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是清晨出去的,但卻是極晚回來了。
「殿下,怎麼樣?」
宋王從馬車上下來,盧廷就連忙迎了上來。事實上,他根本就沒離開過,自從宋王出發,他就一直在門口等著。
但不知道為什麼,盧廷總感覺宋王回來的時候,心神不寧,而且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就好像經歷過幾一場大戰一樣。
宋王低著頭,沒有說話。他的眉頭皺得深深的,跟隨宋王這麼久,盧廷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周圍,所有人,包括護衛、丫寰在內,早就被譴散開來了。
壽王的事情非同小可,盧廷早就和老總管聯繫好了,不能讓任何人偷聽到。
「我沒有辦法仔細跟你說,——到裡面再說吧!」
從宋王的聲音中流露出一種深深的警惕,這種小心謹慎的味道,是盧廷以前所沒遇到過的。
壽王的事情,盧廷以為把大門附近護衛、丫鬟譴開就可以了。但是看起來,這件事情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嚴重得多。
到了宋王府內,大殿緊閉。外面的所有四個角落,全部都有宋王府的高手守衛,老總管在外面親自坐鎮,就算是一隻蚊子,也休想飛進來。
「瑁兒說了!」
到了大殿裡面,沒有外人,宋王的神色明顯放鬆了許多:
「開始的時候,他一隻吱唔其詞。我問他,他一直顧左右而言他,不肯承認。若不是我從小看著他長大,又拿出今早陛下給我的旨意,恐怕他永遠都不會開口。」
「壽王說了什麼?」
盧廷心中嗡的一震,立即脫口道。
宋王的眉頭比剛剛皺得更緊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只是不斷的暗示我,讓我在太真妃的事情上,不要再追究!」
「啊!」
盧廷低呼一聲,顯得很吃驚,但很快反應過來:
「壽王他是不願意違逆陛下嗎?」
太真妃的事情上,壽王無疑是個受害者。父奪子妻,這種事情內心的痛苦是根本不能向外人言。
但是壽王是個孝子,這件事情,他勸宋王不要追究,也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不是!」
宋王搖了搖頭,神色凝重,否決了盧廷的猜測:
「開始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事實根本不是這麼回事。瑁兒雖然沒有直說,但他只是不斷的暗示我,這件事情未必像外人想的那麼不堪,他也並不像外人想像的那麼委屈!」
「啊!」
盧廷輕聲低呼,真的感到吃驚了。太真妃的事情,乃是「君奪臣妻,父奪子妻」,這事明明白白,是所有文武大臣都知道的事實。
而且壽王和太真妃在一起好幾年,一直恩愛,這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正因為如此,才有那麼多的大臣反對聖皇,反對太真妃進宮。
在這件事情上,所有人都是站在壽王這一邊的!
「壽王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麼隱秘?」
盧廷吃驚道。
這場朝堂的政治風波,卷進了整個大唐的文武大臣,甚至連一些洲郡的小官小吏都牽扯進來了。
許多人義憤填膺,攻擊太真妃,攻擊支持太真妃入宮的姚家和齊王,勸諫聖皇。但唯獨沒有人考慮壽王。
也沒有人去問過壽王。
在這件事情,所有人都認為壽王是嚴重的受害人。就算再刻薄的人,都不敢冒著天下之大不韙,「落井下石」去詢問壽王。
若不是一連接了五張聖旨,宋王被排擠出朝廷之外,恐怕連宋王都不會想到去拜訪宋王。
「這件事情我也想不出來。」
宋王搖著頭,這其實也是他心中深深的疑惑:
「太真妃這件事情明明白白,當年瑁兒大婚的時候,我甚至還去喝過他的喜酒,給他送過一對玉獅子。這件事情,我實在想不到出來,還能有什麼樣的隱秘?」
壽王的態度,還有隱諱的語言,使得這件事情突然披上了一層迷霧,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殿下,你能把你和壽王見面的經過,詳詳細細的跟我說一遍嗎?」
盧廷突然道。
宋王點了點頭,盧廷是他的心腹。如果連盧廷都信不過,那真的就沒什麼人可以信任了。這件事情蹊蹺太多,宋王也必須找個人幫自己一起想想。
當下,宋王就把整個拜訪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其間,盧廷插了幾句話,特別是詢問了幾句壽王說話時的神情、態度。
等到宋王說完,盧廷陷入了沉默,久久不語。
「殿下,太真妃的事情,我們恐怕真的忽略了很多東西。雖然我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樣的秘密,但是壽王殿下明顯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悲傷。」
「確實如此!」
宋王點頭道,這同樣是他的感覺。
「但是殿下有沒有想過,即然壽王並不希望殿下追究,而且他自己也說,他其實也並不像外人想像的那麼受傷、委屈。即然如此,那他為什麼不站出來向眾人說明呢?壽王事陛下向來極為孝順。」
「如果這件事情有他站出來出面解釋。陛下受到的阻力,一定會比現在小很多。」
「這……」
宋王也呆住了:
「你的意思,難道瑁兒在說謊?不可能的!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絕對不可能幹這種事情。」
宋王立即否認。
「殿下,這件事情只有兩種解釋。第一種,就是壽王在說謊,他說的壓根不是實話。第二種,壽王說的確實是實話,他之所以沒有站出來,是因為有人阻止他,不讓他出來說話。但是——」
盧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內心中他很不想說出這句話:
「但是殿下想過沒有,壽王是皇族,是帝國的親王,身份尊貴無比。到底是什麼人,才能阻止他,讓他閉口不言?」
「你是說陛下!」
宋王渾身一震,腦海中一陣轟鳴,幾乎是下意識的閃過一道念頭。李瑁是聖皇親封的壽王,論地位,雖然宋王是皇叔,但地位上也是和他平起平坐。
要想讓他封口,就連他和齊王都做不到。更別說是其他人。整個中土神洲,能做到這一點的,有而且只有一個人才能做到。
那就是皇宮之中,那位至高無上的聖皇天子!
但是這種念頭,就連宋王都不敢去想。明明只是壽王開口,陛下遇到的阻止就會少上很多。但是陛下為什麼不讓他說?
這一剎那,大殿中靜悄悄的,兩個人誰都不敢說話。
「亂了,全亂了……」
宋王仰起頭,只覺得心亂如麻。第一次,宋王感覺到眼前迷濛重重,好像有一層看不透的紗遮蔽著自己一樣。
「準備一下,明天我要入宮一趟!」
電光石火間,無數的念頭划過腦海,宋王突然下定了決心。
「殿下要去面聖?」
盧廷心中一驚。這個時候,聖皇是絕對不會見他的。
「不!」
宋王的回答卻出乎盧廷的意料:
「我要去見見太真妃!」
……
天色已暗,但宋王的行動卻比盧廷想像的還有快。就在當天晚上,宋王的馬車就已經準備妥當了。
皇宮大門,入夜之後就已經關閉了。但是宋王不同,做為皇室貴胄,宋王擁有特殊的權利,可以在城門關閉以後,入宮面聖。
雖然馬車準備妥當,卻宋王卻並不是一個人入宮的。
「陰山見過宋王殿下!」
夜幕時分,一道蒼老的身影穿著黑袍,戴著斗笠,頭頂垂下黑紗,出現在宋王的馬車上。
老者躬著身子,頭顱垂地,似乎刻意的掩飾著自己的面目,不想讓宋王以外的任何一個人看到。
這種時候,就連宋王一向信賴的盧廷,也被撇開到了一邊。
「陰山先生辛苦了,當年我父親在世時和您有過約定,非一般的事情絕對不可勞動你。但是這一次事出有因,只能有勞您和我一起跑一趟皇宮了。」
馬車門敞開著,宋王站在馬車門口等候已久,神態看起來非常的尊重。
「呵呵,殿下不必客氣。不管老宋王,還是殿下,都是信人。上任宋王至今,殿下也不過動用了陰山寥寥幾次。上一次還是在六年之前。」
「如今,殿下有需要。陰山又敢不從命嗎?」
陰山先生呵呵笑著,他的聲音低沉、嘶啞,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宋王點了點頭,讓到一邊。陰山先生低著頭,就像一團陰影一樣滑進了馬車裡,沒有發出任何的聲息。
對於這位「陰山先生」,宋王也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是父親手上傳下來的一位奇人異士。
父親對他極為尊敬,甚至可以說超出了尊敬的範疇。老宋王曾經對他說過,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要輕易請動陰山先生。
如果不是接到了五道聖旨,如果不是太真妃這件事情關係到整個朝堂的文武大堂,如果不是壽王說的話太過詭異……
宋王是絕對不會請動這位陰山先生的。
「出發!」
宋王聲音一落,馬車立即駛開了。外面馬車隆隆,但是裡面卻是一片死寂,不管是宋王,還是那位陰山先生,誰也沒有說話。
而陰山先生自從進入馬車之後,就自動坐在了馬車的最角落裡,和陰影融為一體。似乎天生懼怕陽光一般。
「轟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轟隆巨響,城門打開,宋王的馬車果然穿過了皇宮,順利的進入了皇宮內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