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一年冬天最大的一場雪,鵝毛似的紛紛揚揚從天上落下,似乎恨不得將一切骯髒與齷齪埋葬。
明月山莊的妖奴們天不亮便要起來幹活,冬天天亮得晚,他們起床的時候星星還亮著,待幹了一個時辰的重活,才見到天邊翻出一抹慘白,而路邊的樹早已覆滿了霜雪。
總管裹得嚴嚴實實的,一張長著橫肉的臉藏在氈帽底下,不時露出陰翳兇狠的雙眼。對待這些妖奴,便無須過多的客氣,好聽的話比不上好使的鞭子。有脾氣的妖奴多打幾回也就沒脾氣了。
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子走得慢了幾步,他上前便抽了幾鞭子,那小妖奴咬著牙沒敢喊出來,急急忙忙地挑起柴火往前跑去。
「大小姐還有兩日便生日了,這幾日莊上貴客多,你們都給我動作麻利一些!還有,記得不許跑去前院去衝撞了貴客!」總管扯著嗓子訓道。
四周響起一片虛弱無力的應答聲:「知道了,總管。」
總管不悅地皺了皺眉,嘟囔了一句一群病鬼。他數了數水缸,罵道:「怎麼水缸還沒挑滿,是誰負責的!」
一個年老的妖奴佝僂著妖道:「是零零負責的,這幾日天寒地凍,河水凍住了,得拍碎了冰面才能挑水……」
沒等老妖奴說完,一鞭子便抽到了臉上,總管怒氣沖沖地往河邊走去。他遠遠便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子跪在河邊一動不動,罵罵咧咧道:「我就知道是在偷懶!」
他的鞭子已經揮了起來了。他的修為雖然僅是築基,但靈力注入這法器長鞭,打在這些半妖身上也足夠他們痛上十天半個月了。總管沒有打招呼,鞭子便朝河邊那個瘦小的背影揮去,撕拉一下抽中了單薄的背脊,把本就脆弱襤褸的衣衫撕開了裂縫,露出新傷舊患斑駁的後背。小妖奴站立不住,蹲麻了的雙腿向前撲去,一雙細細的手臂浸入了挖出的冰洞之中,冰冷的河水帶來刺骨的疼痛。
小妖奴咬了咬唇,沒有喊出聲來,她急急忙忙地爬了起來,扶了扶有些歪了的面具。
「總、總管!」
「零零,已經天亮了,怎麼才挑了兩缸水!」總管怒不可遏,「你還敢躲在這裡偷懶,以為我看不到是吧!」
小妖奴低下頭,細細小小的雙手凍得通紅而麻木,她低聲說:「冰面凍得太厚了,我花了很大功夫才鑿開。」
「你還敢狡辯!妖奴有的是力氣!」她的辯駁讓總管更加怒火中燒,高高舉起鞭子就要揮下,然而鞭子剛剛舉起,便有一股強橫的力量自左側而來,將他橫著打飛出去六七丈。總管摔了個天昏地暗,發出慘叫聲。
小妖奴愣愣地看了一下總管,又轉過頭看向另一邊。
真奇怪啊,明明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她卻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那麼大的風雪,也無法掩蓋住他身上卓然不同的氣息。他向著她走來,卻又忽地頓住了腳步,只一會兒,他身上便落了一層雪,附於鴉青色的長髮之上,淡了那遠山似的眉,暗了那星辰般的眼。那雙清亮的鳳眸穿透漫天的風雪,靜靜地凝視著她,她揉了揉被風雪迷住的眼,看不明白他眼中的沉痛與憐惜。他好像是忽然之間就來到了她面前,在她面前半跪了下來,帶著體溫與香氣的裘衣輕輕地落在她瘦弱的肩上,擋去了風雪的侵襲。
「你……冷不冷……」少年克制著聲音中的顫意,輕聲問道。
小妖奴嚇了一跳,瑟縮了一下,低下了腦袋說:「我是半妖,半妖是不會冷的。」
少年看著她凍得通紅僵硬的小手,心口彷彿被冰錐鑿開了一個大洞,刺骨冷風鑽了進去,讓他又痛又酸。
鈴兒……
親眼所見,他才知道,他的鈴兒受過那麼多苦。單薄細瘦的四肢,在冰天雪地里僅穿著一件不合身的單衣,裸露在外面的四肢隨處可見斑駁的瘀痕。謝雪臣心疼得幾乎窒息,卻克制抱住她的衝動,生怕驚擾到她。
此刻的她,還不認識謝雪臣。
那個總管醒過神來,罵罵咧咧地衝過來要討個說法,卻在接觸到謝雪臣殺意森然的目光時軟了腿,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謝雪臣克制著殺意,他不能隨意地改變過去,不知道會引起怎樣不可知的變化,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只能泄一時之憤,卻有可能帶來不好的結局。理智讓他忍了下來,回過頭細細打量瘦弱的暮懸鈴。
不,此刻她還不叫暮懸鈴,暮懸鈴這個名字,是桑岐為她取的。
謝雪臣猛地一震,對,他應該在桑岐血洗明月山莊之前帶鈴兒離開,讓她擺脫半妖的身份好好活著!
「你……願意跟我走嗎?」謝雪臣小心翼翼地問道。
小妖奴愣了一下,又看向總管,小聲道:「您是莊上的貴客嗎?我是妖奴,要聽總管的吩咐。」
「你不是妖奴。」謝雪臣用溫暖的掌心裹住她凍僵的十指,淡淡的體溫滲入冰塊似的指節中,帶來絲絲縷縷的刺痛與麻癢。
這樣近的距離,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清冽香氣,仰起頭便能看到他清俊溫柔的臉龐,她有些迷惑,也有些貪戀這樣的溫暖。陌生,又讓人覺得很舒服,好像她被人小心翼翼地珍視著。
可這時她腹中卻響起了咕嚕咕嚕的聲音,她蒼白的小臉頓時紅到了耳根,有些慶幸自己戴著面具沒被他看到。
「你沒吃過飯嗎?」謝雪臣沒有笑話她,只覺得心疼。
小妖奴說:「我……我還要打滿三缸水才能吃早飯。」
謝雪臣皺了下眉頭,沒有理會一旁兩股戰戰的總管,他伸手抱住她纖細的身體,御劍離開了此地。
抱在手中,才知道她有多輕,彷彿不比一片雪花重上多少,隨時都可能在掌心融化。她害怕地抱著他的腰,不敢低頭去看下面,將腦袋埋在他胸口。
謝雪臣忍不住輕輕撫摸她的腦袋,溫聲道:「別害怕,不會掉下去,我會緊緊抱著你。」
他很快便帶著她落到了附近的村鎮。天已經大亮了,雖是大雪的天氣,卻絲毫沒有減少村鎮里該有的煙火氣。饅頭包子熱湯麵,香氣穿透了冰雪的封鎖直撲鼻腔,勾得小妖奴腹中響得更厲害了。
謝雪臣帶她來到附近的一家酒樓,囑咐老闆煮上兩碗熱湯麵,又點了一桌好菜,應有盡有。
小妖奴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又吞了吞口水,小聲道:「你能吃下這麼多啊。」
謝雪臣含笑道:「都是給你的。」
她雖一身清瘦,卻顯得面具後的桃花眼越發晶亮,忽閃忽閃地望著他,直看得他的心又酸又軟,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好好地寵著她,哄著她,不讓她再吃一點苦。
「我、我只吃一點點就好。」她不知道他是誰,拘謹地不敢接受他的好意。
「那你吃,我幫你夾菜。」謝雪臣微笑著說。
見她戴著面具不方便吃飯,謝雪臣便道:「你摘下面具吧。」
她急忙搖了搖頭,按著面具緊張道:「我臉上有妖紋,很難看,怕嚇到你。」
謝雪臣淡淡一笑,放柔了聲音:「不會的,我看你的眼睛,便知道你一定很美。」
她被他的笑容和溫柔迷了心神,恍惚間被他修長的手指勾住了面具後的繩結,冰冷的面具便被輕輕摘了下來。
謝雪臣貪戀的目光代替著自己的指尖,細細描繪她精緻靈動的眉眼,俏挺的鼻樑,還有微抿的櫻色唇瓣。少女的面容如小荷初綻一般清麗嬌艷,雙眼烏黑濡濕,怯怯地望著他,又像林間小鹿一樣天真可愛。只是多年的勞累與飢餓讓她看起來過分的消瘦,不到巴掌大的小臉,襯得那雙眼睛越發大而清亮。
她有意遮擋臉上的妖紋,卻被他輕輕握住了五指,湊近了細細凝視她左臉上的「妖紋」。那紋路如藤蔓一般彷彿有生命,隱隱有金光流轉,但若仔細感受,會發現那是一股氣在流動。
原來這是混沌氣……
世人無知,將寶當成了草,肆意糟踐……
謝雪臣輕嘆一聲,便聽到她緊張問道:「是不是嚇到你了。」
謝雪臣低笑道:「不,很美很美,難怪你捨不得讓人看到。」
她的皮膚白而通透,一絲絲的臉紅都讓他看得分明。
原來小時候的鈴兒是這樣的……
謝雪臣留戀不舍地看著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他不停地幫她夾菜,看她吃得香,他心裡便也覺得滿足。
「還想吃什麼?」知道半妖食量大,看她吃完一桌菜,他絲毫不覺得意外,但鈴兒卻有些難為情地絞著指尖,乾咳兩聲道:「我吃飽了……」
謝雪臣輕輕笑道:「沒關係,在我面前,你無須客氣。」
她抬起眼,對上少年眼中的溫柔與寵溺,壯起膽子道:「聽說,酒是人間美味……」
謝雪臣嚴肅道:「這個不可以。」見她垮下小臉,他又道,「你年紀還小。」
她如今還沒有修為在身,年紀又小,是會喝醉的。
謝雪臣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招手喊來了酒樓老闆,把她方才吃得高興的菜又點了兩個。酒樓老闆狐疑地看了眼一身清貴的公子,又看了看小妖奴,不好意思道:「這些菜價錢不菲,不知道客官方不方便先結一下菜金?」
謝雪臣手伸進芥子袋中,才微微皺起眉。
經過前幾次的尷尬,他如今都是會在身上放一下金銀俗物,但如今這具身體卻是十八歲的自己,十八歲的自己,一心撲在劍道上,怎麼會記得出門帶錢這種小事……
酒樓老闆的眼神頓時就不對勁了,鈴兒的眼神也不對勁了。
——這個哥哥該不會是要把她賣在這兒抵債吧……
謝雪臣乾咳了一聲,從腰上摘下一塊水色極好的玉佩,便是外行也看得出來價值連城。「不好意思,出門急忘了帶銀子,勞煩老闆把這塊玉佩拿去隔壁當鋪當些銀錢。」
老闆雙手接過玉佩,笑得合不攏嘴:「貴人言重了,一點都不麻煩!」
過了片刻,老闆便提了一袋子銀子過來,笑容滿面道:「貴人,一共當了五百兩,您看看。」
謝雪臣隨意地接過,他自然知道那玉佩的零頭都不只五百兩,不過金銀都是身外之物,並不值得在意。
點了的菜很快便送上來了,小妖奴正好消了會兒食,又津津有味地吃完新上的菜,滿足地眯了眯眼,臉上也見了紅潤。她眨了眨水潤清亮的眼眸,與謝雪臣也熟稔了一些,便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你……是不是想讓我做什麼事?」
她見多了無事獻殷勤,知道非奸即盜,但是這個哥哥長得太好看了,出手又這麼闊綽,她還是希望他是個好人,不是奸也不是盜。
謝雪臣微低著頭看她,鳳眸中清澈地映著她的面容,浮動著柔和而溫暖的微光,他唇角微翹,溫聲道:「我只是希望你開心。」
她狐疑地皺起眉頭,一顆心懸了起來:「難道你……是我失散多年的親爹?」
謝雪臣在她額上輕輕彈了一下,哭笑不得道:「你希望如此?」
她有些遺憾地垂下腦袋:「如果是,倒也挺好。」
「為什麼?」
「那樣,你就會帶我走了吧。」她眼中流露出一絲嚮往,「你把我扔下這麼多年,總要補償我的……吧?」
「呵……」少年謝雪臣低笑了一聲,纖長的睫毛掩住了眼底複雜的情緒,「那你想我怎麼補償你?」
「我想要穿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東西,住大大的房子,每天能睡兩個時辰!」她一臉憧憬地說出自己對美好生活的幻想。
謝雪臣微笑看著她。他想窮盡自己的一生去補償她,愛她,但她的心愿,卻是如此的簡單樸素。
「好,我帶你去。」謝雪臣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你現在吃飽了,我帶你去買衣服,好不好?」
「好的,爹!」她甜甜地叫道。
謝雪臣失笑搖頭,牽起她的手,認真道:「不許喊我爹。」
「你又不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她不滿地嘟囔一句,「那我叫你什麼嘛……」
謝雪臣不願讓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她為了他已經付出了太多了,他不願意再見到鈴兒為他而犧牲自己……只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哪怕她不再愛他……
謝雪臣黯然一笑,輕聲道:「除了這個,別的都可以。」
「那……叫你大哥哥好嗎?」
謝雪臣心中一震,猛地頓住了腳步。
大哥哥……
一股涼意漫上了心頭,將他整個人凍住。
鈴兒輕輕拉動他的手,喚了一聲:「大哥哥?」
謝雪臣聽到自己生硬的聲音應了一聲:「好。」
他想起在擁雪城時,鈴兒神智不清時口口聲聲喊著的大哥哥,他不敢問那是誰,只怕鈴兒心中另有他人,然而現在更讓他驚慌恐懼的是,原來鈴兒口中的大哥哥,是他自己!
他猛然想起那日在麵館,鈴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忘了帶銀錢的窘迫,似乎也是說出了和他方才一模一樣的話……
——不好意思,出門急忘了帶銀子……
她笑吟吟地遞出了一支發簪。
謝雪臣緩緩側過頭,看向只到自己胸口高的暮懸鈴,她清瘦的小臉帶著難得的歡喜,一聲聲喊著她大哥哥,絲毫沒有察覺謝雪臣眼中的沉痛與恐懼。
他隱約有了一種猜測……
原來他從來沒有失去過記憶,七年前明月山莊的那段記憶,根本不屬於十八歲的謝雪臣,而那一年鈴兒愛上的,也是二十五歲的謝雪臣。
但自己終是會離開的,失去了記憶的自己,還會善待鈴兒嗎?
不,他知道他不會,他已經傷害過她一次了……
謝雪臣難以自抑地輕顫,他感覺自己正踏入司命神官的布好的局……
彷彿冥冥之中,一個高貴冷漠的神明轉過身來,俯瞰著自己。
謝雪臣強忍著心中的不安與恐慌,一一滿足她的心愿。如果這是神明的惡作劇,那至少眼下,他還能給與她快樂和幸福。
他看她清洗乾淨,脫下了一身襤褸,換上為她精心挑選的華服美飾。他撩起衣袖,細緻地幫她擦藥,可後背處的傷,她卻紅著臉說什麼也不肯讓他上藥了。謝雪臣無奈地笑了笑,她身上又有哪一處他未曾看過,但此時此刻,卻是另一番光景。她還未真正的認識他,也未曾愛上他……一切都還有轉機。
他笨拙地幫她梳理細軟的長髮,結成簡單的髮髻,看她變得光彩照人,清麗綽約。他微微斂起鳳眸,掩飾眼中的悲意,想用萬仞破開鎖靈環,卻失敗了。此刻他還未成法相,也未修成玉闕經,實在要強行破鎖也有可能,但控制不好力度,很可能會傷了鈴兒。他看著她忍痛而發白的臉,沉聲道:「我去明月山莊,讓他們放了你。」
「大哥哥,沒關係的,別勉強了。」她安慰地覆住他的手背,「雖然只有一天,但我也很快樂了。」
「鈴兒,我一定會帶你走。」謝雪臣輕撫她的鬢髮,憐惜地說,「以後……你要好好地活著。」
自己一個人,忘了我,好好活著。
「我一直都好好的。」她笑嘻嘻地說。
「傻姑娘。」他看著她手背上的傷痕,有些悲傷地說。
他的鈴兒,看似聰明伶俐,其實又乖又傻,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擔下了所有,疼了哭了,也不告訴他。
謝雪臣帶著她回到了明月山莊,他讓她躲起來,自己去見了莊主。
高鳳栩聽聞擁雪城少城主求見,心中有些奇怪,但還是立刻讓人將他引了進來。
此時的謝雪臣已經知道了高鳳栩對素凝曦的所作所為,如果說當年他對高鳳栩還有一絲晚輩對長輩的敬意的話,此刻的他心中便只有冷冷的鄙夷。高鳳栩多年未見過謝雪臣,並不知道謝雪臣的變化,但他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了一種上位者的壓迫感,這讓他不快,且不解。
「賢侄遠道而來,可是為了參加小女的生辰?」高鳳栩露出虛偽的笑容,「秋兒若是知道你來了,一定十分高興。」
謝雪臣是修道界首屈一指的天才修士,生得清俊高貴,很少有女修不喜歡他,只是他醉心劍道,對誰都是冷若冰霜。高秋旻生辰給同齡的修士都遞了帖子,謝雪臣自然也收到了,但沒有人想過他會來。
「在下前來,是有一個請求,想向高莊主討一個人。」謝雪臣拱了拱手,清冷的聲音徐徐說道。
高鳳栩詫異地挑了挑眉梢:「哦,是什麼人竟能讓賢侄開口?」
「只是貴莊上的一個妖奴,只需莊主點頭,讓人打開鎖靈環便可。」謝雪臣道。
高鳳栩聽了這話更是驚訝,能讓謝雪臣這樣的人開口,那個妖奴必有特別之處,這讓他十分好奇,便生出了一絲猶豫。
「這……這事好說,不過賢侄既然來了,就在莊上小住幾日,等秋兒生辰宴過了再走,到時候我再將那名妖奴交給你。不知道賢侄看上的是哪個妖奴?」高鳳栩問道。
謝雪臣對高鳳栩心存戒備,也留了個心眼,道:「莊主客氣了,不過擁雪城還有急事,父親急召不敢拖延,還請莊主見諒。」
謝雪臣沒有七年前的這段記憶,在明月山莊重傷後又昏迷了許久,只聽說桑岐是在高秋旻生辰的這兩日血洗了明月山莊,大火燒了幾天,將明月山莊付諸一炬,但是何日何時動手,卻知之不詳。他本考慮過阻止這件事的發生,但細想之後絕不可行。桑岐為這一戰籌謀十幾年,他如今不過一介元嬰修士,想要阻止桑岐,幾無可能,甚至可能引起更加惡劣的連鎖反應。臨行之前輪鏡上神的叮囑言猶在耳,而鳳襄的前車之鑒仍在眼前,他不敢不小心行事,盡量少接觸其他人,少改變過去的軌跡,以免造成更大的傷害。
只要能在事發之前將鈴兒帶離山莊,不讓她落入桑岐手中,他便算達到了此行的目的。
高鳳栩不知謝雪臣心中所想,但他城府極深,又敏感多疑,隱約察覺出謝雪臣的不對勁,他哈哈一笑,繞過桌子走向謝雪臣,不著痕迹地攔住了他的去路,關切問道:「擁雪城可有什麼要緊事,明月山莊若是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開口,我們仙盟同氣連枝,應當守望相助,賢侄有事不妨直說。」
謝雪臣見高鳳栩推三阻四,顧左右而言他,暗自皺眉,面上卻淡然道:「只是擁雪城的私事,不敢勞煩莊主,不知莊主如何才能解開那名妖奴的鎖靈環?」
「不急。」高鳳栩微微一笑,「聽聞賢侄劍道造詣精深無比,難得見你一面,我有心想與你探討一番,還請你賞個面子。你我境界雖有差距,但今日只論劍道,我自會壓制境界修為與你切磋。」
謝雪臣正要拒絕,高鳳栩便打斷道:「待圓了我這樁心事,我便將鎖靈環的鑰匙交給你。」
謝雪臣微一皺眉,只得點頭答應。
他卻不知,高鳳栩暗中傳音,讓人去追查,究竟謝雪臣看中的是哪個妖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