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來呢?」雲澈雙手悄然攥緊,聲音急促的問道。
「後來……我們夫妻在天威劍域的追殺之下尚可從容應對,還一直在找機會重回天劍山莊尋找父親。但忽然又多了一幫勢力,我們二人又身中寒毒,再加上雨柔有了身孕,不敢過於動用玄力,我們的逃亡之路變得無比艱難險惡。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再也不敢奢望重回天劍山莊,就連保命都變的格外艱難,我保護著雨柔,雨柔保護著腹中的孩子,直到孩子出生的那半年,我們死死的抗了過來。」
「我們夫妻成婚幾十年,終於有了一個孩子,卻無法感覺到任何的喜悅,因為我們的孩子一出生,就身處巨大的危險之中。最讓我們夫妻痛苦的是,雖然雨柔拼了命的保護,但寒毒,還是侵入到了孩子的身體之中,唯一可以值得安慰的是,雨柔用六個月的痛苦換來的保護也得到了善果,孩子所中的寒毒很淺,不至於馬上要了他的性命……」
說到這裡,雲輕鴻的臉色卻沒有露出絲毫的欣慰,他閉上眼睛,哀傷的一嘆:「但卻也無法逼出體外,無奈之下,我們夫妻只好做了一個痛苦的選擇……用玄力,將他身上的那少許寒毒逼入了初生的幼小玄脈之中,然後以雷電玄力湮滅寒毒,卻也……徹底毀掉了他的玄脈。」
「……」雲澈的胸口劇烈起伏。到了此刻,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玄脈殘廢並不是被人所傷,而是……因為寒毒!
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但想起那時,雲輕鴻的神色依然很痛苦,親手毀掉自己孩子的玄脈,也就相當於毀掉了他的一生,那比把自己廢掉還要痛苦艱難千萬倍,他嘆息著道:「那個孩子剛剛出生,玄脈還未長成,在這個年齡毀掉,他的一生,也註定成為廢人……但,那卻是唯一可以保住他性命的方法,否則,寒毒一旦擴散,他或許連七天都活不過。」
「我知道……」雲澈輕輕出聲:「那個孩子長大之後,也一定會理解你們的苦衷,絕不會怪你們。」
雲輕鴻卻是搖頭:「只可惜,我們雖然保住了他的性命,卻也今生,都幾乎再也無緣見到他,因為他在二十二年前,被留在了天玄大陸……」
後面的事,雲澈已基本知曉,他安靜的,傾聽著雲輕鴻的訴說……
「我們夫妻帶著孩子拚命逃亡,我們的逃亡完全沒有方向,直到有一天路過一個熟悉的地方,進入了一個小城,然後竟遇到了我的結拜兄弟蕭鷹,才知道那裡是他所居住的流雲城。那個時候,我們夫妻全身是血,玄力也幾近油盡燈枯,本已抱了必死之心,而遇到了蕭鷹兄弟,他呵斥我就算是不要孩子長大後沒有了父母,也要拚命保住性命,逃出生天。然後,他在最短時間內,為我們夫妻籌備了大量的衣物、食物和藥物,然後手繪地圖,為我們指明了一條絕佳的逃亡之路和隱蔽之地……」
「我們夫妻對天玄大陸無比生疏,之前的逃亡,就如沒頭蒼蠅一般,有了蕭鷹兄弟的指引,我們成功的擺脫了那些人的追逐,並且在一處瀑布之下隱蔽起來……如果沒有蕭鷹兄弟的幫助和指引,我們夫妻根本不可能逃開,也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我們夫妻二人的命,都是他所賜予……甚至,在收留我們的那短短一個時辰,他瞞著我們,偷偷的將他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和我們的孩子調換。而我們全力逃亡,直到尋到那個隱蔽之地後才發現……」
雲澈:「……」
「其實,在遇到蕭鷹兄弟後,我也曾有過把孩子留給他,我們夫妻赴死的想法,但又深恐這樣會給蕭鷹一家帶來滅頂之災。卻沒想到,蕭鷹兄弟竟是為了保住我們夫妻二人的血脈,偷偷調換了我們的孩子……」雲輕鴻閉著眼睛,眼角不斷顫動:「我雲輕鴻今生得這樣一個兄弟,算是老天對我最大的恩賜了。」
「也就是說,你們的孩子,被留在了天玄大陸,那個叫流雲城的地方,而那位蕭叔叔的孩子……就是雲蕭?」雲澈輕聲道。
「是……」雲輕鴻緩緩點頭:「這就是蕭兒的身世。我們在擺脫追殺後,也曾經想過返迴流雲城,但那時,我們夫妻身體大損,身中寒毒,只剩下苟延殘喘的力氣,如果貿然回到流雲城,一旦暴露,我們死便死了,反而會給蕭鷹他們帶來巨大災難。所以,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的活著……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他的孩子。我當時很明白,蕭鷹兄弟交換我們的孩子,一半是為了保住我們夫妻的血脈,另一半,也是為了激發我們拼盡一切活下去的意志。」
「那你們後來是怎麼逃脫的呢?」雲澈問道。
「我們雲家,有一件可以跨越空間的秘器,只是這件秘器每使用一次,就要等待三年的時間來恢復力量。三個月後,那件秘器終於恢復了力量,我們便以之回到了幻妖界。」
「既然有這件可以直通天玄大陸的秘器,那你們後來有沒有再用它去到天玄大陸,去找回你們的孩子呢?」
雲輕鴻搖搖頭,無力的淡笑:「被我們幻妖界數次闖入,天玄大陸那邊也有了極高的警惕和防備,我們雲家的秘器的確可以再次使用,但一旦進入到天玄大陸,就會馬上被那邊的人發覺。我們夫妻二人身體皆廢,再動用秘器,根本就是送死。至於其他人……又怎麼可能會為了我們的孩子而犯險。所以,我們只能把蕭兒當成我們的親生孩子,並隱下他的真實身世……但我們雲家之子,血脈中都存在著玄罡之力,隨著他的長大,他的身世註定被質疑,此後也將在數不清的非議中成長……我們早已料到,但也無可奈何。」
當年的真相,雲澈在這幾年裡也都知道了個大概,但聽雲輕鴻詳說當年,他的心潮依然在澎湃中難以平靜。四大聖地的野心,讓妖皇一族遭遇重大打擊,也造就了他們雲家和蕭家的悲劇。他和雲蕭的人生,也因此而天翻地覆。
「……你告訴我這些,是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和雲蕭一起去到天玄大陸,去找他的真正親人嗎?」雲澈低聲問道。
雲輕鴻緩緩點頭:「雖然,我不知你為什麼會對我們一家如此之好,但你對雲蕭的好,甚至喊我們的那聲爹、娘,都沒有絲毫的虛情假意,而且,我雖然對你有著太大的疑問,卻無論如何,都生不出絲毫的排斥,反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和信任,」他笑了一笑,似乎很喜歡著這種莫名的感覺:「蕭兒因為被懷疑是來自天玄大陸,所以被所有人排斥,從小就沒有朋友,他今年接近二十二歲,你卻是唯一一個願意和他做兄弟的人……雖然這麼說,有些強你所難,但蕭兒的修為天賦並非頂級,將來能幫他回過天玄大陸,認祖歸宗的,也只有你了。他總有一天應該回到那裡,畢竟,那裡才是他的家,蕭鷹一家,也一定日夜盼望著他……」
「……那你們,想念自己的親生孩子嗎?」雲澈聲音低低的問道。
雲輕鴻閉上眼睛,聲緩似風:「我還好,畢竟,我相信蕭鷹兄弟絕不會惡待我的兒子,有蕭鷹兄弟,他不會被欺凌,還會過的很幸福,這一點,我從不懷疑。但是,雨柔她……這些年,日夜思念,流了不知多少的眼淚,有時還會在睡夢中哭醒……她記掛著孩子有沒有出事,他玄脈被廢,她記掛著他會不會被欺凌和恥笑,同時,她又經常自責自恨……這麼多年過去,她的記掛非但沒有減少,心中的鬱結反而越來越重。這些年裡,她病倒了很多次,他人都以為是她寒毒發作,但只有我知道,她都是傷心思念成疾。一直支撐著她的,便是蕭兒。她把蕭兒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對他加倍的好,希望自己對蕭兒有多好,我們的孩子,就可以受到多好的對待……」
………………
………………
為雲輕鴻祛毒之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祛除寒毒的副作用之下,雲輕鴻夫妻都昏睡過去,雲澈走出房間,站在院子中間,抬頭看著天空早已出現多時的殘缺明月,夜風迎面而過,帶動著他額前的發梢。
「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你的身份?你有很多的方法證明自己就是他們的兒子……融血、玄罡、輪迴鏡,哪個都可以!」茉莉淡淡的問道。
「……現在還不到時機。」雲澈靜靜的看著前方:「至少,對雲蕭不公平。」
「時機?哼,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雲澈頭部微抬,眸中閃過一道冰寒的眸光:「既然命運把我送到了這個地方,讓我找到了自己的所屬家族和親生父母,那我當然要有所作為……當年為了讓我逃出生天,爺爺自斷命脈,我的命,是用爺爺的命換來的,他的願望,他的遺志,我也代替他完成!」
「爺爺是為了妖皇一族而受盡百年之難後仙逝,但換來的,卻是罪名,還有對整個雲家的降罪……憑什麼!」雲澈用力的咬牙:「因為妖皇一族,我失去了爺爺,因為爺爺,我爹娘身廢二十多年,和當年殘廢的我一樣受盡冷眼……我是雲滄海的孫子,是雲輕鴻的兒子,他們對幻妖王族有著不二的忠誠……但我沒有!!我看到的,只有他們對我們一家的虧欠!!幻妖王族欠我爺爺的,欠我爹娘的,欠我的……我要他們……十倍百倍的給我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