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公措昨晚命大巫作法殺我,今天還敢請我赴宴?」
秦牧微微一怔:「莫非他以為同樣是聖地,樓蘭黃金宮還能壓得過天聖教不成?還是說,他另有打算?」
霸山祭酒走來,道:「要不要我隨你同去?」
秦牧搖頭:「不至於。倘若班公措敢光明正大的殺我,便不會在昨晚用巫法殺我了。我獨自去赴會見他。」
玉香樓是京城中規模最大的酒樓,用的是園林式的格局,一庭一院,庭院中有假山流水噴泉,使女絲竹歌舞,每個庭院分開,很是雅靜。來到這裡吃飯喝茶的人們也並非是為了吃飯喝茶,只是尋一個可以談話的地方。
災年到來之前,這裡的生意極為火爆,即便是達官貴人也需要提前訂下酒席,不過天災爆發,皇帝親自賑災,京城中的達官貴人也需要捐款,玉香樓的生意這才清淡下來。
料想等到天災的影響過後,這家酒樓的生意肯定會再度好起來。
玉香樓的青竹園,班公措相迎,向秦牧道:「秦教主,我那隨從多有得罪,而今他們已經死了,死後一切干休,還請教主海涵。」
秦牧走入青竹園,四下打量,道:「王子客氣。」
這棟庭院叫做青竹園,圓月形的門,走入門中便是瘦竹成蔭,遮在道路兩旁,耳聽得潺潺流水,轉了兩個彎才看到清水從奇石累累的假山上流下,雖然是細流,但是卻有瀑布奔流而下的感覺。
這瀑布流水是落入一尊菩薩像手中的玉瓶中,玉瓶傾斜,水在瓶中轉了一圈,又流了出來,落入南邊的池子里。
秦牧看了一眼,這南邊的池子中有一些沙島,宛如海中的島嶼,星羅棋布,很有趣味。池子上寫著南海觀世音,鴻誓深如海的字樣。
菩薩與假山雕在一起,應該用了一些小法術,可以讓水流不斷,雖然池子不大,但細緻入微,細細看去真有一種站在南海上空俯覽浩瀚大海的感覺。
「秦教主請。」
班公措抬手,請秦牧走過長廊,來到池子旁邊的雅間,窗戶已經打開,靠窗而坐恰恰可以看到這個園林的景緻。
而這宴席邊還有兩位黃衣大巫,面無表情,立在門內左右。
班公措揮了揮手,道:「你們下去,令他們上菜上酒。」
兩位樓蘭黃金宮的大巫走出房間,過了片刻,有使女上菜上酒,庭院中又來了些身姿曼妙的少女,穿著異族的服飾,吹著牛角彈奏揚琴拍著達瑪鼓等樂器,聽起來倒別有一番味道。
「昨天晚上,並非是我授意讓人殺你。」
班公措深深看了秦牧一眼,道:「我要殺人,無需假人之手。昨晚的事,只是我的隨從見你殺黃金宮的弟子太多,很是不忿,因此入夢作法殺你。」
秦牧聽到他提及此事,不禁有些驚訝,他原本以為班公措會避而不談,沒想到班公措落座下來第一件事便是將此事挑明。
「原來如此。」
秦牧笑道:「好在我沒事,而且他人已經死了。我相信小王子與這件事並無瓜葛。」
班公措搖頭道:「你還是有所不知。我知道他要殺你,但我並不阻攔,秦教主是否想知道原因?」
秦牧又有些驚訝,謙遜道:「小王子真是出人意料,秦某願聞其詳。」
班公措為他斟酒,道:「我之所以不阻攔,是因為我知道你必會讓霸山祭酒留在你房中,防備我夜半作法殺你。他殺不了你,但可以耽誤你的時間。」
秦牧揚了揚眉頭,舉起酒杯,兩人推杯相敬,一飲而盡。
班公措繼續道:「你和我是同時破壁,進入六合境界,當時我沒有答應你的挑戰,是因為那時我看出了你的戰力的確非同小可,我沒有十足把握勝你。但是經過了一天時間,便不一樣了。一天時間,只需要一天時間。」
他露出一絲笑容:「高手對決,一天時間便足以確定勝負。你下午與太子會面,無暇去鞏固六合境界,發現六合境界的奧妙,晚上你又需要提防我那個隨從的巫法攻擊,也無暇去研究六合境界。而我卻有這一天時間,鞏固六合,提升修為。區區一天時間,足以讓你勝算全無。」
秦牧再度驚訝,打量他的面容,只見他的臉上還有些稚嫩之氣,但目光深邃,有一種少年人不曾有的深沉,讚歎道:「草原的小王子真是不凡,難怪連天刀對你也是忌憚非常。你現在只有十四歲吧?」
班公措再度為他斟酒,道:「十三歲。草原人風吹日晒,身子比較粗,顯得大了一些。十三歲是我這一世的年歲,倘若教主問的是我靈魂壽元,而今已經有一萬一千歲了。」
秦牧哈哈笑道:「小王子讓我越來越驚訝了,沒想到竟然將這件事也輕易的說了出來。」
「我沒有必要瞞你。」
班公措道:「秦教主也是令人極為佩服。你是天刀弟子吧?年紀輕輕,便有這等修為,令我也讚嘆不已。倘若是六合境界突破的當日,我對上你,只有八成的勝算。」
「唔?」秦牧含笑不語,把玩酒杯。
班公措正色道:「算上這一世,我已經活了十九世,在我漫長的壽元中,見多了天縱之才見多了曠世豪傑,也見多了生死悲歡。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是時光中矗立的礁石,身邊無數風華絕代的人物像是一幅幅畫面匆匆流過,即便是絕世的帝皇也是一個不經意的畫面,就算是向天橫刀的天刀,也竟只是個匆匆過客。我記得在我第六世時,我自感自己的道法神通無法再進一步,所以進入中原拜入了道門,學習先天太玄功和道劍。那時,道門的道主對我極為期許,許我為道子,甚至期望我將來成為道主,領導道門。」
秦牧眼角輕輕跳動一下,這個老怪物曾經進入了道門,甚至還做了道子?
道門的鎮教絕學,先天太玄功和道劍十四篇也被他學了去?
「道劍很難領悟,那一世,我學到了第十三劍,第十四劍始終無法參悟透徹。」
班公措感慨道:「道劍實在太難了,即便有先天太玄功的強大也難能參悟透徹,需要對術數有著恐怖的領悟才能辦到。我直到老死也沒能將第十四劍學會,第七世,我再入道門,還是沒能學會第十四劍,只練成了半招。然後第八世,我又拜入了佛門大雷音寺。」
秦牧心頭大震,深深的看他一眼,輕聲道:「你覺得道劍已經無法讓你突破,所以你便去大雷音寺學習如來大乘經?」
「錯。」
班公措肅然道:「我是去參悟佛法。大雷音寺的佛法在心性上的參悟極高,如來大乘經是集心性修為的大乘者,自然要學。不過我先從小和尚做起,將大雷音寺的佛經統統看了一遍,參悟一遍,然後再學如來大乘經。」
秦牧問道:「那一代的如來應該也對你極為期許吧?」
「他說我的資質悟性是當世第一,佛法造詣甚至已經超過了他,辯才無礙。」
班公措道:「如來大乘經,我修滿二十諸天,但是我還是離開了大雷音寺。大雷音寺的佛法並不能讓我突破最後的境界。待到下一世,我轉世成了女子,我去了離情宮。又過一世,我去了小玉京。我在小玉京呆了幾世時間,才將那裡的絕學學全,的確是凌駕在三大聖地之上的聖地。」
他感慨萬千,似乎在回憶小玉京的日子,頓了頓,道:「然後我又去了天聖教。」
秦牧眼中精光閃動,道:「天聖教?你學了大育天魔經?你領悟出什麼?」
班公措露出笑容,道:「大育天魔經很強,但相比如來大乘經和道劍來說,便有些遜色了。我原本打算離開,後來聽說大育天魔經有一篇大一統功法,只能教主傳給教主。我很想得到,所以留在天聖教。只可惜那一代的天魔教主很強,他的弟子也很強,這位弟子被譽為五百年一出的聖人,我敗給了他,無緣教主之位。」
秦牧鬆了口氣,班公措繼續道:「於是我叛出天聖教,帶著道門的高手,集合了正道所有的義士前來攻打天聖教,將這位五百年一出的聖人打死。」
秦牧酒杯中的酒水輕輕一顫,有一滴灑在桌上。
「這位聖人的確難得,他拚死了道主,我偷襲他得手之後,他還能將我重創,但他還是被我們用無數正道義士給耗死了。」
班公措悠悠道:「臨死前,他將教主之位和大一統功法傳授給了當時的青天王。我當時受了重傷,但是想著只差一步便可以將天聖教攻克,豈能功虧一簣?所以繼續率眾攻打,不料這位青教主將大一統功法傳給了當時的聖女,然後率領教眾拚死與我一戰,我不得帶傷退回草原。」
他感慨道:「後來我聽說,這位青教主也死了,死在碧波潭。聖女繼任成為教主,總算將道門和天下正道殺得心寒,最終她也力竭,傳位後死掉了。這三位教主,天聖教怎麼稱呼他們?」
秦牧臉色漠然:「三王。」
「三王?」
班公措贊道:「他們的確稱得上三王。現在你應該知道我與你們天聖教的淵源了吧?你現在也應該知道,我的八成勝算來自哪裡了吧?不過那是一天之前,現在面對你,我是十成勝算。你,一成也沒有。」
秦牧起身,舒展一下身軀,道:「走吧。我現在有點想殺人。」
班公措起身,兩人並肩向外走去。
班公措回頭吩咐那兩個大巫,道:「飯菜留著,溫一溫,我片刻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