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蕩前來,卻連一場交鋒都沒有發生,便已結束。
蒼雪冰麟獸帶領著玄獸浩浩蕩蕩的離去,在得到沐冰雲的首肯時,它千恩萬謝,感激涕零,恨不能當場把腦袋給叩破。
在退出一段距離後,蒼雪冰麟獸忽然加速,幾乎是連滾打趴的逃竄而去,唯恐沐冰雲後悔。再沒有哪怕丁點玄獸霸主的雄姿,唯有那大到那讓它意志數度崩潰,足以讓它一生都再不敢造反的深深恐懼。
「此行竟是無驚無險,兵不血刃。」沐坦之開懷道,和所有人一樣,他心中的壓抑完全消散無蹤。
沐冰雲卻依舊遙望著遠方,低語道:「到底是誰……」
她問及蒼雪冰麟獸到底是誰逼它如此,蒼雪冰麟獸拚命否認時所露出的極度惶恐,她看的清清楚楚。
能讓一個神君玄獸露出那般的姿態,很可能是遭遇了神主層面的凌壓。
而且是手段應該極為殘酷,簡直是活生生將蒼雪冰麟獸嚇破了膽。
「兩個可能,」沐坦之道:「其一,是月神界。」
沐冰雲冰眸瞬間凝寒,冷聲道:「不會。月神帝公開宣稱吟雪界對她有恩,任何人不得遷怒吟雪界,為的不過是標榜她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呵,她若是派人做的此事,定巴不得全東神域都知道。」
「那就是炎神界王了。」沐坦之瞥了一眼沐冰雲的神色,輕輕嘆了一聲。
炎神界王火破雲鍾情沐妃雪的事,很早之前便是兩界皆知。其實,只要沐妃雪一句話,以炎神界王的強大實力,哪怕北域、南域的玄獸霸主同時造反,他都可輕易鎮壓。
但,人情這種東西,終究是要還的。而且,炎神界王希望他們還的東西……誰都清清楚楚的知道。
所以,無論哪一種,都並不是沐冰雲想要聽到的答案。
「回宗。」
低念一聲,沐冰雲御空而起,轉身飛離。
這場極大規模的玄獸叛亂,以比預期好了無數倍的結果收場,但沐冰雲心間並不輕鬆。
玄獸大軍退回領地,冰凰神宗的人也盡皆離去。
無盡雪域再次變得安靜。
遙遠的上空,某個誰都未曾看去的空間,忽然掠起了一瞬微弱的淺藍冰芒,如星辰的剎那閃爍,轉瞬消逝,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
池嫵仸離開。
閻帝為首,閻魔在後,客客氣氣的將池嫵仸送出閻魔帝域,懵然的看著她離去。
帝殿之中,雲澈雙目閉合,靜立了許久許久。
之前,他的氣息已連接永暗骨海的黑暗陰氣,閻一閻三的氣場將池嫵仸壓制,殿外有閻帝和數個閻魔蓄勢待發……他手指池嫵仸,傲然的問她該如何破局。
毫無疑問,這場他和池嫵仸的「交鋒」,池嫵仸不但成功破局,反而是他……一敗塗地。
甚至在失而復得的「師尊」面前心緒崩潰。
的確,世上再沒有比失而復得更美好的事。尤其,當初失去一切時有多痛苦絕望,這份失而復得便會有多麼的撞擊心魂。
雖然,只是殘缺,而且有些夢幻離奇的失而復得。
靜立了很久,雲澈的神色已是恢復平日里的漠然,心緒冷靜下來之後,卻是更深的茫然。
那些年,她的確是他的師尊……這一點,他已並不懷疑。
但,他的師尊,軀體是完整的沐玄音,意志上,也是沐玄音為主導。
而池嫵仸……她更為重要,更為完整的身份,是北域魔後。
「禾菱……」他有些失魂的問道:「我真的可以將她……繼續當做師尊嗎?」
「我……我不知道。」雲澈無法回答的事,禾菱更無法回答。尤其,雲澈和師尊朝夕相處的那些年,禾菱都並不在雲澈的身邊,沒有見證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那段時間。
「她說的那些話,會是真的嗎?」雲澈又問,眼神飄渺,盤旋在心中的感覺,除了迷茫,還有一種深深的患得患失。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辜負你。所有欺你、傷你、負你的人,無論是誰,我都會讓他付出千倍萬倍的代價。」
「所有你想要、所有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就算是強奪,我也要全部給予你,補償你……」
這些在他耳邊輕訴的話語,此時回想,換做任何人,都定然無法相信這竟是出自池嫵仸之口。
就像是母親對孩子無原則的溺愛,又像是女子對男子無底線的痴戀……而無論哪一種,都不該出現在池嫵仸身上。
因為她是魔凌北域,封帝劫魂,世所驚懼的北域魔後!
「我不知道。」禾菱依舊弱弱的搖頭,然後又輕輕的回答:「但是,我自己的感覺……她對主人說的話,都是發自真心。」
「而且,師尊一直都是這麼寵著主人的,對嗎?」禾菱輕輕的道。
雲澈:「……」
對,師尊一直都是這麼寵著他。
犯了那麼大的錯,抓回來後只是言語斥責,之後反把所有的時間心力都傾注在他一個人身上。其他核心弟子入一天都是恩賜的冥寒天池,卻讓他終年浸於其中。
為了他,她可以當場和劍君翻臉,可以因洛孤邪的偷襲,盛怒之下不計後果的斬斷她的手臂。
更可以為了他,一人獨面三方神域的所有神帝。
但,那都是沐玄音意志。
池嫵仸……師尊的另一面,她真的也是如此嗎?
「而且,」禾菱繼續柔柔的說道:「雖然,她不是師尊的意志主導。但是,主人千萬不可以忽視一件事情,她和沐玄音共知共感,沐玄音和主人所有的經歷,便是她和主人的所有經歷,一分一點都沒有少。」
「沐玄音可以那麼喜愛主人,池嫵仸為什麼不可以呢?」
「不,不一樣。」雲澈卻是搖頭,眸中依然是化不開的茫然:「她從一介凡人一步步成為北域魔後,她的閱歷、心機……尤其她的魔帝之魂,都是玄音遠遠不可比的。」
「玄音和我相處的,是她靈魂的全部。而池嫵仸……只是她靈魂很小的一部分。」
「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會和玄音一樣。怎麼可能真的就此對我……一個遊離意志所接觸的人,生出那樣的情感。」
雲澈無法完全說服自己,或許換做任何人,也無法相信。畢竟,若池嫵仸如此容易「淪陷」,又怎會成為俯視北域的劫魂魔後。
「我無法回答主人的問題,」禾菱輕語:「就像我始終都無法明白,為什麼神曦主人會願意委身主人。」
「……」雲澈怔了一怔。
「不過,主人的話,讓我想起了當年,我曾問神曦主人的一個問題。」禾菱一邊回憶,一邊訴說:「那個時候,我問神曦主人:龍皇無論修為、地位都是當世第一,那麼的崇高,又那麼的痴情,為什麼主人卻從來沒有對他有丁點的動心,是主人的世界裡沒有男女之情嗎?」
「神曦主人當時回答,她並非沒有男女之情,相反,哪怕再絕情的女子,對於男女之情這種世間最美好之物,都會有著永遠不可能真正磨滅的嚮往。只是,女子會更願意被比她更強大的男子征服,越是身處高位,越是強大的女子越是如此。」
「若有一天,她的生命里出現一個有資格讓她沉淪的男子,她或許還會選擇……主動去將對方征服。」
「……」雲澈微微怔然,訝異著這居然是神曦說出的話語。
「當時,我一點都無法明白神曦主人所說的這些話。但是……」禾菱的聲音弱下:「我現在懂了。」
「這個世界上,強大的人很多很多,但只有主人,是真真正正的世上唯一,也的確是唯一配得上神曦主人的人呢。」禾菱道:「雲千影也是一樣,她曾經對所有男人都不屑一顧,南溟神帝那麼強大,天狼溪蘇那麼痴情,在她眼中卻都是工具。」
「而在主人的身邊,短短几年,卻可以變化的那麼快,那麼大。」
「不,池嫵仸不一樣,她和她們完全不一樣。」禾菱的言語,讓雲澈依舊搖頭:「池嫵仸所擅用的,不僅是男人的力量,還有男人的情感。她所經歷的男人也太多太多,連凈天神帝,都折在她的手下。」
「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會如此輕易,還如此徹底的沉溺。」
池嫵仸最初之時,雖負魔帝之魂,有了越來越強大的力量,但她隻身一人,沒有背依的勢力,於是,她借男人上位,征服男人的同時也步步掌控了他手下的勢力與基業,然後再一步一步,從中位,到上位,再到王界。
最後征服凈天神帝的同時,竟以駭世的手段拿下了整個凈天神界,再到將凈天神界逐漸化為只屬於自己的劫魂界,她亦就此封帝。
不僅北神域,縱觀整個神界,再找不到一個經歷堪與她相較的女子。
哪怕當初在神界最負盛名的梵帝神女千葉影兒,她的起點,也是立於梵帝神界的肩膀之上。
禾菱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說道:「主人,剛才……剛才她抱住你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雲澈:「?」
「池嫵仸她……是……是完璧之身。」
雲澈猛的一愣,聲音脫口而出:「不可能!」
池嫵仸靠魅惑一個又一個的男人才步步登天,成為北域魔後,這在北神域,是人盡皆知的事。
連踏入北神域前的千葉影兒都很早便知道的一清二楚。
「雖然,和所知道的訊息很是相悖,但是,我所感知到的,就是這個樣子。」禾菱聲音很弱很柔,但並無遲疑。
木靈作為由生命創世神黎娑創造,至純至凈的種族,對罪惡最為敏感,對純凈最為親近。
而女子身上最為純凈純粹的,便是元陰氣息。近觸之下,禾菱可以感知的清清楚楚。
「……」雲澈定在那裡,許久無言。
「或許,真正的池嫵仸,根本就不是我們所聽到的那樣,畢竟傳聞只是傳聞,往往都是不可信的。」
「而且,就如主人所言,真正了解一個人很難很難,主人你真的了解……她嗎?」
雲澈閉眸,在無人敢打擾的安靜中沉默靜思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