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迴禁地的輕風停止了流動,空中不見一隻飛鳥飛蟲,就連落在花間的彩蝶翅膀都停止了扇動。
雲澈察覺不到氣息的臨近,但卻清楚的感覺到了一股遮天威壓傾覆而至……若非親身感受,或許任誰都無法相信,一個人的威壓竟可以強橫到如此程度,當真如天傾地覆。
雲澈心中一滯:難道是……
在這時,一個人影從天而降,落在了輪迴禁地的土地上。
他身材高大,一身灰袍,面白無須。面相格外溫和,但他只是站在那裡,一股浩瀚天威便籠罩了整個天地,讓人在靈魂顫慄之時,幾乎下意識的想要跪地俯首。
能有如此威壓者,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龍皇!
他是龍神一族的族長,龍神界的大界王,西神域的帝王,神界的至尊,亦是公認的混沌第一人。
神界十七王界,其他十六王界界王皆被尊以「神帝」之名,唯有他被冠以「皇」名。而此「皇」並非喻他為龍中之皇或龍神界之皇,而是「帝中之皇」。
各大神帝的實力都是神道頂尖,很難絕對說出誰強誰弱。唯有龍皇,他「混沌第一人」的地位無人能撼動,無人敢質疑。
自玄神大會一見後,才隔了短短數月,雲澈便再次親見了這個他人窮盡一生都不敢奢望一見的混沌第一人。
「菱兒恭迎龍皇。」雲澈的身邊,禾菱已盈盈拜下,對於龍皇的到來,她的俏顏上有些微緊張,卻毫無驚訝之色。
雲澈也連忙拜下:「晚輩雲澈,拜見龍皇。」
難怪有人竟能直接進來這裡,來者竟是龍皇!整個龍神界都是龍皇的土地,就連這個「輪迴禁地」,也是龍皇所封,他自然能隨時來此。
一雙龍目從雲澈身上打量而過,龍皇微微而笑:「雲澈,看來你我確是有緣,才短短數月,便在西神域再遇。」
雲澈回道:「龍皇前輩當日提點之恩,晚輩不敢相忘。能再次見到前輩,晚輩既是惶恐,亦是萬幸。只是……龍皇前輩似乎早知晚輩在此?」
龍皇淡然道:「兩月前,我聽聞有人持龍神印欲入此地,便知必是你無疑。只是那時我剛好啟程重返東神域,否則,或許早已親自來此。」
說完,他看向神曦的方向,平和的目光頓時染上了數分在其他任何時候都不會有的柔和。
重返東神域?
雲澈心中一動,脫口道:「晚輩斗膽猜測,龍皇前輩可是……親自去查看緋紅裂痕?」
「哦?」龍皇側目:「你倒是聰明的很。」
神曦緩步走過,啟唇道:「你此行應該有所收穫,與我一說吧。」
「好。」
龍皇微微一笑,腳步邁動,數息之間,與神曦已遠在雲澈和禾菱的視線之外。
雲澈起身,看向龍皇與神曦所去的方向,心中滿是驚訝:神曦面對龍皇時,居然不需下拜?龍皇在神曦面前亦毫無凌然之姿。
神曦和立於整個混沌最頂點的龍皇……居然是平位相交?
她究竟是何許人物!?
輪迴禁地的北方,一條清澈溪流之側,兩個龍神界最頂尖的存在站立在一起,他們的交談,毫無疑問的字字萬鈞。
「究竟如何?」神曦開口,言簡意賅。
龍皇表情平淡,胸口卻是微微起伏:「比我最初預想的還要可怕。那道裂痕比宙天和梵帝所描述的要巨大許多,顯然是一直都在快速增長。而它的氣息,讓我感覺到了恐懼。」
神曦:「……哦?」
龍皇目光微凝:「我本來以為早已忘記恐懼為何物,但在那道混沌之壁的裂痕面前,我的身體居然會不受控制的發抖。」
神曦道:「以宙天珠在這個時代的能力,強行催生一千個強者,已是它的極限。如此程度,絕非宙天界所能決定,只能源自宙天珠本意。連宙天珠都忌憚至此,你會恐懼,亦屬正常。」
「看來,若那道裂痕真有一天爆發的話,東神域必受大難。」龍皇目光逐漸深邃:「希望這場災難不會波及到西神域。」
「如此說來,縱然是你,也判別不出那道裂痕因何而生?」神曦問道。
龍皇微微點頭:「那道裂痕應該是因混沌之外的力量而生,也就很有可能是超出我們所有人認知的東西。」
神曦靜思許久,輕輕道:「看來,我必須親自去查看一番,或許,我能發現些什麼。」
龍皇卻是搖頭:「那道裂痕在混沌東極,以你所能離開這裡的極限時間,不要說回返,連到達那裡都無法做到。」
「若是以往,的確如此。」神曦抬眸,徐徐說道:「不過好在,我已經找到了擺脫『束縛』的方法。再過不久,我就可以離開此地了。」
「……」龍皇目光動蕩,隨之猛的轉身:「你說……什麼!?」
「希望到時候還來得及。」神曦似是沒看到龍皇那劇烈的反應,目視遠方。她身上的白芒,縱然是龍皇亦無法窺穿。
「你……真的找到了離開這裡的方法?」龍皇表情動蕩,呼吸也亂了,他知道,她既然如此說,就絕非是虛言:「你說的『不久』,是多久?」
他問出這句話時,那動蕩的眸光,竟分明是緊張與忐忑……
他是龍皇,是萬界仰望的混沌至尊,縱然一個星界崩塌於前,他都不會有絲毫色變,卻是此時,露出著在世人認知中絕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反應。
「若一切順利,十年之內。」神曦輕語。
「……」龍皇的身體猛的一晃。
他本以為,「不久」或許是萬年,或者幾千年,再不濟也該千年以上……而傳到他耳中的時間,卻是「十年」。
一個他措手不及,更完全無法接受的時間。
「為什麼會這麼快?」他的呼吸更亂,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了不妥,搖了搖頭,嘆道:「你受困此地這麼多年,終於能擺脫束縛,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只是……你離開這裡之後,有沒有想好去哪裡?我們以後相見,會在何地?」
相比於龍皇的情緒異動,神曦卻始終靜若幽譚,似乎能擺脫幾十萬年的束縛,亦沒有讓她的心底泛起太大的波瀾:「將來若是有緣,自會再見。若是無緣,或許再不會相見了。」
「你要去哪裡?」神曦話音未落,龍皇已是問道:「你這些年一直都在這裡,就連偶爾離開,也從未出過龍神界,你能去哪裡?你真的沒有想過要留在龍神域?在那裡都是你的族人,那裡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束縛你,你擁有完全的自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
「你失態了。」神曦轉過身來,輕輕的道。
輕渺如風的四個字,讓龍皇如遭重擊,所有的表情僵在了臉上,隨之,他緩緩閉目,足足沉靜了好一會兒,胸口的起伏才緩緩平復,然後,他自嘲的笑了一笑:「這些年,我在你面前失態的次數還少么。」
「你要記得,你是龍皇。」神曦道:「目前的混沌世界以你為尊,任何人皆可失心,唯有你不能。或許,我離開此地,你的龍心才會真的再無破綻。」
龍皇依舊閉著眼睛,他在努力保持平靜,但他平日里不怒而自放天威的臉上,卻布滿著痛苦的抽搐。
「我離開此地後,你可以對外宣稱我已壽終正寢。你也早該,找一個真正的『龍後』了。」
龍皇緩緩搖頭,嘆聲道:「曾經滄海難為水,你真的以為,我今生……還容得下任何其他人嗎?」
神曦一聲幽幽嘆息:「三十多萬年了,你如今的高度,普天之下已無人可及,你一指當空,便可遮天蔽日,為何唯獨……」
「不!」龍皇無比肅然的搖頭:「我從一開始,就想的很明白。我對你,從未有過任何的奢望,一丁點都沒有過。即使,我一步一步,最終成為龍帝,再到萬界之皇,我也從不認為自己配得到你的青睞,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人……配染你半指。」
神曦:「……」
「這些年,我能時不時的來看你幾眼,已是我一生最大的滿足,這世上,也只有我能與你如此之近。可如今……」每多說一句,他的表情就會痛苦一分:「上天終於,要收回對我的這份恩澤了嗎?」
神曦再次幽嘆:「你無須如此。」
「我……我並不是要干涉你的自由,我只是……」龍皇的雙手也已握在一起,出口的話語,在龍心大亂之下,竟有些語無倫次:「至少……讓我還清你當年的大恩……至少……我……」
神曦搖頭:「若非你當年給予我『龍後』之名,並將此封為禁地,我也不可能在此安存這麼多年。所以,我當年的恩,你已經還盡。」
「沒有還盡,沒有還盡!救命之恩大過天,怎麼可能還盡……」話語出口,他的表情僵住,似乎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竟會失態到如此程度。
神曦久久無言,龍皇也從來不會明白她心中所想。
甚至,他連神曦的真實來歷都並不知道。因為他向神曦承諾過,只要她不願意,他絕不會追問她什麼……這麼多年過去,始終如此。
他在世人面前有多凌然,而神曦面前就有多卑微……卻無比的心甘情願。
世界安靜了下來,這一次,龍皇用了更久的時間,才似乎勉強恢復了少許平靜。
「你被困於此地這麼多年,終於重獲新生,我該萬分高興才對。」龍皇唇角微動,似乎想要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十年……十年……至少,還有十年……」
他最後的話聲音很小,似是心中低語。但眸光卻是透著一分凄涼……一種生命里最寶貴的東西即將離自己遠去的悲傷。
「你既已準備離開龍神界,那麼,能否告訴我,你離開這裡後,會去哪裡?」他問道,卻不奢望能得到她的回答。
神曦輕聲回答:「我已找到了我的歸處,你無需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