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明神子看著落在自己面前的那位懸空界神通者,目光徐徐抬起,落在秦牧臉上,他的目光又越過秦牧,放遠,看到廣場上到處都是一個個大坑,坑裡栽種著一個個懸空界的神通者。
沒有被栽入坑裡的人也有很多,但多數是被秦牧重創,不是打斷了幾根骨頭便是折斷了胳膊或者腿。
還有些人沒有受到多麼嚴重的傷勢,只是被造化神通變成了綿羊,正在廣場上沒頭沒腦的亂轉和叫喚。
如果這是戰場的話,懸空界的年輕一輩便已經被屠殺殆盡了,一個歷久彌堅的文明,一下子便會被打出一個斷層!
赤明神子起身,從秦牧身邊走過,來到台階前,對秦牧不聞不問,而是看向下方。
「赤明神朝歷經兩代,赤皇於草莽中起家,白手打天下,明皇受命於亂世危難之中,救神朝於傾滅之間。我赤明時代的人們,奮百世之烈,奮勇拼殺,開創出一個璀璨時代!」
他的聲音聽起來不怎麼響亮,但是卻沉重,穿入每一個人的耳中:「然而自從躲入這個懸空界後,一切便都變了。躲入此地的人們,日漸忘記了滅我家滅我國滅我族人的外敵,日漸忘了赤明二皇驍勇拼搏的精神,忘記了自己曾經是一個戰神,忘記自己的種族是戰神的種族!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錯!你們躲起來,便當有此敗!當有此羞辱!」
他的聲音越來越響亮,下方廣場上的眾人一個個羞愧不堪,不敢抬頭看他,甚至連赤溪等赤明時代的神祇也慚愧的低下了頭。
「我就是要借這個外鄉人之手,羞辱你們,折辱你們,打醒你們!」
赤明神子的聲音中帶著怒氣:「就是要借他之手,警示你們,告訴你們,你們已經忘記了傳統,忘記了仇恨,忘記了赤明時代的精神!沒有了這股精氣神,赤明時代才是真正的滅亡了!不是滅亡在天庭的手中,不是滅亡在為你們而戰死的神魔手中,而是滅亡在你們手中,你們這些倖存者手中!」
他的聲音又放緩下來,沉重中有些黯然:「知道我為何只敢稱神子嗎?知道我為何執意要派人走出懸空界去打探外面的消息嗎?知道我為何在三千年前執意要聯繫開皇甚至不惜向他稱臣嗎?我是不忍心……」
「不忍心你們繼續沉淪下去,不忍心赤明時代徹底毀在你們手中,不忍心你們成為罪人……」
「我想讓你們回到真正的世界中,想讓你們重現赤明時代的精氣神,重新恢復鬥志,重整旗鼓,而不想看你們日漸沉淪。」
他在台階前徐徐踱步:「我不敢稱帝,只敢稱神子、殿下,不是因為我不如延康那等小國的皇帝,而是我的臣子們配不上啊!你們配不上,我也配不上!」
「延康的使者很強嗎?強!他能一個人打你們六個!但是你們想一想,他是不是一直這樣打,自始至終,你們上萬人只有六個人能夠攻擊到他?」
他的聲音止住,給人思索的時間。
下方戰敗的懸空界神通者一個個露出迷茫之色,轉而有人低聲道:「的確是這樣,他沖入人群後,只有六個人能夠攻擊到他。」
越來越多的人點頭,交頭接耳,剛才他們被秦牧擊敗,連同他們的信念信心也一同擊垮,一個時代的驕傲被秦牧生生打得化作烏有,生出秦牧無法戰勝的心態。
而現在,他們在慢慢地生出一絲希望。
秦牧只是能同時戰勝六個人,並非是絕對的無敵!
赤明神子的聲音再度響起,冷冷道:「然而赤明神朝時期,我們一個赤明時代的戰士,可以打天庭六個對手!以一敵六,所以才有不世的赫赫威名,所以才被稱作戰神!而今,你們卻被一個新興之國打垮,將祖宗放在哪裡?將戰神之名放在哪裡?拱手想讓嗎?你們讓我覺得羞恥,但是你們可以知恥而後勇!」
「你們剛才之戰,一盤散沙,相互踩踏,擁擠,混亂,不成章法,能夠同時攻擊到他的,連六個人都沒有。你們不是敗於延康使者之手,而是敗在自己的手,自己人的手中!恥辱!奇恥大辱!」
他高聲喝道:「赤明的恥辱,該怎麼辦?」
他頓了一頓,厲聲喝道:「打回來!才能把恥辱抹去,才能讓自己仰頭挺胸!今日延康使者將你們擊敗,你們將來擊敗他,從前天庭將我赤明擊敗,那麼將來,我們打垮天庭!」
下方,無數懸空界的神通者被他的語言激發了胸腔中的熱血,許多人忍著劇痛高呼起來,七嘴八舌,很是混亂,但是漸漸地所有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化作一場驚心動魄的洪流,吶喊驚天動地,震耳欲聾!
那數萬高呼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化作的洪流,竟然如此震撼人心,如此振聾發聵,讓秦牧、靈毓秀都是臉色一變。
秦牧轉過身向下看去,只見懸空界的神通者氣勢相連,如同焚原烈火,如同大地逢春,如同洪水瀰漫。
「眾志成城,這是一股眾志成城的精神,赤明時代的精神,復活了……」秦牧喃喃道。
初祖人皇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道:「這便是一個好的領袖的作用。延豐帝是這樣的人,神子也是這樣的人,延康國師和你都不是這樣的人,說不出這種激動人心的話。只有這樣的領袖,才能將人心凝聚在一起。」
秦牧點頭,道:「真正的領袖,可以將壞事變成好事,將人心擰成一股繩,我目前還做不到。」
靈毓秀低聲道:「這位神子幾句話便將你擊垮上萬人的事情,變成了擊垮六人,又說六人也無法全力施為,又將你的實力壓了一籌,心機很深呢。」
秦牧笑道:「他說的卻也沒錯,打垮上萬位七星境界的神通者,我的確難以辦到。在排軍布陣的情況下,別說上萬人,百位七星境界的神通者一輪神通轟擊,便足以輕易將我轟殺。我用的辦法是先亂其陣型,衝散對方,造成對方混亂,然後趁機降落在混亂的人群中,能夠攻擊到我的,的確只有六人,而其他人都想衝過來,相互掣肘,真正攻擊到我的只有三四個。我正是用這種辦法,打垮了上萬位神通者。」
靈毓秀笑道:「不過,他就是為了殺你威風。」
「他是為了自己的種族,無可厚非。」
秦牧道:「而我的目的,則是藉此一戰,打出延康與赤明的五十年太平。」
他微笑道:「赤明懸空界的這些神魔和神通者,心高氣傲,就算與延康聯手也會看不起延康,傲慢產生偏見,偏見走向欺凌。他們因為看不起我們,必然會欺凌延康的子民和神通者,早晚會釀成大禍。現在我打他們一頓,五十年內,懸空界的神通者不敢生事。」
靈毓秀驚訝:「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想得這麼深。那麼五十年之後呢?」
「五十年後再打一頓。」
秦牧神態悠然,道:「又可以和平五十年。」
赤明神子讓那些激動的神通者各自下去療傷,轉身走來,返回自己的座位上,微笑道:「延康使者請坐。」
秦牧、靈毓秀和初祖人皇各自落座下來,赤明神子目光明亮,仔細打量三人,向初祖道:「道友是開皇時代的人?」
初祖道:「開皇遺民。」
「我派出赤溪,便是為了去見開皇,打算向開皇稱臣,與開皇聯手對付天庭。」
赤明神子嘆道:「沒想到時過境遷,物非人非,赤溪還未到地方開皇時代便已經夭折了。開皇時代存世兩萬年,對我懸空界來說只是過去三千年。可嘆,可嘆。幸好還有延康。」
他目光又落在靈毓秀身上,微笑道:「毓秀公主親自前來,讓我懸空界蓬蓽生輝。赤溪代我與延康皇帝簽訂的盟約,我已經看了。倘若剛才我懸空界的弟子勝過了使者,我還可以談談條件,修改幾條更有利於我的條款。但是他們畢竟敗了,因此赤溪簽訂的條款,我便隻字不改。」
靈毓秀微微欠身,笑道:「神子殿下大度。適才多有得罪,還請殿下見諒。」
「公主客氣。原本我也是打算給你們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倒被踹下馬了。」
赤明神子哈哈一笑,顯得很是爽朗,卻沒有去看秦牧,道:「這盟約條款,我已經同意,還請公主與使臣等待幾日,我這邊還需要準備一些瑣事,然後便會讓一部分族人出發,前往延康。」
這次商談,便在一片祥和之中結束。
靈毓秀與初祖和秦牧回到住所,立刻道:「這位神子給我一種非常棘手可怕的感覺,他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我始終看不透他!他真的會因為放牛的給他個下馬威,便會做出讓步?我不太信。」
秦牧舒了個懶腰,笑道:「他自然是有野心的人,但是他現在的目的,便是讓他的族人離開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重回充滿競爭的世界。然而他又不會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因此他只會讓部分族人離開懸空界前往延康。只是部分族人的話,對延康沒有危險,反而是延康的機會,得到一個很大的臂助。」
靈毓秀思索道:「等到他在延康真正的站穩跟腳,對延康來說才是威脅。」
秦牧道:「那個時候,延康應該也會壯大了吧?我們不用考慮這些事情,這些事應該是他與皇帝的博弈,由皇帝去頭疼。趁著這幾日,我打算四處走走,看看懸空界的景緻。秀妹,你要陪我一起去嗎?」
靈毓秀搖頭:「我需要想一些事情。」
他開動腦筋,思索如果自己是延豐帝,自己應該怎麼做才能在這場博弈中獲勝。
「赤明神子是個非常可怕的對手,才學、氣魄、胸襟和手段比父皇毫不遜色,想要在未來的博弈中勝過他,唯有比他更有才學更有氣魄,胸襟更廣,更有手段!」她心中暗道。
秦牧在城中四處閑逛,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懸空界的風土人情,建築風格,初祖則跟在他的身後,一言不發。
懸空界其實不比延康小,然而人口卻不是很多,遠不如延康,大概是因為富足,對繁衍後代沒有興趣。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人處在危難之中會想方設法的繁衍後代,然而一旦生活富足無憂無慮,反而對繁衍後代沒有了興趣,人口反而會變少。尤其像懸空界這種沒有外敵,沒有戰爭,沒有衣食之憂的地方,更是如此。
「赤明神子說的沒錯,倘若懸空界再躲在這裡,只怕便會自我滅絕了。」秦牧低聲道。
這座神城建立在一片巍峨廣大的高山之上,這座山甚至比延康的須彌山還要龐大許多,站在城樓上可以遠眺懸空界的景緻,天空中滌盪的光芒也變得似乎唾手可得。
秦牧四下張望,心曠神怡,他回頭看去,突然微微一怔,只見這座神城中最高的地方居然不是皇城,而是皇城後方的一座規模宏大瑰麗的宮殿。
在城中,根本留意不到這個地方。
「那裡是什麼地方?」
秦牧興緻勃勃,立刻從城樓上走下,繞過皇城,向那座宮殿走去。初祖不緊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後,一副心灰若死的樣子。
他們來到皇城後的宮殿前,只見石階層層疊疊,不斷向上鋪去,不知道鋪了多少層,很是嚇人,一眼看不到盡頭。
秦牧向上攀登,即將來到頂端時,突然有幾尊三頭六臂的神魔從上方探出頭來,面目很大,畝許方圓,喝道:「延康使臣,此乃聖殿禁地,請回!」
秦牧停下腳步,突然上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金吾衛,讓他們上來吧。」
「赤明神子也在這裡?」秦牧微微一怔,走上前去。
赤明神子一身紫紅色修身衣袍,站在他的前方,面對著這座規模宏大瑰麗的大殿,悠然道:「延康使者,這裡便是赤皇的眉心所在,大殿中,藏著他的大腦神光。」
秦牧遲疑一下:「既然是赤皇的聖地,那麼我還是不用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