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懸鈴被傅瀾生的話逗樂了,扶著阿寶站穩了,才笑道:「少宮主,這是阿寶啊!」
暮懸鈴手一鬆開,阿寶就忍不住蹲下去趴著,奶聲奶氣道:「哥哥認不出我了嗎?」
傅瀾生狐疑的眼神在三人之間來回打轉,最後落在阿寶身上。
「聽聲音是很像……」傅瀾生嘀咕著走近打量。
暮懸鈴哭笑不得地把阿寶又從地上拉了起來:「阿寶,你現在化成人形了,不能再鼠模鼠樣了。」
阿寶絞著裙子皺了皺鼻子,烏黑的大眼睛覆上愁色,苦惱道:「可是兩條腿站著好累啊,為什麼不能趴著呀。」
傅瀾生心道,是阿寶沒錯了……
「阿寶怎麼變成這模樣了?」傅瀾生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她頭上的元寶糰子,「你不是半妖嗎?」
暮懸鈴道:「我把玉闕經傳給了阿寶,她也有了神竅,然後……就化成人形了。」
傅瀾生驚呆了:「玉闕經竟這麼神奇?這真的有點說不過去了,天生十竅是神嗎?」
這不只是顛覆了他的認知,簡直改變了生命的本質,說是神力才不足為奇吧,人力怎麼可能做到這種變化呢?
謝雪臣心中也疑惑著。
七年前,他在明月山莊重傷瀕死,昏迷數月,於夢中感悟神功,自此修為一日千里。他知道玉闕經玄妙非常,卻也不知道能有這等變化。傅瀾生一臉好奇驚訝地看著他,他也無從解釋。
「阿寶,做人要有個做人的樣子,以後記著了,不要隨便往別人身上跳,走路要用兩條腿,不能四肢著地,吃東西要用筷子……」暮懸鈴絮絮叨叨地教給阿寶做人的道理。
阿寶說:「姐姐,你說歸說,為什麼要揉我的臉啊……」
「咳咳……」暮懸鈴揉著她肉嘟嘟粉撲撲的臉蛋,乾笑道,「因為喜歡你啊。」
阿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對啊,姐姐以前也老是揉她的腦袋。
她踮起腳尖伸手摸暮懸鈴的臉,一本正經道:「我也喜歡姐姐。」
暮懸鈴笑著拉下她的手:「還有一點很重要,以後只有姐姐和娘親可以揉你的臉蛋,其他人都不可以!」
「哥哥也不可以嗎?」阿寶疑惑問道。
「他尤其不可以!」暮懸鈴很嚴肅地說,同時瞪了傅瀾生一眼,「少宮主,你少在阿寶面前說一些教壞孩子的話!」
傅瀾生一肚子委屈:「我說什麼了?」
阿寶老實答道:「你說白日宣淫,我剛才問謝宗主是什麼意思。」
暮懸鈴臉上一紅,傅瀾生臉都白了,被口水嗆到猛地咳了起來——你問也別問謝宗主啊!
「誤會誤會,我絕對不是在說你們!」傅瀾生俊臉一陣紅一陣白,非常無力地狡辯,「啊對了我來是想告訴你們待會兒浮雲空舟就會啟程前往兩界山沒什麼別的事我先走了……」
傅瀾生說完轉身就溜,溜到門口又頓住了腳步,回頭看阿寶。
「阿寶,我給你帶了很多好玩的東西……」
阿寶眼睛一亮,四肢並用就要朝傅瀾生肩上撲去,被暮懸鈴拽住了袖子,她才回過神來,想起暮懸鈴的叮囑,擺出做人的姿態,僵硬地邁著腿朝傅瀾生走去。
「哥哥,你帶了什麼啊?」
「都是些妖族幼崽喜歡的小玩意……你現在可能也用不上了……」
「用得上的!給我給我!」
「放在房裡呢,你走快點。」
「哥哥,兩條腿走路好累啊,我還是變回以前的樣子吧,你馱著我。」
「什麼叫馱著,你當我是坐騎嗎?」
「那我可以鑽進芥子袋裡嗎?」
「……你這又懶又貪的樣子頗有我當年的神韻,簡直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妹妹。」
「哥哥是在誇我嗎?」
「是啊,傅阿寶……」
雖是關上了門,外面的對話還是清晰地傳到屋內兩人耳中,暮懸鈴忍俊不禁,扶額道:「阿寶好像跟著傅瀾生學壞了。」
謝雪臣道:「學壞容易。」
暮懸鈴眼波一轉,笑著勾住謝雪臣的脖子,紅唇若有若無地擦過他的唇角,曖昧道:「謝宗主跟著我是學壞了不少……」
謝雪臣一手攬住她的纖腰,銳利的鳳眸溫軟了七分,清冷的聲音帶上了笑意:「還想白日宣淫?」
暮懸鈴眼中波光瀲灧,柔情似水,笑吟吟道:「怕謝宗主清譽受損。」
「我倒是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只是擔心你身體受不住。」謝雪臣說這話時卻是一臉莊嚴,一身正氣,反倒是聽的人紅了臉。
謝雪臣扣住暮懸鈴的手腕,一縷靈力探入她經脈之中,察覺到她氣息弱了許多。
「你傳功給阿寶損耗不少,得好好修行彌補回來。」謝雪臣修眉微皺。
——原來他的「受不住」是這個意思……
暮懸鈴抿嘴一笑,將腦袋靠在他胸口,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謝雪臣……你之前傳功給我,一定更累吧。那時我散了魔功,氣息紊亂,你既要保住我的性命,還要傳功,我聽說你在我房中待了三日三夜。」
謝雪臣一怔,收緊了摟著她的手臂,低下頭來輕笑一聲:「三日三夜,原來我的清譽早就不保了。」
「你連番受重傷,又為我傳功損耗過半,難怪那魔蛟將你傷得那麼重。」暮懸鈴那時意識近乎昏迷,卻還記得最後看到的畫面,是他白衣浴血,趕來救她。「你閉關一月,當時情況一定非常危險……」
「鈴兒,都過去了。」謝雪臣的掌心安撫地輕拍她的後背,溫聲道,「不要難過了。」
暮懸鈴抱緊了謝雪臣,低聲道:「我不是難過……我只是心疼你……」
她抬起頭輕柔地親了親謝雪臣的下巴,謝雪臣唇角微揚,低下頭噙住她溫軟的紅唇,流連纏綿,直到她雙腿發軟,才將人打橫抱起,放在床上。
「雙修嗎?」他噙著笑啞聲問道,「正好補上你的損耗。」
暮懸鈴眼含春水,面犯桃花,卻咬著唇搖了搖頭。
謝雪臣一怔。
「你我修為差距太大,雙修雖然對我有益,對你卻無益,而且你總是傳功給我,對你修為有損。」暮懸鈴聲音甜軟柔媚,卻又透著堅定與擔憂,「桑岐一直在閉關修鍊,你和他必有一戰,這個時候,你不能再為我損耗修為了。」
謝雪臣才知道她想的是這件事,心中頓時盈滿了柔軟的情意。他含笑揉了揉她的腦袋,修長的五指描繪她動情的眉眼。她總是一腔熱情地愛著他,事事處處為他著想,讓他如何不動容,如何不喜歡……
他俯身輕啄她水潤艷麗的雙唇,沒有深入,只是貼著柔軟的唇瓣廝磨輾轉,溫柔隱忍。
暮懸鈴咽了咽口水,心跳急促,呼吸紊亂,柔軟的五指有意無意地摩挲他頸側的肌膚,貪婪地看著他清俊含笑的眉眼,艱難地推開他。
「你別勾引我了,我可沒什麼定力。」她聲音甜膩輕顫。
謝雪臣唇角一勾,伏首在她頸間,忍不住發出了低笑,緊密相擁的身軀讓她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胸腔的震動,她的雙手環繞過他的雙肩,心滿意足地抱緊了他的身軀。
謝雪臣收緊了雙臂,掌心溫柔地輕撫她單薄溫軟的身軀,與他相比,她顯得太過嬌小,像一顆瑰麗的寶石,如此嚴絲合縫地鑲嵌在他懷裡,好像他們生來就該屬於彼此。他貪戀她身上的清甜與溫軟,沉醉於她給的歡愉,卻也享受這一刻默默相擁的溫存。
忽然,他聽到暮懸鈴低低開口:「謝雪臣,你會想要有個孩子嗎?」
謝雪臣微微詫異地看向她,只見那雙清亮靈動的慧眼染上了一抹郁色。
是因為傅瀾生那句話嗎……
或是因為看到阿寶那麼可愛……
「這世間修士,除了行者滅情絕愛,其他法相大多都有十幾個孩子。你天生十竅,子嗣必然不凡,多的是有人想和你生……」暮懸鈴悶聲咕噥,想到高秋旻就是覬覦謝雪臣的女人之一,她怕他被人搶走了,下意識地便更加用力抱住他。
「別人如何,與我何干?」謝雪臣淡淡一笑,感受到她的不安,他摟緊了懷裡的人,溫聲說道,「鈴兒,遇見你之前,我只想孑孓一生,既未想過與人結成道侶,也不曾想過擁有子嗣。此生有你相伴,於願足矣,夫復何求?」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一字千鈞,撫平了她心中不安的褶皺,卻無法讓她完全釋懷。「可是我想要和你生很多的孩子,一半像我,一半像你。」她想到幻境里看到的小謝雪臣,烏黑柔軟的髮髻,玉雪稚嫩的臉蛋,懵懂執著的鳳眸,心裡又軟了幾分,忍不住勾起唇角,「小謝雪臣,一定很可愛……」
在謝雪臣心裡,自然是小鈴兒會更可愛,但是……
他心中嘆息,口中卻道:「既然半妖能開啟神竅,也許有朝一日,我們也能擁有子嗣。打敗桑岐之後,我會辭去宗主之位,鎮守萬仙陣,你願意陪我嗎?」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暮懸鈴想也不想說道。
謝雪臣低笑一聲,寵溺地親吻她的眉眼:「那我們有一千年的時間慢慢嘗試……」
暮懸鈴輕咬下唇,眼中柔得能滴出水來,蔥嫩的指尖在他胸腹之間游移撩撥,勾住了他的腰封。
「那現在先試試……」她說。
謝雪臣忍著笑意,按住了她柔若無骨的手,啞聲道:「不是不雙修?」
暮懸鈴低哼了一聲,聲音軟媚勾人:「不雙修……也可以同房嘛……」
還真是很有道理呢,真不愧是她啊……
謝雪臣忍俊不禁,熟練地挑開她的衣襟,沉溺於她的清甜和柔軟之中。
浮雲空舟於雲海之上飛行,陽光沒有遮擋地照耀在結界之上,發出璀璨奪目的光彩。有防禦結界的存在,浮雲空舟之內才能維持四季如春的溫暖與寧靜。
從靈雎島到兩界山快則兩日慢則三日,若天氣晴好,便可更快抵達。傅瀾生見阿寶化成人形正新奇著,每天耐心地教她如何做人,為了讓她勤快點直立行走,他甚至拿出一袋子的天材地寶來引誘她。
「阿寶,吃飯要用筷子!」傅瀾生抓住她伸出去的小手,板著臉道,「你剛剛用手在地上爬,現在還用手抓東西吃,臟不臟?」
阿寶委屈地垮下臉:「筷子好難拿,我要勺子。」
「你都多大了……」
「兩歲半。」阿寶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又彎下來半根。
「呵呵。」南胥月忍不住掩唇輕笑一聲,「確實挺小的。」
「呃……」傅瀾生頓了一下,他看著阿寶七八歲的模樣,老是忘了她本體才兩歲多。「兩歲半也該會用筷子了,不然以後你跟我出去,人家會說我妹妹不懂事。」
阿寶撇了撇嘴:「我聽阿香姐姐她們偷偷說,我不是你妹妹,是你的私生女。什麼是私生女?」
傅瀾生俊眉抽搐,南胥月彎了彎嘴角,溫聲道:「阿寶真聰明,很會問到點上。」
傅瀾生瞪了南胥月一眼——哪壺難開提哪壺,他都懷疑阿寶是故意的了!
阿寶認真道:「阿香姐姐說,一定是哥哥在妖族欠下風流債,這次來把我帶回去認祖歸宗。」
那些侍女也真是愛亂嚼舌根,他雖然風流但也是有底線的,可不是個隨便的男人,更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渣。他猜測她們是聽到他叫她傅阿寶了……
她爹是傅滄璃,他叫她傅阿寶也沒錯吧。
「阿寶,有些事,等你長大就懂了……」傅瀾生不知道怎麼跟兩歲半的嗅寶鼠解釋成年人的世界。
阿寶嘆了口氣:「那筷子可以等我長大再懂嗎……」
「不行!」
阿寶眼淚汪汪地跑去洗手,在門口撞上了謝雪臣和暮懸鈴。
暮懸鈴見她一臉委屈,烏黑的眼睛霧蒙蒙的,忍不住心疼地揉揉她的臉:「阿寶怎麼了?」
阿寶扁了扁嘴:「哥哥不讓我吃飯。」
暮懸鈴一個眼刀掃過去,傅瀾生忙解釋道:「我只是不讓她用手吃飯。」
阿寶吐了吐舌頭,繞過暮懸鈴的身側跑了出去。
暮懸鈴笑了一聲,走進屋內:「我剛才聽到你吼她了,少宮主,阿寶還小,你多擔待了。」
傅瀾生苦笑道:「我懷疑她是故意在為難我。」他起身朝謝雪臣見了個禮,他為人風流洒脫,不受拘束,但對謝雪臣總是有幾分敬畏。
南胥月也站起了身,含著笑向兩人頷首,面上看不出絲毫異常,只是握著摺扇的手不自覺地緊了一下。「謝宗主親自駕臨,可是有要事?」他微笑問道。
謝雪臣已經辟穀,又沒有口腹之慾,不可能是來用膳的。
謝雪臣點頭道:「想找少宮主借血鑒一用。」
傅瀾生有些詫異,但還是立刻從芥子袋中取出了血鑒。
謝雪臣接過血鑒,看向暮懸鈴:「你想看看你的父母所在嗎?」
南胥月訝然看著暮懸鈴,若有所思道:「鈴兒,你想找生身父母?」
暮懸鈴垂下眸子,心裡有些難受和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會在鏡中看到什麼……
很小的時候,她是想像過父母的模樣。後來從別的半妖口中拼湊出了自己的想像,母親應該是個普通的人族女子,生下她嫌棄她丑便將她扔了,父親是個不負責任的妖族,可能是一時興起姦淫了人族女子,甚至不知道有過她的存在……慢慢的,她也就不抱有幻想了……
但是謝雪臣的話卻讓她有些在意,她這個半妖,到底另一半是什麼妖?她和其他半妖一樣,沒有妖丹沒有神竅,天生體質強悍遠勝凡人,又帶著莫名的妖氣。小時候她臉上有奇異的妖紋,明月山莊的人便猜測她父親是個藤妖或者樹妖,但是七年前,妖紋也消失了,她看起來與人族並無兩樣,只是還有妖氣殘存。
謝雪臣說,也許,她並非半妖……
如果她不是半妖,她就有可能能夠和謝雪臣孕育子嗣,這個可能性讓她心動不已,也想要尋找自己的身世。
暮懸鈴微顫著伸出手,指尖觸摸到了冰涼的鏡面,她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我想看看。」
謝雪臣將鏡面放在桌上,左手執起暮懸鈴的手腕,右手指尖以靈力凝成一絲銳氣,輕輕割破了她指尖的肌膚,白皙細嫩的指尖很快便滲出了一滴殷紅的血,滴入暗色的鏡面之上。
四人屏息看向鏡面,只見那滴血落入鏡面之上,便彷彿落入湖面盪開了圈圈漣漪。血液瞬間被鏡面吸收,鏡面四周泛起了紅光,然而鏡面之上始終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難道是壞了?」傅瀾生嘀咕道,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暮懸鈴一眼,「還是……」
還是死了。
話沒說出口,但每個人心裡都有數。
幾息之後,鏡面四周的紅光忽地閃了一下,鏡面似乎有了變化,卻依舊是一片漆黑。
「應該是壞了。」傅瀾生低聲念叨了一句,卻在這時,紅光再閃了一次,鏡面亮了起來。
暮懸鈴瞳孔一縮,上前一步扶住了桌面。
只見鏡面之上出現了一個素雅的房間,視線移動,景象從桌面移到了床上,一個面色凄冷慘白的女子盤膝坐於床上,景象不斷推近,是那人正走向床邊。
這時鏡面驟然一黯,紅光也徹底消散。
那個盤膝打坐的女子,是素凝真。
那血鑒透過的那雙眼,就是……高秋旻!
「高秋旻?」暮懸鈴懷疑血鑒壞了,她皺緊了眉頭,「怎麼會……她和我……」
傅瀾生道:「她和你確有幾分相似,難道你們真的是姐妹?」
高秋旻像暮懸鈴,她本也是修道界有名的冰山美人,但在暮懸鈴面前,便顯得形容寡淡,不及她顧盼生輝,巧笑嫣然。他們只道是人有相似,怎麼也想不到兩人會是姐妹,畢竟暮懸鈴是半妖,兩人又是年紀相仿,素凝真生下高秋旻便難產而死,怎會有時間去另外生個半妖?
謝雪臣猜到了桑岐與素凝曦的糾葛,桑岐又收暮懸鈴為徒,難道暮懸鈴真的是桑岐與素凝曦的孩子?
「去鏡花谷。」謝雪臣沉聲道,「素凝真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