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將他傳送出來的距離並不遠,距離密水關不到一里地,他身後便是大墟。
對於瞎子來說,破壞秦牧的傳送並不困難,秦牧最多也就是將他傳到這裡。
瞎子默默回到密水關,來尋秦牧,一言不發的解開靈毓秀、司芸香身上的神藏封印,拄著竹杖一路點點戳戳的獨自走了。
秦牧呆了呆:「瞎爺爺……」
「長大了,長大了……」
老瞎子空洞的眼眶中有渾濁的眼淚滑下來,他走得越快,眼淚越多,他撫養的孩子終於長大了,心中卻突然失落起來酸楚起來,秦牧大約是不會再隨他回到殘老村了,不再是當年那個背著他練拳練功的小小少年了。
這個撿來的小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自保的能力,他的心野了,去看了外面的世界便不會想著繼續留在殘老村那個只有一群老頭老太婆的地方了。
老瞎子走的飛快,秦牧衝到密水關的城寨上,只能看到他在江邊遠去的背影,顯得有些孤獨落寞。
少年心中也有些惆悵,抬了抬手,沒有說話,老瞎子背對著他遠行,卻似乎看到他揚起的手,也揚了揚手,沒有回頭。
秦牧看到瞎子放下手,似乎擦了擦眼眶,像是在抹淚。
瞎子在江邊疾行,過了良久,他終於來到殘老村。
村裡沒有其他人,這裡已經變成了雞婆龍的天下。許多母雞生了很多窩雞婆龍,搬到村長、瞎子他們的房間里。看到瞎子回來,一頭趾高氣昂的年輕雞婆龍衝上來便打,打算把這個老瞎子趕出自己的領地。
片刻之後,竹杖穿著一頭被扒光毛的雞婆龍架在篝火上,其他雞婆龍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驚恐的看著老瞎子。
瞎子又來到屠夫的房間里,從床底下挖出幾壇酒,烤熟了雞婆龍,一邊吃酒一邊吃肉。
酒飽飯足之後,他扔下一地雞骨,站起身來,抬手去拿竹杖,那竹杖已經被篝火燒成了灰。
瞎子怔了怔,拍了拍手上的灰,大步出村向村外的涌江走去。
「多少年了……」
他邊走邊自言自語:「老兄弟,你陪伴我多少年了?當年我敗落的時候,背著你來到這裡,村長說我的心敗了,不配再擁有你,讓我將你沉寂,埋在這涌江中。他說,在殘老村裡,我不會再需要你了。」
涌江,江面漸漸的掀起一陣陣波瀾,水底傳來輕微的震動聲,一圈圈波紋很有規律的向四周散開。
瞎子向江面走來,破敗的衣衫獵獵作響。
「當年我拋棄你的時候,心灰如死,沒有半點生機生趣。從前你追隨我時,是因為我的強大,我的無敵,我的目空一切!」
他站在江面,小小的身軀中突然迸發出無比恐怖的戰意,可怕的氣勢直衝雲霄,半空中的雲彩突然扭曲,化作龜蛇盤繞的巨型玄武,玄者為玄龜,龍首龜身,武者為騰蛇,千翼飛騰!
突然,江底傳來竊竊私語,那是一種奇特的聲音,像是龍吟,又像是死者的低語,其中有龍語也有異域世界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給人的感覺彷彿是有一個長長且柔軟身軀從江中緩緩升起,圍繞著瞎子瘦小的體魄旋轉,盤繞。
「薩陀,摩巴薩,奚佢密脫(你敗了,眼睛瞎了,不配擁有我)……」
「我敗了。」
瞎子筆直的站在那裡,他個頭矮小,除了村長和從前的屠夫,他比村子裡的其他人都要矮,他的身軀雖小,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異常的高大、偉岸、挺拔!
瞎子臉上黯然,低聲道:「我的神眼被挖走,我的道心也敗了,我配不上你了,與其說是我拋棄了你,不如說是你拋棄了我。那時候的我一敗塗地,不配擁有你。」
江面上浪濤越來越大,水紋旋轉,江心中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那個奇異的聲音傳來,帶著恐怖的威嚴:「奚佢密脫,伊河蘇婆娑!(不配擁有我,你又為何而來)」
「我拾回我的道心了!」
瞎子眉發飄揚,衣衫向外膨脹,聲音如雷霆震動,響徹雲霄,他的戰意變得無比犀利,無比強大,有如一尊神祇重現人世間:「從前的我,追求的是神眼的極致,堪破一切卻看不破人心!而現在的我,有了需要守護的人,為了這個孩子,我重新拾回了自己的鬥志,拾回了自己的信念和道心!」
他一隻手探出,伸向江面,聲音轟鳴震動:「我的龍拓,從前我拋棄了你,你現在還願意追隨我嗎?你是否還在懷念從前的光輝歲月,懷念隨我征戰浴血的日子?若是你想,你願,我便如你所願!讓你經歷從前從未經歷過的廝殺,從未有過的慘烈,一人,一槍,神擋殺神,魔擋殺魔!」
轟隆——
江面炸開,龍吟轟鳴,水底一條漆黑的大龍有漩渦之中冉冉升起,那是條由黑色的骨組成的龍軀,緩緩從水中游出,無數骨節噼里啪啦不斷震動,圍繞瞎子瘦小的身軀旋轉盤繞。
那漆黑無比的骨骼在不斷震動,錚錚作響,響聲越來越洪亮,震動中一道道血光崩現出來,氣勢恐怖無比,瀰漫蓋世凶威。
瞎子手掌重重一握,黑色骨龍猛然收攏身軀,一節節骨頭相互碰撞,火光四濺,化作一桿黑色龍槍出現在他的手中!
「龍拓,你終於蘇醒了!我也蘇醒了!」
瞎子將黑龍槍背起,心中無限歡喜,頭也不回走去,離開殘老村:「這個村子,我不會再回來了!隨我去重溫血染的歲月!」
密水關,秦牧感應到一股恐怖的氣息在大墟中爆發,抬頭張望片刻,又收回目光。大墟中各種詭異都有,時不時爆發,這在大墟是尋常的事情。
「我打算去一趟太陽井,你們真的要跟過來?」
秦牧環視一周,目光落在靈毓秀、司芸香和狐靈兒身上,道:「我是去兌現自己的諾言的,而且我也不知道太陽井是否歡迎你們。」
他露出歉意,道:「你們和我們不一樣,你們是外面的人,而我們是大墟棄民。」
狐靈兒化作小狐狸跳到秦牧的脖子上,將纏著秦牧的墨蛟趕了下去,像是一個圍脖掛在那裡,道:「我也是大墟的棄民,我隨公子一起去!」
司芸香羞澀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人家已經是教主夫人了,教主去哪裡教主夫人自然也要跟著。」
靈毓秀冷笑道:「教主夫人也須得有個先來後到吧?」
司芸香笑吟吟道:「前教主夫人有何話要說?」
靈毓秀嗔怒,突然噗嗤笑道:「我不和你爭這個,不去便不去。瞎爺爺將我擄走,我爹一定擔心死了,我早些回去報平安。這次拜堂成親,只是瞎爺爺的執念,做不得數,香聖女若是當真了,那麼你便做教主夫人吧。對了放牛的,你是去兌現什麼諾言?」
「我與太陽守有過約定,要幫她點燃太陽船上熄滅的太陽。」
秦牧摸了摸脖子上的小狐狸腦袋,道:「我得到太陽玉眼之後,一直東奔西走沒有時間去赴約。拖的時間越久,她的生命損耗越多,這次來到密水關,索性去太陽井走一遭,說不定能夠幫她解開被困之憂。」
密水關離星宿海很近,可以從星宿海前往太陽井,秦牧很想再見到那位太陽守,不知道她的雙腿是否被太陽船吞噬了。
靈毓秀和司芸香都沒有聽說過星宿海和太陽井,但是靈毓秀卻見過太陽船,故作漫不經心道:「上次太陽船來到鑲龍城時,我錯過了,不曾見到這位太陽守。對了,還不知這位太陽守是男是女?」
「女孩子。叫炎晶晶。」
秦牧老老實實道:「與你們年紀差不多大。」
靈毓秀溫柔一笑,道:「既然與我們年齡相仿,那麼一定可以與我們說得來。我也去見識見識,認識一下這位炎妹妹。」
司芸香眼珠子轉動,笑道:「人家稀里糊塗的被瞎爺爺抓來,被逼著拜堂成親,然而教主卻不憐香惜玉。既然都來到這裡,那麼去見一見太陽守也是好的,開開眼界。」
秦牧點頭,道:「太陽守的地位極高,他們是神族,比我們這些大墟棄民的身份更高一些。」
「神族?」二女咋舌。
秦牧喚來一條蛟龍,那條蛟龍立刻變化體型,現出真身,秦牧帶著他們來到龍背上,龍麒麟也要跳上來,卻被秦牧一腳踹下去,面色溫和道:「龍胖,你還是多多鍛煉身體。靈兒,你來監督他。」
狐靈兒應聲稱是。
龍麒麟眨眨眼睛,看了看秦牧和煦如春風般的笑容,不由打了個冷戰,叫道:「教主,我以後不挑食了!」
「不挑食了?」
秦牧和顏悅色道:「那麼你腮囊里為何還藏著火行神元丹沒有吃下去?」
龍麒麟嚇了一跳,失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把火行神元丹藏在腮里的?」
秦牧取出一面鏡子,痛心疾首道:「你自己照照鏡子!你藏哪兒不好,偏偏藏在腮幫子里,而且還藏了這麼多!」
龍麒麟連忙向鏡子看去,只見自己兩腮鼓囊囊的,像是塞了兩個大球在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