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澈猛的抬頭,一臉懵狀:「師尊,這件事……」
「不必多言!」沐玄音冷言將他的話打斷:「此事,我不是在過問你的意見。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雲澈:「……」
「身為男兒,絕不可輕易許諾。婚約一事,事關人生,更關係著女子聲譽,更不可輕言兒戲!你既已許諾,且人盡皆知,便不可背信棄義。何況……」
「論家世出身,她是琉光界的小公主,只要她願意,將來必為琉光界王;論資質,她擁有當世唯一的無垢神魂,才三千歲便已是七級神主,世人皆傳她將來必能憑己之力達到神帝層面;論容貌,東神域怕是除了千葉,便是她了。」
「你剛回神界,自然不清楚如今『媚音神女』四個字在東神域意味著什麼。她的聲名之盛,早已遠超她的父親,遠超所有上位界王……在她之前,東神域真正有著『神女』之稱的,一直唯有千葉影兒一人。」
「……」雲澈嘴巴微張,當年那個狂犯花痴,如今再見,依舊如少女般嬉笑嫣然的女子,竟已經耀眼到如此程度。
「無論哪個方面,她配一百個你都綽綽有餘。更可貴的是她對你情意深重,絕無虛假,且她的父親也無反對之意,這對如今的你而言……」沐玄音眸中閃過一抹複雜:「至少,絕無壞處。」
這是雲澈返回神界的第二天,他還沒開始做自己要做的事,一個當年「急中生智」許下的婚約便先砸在了他的頭上,著實讓他措手不及。最主要的是,忽然逼下這個婚約的不是他人,反而是沐玄音。
「可是,這件事……」
「沒有可是!」沐玄音分明不給他任何拒絕的機會,聲音異常威冷:「你聽著,你如今還活著的事已經暴露,很快便會人盡皆知,想想你當年是怎麼中的梵魂求死印,又是怎麼被逼入龍神界的?」
雲澈:「……」(她居然知道梵魂求死印的事,是傾月告訴她的嗎?)
「在同輩之中,你的確無人可及。但,別忘了盯上你的人有多可怕,就如今日的洛孤邪,若無他人在側,單憑你自己,早已死無葬身之地!而她的弟子,是如今實力已遠遠在你之上,你幾乎連仰望都沒有資格的洛長生……更不要說,那個無論實力、心機、手段都極端可怕的梵帝神女!」
「懷璧其罪的道理,這些年,你應該已比任何人都懂。」沐玄音字字沉重,字字帶著極深的警告之意:「既無自保之力,那就要儘可能的為自己找好靠山!」
「如今,月神帝是你的靠山,但只是她一人,而不是月神界!你對宙天神帝施恩,他定會護你,但也只是護你,這個『恩情』還沒深到他可以為了護你傷及宙天神界。但,若你娶了琉光界的小公主,那麼,整個琉光界——這個如今排位第一的上位星界,都會是你的靠山……如此,你懂了嗎?」
「……」雲澈定在那裡,不知道怎麼回答。
「這的確,有利用琉光小公主之意。但,她明知如此,也會心甘情願。」想起水媚音那黑寶石一般的眼眸,沐玄音心緒一時有些複雜:「明白我的意思嗎?」
雲澈有些木然的點頭:「……明白、」
「至於感情方面,你和她再慢慢培養便是。」沐玄音眸光微傾,忽然冷哼一聲:「哼,如你這般好色成性,無女不歡之人,以琉光小公主的容貌風姿,我相信你對她並無感情,但絕不相信你對她沒什麼念想!」
「……」雲澈低頭……這語氣和話意,怎麼和茉莉當年那麼像。
「婚約之事,十九日後的宙天大會,我會與琉光界王談及,無需你費心,乖乖聽話就好。」
雲澈按了按鼻尖,小聲道:「師尊,你之前不是說,我已經不是你的弟子了嗎?」
「……」沐玄音緩緩轉身,絕美的冰眸眯起一道狹長的縫隙:「我就算不是你師尊,你也必須給我乖乖聽話!這兩者並無關係!」
雲澈無言以對。
「火破雲一直在那邊等你,應該有話要對你說。」沐玄音身體一轉,身影已消失在雲澈視線中,唯餘聲音傳至:「『解決』之後,到聖殿來找我!」
雲澈早就察覺到了火破雲的存在,其他人都已離開,唯有他依舊等在那裡。
雲澈走過去,火破雲也在這時轉過身來,兩人目光相對,雲澈道:「破雲兄,你傷勢如何?」
火破雲笑著搖頭,渾不在意道:「早已無礙,不用放在心上。雲兄弟,我實在難以相信,你真的還活著。」
「其實,我當年也曾無法相信自己能活下來。」雲澈笑著道,他來到火破雲身側,由衷道:「破雲兄,恭喜你成就神主。炎神界,將以你為永恆榮耀。」
火破雲毫無得意或倨傲之態,平和的笑道:「總算沒有讓師尊他們失望。我也沒有想到,三千年的時間,我竟真的能踏足到如今的高度。說起來,這不僅僅是因為金烏神靈的恩賜和靈氣極為高等的宙天神境,還要多虧你。」
「我?」
「嗯。」火破雲鄭重點頭:「當年,在入宙天神境之前,若沒有你一次次為我解開心結和心魔,帶著心結與心魔進入宙天神境的我,修行之途必定橫著極大的阻滯。師尊亦告訴我,雲兄弟是我的大恩人,亦是炎神界的大恩人,無論怎麼報答都不為過。」
「呵呵……」雲澈笑著搖頭:「不必。那個時候,你是我在神界唯一的朋友,無論我狠挫君惜淚為你泄恨,還是為你解開心魔,都是應該之事,永遠無需提及『報答』二字。」
「……」火破雲目光轉過:「那個……時候?」
雲澈沒有隨他側過目光,依舊看著遠方,目光平靜而深邃:「何況,人的心境、心態會隨著時間的沉澱而逐漸變化,就算當年沒有我,在宙天神境中的你也會將心結心魔自行化解。對了,我猜……宙天神境的三千年中,你和洛長生他們的關係應該相處的不錯。」
「……」火破雲嘴唇開合,目光劇動。
「若你能成就神主,那麼,綜合實力本就很強,又有三大頂級神君的炎神界,將毫無疑問的躋身上位星界。」雲澈微笑道:「而你,也必將成為炎神界的無上主宰。到了上位星界這個層面,要站穩腳跟,穩固地位,與那些出了宙天神境後同樣能立於一界之巔的人相近交好,無疑是最正確、最明智的選擇……尤其是洛長生這等人物。」
「對於當年那個只執心於玄道,因一場玄力比拼的落敗便會心潰的你而言,如今的你,已真正意義上脫胎換骨……遠不僅僅是玄道修為。這樣的你,或許也已有資格接下炎神界的未來,成為炎神界王。」
雲澈的話,每一句都是認同,每一句都是誇讚。但,聽著他的言語,火破雲的眼瞳卻在顫抖,到了後來,甚至在輕微的瑟縮……卻是許久都無法說出話來。
對於他這個無比異常的反應,雲澈似乎毫無察覺,他轉過身去,平靜的道:「師尊方才有事召喚,先失陪了。代我向火宗主問好,他日若有閑暇,我定會去炎神界拜訪。」
說完,他不再停留,直接邁步離開。
「等等!」
他的身後,傳來火破雲的聲音……短短兩個字,卻是低吼出聲,伴隨著火破雲粗重到異常的喘息聲。
雲澈腳步停止。
「是我……是我傳音告知了洛長生你還活著!是我!!」對著雲澈的後背,他大吼著道,聲音字字發顫。
「我知道。」雲澈毫無動容,淡然回應:「幻煙城中,你偷聽了我和沐妃雪的談話。」
洛孤邪來的太快,太突然,唯有可能……他在回到宗門之前便已暴露。
而那之前,知道他身份的,唯有沐妃雪。
他在沐妃雪面前承認身份時,不但極力壓低了聲音,還以靈覺掃視四周,確認絕對無他人在側。
但,唯一有可能的意外,便是火破雲。
已成神主的他,要逃過雲澈的靈覺,簡直再簡單不過。
他不願去相信……但,那偏偏就是唯一的可能。
「那你為什麼不說破!」火破雲的聲音變得嘶啞:「你是在憐憫……還是根本不屑!」
「那我應該如何?像你一樣咆哮大吼,歇斯底里?」雲澈的臉色、語調依舊極盡平淡,像是在訴說他人之事。
「……」火破雲向前一步,雙手攥起,面孔痛苦的抽搐著:「洛孤邪是最想殺你的人!全東神域都知道!我告訴洛長生,就是為了讓洛孤邪來殺你……來殺你啊!懂嗎!懂嗎!!你……你就這麼放過我?你的師尊那麼厲害,她連洛孤邪都能打敗,連洛孤邪都敢殺,只要你一句話,她可以輕易的廢了我,殺了你,你……你為什麼……你為什麼……」
他的聲音越來越嘶啞,說到最後,他的牙齒已緊咬欲碎,臉上,竟是划下兩道淚痕。
緩緩的,他在雪地中跪下,身體無比劇烈的顫抖著,口中發出混亂的呢喃:「當年……我成就神主……出了宙天神境,第一個想告訴的卻不是師尊……而是你……卻得到你已死的消息……我從沒有像那一刻那麼悲傷過……」
「但是……為什麼你卻還活著……為什麼你又回來……為什麼……」
「……」雲澈長長的喘了一口氣,低聲道:「我之所以沒有當眾說破,是因我知道,人在心緒極度混亂時,會做出一些脫離理智,事後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舉動……你會來吟雪界,是因為你後悔。洛孤邪忽然出手攻擊我時,你以命相護,既是愧疚,亦是真心。」
「還有,最重要的原因……」雲澈閉上眼睛:「你曾是我在神界,唯一的朋友。」
火破雲低著頭,嘴角發出一聲凄冷的笑:「朋友……朋友……呵……呵呵……你當真……把我當過朋友嗎?」
「……」雲澈皺了皺眉頭。
「當年,在宙天界,我被沐妃雪所吸引,你可還記得……你勸慰我的那些話?」
雲澈:「……?」
「可是……」火破雲抬起頭,喘息越來越粗重:「可是……我親耳聽到……兩個冰凰弟子談及她早就被你師尊賜你當雙修伴侶!!那是我親耳聽到……親耳聽到!你卻對我隻字未提!只有假意的勸慰,根本……根本就是在看我的笑話!」
雲澈轉過身來,眉頭深皺:「你聽著,當年在完成拜師之禮後,師尊的確指名妃雪為我的雙修伴侶,且是當眾宣布。但……那之後,我拒絕了,師尊也應允了。」
「……」火破雲全身一震,目光瞠直。
「由於那件事,師尊是當眾宣布,若就這麼隨之公布她被我所拒的事,無疑會讓妃雪遭人恥笑,因而便沒有公開。我與妃雪也從不是雙修伴侶的關係,我在吟雪界的幾年,和她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及幻煙城說那幾句話的時間!」
「你若不信,現在便可向我師尊求證!」
「……」像是被一道轟雷劈中,火破雲定在那裡,無聲無息,如若失魂。
「罷了,」雲澈回過身去,不再看他:「信與不信隨你,對我而言,已經並不重要了。還有,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破雲兄。」
他腳步沉重,再不回首的離開:「火少宗主……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