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雲澈的話,劫淵毫無反應,她對雲澈所言,的確已是她的極限。因為除了雲澈,這個世界對她唯有陌生和空無。
雲澈繼續道:「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你的家,以及……你的家人。」
這句話,讓本是心中一片冷寂迷茫的劫淵猛一皺眉,目光陡轉:「你說什麼?」
「前輩,你聽過藍極星這個名字嗎?」雲澈緩緩說道。
「藍極星?從未聽過。」劫淵眉頭再沉:「你剛才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雲澈抬起左手,想了想,終於還是沒敢叫紅兒出來,轉而道:「前輩,勞煩你帶我去一個地方。」
一邊說著,他指尖一凝,釋放出一抹靈魂印記。
劫淵別說碰觸,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靈覺一掃,便抓起雲澈,手中乾坤刺紅芒一閃。
霎時,眼前的空間切換。
眼前,不再是陰森昏暗的世界,而是一片無際的滄海。
超長距離的空間轉移,就算是當世最強的空間玄陣,也要穿梭很長一段時間。而乾坤刺的空間切換……卻只是短到無法察覺的一瞬!
這是一個水藍色的星球,一個在任何神界之人眼中,都再普通不過,普通到懶得多看一眼的下界星球。
藍極星!
距離他離開這裡,再赴神界,才過去不到一個月。想著劫淵先前說過的話,眼前這個他出生,他最為熟悉的世界,在他的認知中再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等劫淵詢問,他開口道:「這裡,便是晚輩剛才提及的『藍極星』。」
「它是晚輩出身之地。整個星球幾乎九十九分都是海洋,只有一分左右是陸地,分成三片相隔遙遠的大陸。也因整個世界基本都被蔚藍的海洋所覆,所以被稱作藍極星。」
他看向劫淵:「這個星球,前輩可有印象?」
「哼!」劫淵輕哼一聲,不屑道:「東域的凡靈星球,我又怎麼可能識得。」
雲澈:「呃……?」
劫淵掃了周圍一眼,繼續道:「這個星球氣息明明很是古老,但卻格外稀薄,顯然在很久之前遭受過外力衝擊,經歷了不止一次的毀滅之劫,方才只餘三分微小的陸……」
話語未盡,她的聲音忽然止住,像是被什麼生生截斷。
本是一片冷漠幽寒的眼眸也在這時忽然開始動蕩……她猛然轉身,目光狂亂的掃視著著四方,她的魔帝靈覺更如忽然失控的洪流,在釋放中覆住了整個碧藍色的星球。
她的眼瞳動蕩的越來越劇烈,隨之,她的身體,竟都出現了輕微的顫抖。
這個氣息……難道是……難道是……
魔帝忽然出現的異常反應讓雲澈再無懷疑,他徐徐說道:「這個星球,其實遠沒有看上去的那麼普通。我所繼承的邪神神力,還有天毒珠,都是在這個星球所得到。還有,我身上四種神魂中的三種……鳳凰神魂、龍神神魂、金烏神魂,也都是在這個小星球所得。」
劫源顫目看著遠方,感知著這個世界的一切,氣息微亂,彷彿根本沒聽到雲澈在說什麼。
「到了神界之後,我才真正明白,一個普通的下界星球,出現這麼多的真神傳承是極度違背常理的事……而當年,賦予我金烏神魂的金烏魂靈曾告訴過我,這個星球,是遠古時代,邪神創造的第一個星球。」
「只是它所在的位置,似乎和前輩知曉的,相差很遠很遠。」
劫源:「……」
「我猜想,當年兩族惡戰爆發,連神魔都片片葬滅的厄難之下,星球自然無比脆弱,不知有多少星球化為了塵埃。而,這顆星球,雖然普通渺小,但它是邪神與前輩結緣結合之地,邪神絕不容許它遭受毀滅。於是,他冒著巨大危險,耗費極大力量將它保護,並用某種我無法想像的方法,將它從戰場,轉移到了這個在那時相對平和的混沌角落。」
劫淵看著前方,目中凝霧,失神低語:「它還在……它居然還在……」
雲澈微笑道:「前輩,不僅你們的家依然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你和邪神的女兒……也依然在世。」
這句話,讓劫淵如被一把擎天巨錘轟中,剎那時控的魔息讓雲澈身體劇盪,險些吐血,而下一瞬間,他胸前雪衣已被劫淵緊緊抓起,那雙漆黑的魔瞳也死死壓在了他的眼前:「你……說……什麼!!」
雲澈完全窒息,幾乎用盡全部意志,才無比艱難的道:「前輩……和邪神的女兒……依然在世!而且……就在這個星球之上。」
這一次,劫淵聽得無比清晰,她的一雙魔瞳在雲澈的眼前近乎一下子放大了兩倍:「在……在哪?她在哪……不……不……你在騙我……她不可能還活著……你在騙我!!」
幾百萬年的放逐,她歸來之時,都平靜的讓人心悸。
但此刻的她,瞳光失色,氣息混亂,身體顫慄……就如一頭忽然失了心的野獸。
「……」雲澈感覺自己的身體快被撕碎,他張了張口,卻已無法發出聲音。
抓在他身上的手在這時忽然鬆開,劫淵似乎清醒了幾分,但氣息還是有些混亂,泛著黑光的眼睛依舊盯著他:「她若還活著,我不可能察覺不到……你……一定……在騙我!」
雲澈捂了捂胸口,暗吸幾口氣,努力平靜道:「我不敢期滿前輩,她之所以能避過當年之禍,前輩之所以察覺不到她的存在,都有著特殊原因,前輩見到她後,就會明白……我這就帶前輩去見她。」
從雲澈的言語和眼神中,她看不到遮掩躲閃,這讓她心臟劇動,她沉沉的道:「你若是敢騙我……我馬上……撕了你!」
「前輩請跟我來。」
劫淵的反應越是劇烈,他心中越是安定,他很快尋到滄雲大陸的方向,起身飛去。
剛飛出不久,他的手臂已被劫淵鉗住,耳邊傳來她明顯急躁的聲音:「你這速度與龜行何異,告訴我方位!」
雲澈幻光雷極一開,同級之中速度絕對無人可及,但在劫淵口中,卻得到一個「龜行」的評價。
他釋出魂印,告知了劫淵滄雲大陸絕雲深淵的所在,然後……
哧!
他的靈魂依舊停駐原地,壓根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穿梭到了另外一個遙遠的空間……
等他終於回過神來,他已站在了絕雲深淵的崖邊,全身酥軟哆嗦的像是被人暴揍了幾天幾夜。
這尼瑪,和空間穿梭有什麼不同……雲澈的靈魂也同樣在劇烈哆嗦。
看著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劫淵微微皺眉,低聲自語:「這裡,為什麼會有一個小世界……」
「這個氣息……」
她如遭雷擊,忽然再不顧其他,直墜而下。
「前輩!」雲澈下意識的呼喊一聲,聲音才剛剛出口,劫淵的身影已徹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雲澈短暫猶豫,也一躍而下,以最快的速度追去。
快速墜落,穿過層層黑暗,雲澈又一次來到了這個早已熟悉的黑暗世界。
但不同的是,這一次到來,他卻沒有聽到半點魔獸的咆哮聲,唯有一片黑暗的死寂。
或許,是它們隱約察覺到了劫淵的氣息,無不在驚懼中伏地顫慄。
雲澈收斂氣息,飛向幽兒的所在。很快,他看到了熟悉的幽冥紫光……也看到了劫淵的身影。
她站立於黑暗之中,無聲無息,遠遠的看著幽冥花海中,那個正在沉睡的半魂少女。
幽冥婆羅花的光芒神秘而幽冷,但卻是女孩在這個黑暗世界中的唯一陪伴。
花海之中,她雙臂收攏在胸前,小腿蜷曲,整個人縮成一團,像個貪戀睡眠,又有些怕冷的貓兒,很安靜,很孤獨……又讓人內心不由自主的疼痛。
劫淵沒有靠近,就這麼站在那裡,遠遠的,無聲的看著。
不需要雲澈的告知,她知道那個女孩是誰……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母親會認錯自己的女兒,無論相隔了多少年。
以她的層面,更是清楚的知道她如今的狀況……沒有了身體,就連靈魂,都是殘缺的,要依靠這裡的黑暗而苟存,要依靠婆羅花海的幽冥之力才不至於殘魂離散。
這些,都在清楚的告訴她,視線中的半魂女孩,她無法離開這個幽冷孤寂的黑暗世界,甚至無法長久的離開她安睡的這片幽冥花海。
也就意味著……她承受了無比長久的黑暗與孤獨。
「前輩?」雲澈輕喚了一聲。
劫淵毫無反應。
雲澈放輕腳步,走到了劫淵身側,剛要開口,卻又忽然定在了那裡,神情也變得獃滯。
他看到了……讓他難以置信的一幕。
一道淚痕,在劫淵的臉上緩緩滑下,折射著幽冥的紫光,然後……無聲滴落在黑暗的土地上。
雲澈:「……」
這是一滴……魔帝的眼淚。
他目睹了上古諸神諸魔都不曾見過,也不會相信的一幕。
劫淵緩緩的伸手,碰觸著臉上的濕痕,或許連她,都無法相信自己竟會流淚。
而她的眼睛,一直都在看著花海中的半魂女孩,沒有哪怕一個瞬間的偏移。
「就算我們真的錯了……」她怔然低語,如痛苦的夢囈:「就算打破神與魔的禁忌必須遭到天譴……我們的女兒又有何辜?」
「我們……的……女兒……又……有……何……辜……」
站在劫淵的身邊,她口中低喃的每一個字,都讓雲澈清楚感覺到一種萬箭穿魂的痛苦。
第一眼,她就知道那是她的女兒。
闊別數百萬年的失而復得,本該是欣喜若狂。
但,她見到女兒的同時,也看到了一個在黑暗中孤寂了數百萬年的殘魂……
驚喜和激動被淹滅,隨之而來的,是比外混沌那幾百萬年都要痛苦的心靈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