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媚音的這些話落在耳中,帶給雲澈一種朦朧的熟悉感。
在過去的某一個時間,似乎曾有一個人,和他說過相似的話。
他淡淡笑了起來,溫和中,帶著一分深暗的冷冽:「成為規則的制定者……我回來的目的,可不單單是為了復仇。」
看著雲澈目中的幽光,水媚音很重的點頭,眸中依然帶淚,但笑顏卻綻放的無比明媚。
雲澈不但安然無恙,不但變得遠超預料的強大,不但號令著整個北神域……就連他的靈魂狀態,也遠比她預想的好的太多太多。
這些年,她最擔心的事情,一個是雲澈徹底自墮黑暗,在仇恨中泯盡人性,一個是始終伴隨著復仇,又與復仇之念同樣強烈的死志……
但這兩者,都沒有……池嫵仸之前對她說的話,真的不是在單純的安慰她。
他的靈魂和意志,也早已強大了太多太多。
「到底是什麼秘密?為什麼不能說?」千葉影兒冷淡的聲音忽然刺來:「幼稚的女人,都喜歡用藏著掖著這類低級的手段吊著男人么?」
「閉嘴。」雲澈很淡的斥她一句。
當年他為所有人追殺時,唯有琉光界,唯有水媚音冒著被牽連的巨大風險收留保護著他。
他重返東神域,降下黑暗災厄。作為東神域之人,水媚音縱對他兵刃相向,亦是應該……而她卻在最好的時機,拿出了為他早早籌備,在整個神界為他正名,兼帶崩潰無數玄者信念的幻心琉影玉。
對於水媚音,他從未給予過哪怕一絲一毫的恩惠或付出,包括情感的回饋,就連婚約,還是沐玄音為他強行定下。
卻一直在得到著她毫無保留的付出和心靈……無論是否跨越三千年,無論是他人是魔,無論他平和還是殘暴。
在他人看來,這或許過於痴傻可笑,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但,平生能得這樣一個紅顏,這是多麼大的天幸。
就像是一顆……專屬於自己,不需緣由,卻願意為他永恆閃耀的星辰。
經歷了徹底的黑暗與絕望,他對於身前女孩的珍惜,已滿滿充斥他心魂的每一個角落。
「哼!」千葉影兒直接轉身,再不看他們兩人一眼。
水媚音的星眸眨了一眨。同樣是短短几年,千葉影兒亦明顯和當年的梵帝神女有了格外巨大的變化……很多個方面。
「雲澈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瞞著你,而是……有很重要的原因。」她還是很淺的解釋了一句,然後笑著道:「不過,劫天魔帝前輩對雲澈哥哥真的超級好。她離開前,悄悄為雲澈哥哥做了好多事情。」
「嗯。」雲澈點頭……能不好么?倆女兒都在他手上。
邪神也好,劫天魔帝也好。這對夫妻,他們無疑是最偉大的神,最偉大的魔。
可惜,世人不配。
絲毫沒有去追問逼迫水媚音,雲澈目光一轉,向池嫵仸道:「為何你們會在一塊?」
「為何不能?」池嫵仸笑吟吟的反問:「我和小媚音,可是老相識了。」
「老相識?」雲澈微微皺眉……隨之忽然想到,當年水媚音第一次到來吟雪界,看到沐玄音時那明顯怪異的眼神。
「她當年一眼察覺到了我的存在。」池嫵仸幽幽緩緩的道:「不過好在,她並沒有說出來。之後你和小媚音的婚約,也是我的決定。」
她媚眸輕彎:「這麼好看又嚇人的小姑娘,怎麼可以便宜別人呢。」
「~!@#¥%……」一直守在一側的蝕月者們眼角抽搐,頭皮發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魔主和魔後的圈子……忒特么詭異了。
池嫵仸媚顏淺笑,心中卻是悄然盤踞了一分極深的疑惑。
無垢神魂能感知到她的涅輪魔魂。
而她的涅輪魔魂,也同樣能在某種程度上感知水媚音的無垢神魂。
水媚音在向雲澈講述一切時,她的靈魂波動……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甚至都想像不出,怎樣複雜的心緒,才會泛起這樣的靈魂波動。
她到底在隱瞞什麼?
又為什麼要隱瞞?
「咳,」水千珩輕咳一聲,醞釀了許久的情緒,他終於出聲,道:「魔主,我們此來,其實是用一事相求。」
雲澈轉目,聲音平和:「水前輩當年之恩,沒齒難忘。水前輩有任何需求,但說無妨,除了……求情!」
水千珩的神色微微一僵。
水映月向前,不卑不亢道:「我們琉光界此番到來,並非是為了求情。而是……希望魔主可以給東神域一個機會。」
「給東神域一個機會?」雲澈嘴角上咧,低冷而笑,原本和緩的聲音,忽然變得冰寒刺心:「當年,誰曾給過我機會!」
他轉過身,直接不再看水映月一眼,道:「東神域無論變得如何,都不會波及你們琉光界!你們的恩情,我也自會還予數倍。但若是想藉此讓我放過東神域……」
「呵!」他低沉一聲,冷淡道:「你們的恩情,還沒重到可以讓我忘卻我死去的父母妻女!」
他的冷語,不留任何的餘地。
沒等水千珩和水映月回應,他目光微側,忽然冷淡道:「覆天界的貴客,難不成也是為求情而來么!」
隨著他聲音落下,短暫的安靜後,魂天艦上,又有兩個人影並肩而落。
赫然是覆天界的界王陸晝,以及覆天少主陸冷川。
這次東神域的災厄中,覆天界亦沒有受到波及。
並非是因與聖宇界、琉光界同為東神域最強三星界的覆天界實力太過強大,而是雲澈清晰的記得,當年在混沌邊緣,陸晝曾頂著極大的壓力,為他執言過一句。
雖然很輕……但當時在極怒之下的他,依舊聽的清清楚楚。
「覆天界陸晝,拜見北域魔主。」
陸晝身軀彎下,他身側的陸冷川亦是恭敬行禮。
雲澈回身,算是受了他們父子一禮:「陸界王當年曾為我執言,我不會忘記,與陸兄也曾薄有交情,若是為客,我歡迎的很。若是求情……不要怪本魔主翻臉!」
陸晝抬首,面露驚愕。
當年他在胸腔欲裂之下脫口而出的一句言語,雲澈竟聽在耳中,還牢記到了現在。
可見,他的骨子裡,是一個何其重情義的人。
陸冷川的目光則是複雜的多。
當年,他和雲澈在封神台轟轟烈烈的一戰,最終,他在大優之下,心悅誠服的認輸,將勝利送予雲澈。
他經歷了宙天三千年成就神主,而雲澈未進入宙天神境,卻已成為號令北域,讓萬界驚栗的魔主。此刻回想,當年與雲澈的一戰,竟可算得上他生命中最高光的時刻。
「不,魔主誤會了,」陸晝道:「我等前來,是受琉光界王之邀,前來投奔魔主麾下。」
「嗯?」雲澈眯了眯眸,直直的盯著陸晝的雙目,卻發現他的目光一片清澈真誠。
「呵,」雲澈低低一笑,道:「我沒有聽錯吧?身為東神域的三大星界之一,在東神域遭遇魔劫之時,你們覆天界居然向我這個惡魔投誠?」
「莫非,這灑滿東神域的血,還有我們身上那『不為世所容』的黑暗玄力,你都忘了嗎?!」
陸晝的眼神依舊平靜,他的目光與雲澈對視,道:「東神域的鮮血,清洗的不僅是土地,亦是信念和靈魂。」
「黑暗玄力是否為世所容,決定它的,不是所謂的天道,而是規則的制定者!」他的目光灼灼:「若魔主成為新的神界之主,成為新的規則制定者,那麼,只需魔主一句話,黑暗玄氣非但不再是罪惡,反而是無上的榮光!」
雲澈:「……」
「而我覆天界選擇的未來神界之主……」陸晝的目光愈加凝實,他既已被勸服,既已作出了決定,便不會猶豫和後悔:「便是魔主雲澈。」
雲澈雙眉微蹙,目光直直的盯著陸晝:「你就不怕……本魔主拖著你覆天界永墮深淵!?」
「人生總要面對和做出抉擇。既選擇,便永不後悔。」陸晝道:「而且,這件事對我們覆天界而言並非完全只是選擇,亦是……報恩與贖罪。」
雲澈轉目,看向水千珩和水映月:「琉光界也是如此嗎?」
「是。」水映月回答:「這一次的宙天投影,不僅公布了當年的真相,同時,亦在東神域歷史上,第一次真正的動搖了世人對黑暗的認知。我想,世人不會太過驚訝我們的選擇,同時會有很多星界,很多界王萌生與我們相似的念想。」
「哈哈哈哈!」雲澈卻是忽然大笑了起來:「不愧是琉光界王和覆天界王,我不得不承認,你們這『求情』的方式,還真是高明。可惜啊可惜……我想殺的人,他就算是跪在我面前磕爛腦袋,也得死!!」
水映月和陸晝同時屏息。
「雲澈哥哥……」水媚音一聲很輕的低念。
雲澈忽然目光一抬,向池嫵仸道:「你用魂天艦將他們帶來,莫非,你是在認同他們的求情?」
「當然。」面對雲澈的視線,池嫵仸毫無遲疑的回答,唇邊,亦是一抹似有似無的輕笑。
「……」雲澈看著她,沒有說話。他知道,池嫵仸一定會給他一個讓他足夠滿意的回答……尤其,她最清楚他對東神域的恨意。
「規則制定者的決定,下方的人要麼服從,要麼被裁決甚至湮滅,他們的確沒得選擇。所以……」池嫵仸眸中黑芒閃動,字字煞氣橫溢:「當年參與其中的王界,當該湮滅,甚至屠盡。」
「但王界之下,倒的確可以賜給他們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池嫵仸淡淡一笑:「前方還有南神域和西神域,我們需要很多鋪路的屍體和走狗,不是嗎?」
明明是在幫襯他們,明明是在給東神域一個機會。但池嫵仸之言,卻是讓水千珩父女與陸晝父子遍體發寒。
雲澈的目光微動,然後忽然沉默了下去。
沉寂之中,他的記憶回到了當年在幻妖界的時候……
當年,小妖后在獲得金烏神力,重掌幻妖大權的時候,她血屠了淮王九族,但……在幻妖界劇烈動蕩的那百年,投向淮王一脈的王族、守護家族足足有六成之多。
謀逆大罪,當滿門誅之。
但若當真如此,幻妖界必元氣大傷,並陷入長久的混亂,不知要多少年才可恢復。很多最頂尖的傳承甚至會永遠消失於幻妖界歷史。
而若饒恕他們,她將對不起死去的妖皇與小妖皇,更對不起自己的犧牲和那些始終忠誠的守護家族與幻妖王族。
而她最終的選擇……雲澈全程見證。
「說的沒錯。」長久的安靜後,雲澈緩慢出聲,似是自語,似是在宣讀著他的最後裁決:「我的確,該賜給東神域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每多說一字,他的嘴角便咧開一分,說完之時,他臉上的笑意所呈現的不是恕世的仁慈,而是一種……讓人觸之心悸的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