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火獄之上,太古玄舟一直浮於空中。自炎神三宗退去後,再無人回來,因而也自然不會有人發現這裡一直停著一艘奇異玄舟。
太古玄舟內部的世界,確認沐玄音體內虯龍之血全解後,他為她穿好雪裳,然後看著天空,一直呆立了很久,許久,隨著他眉頭的收緊,終於有了最終的決定。
不遠處,是遠古虯龍的巨大身體。它身上的寒冰已消融,龍軀之上遍體鱗傷。
雲澈閃身來到遠古虯龍屍身前,左手伸向其大張的龍口,隨著綠光的閃現,大量的虯龍之息被吸入天毒珠中。
須臾,雲澈手掌收回,大致感知了一番虯龍之息的數量,低聲自語道:「這些,使用得當的話,毒殺個幾千人足夠了。」
猶豫了一番後,他又從其傷口中吸取了一些虯龍之血……說不定哪天用得上。
這是神主之龍,有著至少數十萬年的壽命。它身上的任何一部分,都是天地奇珍……包括陽性極烈的龍血和劇毒的龍息。
但除了這兩種之外,雲澈其他都未取……因為他想取也取不了。神主境的虯龍,縱然是沒有了力量守護的屍體,也絕非他能損毀。別說切開龍軀拿到虯龍之心,連轟下一片龍鱗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沐玄音的傷勢和氣息都已穩固下來,再不會有什麼危險,但因為太過虛弱和損失太重,接下來必定會昏睡很長一段時間。或許幾天,或許幾個月。
她的玄力開始逐漸恢復……但強行釋放禁陣、大損精血和天賦、又失了冰凰元陰,她最終能恢復到何種程度,雲澈無法預料。
但,一定會遠弱於以往。
而這對任何玄者而言,都是無法接受之事……何況高傲到極點的沐玄音。
而他如果繼續留下來,沐玄音醒來後,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他。
所以,他能想到的唯一選擇,就是在她醒來之前,離開吟雪界。因為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噗通。
雲澈重重的跪在了沐玄音身前,頭深深的埋下。
「師尊,」雲澈愧然輕語:「弟子初至神界,屢犯大錯,若非師尊提醒,早已暴露身上諸多隱秘而不自知。師尊知曉弟子身上傳承著邪神之力,更有玄天至寶天毒珠,卻從未有過奪舍之心,還將弟子收為親傳。之後,寒雪殿再無沐夙山和沐鳳姝,弟子便知,定是師尊為了免除弟子後患而將他們抹殺……」
「弟子本以為師尊是為了還弟子救冰雲宮主之恩。但……師尊為弟子取金烏焚世錄、取虯龍之心,又不惜犧牲大量冰凰元陰來成全弟子,傾注半生心血的九轉佛心蓮,亦全部用在了弟子身上……」
「弟子兩次離開師尊身邊,一次為去往冰風帝國,師尊原來竟在暗中相護。一次因弟子犯下大錯,被罰入霧絕谷……師尊明明震怒,卻依舊擔心弟子安危,又一次暗中保護……」
「師尊是天女一般的人物,而弟子,只是來自下界的微末小輩,何德何能承師尊如此重恩……弟子今生本就已無以為報,如今卻又對師尊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雲澈重重的吸了一口氣,愧然的閉上眼睛:「師尊對弟子有再造之恩,而師尊醒來後,定會因弟子而憤怒欲絕……弟子已無顏面對師尊,師尊若要處死弟子,天經地義。只是,弟子還有重要的心愿未了……待弟子心愿完成,一定滾回師尊身邊,任由師尊處置。」
雲澈上身俯下,對著沐玄音輕輕三叩。
來到沐玄音身邊,動作輕緩小心的替她整理好雪裳,手指勾了勾她額前凌亂的頭髮,然後將她輕輕抱起,走出了太古玄舟的世界。
在離開之前,他必須先把沐玄音安全的送回吟雪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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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宗,主廳。
沐冰雲和沐渙之到來吟雪界後,直接來到了朱雀宗。他們在這裡等了許久之後,才終於有人到來……而且是三個人。
朱雀宗主焱萬蒼、鳳凰宗主炎絕海,金烏宗主火如烈。
看到三宗主一同出現,沐渙之明顯驚了一下,隨之頗為惶恐道:「冰凰神宗沐渙之見過三位宗主。呵呵,不曾想炎宗主和火宗主竟也在此處,著實是太巧了。」
「啊……渙之兄客氣了。」炎絕海道,三個宗主表情極為不自然。
沐玄音和雲澈「葬身」火獄之事,他們並未傳音吟雪界。他們到今天也並未想好該如何向吟雪界交代此事,焱萬蒼自葬神火獄回來後,便一直一籌莫展,卻在方才忽然接到沐渙之與沐冰雲到來的消息。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他們既已到來,那麼沐玄音的事就註定無法隱瞞下去了。他情急之下,不敢一個人面對此事。迅速喊來炎絕海和火如烈。
不但三大宗主齊迎,言語間還客氣無比,倒是讓沐渙之有些受寵若驚。但這種異常,卻是讓沐冰雲內心猛的一沉,向前寒聲道:「你們不是應該在葬神火獄嗎?我姐姐呢?她在哪裡?」
這句話也讓沐渙之頓時醒悟,臉色一變。虯龍蛻鱗期,三大宗主應該都在葬神火獄附近才對。他們既已經回來,說明獵殺虯龍之事已完結……但沐玄音卻是毫無音訊!
「這個……」沐玄音之事關係實在太大,將三大宗主都逼得不知該如何出口,炎絕海勉強笑著道:「這件事,說來有些話長……」
身為宗主,卻吞吞吐吐,沐冰雲心中的不安頓時百倍的放大,聲音再無清冷,唯有驚恐:「我姐姐她到底在哪……快說,說啊!」
「冰雲宮主,你且先冷靜。」焱萬蒼輕嘆一口氣。
「好了,還是我來說吧!」火如烈再也忍耐不住,大步向前,直接道:「沐玄音昨日和遠古虯龍交戰時,已經隕落了!」
「你……你說什麼!?」沐渙之全身劇顫,一瞬間亡魂皆冒。
「……」沐冰雲冷冷的盯著火如烈,許久,低低的道:「不……可……能……」
「對!對……不可能,不可能的。」沐渙之慌然失措的搖頭:「以宗主的實力,區區虯龍,怎麼可能傷的了她,不可能,絕……絕對不可能的。火宗主……這……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我知道你們無法相信,但這是事實!」火如烈重聲道:「一隻遠古虯龍當然傷不了你們宗主,但我們誰都沒有想到,葬神火獄中竟然一直有著兩隻虯龍,她遭遇暗算重傷,又被兩隻遠古虯龍合力壓制,無法逃脫,最終……」
「……」沐冰雲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一張雪顏以極快的速度變得一片慘白,身體在失力間搖搖欲墜。
「怎麼會有這種事……不可能……不可能……」沐渙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前天旋地轉,雙目發直,口中聲聲叨念,如忽然中了魔。
沐玄音若真的隕滅,對冰凰神宗,對整個吟雪界而言,將是一場巨大的災難……大到沒有任何人敢去想像。
「我……不……相……信……」沐冰雲唇瓣輕動,聲音平靜輕緩,卻帶著讓人心魂壓抑的灰暗。
「這件事,錯在我們炎神界。」火如烈道:「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交代?」沐冰雲木然輕語:「能把姐姐……還給我嗎……」
火如烈頓時收聲,說不出話來,焱萬蒼和炎絕海更是不知該說什麼。對方沒有怒罵、沒有暴走,沒有痛苦,但那一瞬間蔓延的冰冷哀傷,深深的扎入他們的心扉……他們彷彿聽到了沐冰雲心魂破碎的聲音。
「雲澈……雲澈呢?」她忽然問道,音似飄絮。
「雲澈他……」依然是火如烈來說,他重重嘆息,對於雲澈的死,他有著無限的惋惜:「他為了救你們宗主,強行沖了過去……結果就……唉!我對這小子真的喜歡的不得了,誰知道他就……唉唉唉!」
「……」沐冰雲這時忽然伸出手來,拿出了一枚閃動著微光的冰凰銘玉,然後輕輕的道:「雲澈……真的是你嗎?」
「你……你說什麼?」沐冰雲忽然的言語,讓火如烈三人同時一愣。
沐冰雲的雪眸忽然恢復了焦距和些許的神采,握著冰凰銘玉的玉手一陣輕顫,忽然猛的抬頭,急聲道:「快!馬上帶我去葬神火獄!!」
「啊?這……這是……」三大宗主完全不明所以。
而沐冰雲已在一道寒風中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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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葬神火獄的次元玄陣光芒閃動,三宗主帶著沐冰雲和沐渙之再次到來。走出玄陣,三大宗主瞬間如遭雷擊,眼睛齊齊瞪得比牛還大,像是忽然看到了鬼神。
就在他們前方,他們赫然看到雲澈竟活生生的站在那裡……懷中,抱著一個昏睡的女子。
「雲澈……還有……吟……吟雪界王!?」炎絕海失口出聲,在驚亂之下,竟是一下子咬到了舌頭。
「啊……這……這是怎麼回事?」火如烈下巴差點砸在地上。
「姐姐!」
「宗主!」
沐冰雲和沐渙之已是急急沖了上去,雲澈向前,將沐玄音小心翼翼的交到沐冰雲懷中:「渙之長老,冰雲宮主,放心好了,師尊沒事,只是消耗過大,會昏迷一段時間。」
「太好了……呼,太好了。」沐渙之手按在心臟的部位,猛的幾個大喘息,大悲大喜之間,簡直像是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一圈。
沐冰雲抱過沐玄音,雙手一點點的抱緊……沒有說話,感受著她的氣息,無聲而淚。
「冰雲宮主,師尊……就交給你了。」
雲澈的聲音很輕,輕到了幾乎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最後看了沐玄音的面容一眼,他邁步向前,迎著獃滯的目光來到了三宗主的身邊,卻沒有看焱萬蒼和炎絕海一眼,直接對火如烈道:「火宗主,晚輩有件事,想和你單獨相商……可否借一步?」
「……」火如烈又繼續愣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一手帶起雲澈,遠遠飛離。
「雲澈,你去哪裡?」感受到他氣息的忽然遠離,沐冰雲轉過身來,一聲呼喊。但云澈的身影卻已隨火如烈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並無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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