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太真妃失眠了。
躺在宮帳內,太真妃碾轉反側,腦海里思來想去的都是那首「清平調詞一」。從來沒有一首詩能這麼寫到女子的心靈深處,也沒有一首詩能這麼勾動女子的心扉。
甚至就連那些目不識丁的老嬤嬤們,都能感受到,那首詩是極美極美的。
捧著那張信紙,太真妃突然有些明白,那個焚衣坊的宮女為什麼這麼大的膽子,膽敢冒著殺頭的大罪,藏下這封信,這首詩。
不是她膽子大,而是明知道如此,也實在是不忍心,下不了手。
更令太真妃忘忘難忘的是,這明明清平調詞一分明只是其中的一首,必然還有第二首,第三首……
第一首已經這麼美妙了,第二首,第三首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太真妃失態了。
……
玉真宮中,當太真妃被一首「清平調詞」攪的心扉的時候,同一時間,朝堂上另一波風暴也在醞釀著。
宋王接連數天沒有上朝,被聖皇以在家休養的方式,變相排擠出了朝堂,這件事情觸怒了群臣,使得眾人的反對越發的激烈。
兩方支持和反對的人涇渭分明,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就在這個時候,一些大臣提議聯合宋王,召集大唐帝國各地的大小官吏,收集萬人名單,一起聯名上書,阻止聖皇。
不過,就在這個關鍵時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太真妃事件」中最激烈反對者,同時也是眾人意見領袖的宋王突然選擇了沉默。
這突然的變化眾臣始料不及。沒有人認為宋王怕了。
一些和宋王熟識的大臣去拜訪,卻從宋王那裡得到一個意外的消息。對於太真妃入宮,宋王本來是堅決的。
但是就在最近,宋王了解到了一些新的情況。雖然宋王說的很模糊。但是眾臣還是從宋王那裡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
太真妃事件另有隱情,真實的情況,或許並不像大家想像的那樣。
一剎那,所有人都驚呆了。
宋王的為人所有人都知道,他絕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以他大唐親王的身份,也沒有必要撒謊。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宋王的沉默,才會在朝廷眾臣中造成巨大的震撼。沒有人知道宋王口中的隱情是什麼,但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宋王的態度在群臣中引發的效果是驚人的。
本來眾人做好了準備,無論如何,哪怕是死諫也一定要阻止太真妃入宮,阻止這場大唐宮廷里的君臣人倫醜劇。
但是一剎那間,許許多多的文武大臣,還有地方官吏都猶豫了。
僅僅只是猶豫,也足夠了。
人的心中只要有一點點的猶豫,就沒有辦法再像原來那樣堅決的反對了。一時間朝堂上反對太真妃的聲音,突然之間就小了一半以上。
整件事情就這樣出現了誰也沒有預料到的逆轉!……
……
「哈哈哈,喜事來了,大喜事來了!……」
玉真宮裡,楊釗一聲白色長袍,紅光滿面,一隻手裡抓著一軸奏摺,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從外面走來。
「咱們最大的仇家,宋王李成器居然突然轉了性子了!不但沒有反對咱們,反而替咱們說話了!」
楊釗喜笑顏開,這麼長的日子,這是他這段時間最開心的時候了。
「什麼!」
紅色宮帳里,太真妃霍的起身,走到宮帳邊緣,也是一臉的意外。
楊釗也不隱瞞,就把朝廷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妹妹,你是不知道啊。沒有了宋王,朝廷里反對我們的人就形不成以前的氣象。現在形勢對我們是一片大好啊!」
楊釗眉飛色舞,興奮不已。
「哼,什麼形勢一片大好,這分明就是宋王被陛下貶了之後,怕了,所以想要主動向我們示好!」
太真妃思忖片刻,突然冷哼一聲。
宋王得罪聖皇,連接了五道聖旨的事情,她早就已經知道。在她看來,宋王現在分明就是示弱。
「嘿嘿,話也不能這麼說。他雖然貶官在家。但是影響力還在,如果他登高一呼,照樣還是群臣呼應,對我們可是非常不利。現在,他主動沉默,這對我們可是好消息。」
楊釗道。
太真妃哼了一聲,卻不得不承認,堂兄楊釗說的有道理。雖然聖皇那邊完全可以不理會眾臣,強行把迎入宮中,納為妃子。
但是畢竟被滿朝文武指責,大肆唾罵的感覺並不好受。如果能夠平平安安,波瀾不驚的入宮,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畢竟,進入宮中,她還想要上位,就絕對不能不理會朝臣的非議。
「咦?妹妹,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楊釗眼尖,透過宮帳,突然注意到太真妃手中拿著什麼東西,而且看起來,居然好像還是一封信。
「嗯?」
楊釗心中跳了一下,立即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在京師之中,妹妹舉目無親,除了他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的親人,又怎麼可能會有人寫信給她。
「妹妹,我能看一下嗎?」
楊釗伸出一隻手道。
太真妃猶豫了一下,又素知堂兄楊釗的性格是那種不達到目的就一定會鑽牛角尖的人,遲疑一下,才有些戀戀不捨的將手中的「清平調詞一」遞了過去。
「這是一首詩?」
楊釗呆住了。他什麼都想過了,就是沒想到,妹妹拿在手裡,居然是一手詩。
「嗯。」
太真妃只是點了點頭:
「看完就還給我,不要弄壞了!」
楊釗呆了呆,眼中閃過一絲驚詫的神色,這才低下頭來,繼續看去。對於詩詞,楊釗沒有什麼造詣,叫他擲骰子還差不多。
不過,就算是楊釗好吃懶做,不學無術,但也看得出來,這是首詩是寫得極好。
「好詩!確實是好詩。連我這個粗人都看得出來,這是讚美一個女人的。」
楊釗一邊不是很感興趣的敷衍著,一邊隨口問了句:
「宋王李成器!」
「什麼?!」
就像一道驚雷落在大殿里,楊釗目瞪口呆,差點眼睛都要掉地上了:
「宋王?李成器?怎麼可能!——」
楊釗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妹妹。這消息真是史料不及,楊釗簡直好像被一座大山撞中一樣。
「我還用得著對你說謊嗎?信是幾天前送來的,這還是你過來之前的事!」
太真妃冷冷道。
「啊?」
楊釗突然感覺自己的大腦不夠用了。幾天前?這事他可是一點風聲都沒收到!
「但是這是為什麼啊?他想做什麼?」
冷靜下來,楊釗感到疑惑不已。
「哼,之前我還真是不明白,不過,現在聽你說的,我倒是明白了。我剛剛已經說了,李成器害怕了。他這是在刻意討好我們。」
太真妃冷冷道。想起之前受的那些委屈、指責、謾罵,心中還是有些冤氣。
「我之前還不知道這是宋王送來的,不過這好像不太好吧。……」
楊釗又拿起手中的信,又看了一遍,眉頭皺了起來:
「我雖然不太懂詩,但也看得出來,這首詩裡面好像有些思慕的味道啊?妹妹,這要是落到聖皇手裡,可不是什麼好事啊。宋王怎麼會給你寄這種詩?」
「哥哥,你想多了。看看那紙上的字,像是宋王寫得出來的嗎?」
不料,太真妃卻是冷冷一笑,毫不在意。確實,如果這首詩是宋王寫的,恐怕還真是免不了有些風言風語。
不過太真妃敢肯定,這根本就不是宋王的字跡。
「這個,原來不是宋王的筆跡嗎?」
楊釗抄著信紙,尷尬的笑了笑。他剛剛就注意到了,這詩雖然寫得很好,但上面的詩卻是歪歪扭扭,說起來真是有些難看。
只是他初來乍來,對朝廷不了解,還以為這些大唐親王的字跡就是這樣。搞了半天,原本根本不是這個宋王寫的。
「哼,雖然不是宋王寫的,不過,上面有他的大印。至少,這封他是過了目的,代表了他的意思。他想向用這種方式向我們示好是絕對沒錯的。」
太真妃鎮定道。
朝堂上的局勢,這種政治上的東西,換了以前,她是絕對看不懂的。但是詆毀和謾罵,還有那種來自朝堂上的非議,是一個女人成長最好的良藥。
現在的她,雖然還談不上什麼精通政治,但也已經絕對不是那個單純的,一無所知,什麼都不懂的女子了。
「妹妹,其實,如果宋王能夠向我們示好的話,說不定……對我們也是一件好事。」
楊釗斟字酌句,小心翼翼道。
聽得出來,妹妹對宋王有很大的不滿,這個也是情理之中。不過楊釗卻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從小在賭坊這種地方廝混,長大,楊釗對這種人情事故早摸的熟透。
宋王李成器是大唐的親王,位高權重,雖然一時被聖持貶斥,但是親王的身份擺在那裡。
兩兄妹初來乍到,在京師朝堂中也沒什麼依靠。雖然齊王和姚家那邊是支持自己的,但是楊釗查過,這兩家的名聲可不是太好,未必就真的是單純為了幫助自己。
如果能夠同時得到宋王李成器這樣的大唐親王的支持,那對兩兄妹在朝中的處境就會有很大的幫助。
賭坊之中最賺錢的人是誰?莊家!
為什麼?
因為不管誰和誰在賭,莊家永遠都能大小通吃,所有人通吃!
所以楊釗的意思,齊王和姚家太危險,把宋王一起拉過來,左右逢源,那才是對兩兄妹最有幫助的。
「哼,我受了這麼多苦,差點被他害死。就這麼放過,也太不甘心了。」
太真妃卻並不願意罷休。
「妹妹,那你想怎麼辦?」
楊釗小心翼翼道。
「哥哥,你幫我寫一封,就說信已經收到,就問他一句話,君,何前倨而後恭也?」
太真妃說著,一臉的譏諷。不出了這口惡氣,狠狠的譏諷李成器一翻,她是絕對咽不下這口氣的。
「吁!」
聽到太真妃的話,楊釗反而心中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至少,妹妹還願意寫信,那就說明她還沒有準備和宋王的徹底的撕破臉皮,這件事情就還有些轉寰的餘地。
「好!」
楊釗只說了一句,就按照太真妃說的,轉身照辦去了。