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炎碰觸到結界,卻是毫無停頓,繼續向前。
這道天玄大陸最強的隔絕結界在冰炎面前就如一道孱軟的水幕般被沖開,又似落下烈焰的寒冰,被轉眼間熔出一個大洞,並且隨著冰炎的深入,空洞非但沒能馬上癒合,反而在殘餘的毀滅之力下緩慢擴大。
一道微弱的光芒從結界之外射來,外界雖然已是黑夜,但相比於弒月魔窟的絕對黑暗,天玄大陸的夜晚簡直光明到刺目……無聲無息之間,隔絕結界便已被冰炎完全熔穿。
而且熔出的空洞足有兩尺之寬!
雲澈雖抱有很強的自信,但也沒料到竟能成功的如此徹底……眼前可是公認的天玄最強結界!在冰炎面前,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他推出去的手還未完全收回,便已被完全洞穿。
「快走!」茉莉厲聲道。
雲澈雖心中驚訝,但身體已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在結界恢復的嘶鳴聲響起前的那一剎那,他迅速發動星神碎影,如雷電般閃身而出。
哧!!
結界恢復的速度無比之快,幾乎是在他穿過缺口的瞬間,他的後方響起震耳的雷霆之音,被冰炎熔出的缺口迅速癒合,轉瞬之間便已經消失,只餘一環環快速波動的能量漣漪。
眼前的世界不再是一片漆黑,氣息也不再沉悶陰鬱,冰涼的海風讓雲澈的五感變得無比之清明。他身體剛剛停住,便已被一個柔軟如棉的身體牢牢的抱住。
鳳雪児緊緊抱住他,呼喊一聲,便已經大哭起來。
雲澈整個人微怔,隨之一下子反應過來……這些天鳳雪児一定是一直都留在這裡,痴痴盼待……就如那場朦朧夢境中看到的一般。
他環起手臂把鳳雪児抱住,輕輕的道:「雪児,對不起,這些天又讓你擔心了。」
鳳雪児伏在他胸前,哽咽著搖頭:「雲哥哥沒事就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雲哥哥一定會平安出來的……」
「姐夫……太好了。」夏元霸衝過來,激動的滿臉通紅,幾乎說不出話來。這時,他神色忽的一變,急聲道:「姐夫,你受傷了!?」
雲澈氣息虛浮,臉色發白,玄氣比平常弱了大半,而且全身還分明蕩漾著血氣!顯然一副內外傷極重並伴隨大量失血的狀態!
「啊?」鳳雪児驚呼一聲,螓首從雲澈胸前抬起,這才注意到他氣息虛亂,全身皆傷,就連臉上,也還印著好幾道沒有完全癒合的傷口。
「雲哥哥,你……」
「不用擔心。」雲澈笑著擺擺手,一臉輕鬆的道:「在弒月魔窟里遇到些意外,所以受了些傷,但你們該知道,這點傷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只是玄脈虧虛的有些厲害,要完全恢復可能需要半個多月。」
「雲哥哥,我……我們先回至尊海殿,你的傷一定會馬上好起來的。」
鳳雪児淚光盈盈,心中交織著無限的歡喜和心疼。她帶起雲澈,用儘可能輕緩的速度向海殿方向飛去。後面的夏元霸想要提醒她雲澈的行動能力完全沒有問題,但話到嘴邊,總算很識趣的吞了回去,想了想,跟過去喊道:「雪児妹妹,姐夫現在需要養傷,必須去一個安靜安全的地方。就帶姐夫去太尊雲殿吧。那裡是我們聖域暫居之地,姐夫在那裡絕對安全。」
「聖域?」雲澈微微搖頭:「還是算了。我接下來一段時間,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姐夫放心。」夏元霸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道:「我會和師父他們言明,不讓任何人打擾姐夫……包括聖帝大人在內。」
雲澈微微思索,終於點頭:「那好吧。」
皇極聖域,天玄四大聖地之首。有皇極聖域在側,那的確堪稱天玄大陸最安全的地方。
弒月魔窟與至尊海殿距離本就不過百里之距,很快,三人便已回到至尊海殿,然後在夏元霸引領之下進入了皇極聖域所居的太尊雲殿,來到了夏元霸所居的殿閣之中。
「姐夫,我已傳音給我師父。你在這裡安心靜養,一定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夏元霸篤定的道。
「……」雲澈看了一眼閣門之外,皺眉道:「怎麼回事?為什麼至尊海殿這麼安靜?我們從弒月魔窟那裡回到這裡,居然沒有見到一個人影。連海殿的守衛弟子都沒有見到……難道是因為天亮之後的魔劍大會。」
「不錯。」夏元霸頷首道:「據師父所言,明日巳時會天顯異像,出現萬年難遇的十三星連珠,屆時天地陰氣都變得極盛,也是『魔劍』封印最為脆弱之時。這也是為什麼魔劍大會會選在明日。」
「而魔劍大會被稱作是天玄大陸數千年來的頭等盛事,不能出任何紕漏。所以在魔劍大會開始前的十二個時辰內,任何人不得不生事,六個時辰內,任何人都必須居於自己殿閣之中,不得外出。」
「原來如此。」雲澈眉頭動了動,一陣沉吟。
「所以姐夫安靜在這裡養傷就好,魔劍大會之前,肯定不會有人來打擾的。其實,就算沒有我之前的傳音,師父他們知道姐夫回來,或許也不會在這個……對他們而言極為關鍵的時刻過來看姐夫。」
「雲哥哥,你想要的東西拿到了嗎?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鳳雪児滿目擔心的問道。作為少數幾個最為了解雲澈的人,她很清楚雲澈的軀體異於常人,能讓他傷到這種程度,遭遇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危險。
「我留在弒月魔窟,是想等幽冥婆羅花完全開放後摘取它,只是沒想到裡面除了幽冥婆羅花,還隱藏著一個極為可怕的東西……」說到這裡,雲澈忽然胸口一悶,臉色一紅,一大口鮮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
「雲……雲哥哥!」
「姐夫!!」
鳳雪児被嚇的花容失色,夏元霸也慌忙沖了過去,驚的險些一個踉蹌撲倒在地。雲澈連忙擺手,寬慰著道:「放心,只是內傷淤積的淤血,吐出來反而舒服多了……現在只是有些氣虛,休息一段時間就好。」
鳳雪児用她的無暇雪衣手忙腳亂的擦拭去雲澈嘴角的血跡,緊張怯怯的道:「那雲哥哥你先好好休息,我和大個子哥哥會一直守在這裡……要不,我們現在就離開海殿,回冰雲仙宮去。」
夏元霸連忙說道:「那我和你們一起回去吧,等姐夫完全好了,我再回聖域。」
「不,」雲澈卻是搖頭:「現在不是回去的時候,既然已經身在至尊海殿,又怎麼能錯過天亮之後的魔劍大會。」
「姐夫,你要參加魔劍大會?可是你的傷……」
「放心,只是到場觀摩,並不會參與魔劍解封。相信我現在的狀態,也不會有人無趣到強迫我參與。」雲澈微笑著道。
從弒月魔君口中知道天罪神劍的真正來歷之後,本是可參加可不參加的魔劍大會,他便是非去不可了!
因為天罪神劍可是一把真正的魔劍!其中,封印的是一個真魔的魔魂……還是弒月魔君兒子的魔魂!
依照弒月魔君之言,其中的魔魂應該早已消散。但那畢竟是遠古魔劍,就算沒有了魔魂,其中也很可能隱藏著其他的什麼玄機……而且天威劍域如此大費周章,很有可能,是有了什麼特別的發現。
另外,他和茉莉都一直很疑惑:為什麼弒月魔君會說當年只有把他兒子的魔魂封入那把劍中才能救他?
夏元霸想了想,點頭道:「那好吧。那明天的魔劍解封,我也不參與了。就算那裡面真的隱藏什麼驚破天的秘密,我也懶得稀罕、」
雲澈笑著道:「元霸,你不用太過顧及我,在這海殿中的所有人心思都在魔劍大會上,又不會有人會閑的來找我麻煩。」
雲澈稍稍停頓,用歉意的語氣道:「元霸,雪児,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須馬上來做,而且只能一個人,要勞煩你們幫我守在外面,無論聽到任何聲響都不要進來……也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夏元霸和鳳雪児面露訝色,但都沒有開口詢問原因。
「雲哥哥,雪児就在外面,一步都不會走遠。」鳳雪児柔柔的說完,和夏元霸離開了殿閣,守在了外面。
夏元霸和鳳雪児一離開,雲澈臉色就垮了下來,頗為無奈的道:「茉莉,你確定要現在就開始?」
雲澈的前方,一抹紅色的嬌小身影從虛空中走出,猩紅色長髮艷麗的讓人目眩。她沒有理會雲澈的話,環顧四周,然後飛身而起,來到了殿閣最裡面,有著一面屏風隔離的角落,淡淡的道:「就在這裡吧,把我需要的東西全部拿過來。」
「……」雲澈一陣無言,但還是乖乖走了過去。其實,他心中可以理解茉莉為何如此急切。七年了,整整七年,她都只能以魂體的狀態而存在,她必定是做夢都渴望著能重塑軀體,擁有完整的生命、力量和自由。
如今一切因素皆已達成,她連一息都不願等待。
「茉莉,這裡畢竟是至尊海殿……」
「你不用說了。」茉莉一擺手,倔著奶白色的小臉道:「對我而言,在哪裡都是一樣。過會兒,我會在這裡布下一個隔絕結界,強度會比弒月魔窟的結界強上幾十倍!就算是你的冰炎都別想破開。區區一個天玄大陸,還沒資格驚擾到我。」
「那就好。」雲澈只能點頭,暗中卻是微吸一口涼氣:比弒月魔窟的結界還要強上幾十倍……
雲澈從天毒珠中拿出兩枚君玄獸的玄丹,七十斤紫脈神晶……想了一想,唯恐會有所不夠,便直接把天毒珠中所有的紫脈神晶全部拿出。最後,小心的捧出了包裹在綠色光芒中的四枚幽冥花瓣,輕輕放在了紫脈神晶後。
近百斤的紫脈神晶堆放在一起,釋放著濃郁到無與倫比的靈氣。茉莉迅速小手一攏,一股無形的氣息便將紫脈神晶的所有靈氣全部禁錮,以免被外人察覺——她當然毫不擔心自己會被找麻煩,而是避免給雲澈惹來麻煩。
「這些,真的就可以了嗎?」雲澈隨口問道。
「最後,還需要三滴你的精血。」茉莉說完,忽然一指點出,點在了雲澈的眉心之上,沒等雲澈反應過來,三枚暗紅色的血珠已從他的眉心溢出,飄浮在了茉莉的指尖之上。
這不是普通的血液,而是精血!精血損失一滴便會有損元氣和天賦,何況三滴。正值氣虛、重傷狀態下的雲澈驟失三滴精血,眼前頓時一陣頭暈目眩,身體向後一個蹌步,險些摔倒。
不過,他有大道浮屠訣在身,損失的精血可以重生,後果遠不是普通玄者那般嚴重。
「放心,我重鑄身體,生命、力量緩慢恢復後,會給你一滴星神血作為補償。」茉莉一臉平靜的道。
雲澈搖搖頭,笑著道:「補償什麼的就不用了。反正……在我們相遇的第一天,你就喝了我好多的血。如果是你的話,就算是要我全身的血,我也心甘情願。」
「哼!」茉莉一聲冷笑:「又開始花言巧語。我再說一次,你這些誘變女人的招數只會對那些白痴女人有用,別妄想我會上你的當!」
類似的話,茉莉已經說過很多次。每一次,都帶著深深的蔑視和不屑。而這一次,雖然依舊是和平時一樣的嘲諷,但她的眼神卻在飄忽……
「你退開吧,我要開始了。記得,這段時間我不能受到任何打擾。我過會設下的結界會阻隔外界一切事物,包括光線和聲音,而能打擾到我的,就只有你而已。在我主動出來之前,就算髮生天大的事,你也不要給我傳音。」
「另外,在身體完全重塑之前,我還必須保持和你的生命聯繫。所以這段時間,你切記不能離開我超過二十里的距離,就算不得不超過這個距離,也不能持續百息以上!否則,我會有魂飛魄散的危險。」
雲澈把茉莉的話牢牢記在心裡,信誓旦旦的道:「你儘管放心,保證不會有事……對了茉莉,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茉莉:「?」
雲澈目光上下打量了茉莉一眼,眼神怪異的道:「既然是重塑身體,那是不是可以隨便調整新生身體的樣子……額,我是說,你新生後的樣子會不會和現在不一樣?」
茉莉頗為不屑的撇過臉頰:「身魂本為一體,魂為主體,身為載體。所以身存魂滅,不可塑魂,而魂存身滅,只要魂力足夠強大,便有可能重塑新身。而重塑新身並非是借體重生,而是由魂而生,自然只會和魂體別無二致!」
「你現在看到的我是什麼樣子,我重生的身體便是什麼樣子!我就算想改變都不能。」
「原來如此!」雲澈連忙點頭,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然後由衷的道:「那就好!先前我還一直在擔心你重塑身體後樣貌會發生改變。我可不想我心中最完美的茉莉變得不一樣。哪怕有很小的變化,我可能都會覺得……不太好。」
「……」茉莉的眸光盪動起了異樣的漣漪,眼前不知道為什麼,竟出現了剎那的恍惚。她轉過身去,背對雲澈,冷哼一聲,小手一揚,一道光幕瞬間在雲澈的眼前傾斜而下,隔絕了他看向她的視線。
雲澈下意識的後退,腳步站定時,眼前,已是築起了一個一丈長寬的方形結界,結界呈淡白色,樸實無光,甚至毫無氣息,簡直就像豎立在那裡的幕布。
雲澈沒有再出聲,放輕腳步緩緩遠離,眼神變得有些複雜,心神,也湧起了陣陣澎湃。
這些年,他的生命里每時每刻都有茉莉的存在。也許這些年來他沒有讓自己養成對茉莉力量的依賴,但潛移默化間,卻足以讓他形成了對茉莉存在的依賴。
茉莉重塑身體之後,便不用依附他的生命而存在,也自然不用再存在於天毒珠之中,也就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能時刻感受對方的存在和心聲,想分離都不能。
他拼了命的想要幫茉莉重獲新生,為她摘得幽冥婆羅花時,他欣喜若狂。但此刻如願在即,他卻發現自己心中更多的不是欣喜,反而是一種難言的複雜。
「想什麼呢……」雲澈自嘲的一笑,低語道:「能遇到茉莉,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造化和幸運了,沒有茉莉,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我……怎麼可以有這麼自私的念想。」
搖了搖頭,雲澈努力的拋開心中雜念,盤膝坐下,開始平靜自己的內息,準備進入療傷狀態。
這時,他的右手手背之上,亮起一抹冰藍色的光芒,然後緩緩映出了冰雲仙魄的形狀。
雲澈一怔……來自冰雲仙宮的傳音?
他迅速閉目凝神,感應來自冰雲仙魄的冰魄傳音,須臾,他臉色驟變,一下子睜開眼睛,身體也猛的站了起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