這對我來說已經夠了,」亞拉岡回答:「我眼前還有非常黑暗的道路,我也必須趕去米那斯提力斯,但我還不確定該怎麼做。我們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出發了。」
「別把我丟下來!」梅里說:「我一直沒派上什麼用場,但我也不想被拋在一邊,像是行李一樣到結束的時候才被想起來。我不認為驃騎們還會花時間照顧我,但國王的確說過,當我們到達他的皇宮時,我要在他身邊告訴他夏爾的狀況。」
「是的,」亞拉岡說,「梅里,我認為你該待在他身邊,但是,不要預期會有快樂的結局,我擔心希優頓王可能要很久之後才能夠安心重回他的王宮。在這蕭瑟的春天裡,恐怕會有很多希望跟著消逝。」
※※※
很快的,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金靂坐在勒苟拉斯之後,梅里則坐在亞拉岡之前,他們把握夜色飛快趕路。不久之後,一行人就越過了艾辛河渡口的山丘,一名騎士從後面趕了上來。
「大人,」他對驃騎王說:「我們身後還有其他騎士,當我們渡過河口時,我想我聽見他們的馬蹄聲了,我等到完全確定才敢來向您報告。他們正馬不停蹄地趕上來。」
希優頓立刻下令全軍停止,驃騎們調轉馬頭,擎起長槍。亞拉岡跳下馬,把梅里抱下來,同時間拔出寶劍,在驃騎王身邊站定,伊歐墨和他的貼身護衛也從隊伍前頭趕回來。梅里這時更覺得自己是絲毫派不上用場的行李,如果真的開打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萬一驃騎王單薄的兵力被包圍、擊敗,就算他孤身一人逃入黑暗中,在一望無際的洛汗原野中,他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樣不行!」他想。他決定拔出寶劍,把腰帶勒緊。
西沉的月亮漸漸被雲霧遮掩,但突然間又穿透遮蔽,射出萬丈銀光。然後,他們都聽見了馬蹄的聲音,同時也可以看見黑暗的身影從渡口的方向急馳而來。月光反射在槍尖上,流露出一股肅殺氣氛;追兵的人數難以判定,但他們看起來並不比驃騎王的衛隊少。
當他們來到五十步的距離時,伊歐墨大喊道:「停步!停步!是誰在洛汗國土上策馬賓士?」
追兵們以高超的馬術讓馬匹煞住沖勢,接著是一陣讓人喘不過氣的沉寂;然後,在月光下,眾人看見一名騎士跳下馬,緩緩走向前。他對著眾人露出掌心,這是和平的手勢,但驃騎王的手下仍然禁不住抓緊了武器。到了十步之外,那人停了下來,他十分的高大,全身都包圍在陰影中。然後,他清澈的聲音響起:
「洛汗?你們剛剛說的是洛汗國嗎?這真是太好了,我們從很遠的地方趕來,就是要找尋這個國度。」
「你們找到了,」伊歐墨說:「在你們越過渡口之後就進了我們的國境,這是驃騎王希優頓的國度。未經他同意,無人可以在驃騎國中賓士。你是誰?為什麼這麼倉促?」
「賀爾巴拉-登納丹,北方遊俠。」那人大喊道:「我們要找一個叫作亞拉岡的人,聽說他在洛汗國。」
「你們也找到他了!」亞拉岡大喊道。他把韁繩交給梅里,衝上前去熱情地擁抱來客。「賀爾巴拉!」他激動地說:「這真是個意外驚喜!」
梅里鬆了一口氣,他本來以為這是薩魯曼的最後伏兵,趁驃騎王身邊兵力薄弱的時候偷襲他。幸好,看來他這次不用為了保衛希優頓而犧牲了,至少暫時是如此,他將寶劍收回劍鞘中。
「太好了!」亞拉岡轉回頭說:「這是我從遠方故鄉來的同胞。他們為什麼會來此,人數有多少,我想,就交給賀爾巴拉說明了。」
「我帶了三十個人,」賀爾巴拉說:「匆忙中我們只能集結這麼多同胞,但我們的好兄弟伊萊丹和伊羅何也和我們一起趕過來,他們等不及想要打仗哪!我們一接到你的召集令,立刻就披星戴月的趕過來。」
「可是,我沒有召集你們啊,」亞拉岡說:「或許我在心中想過,我經常想到你們的處境,今夜更是如此。來吧!這些事情都先放到一邊去。我們正冒著絕大的危險趕路,如果驃騎王同意,你們可以加入我們一起走。」
希優頓聽到這消息確實感到很高興。「好極了!」他說:「亞拉岡大人,如果你的同胞都和你一樣,三十名的騎士就足以力抗千軍了!」
驃騎們不再拖延,立刻上路,亞拉岡和登丹人一起騎了一陣子。當他們討論到北方和南方的消息時,伊羅何對他說:
「我從我父處帶口信來給你:『時機緊迫,若汝盼望爭取時間,勿忘亡者之道。』」
「這一陣子我的時間總是不夠用,沒有一刻能休息,」亞拉岡回答:「但是,局勢必須真的很緊迫,我才會走上那條路。」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伊羅何說,「先別在公開場合討論吧!」
接著,亞拉岡對賀爾巴拉說:「兄弟,你帶的那是什麼東西?」他注意到對方沒有攜帶長槍,反而背著一根長棍,似乎是根旗杆,但長棍的尾端卻又用黑布包裹,以繩子緊密纏起來。
「這是我替瑞文戴爾之星辰準備給你的禮物,」賀爾巴拉回答道:「她花了很多時間秘密編織了這東西。她同時也請我帶幾句口信給你:『末日將臨。如果我們的希望之火熄滅,一切都將陷入黑暗。我將這親手為你做的東西送給你,再會了,精靈寶石!』」
亞拉岡說:「我知道你背著什麼東西了。先暫時替我保管吧!」他轉過頭,看著北方眾多星辰下的大地,在剩下的旅程中都不再開口。
※※※
當他們終於來到號角堡時,東方已經泛白。他們在那邊休息片刻,同時討論目前的處境。
梅里呼呼大睡,直到被勒苟拉斯和金靂叫醒為止。「太陽曬屁股了!」勒苟拉斯說:「其他人都起床了,睡蟲先生,趕快起來啦!把握機會欣賞眼前的風景吧!」
「三天之前的晚上這裡有過一場血戰,」金靂說,「我和勒苟拉斯在這邊打了個小賭,我的斬獲只是一顆半獸人腦袋。快過來看看吧!梅里,這裡還有很多洞穴,絕美的洞穴!勒苟拉斯,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不行了!我們沒時間啦,」精靈說:「不要在倉促間破壞了它的美麗!我已經答應你,如果世界再度恢復和平與自由,我會和你一起回來。現在已經快中午了,聽說到時我們會先用餐,然後就立刻開拔。」
梅里打著哈欠,爬了起來。幾個小時的睡眠實在不夠,他覺得心情低落,渾身酸痛。他想念皮聘,覺得自己只是個沒用的負擔,其他人都在忙著思考要如何加快速度,去處理一件他搞不清楚的事情。「亞拉岡呢?」他問道。
「在堡頂的房間里,」勒苟拉斯說:「我想他可能沒吃也沒睡。他大概三小時之前離開,說他必須好好思考一下,只有他的同胞賀爾巴拉和他一起去,看得出來他似乎心事重重。」
「這些新來的傢伙看起來實在奇怪,」金靂說,「他們看起來飽經風霜,卻又有種王者之氣,洛汗國的驃騎在他們身邊像是小孩子一樣。他們全都臉色陰沉,看起來像是海邊經歷大風大浪的岩石一樣深不可測,連亞拉岡也是一樣,而且他們全都一言不發。」
「不過,如果他們打破這沉默,應該也和亞拉岡一樣英勇,」勒苟拉斯說:「你注意到伊萊丹和伊羅何兄弟嗎?他們的行李比較簡單,像是精靈貴族一樣散發著尊貴的氣息。他們都是瑞文戴爾的愛隆親生的兒子,難怪有這種氣派。」
「你打聽到他們是從哪裡來的嗎?」梅里問道。他現在已經穿好衣服,披上灰色的斗篷,三人一起走向號角堡破損的大門。
「就像你聽到的一樣,他們是來回應召集的,」金靂說。「他們說瑞文戴爾收到了消息:亞拉岡需要同胞的支援,請所有登丹人立刻前往洛汗!但他們現在也不清楚這消息是怎麼來的。我猜多半是甘道夫通知的。」
「不,我猜是凱蘭崔爾,」勒苟拉斯說,「她不是透過甘道夫告訴我們,北方會有一群灰衣人出現嗎?」
「對了,我想你說的沒錯,」金靂說。「是森林女皇!她能夠理解許多人的內心。勒苟拉斯,我們乾脆來設法請同胞前來支援吧?」
勒苟拉斯站在門前,明亮的雙眼轉向北方和東方,臉上露出憂慮的表情。「我想他們不會來了,」他回答道:「他們不須要趕來參戰,戰火已經延燒到我們的家門前了!」
※※※
三人就這樣走著,天南地北地聊,討論戰況的變化。他們穿越了破碎的大門,越過道路兩旁的千人冢,最後來到了俯瞰平原的聖盔渠,黑而陰沉的死亡丘矗立在該處,胡恩日前踐踏和破壞的痕迹依舊相當清晰。登蘭德的俘虜和許多當地的守軍有些在渠中、有些在牆後工作;但是,每個人都一反常態地一聲不出,這是座在血戰之後正在休養生息的山谷。很快的,他們轉回頭,去堡壘中的大廳準備吃午餐。
驃騎王已經到了,他們一走進去,他就下令替梅里在他身邊安排一個位置。「這跟我原來想的不一樣,」希優頓說:「這裡和我在伊多拉斯的美麗宮殿差遠了,而你本來該在這邊的朋友也離開了,不過,距離你我能夠一起安心坐在皇宮中的時刻恐怕還要很久,在我出征回來前不可能有時間大宴賓客。你先來吧!邊吃邊說,讓我們把握時間聊聊,然後你就跟我騎同一匹馬走。」
「我有這個榮幸嗎?」梅里又驚又喜地說:「這實在太好了!」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感動過。「我擔心我只是每個人的負擔,」他結巴地說:「但您知道的,我願意盡我所能協助您。」
「我可不懷疑你的好意,」驃騎王說:「我已經替你特別準備好了一匹小馬,在我們的旅途上,它會用不遜於任何駿馬的速度載著你前進。我們已經決定要從號角堡走山路前往伊多拉斯,和在登哈洛等待我們的王女伊歐玟會合。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擔任我的隨扈。伊歐墨,此地有任何的武裝可以讓我的貼身侍從使用的嗎?」
「王上,這裡的武器庫並不完備,」伊歐墨回答道:「或許我們可以找到一頂輕裝頭盔給他,但恐怕沒有適合他體型的刀劍和盔甲。」
「我自己有柄寶劍,」梅里從位子上跳下來,將銳利的短劍從黑色的劍鞘中抽出。他對眼前的老人不禁升起了無比的敬愛之情,於是單膝跪下,虔誠的親吻對方的手。「希優頓王,夏爾的梅里雅達克願將它置於您的膝上,您能夠恩准嗎?」他大喊道:「請接受我的效忠!」
「我很榮幸地接受,」驃騎王將蒼老的雙手放在哈比人的褐發上,對他施以王家的祝福。「驃騎王室的侍從梅里雅達克,平身!」他說:「取回你的寶劍,願你戰無不勝!」
「我將視您如父,」梅里說。
「至少暫時如此,」希優頓回答。
他們邊吃邊聊天,伊歐墨不久之後才打斷這溫馨的場面。「王上,我們出發的時間快到了,」他說:「我可以命令手下吹響號角了嗎?可是,亞拉岡呢?他的座位一直是空的,他也沒有和我們一起用餐。」
「我們立刻準備出發,」希優頓說:「派人通知亞拉岡大人,讓他知道開拔的時候快到了。」
驃騎王帶著梅里以及貼身護衛走到號角堡的門口,驃騎們正在翠綠的平原上集結,許多戰士已經上馬了。這將會是個龐大的隊伍,驃騎王只留下極少部分守軍看守號角堡,其餘所有的兵力全都前往伊多拉斯。昨晚已經有一千名槍兵連夜策馬趕去,但這時還有五百名左右的驃騎準備和國王一起出發,他們大部分都是西谷一帶的戰士。
遊俠們井然有序,沉默地坐在離其他人一段距離的空地上,每個人都佩戴寶劍、長槍和弓箭,他們披著暗灰色斗篷,兜帽遮住了他們的面孔和頭盔。他們的座騎全都精神抖擻、抬頭挺胸,但毛髮卻沒有整理,十分雜亂。有一匹駿馬暫時還沒有騎士,那是他們從北方千里迢迢帶來的亞拉岡座騎,它的名字叫作洛赫林。遊俠們的裝備沒有任何閃閃發光的寶石或是黃金,甚至可說是平淡無奇,身上也沒有任何的徽章或是印記,唯一的例外,是每個人的斗篷都用一枚星形的銀色領針別在左胸。
驃騎王登上座騎雪鬃,梅里坐在小馬史戴巴上,在一旁等候。伊歐墨從門內走出,亞拉岡在他身邊,賀爾巴拉距離兩人一步之遙,依舊扛著那根綁著黑布的長桿,身後則是兩名無法分辨年紀的高大男子。他們正是愛隆的兒子,幾乎沒有任何人可以分辨他們之間的不同。他們都是黑髮灰眸,擁有精靈般俊美的臉孔,銀灰色的斗篷下穿著閃亮的練甲,金靂和勒苟拉斯緊跟在身後。梅里的眼光無法從亞拉岡的身上移開,他彷佛一夜之間經歷了十年的歲月,他的神情凝重,面色灰敗,彷佛十分的疲倦。
「王上,我覺得十分擔憂,」他站在驃騎王的駿馬旁說道:「我聽說了一些詭異的消息,發現在遠方出現了新的危機。我苦思許久,恐怕此刻我必須要改變目標了。希優頓,告訴我,你們現在趕往登哈洛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現在大約是正午之後一小時,」伊歐墨說:「我們在三天之後的傍晚就應該可以抵達,那時大概是月圓之後一天,驃騎王下令全軍集結的時間是在那之後一天。如果我們想要集結洛汗的所有兵力,時間不能再提早了。」
亞拉岡沉默了片刻。「三天,」他喃喃道:「那時洛汗的兵力才開始集結。我了解這是急不得的……」他抬起頭,看來已經下定了決心,表情不再顯得那麼猶疑不定。「那麼,王上,請您見諒,我和同胞們必須採取不同的策略了,我們必須踏上自己的道路,不再隱藏行蹤。對我來說,低調隱匿的時刻已經結束了,我們會以最短的路往東疾行,而我準備前往亡者之道。」
「亡者之道!」希優頓打了個寒顫。「你為什麼會提到這地方?」伊歐墨轉過頭瞪著亞拉岡,梅里注意到,所有在一旁聽見這幾個字的驃騎,臉色似乎都變得十分蒼白。「如果真的有這條路,」希優頓說:「它的入口應該是在登哈洛,但沒有任何活人可以通過那個地方。」
「真可惜!吾友亞拉岡!」伊歐墨說,「我本來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在戰場上馳騁;可是,如果你所尋找的是亡者之道,那我們就必須分別了,而且,恐怕永無機會在陽間會面了。」
「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走那條路,」亞拉岡說:「不過,伊歐墨,請記住我的話:即使魔多的千軍萬馬阻擋我們,我們也必定會在戰場上會面的。」
「亞拉岡大人,這是你的選擇,」希優頓說:「或許,踏上他人不敢前往的地方,就是你自己選擇的末日。這樣的分離讓我覺得非常遺憾,我的戰力也會因為你們離去而大幅削減;但是,我不能夠再拖延,我們必須馬上向山徑出發!再會了!」
「王上,再會!」亞拉岡說:「騎向您的勝利!梅里,再會!這比我們追獵半獸人時希望的下場好多了,他們會好好照顧你的。勒苟拉斯和金靂會和我同行,但我們不會忘記你的。」
「再會!」梅里說。他找不出其他的話好說,他覺得自己非常渺小,對方陰鬱的話語更讓他一頭霧水,覺得心情莫名的沉重。這時他比任何時刻都更懷念皮聘永遠樂天、不知死活的態度。驃騎們已經準備好了,馬匹不安地躍動;他希望大家趕快開始,把一切做個結束。
希優頓對伊歐墨說了幾個字,元帥舉起手大喊一聲,驃騎們同時間一起進發,構成十分壯觀的景象。他們通過聖盔渠,越過山谷,往東一轉踏上沿著山腳蜿蜒一哩左右的小徑;然後往南轉進山中,消失在眾人的目光中。亞拉岡騎向聖盔渠,看著驃騎王的部屬全都進入山谷,然後轉過身對賀爾巴拉說道:
「三名我關心的人離開了,身體最小的那個是我最關心的人,」他說:「他不明白自己正騎向什麼樣的結局;但,即使他知道,他還是會堅持向前的。」
「夏爾的人們身材雖小,卻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賀爾巴拉說:「他們不知道我們為了捍衛他們的安全付出了多少代價,但我並不感到後悔。」
「我們的命運現在也跟著交織在一起,」亞拉岡說:「未來也是一樣!唉!我們必須在這裡暫時分離。好啦,我必須先吃點東西,然後也和他們一樣快馬加鞭離開。來吧,勒苟拉斯和金靂!我吃飯的時候有些話要和你們說。」
三人一起走回號角堡,亞拉岡在大廳中依然沉默了好一段時間,其他人等著他開口。「說吧!」勒苟拉斯說終於忍不住了:「說出來會好一點,可以讓你擺脫心中的陰影!從我們清晨來到這裡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比我們在號角堡所經歷的惡戰,還要艱苦的奮鬥,」亞拉岡回答:「兩位好友,我使用了歐散克的真知晶石。」
「你竟然使用了那個被詛咒的巫術之石!」金靂驚訝地大呼小叫,臉上露出擔心的表情。「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了嗎?甘道夫說過千萬不能這麼做的!」
「你忘記你面前的人是誰了,」亞拉岡聲色俱厲地說,他的眼中閃動著光芒。「我在伊多拉斯的子民之前,不是已經揭露了我的真實身份嗎?不,金靂,」他用比較柔和的聲音說,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輕鬆了些,他看起來像是許多天辛苦工作沒睡的人,「不,朋友們,我是晶石名正言順的主人,我本來就擁有使用它的資格和實力,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沒有人可以質疑我的資格。至於實力,我也並不缺少,至少勉強足夠。」
他深吸一口氣。「那是場艱難的掙扎,疲倦的身心很難這麼快就恢復。我和他沒有交談,最後還將晶石的使用權奪了回來,光是這樣就讓他難以忍受了,而且,他也發現我了。是的,金靂先生,他看見我了,但並非是我展現在你們面前的形貌,如果這對他有幫助,那麼我算是做錯了。但我並不這麼認為,光是知道我還活著,在這世間對抗他,我認為對他來說就是很沉重的打擊了,因為,在此之前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歐散克之眼看不穿希優頓的盔甲,但索倫則無法忘懷埃西鐸和聖劍安都瑞爾。就在他苦心擘畫,準備發動最後攻勢的這一刻,埃西鐸的後裔和聖劍出現在他眼前,我刻意讓他看見了重鑄的聖劍。他還沒有強大到足以擺脫恐懼的威脅,不,他現在會寢食難安!」
「但他還是擁有無比的勢力,」金靂說,「現在他下手會更不留情,不會再有任何遲疑。」
「忙中必定會出錯,」亞拉岡說:「我們必須對魔王施壓,不再被動的等待他出擊。兩位,當我掌控了晶石之後,我知道了很多情報。我發現敵人在剛鐸南方發動了強大的攻勢,這將會拖住米那斯提力斯大部分的援軍,如果不趕快對付這場攻勢,我估計主城將會在十天以內陷落。」
「那這就是它的命運了,」金靂說:「我們哪裡還有多餘的力量,又哪有可能即時抵達呢?」
「我派不出任何援軍,因此我必須親自前往,」亞拉岡說:「但是,只有一條路可以穿越這些山脈,讓我在一切無法挽回前即時抵達海岸,那就是亡者之道。」
「亡者之道!」金靂說,「這是個被詛咒的名字,我看得出來洛汗的人民也不喜歡這名字。活人能夠踏上這條道路,安全離開嗎?即使你通過了這條路,僅僅數十人又要如何擊退魔多的大軍?」
「自從驃騎們來到這塊土地之後,就再也沒有活人用過這條道路了,」亞拉岡說:「因為對他們來說,這是條封印的道路。但是,在這黑暗的時刻,埃西鐸的子嗣只要有勇氣,就可以使用它。聽我說!這是愛隆之子帶給我的口信,它出自於天下最博學的愛隆之口:「請亞拉岡記得先知的預言,以及亡者之道。」
「先知是怎麼說的?」勒苟拉斯說。
「在佛諾斯特的最後一任國王,亞帆都任內,先知馬爾貝斯是這麼說的──」亞拉岡說:
大地被暗影籠罩,
黑暗之翼展向西方。
高塔顫動,王之陵寢
末日迫近。亡者蘇醒;
毀諾者的時刻將臨。
在伊瑞奇之石,眾將再起
聆聽山中的號角回湯
是誰吹響號角?誰將召喚他們
離開灰朦,被遺忘之民啊!
是他們立誓效忠者的子嗣。
他將自北方而來,危機迫切:
他將進入亡者之道的大門。
「毫無疑問的,這是條黑暗的道路,」金靂說:「但在我眼中,這預言更為黑暗。」
「如果你想要更了解這個預言,請你和我一起來,」亞拉岡說:「因為這就是我準備踏上的道路。但我並非是心甘情願的,這隻因危機迫切,別無選擇。因此,你們也必須是自願的才行;在這條道路上將會遭遇到恐懼和挑戰,甚至是更糟糕的事情。」
「我願意和你一起踏上亡者之道,前往任何它通往的地方,」金靂說。
「我也願意!」勒苟拉斯說:「我並不害怕亡者。」
「我希望被遺忘之民沒有忘記如何戰鬥,」金靂說:「否則我就很難明白為什麼要去打攪他們。」
「如果我們能趕到伊瑞奇,應該就可以明白了,」亞拉岡說:「他們所立下的誓言是對抗索倫,如果他們不背棄誓言,他們就必須要作戰才行。因為,在伊瑞奇置放著一座黑色巨岩,據說那是埃西鐸從努曼諾爾帶來中土大陸的,它被安放在一座山丘上。山中之王在剛鐸創建時於該處向他宣誓效忠,可是,當索倫再起,邪惡蔓延時,埃西鐸依照承諾召喚山中的子民,但他們卻拒絕了,因為在那黑暗的年代中,他們反而開始敬拜索倫。」
「埃西鐸對他們的國王說:『汝將為最後一王,若西方勝過闇王,吾將此詛咒賜與汝等:若不履諾,汝等將永無安息之日。戰火將蔓延無數歲月,在終曲之前,汝等將再度接受召喚。』他們在埃西鐸的怒火前逃竄,不敢為索倫作戰;他們躲在山中,自此與世隔絕,在荒涼的山中人數也漸漸變少。不過,在伊瑞奇以及其他這些人們居住的地方,無法安息的亡者依舊四處遊盪。由於沒有任何的活物可以伸出援手,我只能朝這個方向前進。」
他站了起來。「來吧!」亞拉岡拔出寶劍大喊,劍刃在號角堡的晨光中閃動著冷冽的劍芒。「前往伊瑞奇之石!我準備踏上亡者之道,願意的跟我來!」
勒苟拉斯和金靂沒有回答,只是跟著亞拉岡一起離開大廳,沉默的遊俠們依舊戴著兜帽等待著。勒苟拉斯和金靂一起上馬,亞拉岡跳上洛赫林,哈爾巴拉拿出巨大的號角,雄渾的號角聲在聖盔谷中回湯著;眾人立刻如同奔雷一般越過谷地,留守的部隊則是敬畏地看著他們的身影。
※※※
在希優頓從山脈間的小道緩慢前進時,灰衣部隊則是在平原上日夜不休地急馳。第二天中午他們就抵達了伊多拉斯,在進入山谷前於該處暫停了片刻,天黑的時候正好抵達登哈洛。
王女伊歐玟親自迎接,很高興見到他們,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像是登丹人和愛隆之子這麼威猛的戰士,但在眾人之中,她的目光還是停留在亞拉岡的身上。當眾人和她一起用餐的時候,她從這些人口中聽到了希優頓御駕親征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在此之前,她所知道的僅有極少數的片段。當她聽見聖盔谷的大勝、敵人的慘敗和希優頓與騎士的衝鋒時,她的眼中閃起了光芒。
最後,她說:「諸位大人們,你們都已經累了,請先到我倉促中為諸位準備的地方休息。明天我們將會替你們安排更豪華的地方。」
但是,亞拉岡回答:「不,王女,不用替我們操心!我們只要能夠在這邊躺一晚,明天早上用餐就夠了。我們的任務不能有絲毫拖延,明天天一亮就必須立刻出發。」
她對他露出迷人的微笑,說道:「大人,您真好心,願意不遠千里趕來此地,將消息告訴伊歐玟,讓她知道外界所發生的事情。」
「的確,沒有人會認為我們的努力是徒勞無功的,」亞拉岡說:「不過,王女,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未來的道路,我們也無法抽空前來登哈洛。」
從她的回答中聽來,她似乎被觸怒了。「那麼,大人,您走錯路了;哈洛谷沒有任何往東或是往南的路,看來您必須回頭了。」
「不,王女,」他回答說:「我並沒有走錯路,在你美麗的容顏照耀此地之前,我就已經來過這裡。有一條路可以離開這座山谷,我要走的就是那條路,明天我準備進入亡者之道。」
她回看他的眼光似乎受到極大的打擊,雙頰泛著紅暉,有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出話來。「可是,亞拉岡,」她最後終於說:「難道你的任務是去送死嗎?你在那條路上只會遇到死亡。它們不會願意讓生人通過的!」
「或許它們願意讓我通過,」亞拉岡說:「至少我得冒這個險,其他的路都不行。」
「這太瘋狂了,」她說:「跟在你身邊的都是驍勇善戰、以一當百的勇士,你不該帶他們淪入黑暗之中,應該指揮他們踏上戰場,支援我們人力最薄弱的防線。我請求你留下來,和我的兄長一起策馬;如此一來,我們的希望才會更加光明,鬥志才會更加昂揚。」
「王女,這並非是瘋狂的行為,」他回答道:「我踏上的是預言中的道路,跟隨我的人們都是自願的,如果他們希望留下來和驃騎一起進軍,我不會阻止他們。但就算單槍匹馬,我也必須要踏上亡者之道。」
他們的討論就這樣結束了,一群人沉默地用餐;但她的雙眼一直在亞拉岡的身上游移,其他人注意到她內心似乎陷入無比的掙扎。最後,眾人站了起來,向王女告退,感謝她的照顧,準備把握機會好好休息。
當亞拉岡和勒苟拉斯及金靂來到房門口,在兩名同伴先走進去之後,王女伊歐玟叫住了他。他轉過身去,看見她像是夜色中的一道閃光;她穿著白衣,眼中彷佛有著火焰。
「亞拉岡,」她說:「你為什麼選擇這死亡的道路?」
「因為我別無選擇,」他說:「只有這樣做,我才能夠在對抗索倫的戰鬥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伊歐玟,我並非刻意選擇危險的道路,如果我能夠隨心所欲,那麼我早就回到北方美麗的瑞文戴爾。」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著這句話的意義。然後,她突然將手放到他的肩頭。「你是個意志堅定、不苟言笑的君王,」她說:「這樣的人才會爭取到榮譽。」她暫停片刻,「大人,」她說:「如果你堅持要走,請讓我跟隨你;我已經厭倦了在山中躲躲藏藏,一心想要光明正大的和敵人決戰。」
「你的責任是照顧你的子民。」他回答道。
「不要再說什麼責任了!」她大喊道:「難道我不是伊歐的子嗣?我是個女戰士,不是奶媽或傭人!我受夠了只能置身事外,苦苦等待。我已經下定了決心,為什麼不能照著自己希望的生活?」
「很少人能夠因此獲得榮耀,」他回答。「至於你,王女,你不是同意在國王回來之前管理這些人民嗎?如果不是你挺身而出,那麼就會是其他的元帥或將軍替代你的職務。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不能夠馳騁在沙場上。」
「為什麼總是我必須挺身而出?」她不情願地說:「當驃騎出征的時候,為什麼總是我必須處理家務,等待他們贏得榮耀,回來之後又必須照料他們的生活?」
「這次很有可能,」他說:「再也不會有人生還。他們的榮耀將會無人傳頌,因為再也沒人會記得為了保衛你們家園所付出的犧牲。但是,任何工作都不會因為無人讚美而損及其重要性。」
她回答道:「你說了這麼多,話中的含意只不過在強調:你是個女人,就應該待在家裡。當男人們戰死沙場的時候,你就必須留在屋內被活活燒死,因為男人們已經不需要你了。我是伊歐王室的成員,不是什麼女僕。我能騎善戰,不畏懼死亡和痛苦。」
「你害怕什麼,王女?」他問道。
「我害怕的是牢籠,」她說:「害怕經年累月被關在牢籠中,直到最後垂垂老去,害怕習慣這種被禁錮的生活,再也不想要開創豐功偉業,也不再有任何的體力衝鋒陷陣。」
「但你竟然建議我不要踏上我所選擇的道路,只因為上面充滿了危險?」
「我當然可以這樣建議別人,」她說:「但我並沒有建議你逃避危險,而是希望你能夠挑選刀劍和勇氣能夠獲得戰功的地方,我不願意見到人們平白無故放棄生命。」
「我也一樣,」他說:「因此,王女,我必須對你說:留下來!南方沒有你揮灑的空間。」
「和你一起前往的人也是一樣,他們只是因為敬愛你、不願意和你分開,才願意和你同往。」然後,她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
天色漸亮,但太陽尚未從東方山間躍出,亞拉岡就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他的同伴全都已經上馬,正當他也準備翻身上馬時,王女伊歐玟前來道別。她穿著如同驃騎的裝飾,腰間佩戴著長劍。她手中拿著一個酒杯,喝了少許,祝他們一路順風,然後她將杯子遞給亞拉岡;他仰頭一飲而盡,說道:「再會,洛汗之女!我祝你王室綿延不絕,願你和你的子民都幸福快樂。對你的兄長說:我們會在黑暗之後再相聚的!」
最靠近她的金靂和勒苟拉斯,發現她似乎流下了眼淚,在一張如此堅強、自傲的面孔襯托下,它顯得更是無比沉重。她開口問道:「亞拉岡,你還是決定要去嗎?」
「是的,」他說。
「你還是不願同意我的請求,讓我和你一起去嗎?」
「不,王女,」他說:「在獲得驃騎王和你兄長的恩准前,我不能夠同意,而他們要到明天才會回來。我必須把握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再會了!」
她跪了下來大聲說:「求求你!」
「不,王女,」他拉著她的手,扶她站了起來。然後他親吻著她的手,隨即躍上馬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只有那些靠近他、熟識他的人,才看得出他臉上的痛苦之色。
伊歐玟如同石雕一般,雙手握拳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邊,她看著他們的身影,直到眾人都消失在丁默山,亦即亡靈之山的陰影中,那兒也正是亡者之門座落之處。接著,她轉過身,如同瞎子一般地蹣跚而行,腳步踉蹌回到屋中。她的同胞沒有人目睹他們的離去,因為眾人全都畏懼地躲了起來,準備等到天亮,這些魯莽的陌生人都離開之後再出現。
有些人說:「他們都是精靈變成的妖怪,就讓他們前往那些屬於他們的黑暗角落,再也不要回來。這年頭已經夠壞了!」
※※※
當一行人策馬離開時,天色依舊灰濛濛的,太陽尚未脫離亡靈之山的陰影。他們穿越了兩旁羅列的古老岩石,在凝重的恐怖氣氛中來到了丁禍,在這黑暗的樹林中,連勒苟拉斯也無法久待。眾人在山腳下發現了一塊空地,有一枚巨石像是死神的手指一般正好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我覺得血液都快結冰了!」金靂說,其他人都沉默不語,他所發出的聲響完全被腳底下潮濕的松針給吸收了。馬匹不願意經過這看來十分恐怖的岩石,騎士們只好下馬親自領著他們通過。又經過好一段時間之後,他們終於來到了岩壁前,黑暗之門就深陷在岩壁上,像是黑夜的開口一般瞪視著眾人。巨大的拱門上雕刻著許多模糊難辨的符號,恐懼的氣息如同灰霧一般從其中源源流出。
眾人停了下來,每個人都不禁覺得膽寒;唯一的例外是精靈勒苟拉斯,因為人類的幽靈對他來說並沒有任何威脅。
「這是個邪惡的入口,」賀爾巴拉說:「我想,死亡就在門的另一邊,但不論如何,我還是會進入;只是,沒有任何馬匹能夠忍受這種氣息。」
「我們必須進去,這些馬也一樣,」亞拉岡說:「如果我們能夠通過這一片黑暗,之後還有很遠的距離才能抵達目的地。我們浪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索倫更快邁向勝利。跟我來!」
就在亞拉岡的帶領和堅強的意志力控制之下,所有的登丹人和座騎都跟著他一起進入。這些馬匹們對主人的敬愛是如此的深沉,只要主人們能夠無所畏懼的領著它們進入大門,它們就不會有任何的遲疑。但是,洛汗國的駿馬阿羅德退卻了,它在那肉眼所不能見的壓力和恐懼下渾身冒汗,不停發抖。勒苟拉斯遮住它的眼睛,柔聲吟唱著人耳不能理解的歌曲,說服它勉強走了進去,勒苟拉斯也跟在它身邊,門外只剩下矮人金靂。
他的雙膝打顫,對自己的反應感到極端憤怒。「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他說:「精靈願意進入地底,而矮人竟然不敢!」話一說完他就一頭沖了進去,但他覺得自己的雙腳如同鉛塊一般的沉重,一走進去,連他都被撲天蓋地的黑暗所籠罩。這是極端詭異不尋常的!身為葛羅音之子的金靂,曾經探索過無數的地下通道,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亞拉岡從登哈洛帶了許多火把過來,現在他正拿著火把走在最前面,伊萊丹則是走在後面押陣。金靂踉蹌地跟在後面,想要趕上大家,除了火把微弱的光芒之外,他什麼都看不見;但如果眾人停了下來,四面八方又會傳來那種永無止境的呢喃聲,那種語言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
沒有任何力量或是任何事物阻止眾人的前進,但矮人的恐懼越來越深沉,這是因為他可以清楚感覺到:他們只能繼續前進,已經沒有退路了!眾人的身後已經擠滿了無形無影的隊伍。
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流逝,金靂眼前出現了一個讓他以後都不願意回想的景象:道路十分的寬廣,但隊伍卻突然來到了空曠的地方,兩邊都沒有任何的牆壁,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息飄移在四周,讓他幾乎沒有辦法移動。隨著亞拉岡的火把越來越近,在他的左邊出現了一樣閃閃發亮的東西,亞拉岡停下腳步,前往調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難道都不害怕嗎?」矮人咕噥道。「若是在其他的洞穴中,金靂絕對是第一個衝去調查黃金反光的人,但絕不是在這裡!就讓它留在那邊吧!」
即使如此,他還是越走越近,看見亞拉岡跪在那邊,伊萊丹則是拿著兩支火把替他照明,在他眼前是一名勇士的骸骨。他原先似乎穿著練甲,骨架也完好無缺,多半是因為這座洞穴十分的乾燥,而它的練甲也沒有破損;它的黃金腰帶上鑲著拓榴石,趴在地上的頭骨上戴著黃金打造的頭盔。現在眾人才發現,他倒在洞壁之前,屍體前方正好是一扇緊閉的石門,白森森的指骨依舊抓著門縫。一柄斷折破碎的寶劍丟在一旁,彷佛他絕望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來敲打這扇門。
亞拉岡並沒有碰觸屍體,在沉默地觀察了片刻之後,他站起身道:「願心貝銘花永不凋謝!」他喃喃道:「總共十六座的墓丘已經長滿了青草,在這麼漫長的歲月中,他就這樣躺在一扇打不開的門前。這到底通往哪裡?他又為什麼想要過去?恐怕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因為這並非是我的任務!」他轉過身,對著身後不斷低語的黑暗大喊道:「把你們的寶藏和秘密留在那被詛咒的年代中!我們只想要儘快通過。讓我們走,跟著過來!我召喚你們前往伊瑞奇之石!」
沒有任何回答,除非這較之前的低語還要恐怖的沉默算是答案。一陣寒風吹來,火把的火焰瞬間被吹熄,再也無法點燃。接下來的時間,不管是一小時還是許多天,金靂都記不起來確實的遭遇。其他人拚命趕路,但他總是最後一個,那彷佛就要將他吞沒的陰影一直緊追在後,低語聲像是遠處的悶響一樣不停地朝他進逼。他踉蹌地往前,直到最後,他開始像是只野獸一樣四腳著地的往前爬。他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狀況了!如果他不能夠結束這一切,他就要轉過身去面對那緊追不捨的邪靈。
突然間,他聽見水滴落下的聲響,那如同岩石落進黑暗陰影中一樣清楚的聲音,四周逐漸變亮,終於!眾人穿越另一扇拱門,一條小河在他們身旁奔流著。在拱門之外是一條夾在陡峭山崖間的向下斜坡,山崖如同銳利的刀尖一樣直入雲霄。這一線天的景象讓底下的眾人勉強看見天空是黑暗的,上面有許多的星斗閃耀。不過,稍後金靂才知道,這還是他們從登哈洛出發那天,距離日落還有兩小時。不過,對他來說,這似乎是置身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年代的黃昏。
眾人再度上馬,金靂回到勒苟拉斯身邊。他們排成一列,夜色逐漸深沉,恐懼依舊緊追著他們。勒苟拉斯轉回頭準備和金靂說話,對方只能看見他面前有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在他們身後是伊萊丹,他是負責押陣的人,但卻不是這個隊伍的最後一人。
「亡者跟在後面,」勒苟拉斯說:「我看見人類和馬匹的影子,蒼白的旗幟像是雲霧一樣捉摸不定,槍尖則是如同迷霧中的影像一樣模糊,亡者正跟在我們後面……」
「是的,亡者緊追在後,他們已經聽到了召喚!」伊萊丹說。
他們離開了小徑,地形的轉變就如同突然間從牆縫中鑽出來一樣,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山谷,身邊的小河則是融入許多冰冷的瀑布中。
「我們到底在什麼地方?」金靂說,伊萊丹回答道:「我們腳下的是摩頌河的源頭,這條冰冷的河川一路流向大海,洗刷多爾安羅斯的城牆。以後,你就不須要問別人河名的由來了,人類叫它黑根河。」
摩頌谷是個倚靠著山脈陡峭南壁的寬廣平地,它陡峭的斜坡上長滿了綠草;但在這個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一切看起來都灰濛濛的。在底下人類居住的房屋中透露著點點火光,這是座土地肥沃的山谷,有許多居民住在這裡。
亞拉岡頭也不回地大喊,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朋友們,忘記你們的疲倦!策馬向前,向前!在今天結束之前我們必須抵達伊瑞奇之石,眼前還有很長的道路。」眾人頭也不回地越過山中的平原,最後來到一座橫越洶湧激流的橋樑,發現了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
當他們靠近的時候,屋中的燈火紛紛熄滅,大門緊閉,在室外的人們驚慌大喊,像是被獵殺的動物一般倉皇逃逸,在夜色中,人們不停地重複一句話:「亡者之王!亡者之王來了!」
遠方的警鐘不停地響著,在亞拉岡面前所有的人類都驚慌地逃竄。灰衣部隊毫不遲疑地向前衝刺,到了最後,連馬匹也因為過度疲倦而腳步蹣跚。因此,在午夜之前,眾人沐浴在如同漆黑洞穴中的夜色下,來到了伊瑞奇丘陵。
亡靈所帶來的恐懼氣息在山丘間流連,竄入四周的空地。在山丘頂上矗立著一座黑岩,它圓得像是顆球體,露出來的部分大約和人一樣高,一半被埋在土裡。它看起來並不屬於人間,正如同某些人認為的一樣,是從天空中落下;但沒有忘懷西方皇族傳說的人們都知道,這是埃西鐸從努曼諾爾的廢墟中帶出,登陸之後將它立在這裡作為紀念。山谷中的居民都不敢靠近,當然更不敢把家園建造在附近;因為他們說這是陰影之人聚會的地方,他們會在眾人恐懼的時候聚集,在這裡呢喃著邪惡的陰謀。
眾人來到巨岩之旁,在夜色中停了下來。伊羅何遞給亞拉岡一具銀號角,他奮力一吹;對周遭的旁觀者來說,遠方的洞穴彷佛傳來了迴音。他們沒有聽見任何其他的聲響,卻可以感覺到一大群龐大的部隊聚集在山丘周圍,如同幽靈呼吸一般的寒風從山脈間吹下。亞拉岡從馬上跳下,站在巨岩旁用宏亮的聲音喝問道:
「毀諾者們,你們為何前來?」
一個彷佛從遠方傳來的聲音穿透夜色,回答了他:「為了實現我們的誓言,獲得安息的權利。」
亞拉岡回答:「時候終於到了。我現在要前往大河安都因旁的佩拉格,你們必須緊跟著我。當這塊大地上所有索倫的奴僕都被消滅之後,我將會視同你們的誓言已經實現,諸位就可以永久的安息。我是伊力薩王,埃西鐸的子嗣,剛鐸的繼承人!」
話一說完,他就命令哈爾巴拉展開他帶來的旗幟。看哪!那是面黑色的旗幟,如果上面有任何的花紋,在黑暗中也無法分辨。四周立刻陷入一片沉默,在漫長的黑夜中,再也沒有人聽見任何的喘息或是嘆氣。眾人在巨岩旁紮營,但由於四周的陰寒之氣,他們並沒有睡著。
當冰冷蒼白的曙光破曉,亞拉岡匆忙起身,領著眾人十萬火急地趕路。眾人經歷了無比的疲倦,這種只有他曾經承受過的經驗,這次,也同樣憑藉著他的意志力敦促眾人向前。除了北方的登丹人、矮人金靂和精靈勒苟拉斯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凡人能夠承受這種折磨。
他們越過了塔龍之頸,來到了拉密頓。幽影大軍緊跟在後,恐懼的寒氣在他們之前飛快地蔓延。最後,他們來到了西瑞爾河上的卡倫貝爾,血一般鮮紅的太陽落入眾人身後的皮那斯傑林山。西瑞爾渡口的城鎮空無一人,許多男子都已經前往參戰,留在當地的人則是聽到亡者之王前來的傳言,全都躲入附近的丘陵中。第二天,黎明並未出現,灰衣部隊策馬騎入魔多策動的風暴中,就此消失在凡人的眼中,亡者的幽影依舊緊跟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