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雲,足夠大,但又不夠大。延康國的這片雲這場雪,更像是一次警告。」
西方須彌山,金頂大雷音寺,巍峨雄山高聳,金頂便坐落在雲層之上,老如來向延康國全境看去,只見太陽金光燦燦,將雲海照耀得異常明亮。
「曾經,在我大雷音寺漫長的歷史中,也見證過這種天象攻擊。」
老如來座下,諸多菩薩、尊者、羅漢林立,只聽老如來道:「那場天象攻擊比現在這場還要浩大,也是大雪,也是陰雲,讓民不聊生,以至於天災連年,死了不知多少人。苦尊者,你去將藏經閣的空紀哀皇經卷取來,翻到第一千三百六十七頁。」
一位愁眉不展的僧人起身去了,過了片刻,這位苦尊者手捧厚厚的經卷前來,翻到老如來所說的那一頁,念道:「空紀,哀皇六千四百二十年,天象變,降雪三十日,雲鎖八十萬里,不見天日。餓殍遍野,匪盜四起,哀皇命諸神、龍王除之。哀皇六千四百三十年,天降火流星,星雨如潮,火山迸發,火山萬千座,大地震動,地裂千丈溝壑萬道,河流乾涸。海空。又至次年,太陽消失,日月無光……」
老如來身後,窮夫子等人心神大震,失聲道:「如來,這是……」
「大墟。」
老如來回頭,看向須彌山後那廣袤無垠的蠻荒之地,道:「這卷經文中記載的是大墟中的神國最後的歷史。大雪和陰雲,只是最初的警告。不過,這警告來得比我想像的要早一些,早很多年,也輕了很多。看來延康國的作為,讓上面的有所警覺了。」
窮夫子、田真君等人腦中轟然,喃喃道:「大墟……」
「皇帝若想平息這場災難,唯有立即停止變法,降罪己詔,向天請罪,向黎民百姓請罪。」
老如來目光深邃,道:「否則這場雪災只是開始,之後還會有更恐怖的天象。那天象便不僅僅是雪和雲了,而是星雨,火山,河湖乾涸,大海蒸發,太陽月亮,統統消失。這是天譴啊,蒼天降怒,卻要黎民百姓來承受,有些過了……」
「啟稟如來,延康國太子命人前來求見。」
老如來微微一怔,笑道:「這位殿下還是來找老僧了。請他上來。」
「尊法旨。」
老如來向四周的僧人笑道:「太子殿下很是不凡,或許會是救世之主,皇帝一意孤行,太子卻不會如此。他的使臣值得一見。」
道門,崑崙玉虛山。
這裡被稱作玉虛洞天,宛如自成一界,山中四季如春,彷彿神仙聖地,不比那須彌山遜色。
「雲鎖延康,只是一此不輕不重的警告罷了,比大墟覆滅的警告要輕微許多。」
老道主向道門的諸多修道之人不疾不徐道:「延康國師改革,我道門反他,不為私利,為的是道。這場改革,已經壞了許多規矩壞了許多道理,註定行不通。可惜延康國師見識太淺,不知道後面的大恐怖降臨,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他的目光深沉,但是氣息卻平靜萬分,緩緩道:「當年,延康國師年紀還小時,來道門見我,我看出他的不凡,對他很是期許,因此許他看我道門的鎮教經典,期望他能將來有所成就。至於門派之見,則被我拋之腦後,如此良才,自然應該拋棄門戶之見,悉心栽培。後來他成為國師,我對他的期許變成了失望,為何?道法自然。」
道門的諸多高人靜靜地聽著。
「所謂道法自然,指的是道法出自自然,我修道人可以呼風喚雨,卻不改變風雨,便是不改變自然,不改變大道。我對天魔教其實並無偏見,相反天魔教的某些作風作為,我還是很欣賞。但是彼此道路不同。為何?」
道主搖頭道:「道法出自自然,天魔教卻要用道法去改變自然,這是我道門與天魔教的最大不同,也是天魔教被稱作魔的原因所在。」
道門的諸多道人都是心頭微震,丹陽子道:「我觀天魔教的弟子,有人用行雲布雨的法門,乾旱時節降雨,向農戶收錢。還有人用鑽探的法術,鑽地為井,解決飲水問題。也有人用真火冶煉礦物,提取玄金,製造成農具出售。還有魔教弟子讓農戶出錢,他們去捕獵妖獸,天魔教的確違背道法自然,是在改變自然。」
道主道:「將道法神通用於百姓日用,便是改變自然,破壞自然。改變自然破壞自然,便是改變大道,破壞大道。天魔教的教義錯了,只能發展成為魔道,再加上他們教義總綱中的一句,率性所行,純任自然,這便是放縱自己的慾望了,隨心所欲,為所欲為。這不是魔,什麼是魔?」
他嘆了口氣,道:「國師被天魔教影響太深,以至於天魔教的理念來治世治國,所以從前大墟經歷過的災難,也會出現在延康國。這是天罰,是天劫,天降的劫數。話雖如此,但百姓無辜。」
道主語氣放緩,道:「你們下山吧。皇帝和國師惹出的天罰,不應該由世人承受,去幫那些身陷苦難中的黎民百姓,能救多少人便救多少人。你們遊歷救人,再尋些根基好的少年,為我道門延續香火。」
「遵法旨。」
一位位道門高人紛紛下山去了。
道主看向瀰漫在延康國上空的雲氣,嘆了一聲:「不該這一方百姓來承受啊……倘若國師與皇帝執迷不悟,我道門也不得不入世了。」
秦牧聯絡上左右護法使,傳下教主法旨,道:「你們幫助皇帝賑災,收取天上的陰雲,然後讓我教弟子去南方幫助農家剷除凍死的莊稼,補種莊稼。這場雪災會死不少人,你們儘力而為,能救多少便救多少。還有,讓教中弟子小心,災年必有亂子,世道不會太平。」
「領法旨。」
左護法使寧道池遲疑一下,道:「聖教主,我們以什麼身份幫助皇帝?倘若皇帝賜官,是受還是不受?」
秦牧思量片刻,道:「以個人身份,傾聖教之力,儘力而為。皇帝若是賜官,你們便接受。皇帝可以容得下國師,也可以容得下我們。延康國就是天聖教,不必多疑。」
他頓了頓,繼續道:「現在世道不太平,而神通者習慣了高高在上,讓他們像我天聖教一樣,為凡人服務,替凡人做事,他們不會樂意。國師曾經說他殺了一批清流,但是殺不盡殺,殺了一批還有一批,我還以為國師開玩笑,現在看來是真的。」
秦牧抬頭看了看天上的陰雲,似笑非笑道:「這場雪災和這片雲,製造出滅國的災難,他們竟然還在想著魔道不魔道,沒想著為百姓出力,大概是習慣了自己從前高高在上,認為給比他們低等的平凡人做事便是折辱他們,便是魔道。」
他搖了搖頭:「這種人為數不少,也有極端者,只怕會趁機造反作亂,或者針對我天聖教。你們務必要小心!」
「教主放心。聖教能夠屹立至今,沒有被所謂的正道打垮,並非是浪得虛名!」
兩位護法使躬身,各自去了。
秦牧定了定神,又抬頭看向籠罩延康國的那朵陰雲,搖了搖頭,返回太學院。狐靈兒、龍麒麟和都天魔王已經在船上等候。
秦牧道:「我們這次回村,路上採購一些年貨,鑲龍城只怕是沒有年貨了,今年,延康國的處境也是堪憂,估計鑲龍城會少了許多商家。」
都天魔王仰起頭打量天空,嘿嘿笑道:「你們這個世界要遭殃了,這場大雪和這片雲只怕籠罩你們延康國的全境了吧?」
秦牧心中微動,彬彬有禮的詢問道:「魔王大人有何高見?」
「跪下,舔我腳趾,我便告訴你!」都天魔王趾高氣昂。
秦牧向狐靈兒丟個眼色,狐靈兒打開這八臂神像胸前的機關,坐了進去,操控著都天魔王跪下,伸出舌頭向秦牧的鞋舔去。
都天魔王連忙叫道:「魔可殺不可辱!停下,停……我說了,我說了便是。」
秦牧抬手。
狐靈兒不再操控,都天魔王連忙跳起來,呸呸了幾聲,不敢再放肆。
這些日子,狐靈兒機靈古怪,把他整得服服帖帖,都天魔王本著好魔不吃眼前虧的念頭,只得配合這隻妖狐。
都天魔王抬手抹嘴,冷笑道:「這是神的手段,而且不是一般的神,我真身降臨,也可以施展這種手段,用天象攻擊,滅了所有人族,讓你們絕戶絕種,將這個世界改造成新的都天。不過,使出天象攻擊的這尊神,看起來還是比較溫和的,並沒有痛下殺手。估計這場雪和這片雲,只是一次輕微的警告。」
「警告?」
秦牧怔然,僅僅是一次輕微的警告嗎?
這次輕微的警告,只怕會有百萬計的黎民百姓,熬不過這個冬天!
他怔怔出神,想起了大墟。大墟何嘗不是如此?因為神魔的旨意,大墟中的人們變成了人人可以喊打喊殺的棄民。
「神魔不死,大盜不止!」秦牧突然冷冰冰道。
「夫人,神魔不死,大盜不止啊。」延康國師站在高空的雲層之上,看著瀰漫在延康國上空的那朵無比廣闊的雲,向身邊的女子感慨道。
他身邊的女子只是中人之姿,談不上漂亮,也說不上丑,五官很耐看,是宮中的一位宮女,而今卻已經做了國師夫人。
這女子心思很是透徹,道:「夫君這次沒有回去,是認為皇帝能夠解決這場天災?」
「就算皇帝解決不了,也會有人幫他解決,用不著我回去。」
延康國師微笑道:「我們去天上的小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